一触即燃by漂流云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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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澄给了地址，凌听按照路线坐公交车，有十几公里，还不算远。

到了目的地后，凌听环顾四周，这是一片价格高昂、环境雅致的小别墅区，能在这里安家的绝对非富即贵。

保安放通行后，凌听礼貌道谢，走过一处路口转角镜，停下脚步，凌听通过镜子去观察自己。

发旧的薄羽绒服，单薄的牛仔裤，款式过时但刷的洁净的运动鞋，平平无奇的壳子中套着一个肤色净白的少年。

凌听伸手理了理北风吹乱的头发后，继续按着周澄的指引往前走。

“你好。”是保姆开的门，凌听轻轻点头。

进了屋子后，瞬间变暖了许多。

凌听不敢四处乱瞟，安分地坐在沙发上等候，虽然凌听家境贫穷，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精致的东西，突然觉得自己就好比刘姥姥进大观园。

“凌听你来了，够义气！够兄弟！”楼梯上传来“哒哒”的声音，周澄穿着拖鞋一个闪身来到凌听身边，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十分有气质的女性，保养得当，岁月偏爱。

周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他滔滔不绝地对母亲解释说：“这位就是凌听，就是我提过的打排球厉害，学习又好的那位。”

凌听落落大方地和周澄妈妈打招呼说：“阿姨好。”

“你好你好，这孩子长得真标致。”周澄妈妈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语。

凌听被夸得不好意思，只是很有礼貌地笑。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周澄妈妈让两个人去房间玩去了，并吩咐要做一桌菜好好招待，周澄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了好几句推辞的话便被周澄拉走了。

“在我跟前，客气啥呀，一会儿盛开、陆时年他们都来玩儿呢。”

凌听跟着周澄上楼，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其他人要来吗？”

周澄意有所指地问：“你是指宋于啊？”

凌听不说话。

周澄自顾自地说：“他来不来就不确定了，他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情，哎反正他家大业大，事情多得很，而且宋于这人。”

周澄兀自停下上楼梯的脚步，突然回头对凌听说：“你相信吗？宋于他真的挺惨的。”

“不清楚，他没和我讲过他的事情。”凌听的心突然被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在周澄脸上，凌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情。

“算了，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如果以后可以，你亲自去问问他吧。”周澄摆摆手，没有继续提，“走，我们上楼去玩。”

周澄妈妈是个很热心肠的人，还亲自下厨，给周澄几个朋友做菜吃。

凌听四个人在周澄的房间或玩游戏、或看书，凌听心中藏着事，没什么心情玩儿，便翻了翻周澄的最近卷子的错题，开始针对性地找问题，也算此行的真正目的。

晚上，陆时年和盛开已经回家了，凌听经过一个下午的整理，列了一个关于周澄薄弱处的针对计划，周澄玩归玩，但到正事，也十分的配合。

补习结束后，凌听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钟该回家了。

下楼和周澄妈妈告别，周澄妈妈客气地说：“要不今晚就在家里住一晚？”凌听委婉拒绝。

“这么晚了，让司机送你吧。”

凌听礼貌道谢：“不用了阿姨，我坐最后一班公交就能到家了，谢谢阿姨今天的慷慨招待。”

“你这孩子品性我喜欢，也甭跟我客气。”

“时候不早了，那阿姨我先走了。”

“好，路上慢些。”

凌听背上书包，准备出去时候，突然有人从外边推门而入，凌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让路，也因此与闯入者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很震惊彼此的出现。

凌听顺着门缝向外看，银装素裹、摇曳多姿，又飘起了大雪，是今年江城入冬的第二场。

“宋于？”

“嗯。”宋于短促地回应他一声，他别过脸去。

宋于的头发和眉宇间有雪覆落，衬得更加冷眉冷目，与上次见面相比较时，宋于消瘦不少，也更憔悴。

凌听将他拉入屋内，顺手带上了门，手中触感很凉很湿，不知宋于在风雪中待了多久。

注意到了宋于的脸上有伤，凌听担忧地蹙了眉，想询问，但宋于不肯看他，于是凌听暂时压下了冲动。

凌听偏头去看，宋于的此时此刻此景此境，是凌听见过的最狼狈的一次，在他印象中，宋于永远一尘不染，但现在的宋于，衣服皱巴带有揉了雪的脏泥，立挺的脸上带有风尘仆仆之色，嘴唇干裂，眼下乌青，眼中的疲惫快要溺了出来，整个人影影绰绰的，被笼在黑白两色的世界中。

“阿姨好。”宋于疲惫不堪，但依旧礼貌，他强撑着和周澄妈妈问好。

周澄和妈妈俱是吃了一大惊。

“快去倒杯温水。”周澄赶快吩咐保姆，他眼疾手快地和凌听一起将宋于扶到沙发上坐着。

周澄妈妈看到宋于这样，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窝里打转了，她握着宋于的手道：“他又苛待你了？”宋于没说话。

“明明都是他的孩子。”说罢周澄妈妈止不住地抹眼泪，“你这样，宋卿怎么能放心呢。”

宋于不想提，只是苦笑，声音略带一丝祈求地问道：“阿姨，可以借我一些钱吗？”

听到此话，周澄妈妈直接恼了火道：“他竟然还断了你的钱？好一个没皮没脸的无赖！”

“这张卡你拿着。”周澄妈妈不带犹豫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道：“拿着，不用向我借，这张就当给你的。”

“孩子，我知道很难，你要好好争气，不为了别的，也为宋卿好好活着。”

宋于点头，感恩地接过银行卡，道：“谢谢，那我先走了。”

周澄下意识地拦着，“你这样能行吗，先在我家住一晚吧。”

“不用了。”宋于拗，就算周澄和妈妈两位再三劝阻，宋于执意要去外边酒店住一晚。

最后还是周澄和妈妈妥协了，凌听也保证道：“刚巧我也要回家，我一定会看着他回酒店的，不用担心。”

“那就拜托你了，小听。”周澄妈妈哭的眼睛红。

离开周澄家后，宋于和凌听两人并排走在路灯下，大雪飞舞，突然宋于开口说：“可以去你家吗？”

最后一班公交车，凌听带着宋于回家。

此时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个，宋于坐在靠窗位置，凌听在他旁边。

因为下雪，司机开的较慢但稳，公交车上开有空调，暖烘烘地烤着两个快要冻僵的人，宋于身上独有的气息萦绕在凌听的鼻尖，凌听仔细嗅了嗅，似乎还有烟草的味道，淡又禁欲。

宋于累极，脑袋依靠着微震的车窗，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放在身体两侧，距离凌听的手极近。凌听身上麻了一下，他似乎能感受到宋于手指的温感，也似乎只要他稍稍靠近，他们的小指能互相纠缠。

“宋于？”凌听轻轻唤了一句，对方似乎是睡着了，没有搭话，阖上的眼皮轻颤。

公交车平稳地向前开，路灯的光亮一瞬一瞬地照进来，暖黄的光笼在宋于脸上，带着些朦胧柔软，中和了不少瘦削锋利。

凌听不再有动作，只静静地坐着，偶尔看下车窗的风景，忽地司机的一个急刹车，宋于原先靠窗户的脑袋180度拐弯，重新倚靠在了凌听的肩上。

由于两人存在体型差，宋于“小鸟依人”的样子反差很大，倒是吓得凌听一动不动，确定宋于没醒，他才缓缓调整了坐姿让宋于更舒服些。

耳边是宋于趋于平稳的呼吸，凌听也觉得困意来袭，眨巴下眼睛睡过去，最后是司机很友善地提醒了互相依偎的他们。

“到站了。”凌听的胳膊有点儿麻，他拍拍宋于示意他醒一下。

宋于眼皮轻轻掀开，他缓了缓站了起来，长臂一展揽在凌听的腰后，两人互相搀扶着下车。

“先等我一下。”凌听跑去附近还没关门的药店，买了些消毒药品，他提着袋子重新站在宋于面前，似乎不太确定地问：“确定要来我家吗？”

宋于点头。

因为他的家真的很破很小，是多年前他的后爸留下的自建房，这一片还没拆迁，一切都是老旧的模样，上次宋于来，只在还算像样的客厅坐了坐。

晚上九点，凌听领着宋于回了家，“姥姥我回来了。”

姥姥和凌珑正在客厅里准备饺子馅儿，听到动静后丢下手中的活儿。

“阿听回来了。”姥姥带着老花镜，洗了手后拄着拐走到凌听身前。

凌珑跑的很快，搬来了几张凳子。

“这位是？”姥姥看到凌听身边的生人，不禁问道：“是你的朋友吗？”

凌珑抢答：“姥姥，那天我走丢了后，是宋于哥哥和警察叔叔一起找到我的。”

姥姥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我们家的恩人啊，快快请坐。”

凌听卸下书包后，将冻的发僵的手伸到取暖器前，他搓了搓十指说：“他叫宋于，是我朋友。现在可能出了点儿事情，我想让他在我们家住几天。”

“那当然可以啊，在我们家过年也成。”姥姥一拍大腿，又说：“但家里的房间不够，委屈小于和你住一个屋子了。一会儿等我再去找床被子了。”

家里只有三个卧室，姥姥一间，凌听一间，玲珑自己一个小房间，凌听考虑了下看向宋于说：“这样吧，你睡我房间，我睡客厅。”

“一起睡吧，我打地铺，客厅里冷。”宋于拒绝分房睡的要求。

姥姥也心疼凌听，又不可能让客人睡客厅，于是说：“对啊，都两个小伙子，也不用不好意思，依我看你们谁也不用打地铺，我给你们再找被子，都睡床上。”

两人同床共枕，多少有点儿不太合适，凌听刚想拒绝，却被宋于截了话。

“谢谢姥姥，那就麻烦了。”宋于礼貌微微鞠躬。

凌听：“？”

“不用客气！就这样决定了。”

客人和姥姥都这样说了，凌听也没有插手的份儿了。

但一想到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他多少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但一看宋于那泰然自若的样子，凌听又转念一想，也对，这是在他家，他怂个什么劲儿？

凌听重新铺好床后，并将取暖器打开照着整个屋子，忙完这一切后打算去客厅帮姥姥包饺子，于是对宋于说：“你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吃饺子。”

“好。”宋于嘴上说好，行动上却是重新穿好鞋跟着凌听出来了。

“跟着我干嘛？”凌听奇怪。

“我也帮忙。”

简陋的客厅中没有沙发，一张长木桌摆在灯之下，四把椅子四个人围坐。

凌珑年纪小玩心大，不一会儿就去看电视了，凌听宋于负责擀饺子皮儿，姥姥包上馅儿后捏成好看的形状。

凌听经常帮姥姥做家务，擀饺子皮儿也十分熟练，见宋于手生便问：“应该没擀过饺子皮儿吧。”

打见宋于的第一眼起，凌听便觉得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行为举止透出来的教养是装不出来的。

是的，宋于确实没下过厨，饺子皮儿也是现跟着凌听学的，聪明如宋于，可此时却降服不了一张薄薄饺子皮儿。

金枝玉叶的大少爷挽起了袖子，带了围裙，极其不熟练地驯服擀面杖，还将面粉弄的一手。

宋于颇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表情，凌听稍悬的心放了放。

“小珑，你去拿些水果出来。”姥姥看不下去了，“小于洗洗手去看电视吧，如果真的想帮忙，就切切水果吧。”

宋于点点头，洗了手后便和凌珑在桌前帮忙切水果。

凌珑是个古灵精怪的，笨手笨脚地切了个橙子后，自己先尝了一瓣，便自顾自地夸这橙子有多好吃，后又像只蝴蝶似的，转着圈儿将亲手切的橙子送出去，惹得姥姥哈哈大笑。凌听忙着手中的活儿，时不时看一眼妹妹和姥姥。

客厅的灯不太亮，照亮不了整个空间。姥姥小炒了几个家常菜，又下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

宋于也忙前忙后地端碗，客厅的烟火气和水蒸气互相交织成一片名叫“家”的温暖，宋于脱掉外套，只穿一件羊绒衫，他端着碗看着饺子出神。

天花板的灯因为常年失修而半明半暗，像是两个鲜明对比的世界，宋于坐在暗的那一处独自品尝手工饺子的美味，忽然宋于觉得自己的牙齿被硬物硌了一下，他吐出来，是一枚硬币。

“恭喜你，就包了一个硬币饺子，这么幸运地让你吃到了。”姥姥笑眯眯地说。

凌听也开心道：“今年的不幸和糟糕已经被风雪抹去，来年一定顺顺利利！”

“噼啦”的一声响，失修的灯重新发光，刚好照亮宋于的那个角落，宋于的毛衣衣领沾上了温暖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