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低小说

伏低小说

多年的隐秘陡然被人揭开，纪翘一时没了反应，目光茫然地聚焦在半空的暗处。

“你…怎么会知道。”

他声音越说越弱，逐渐没了底气，突然觉得自己问出来这个问题像是个废话。

这么多年，自己对他嘘寒问暖，就算是被他冷落也是早晚安乐此不疲，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对他的心思。

可是…

被他压迫的有些难受，纪翘小幅度的扭动了身子，压低声音：“可是…你不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商序松开他的头发，将他重新按在桌面上，指尖滑过他的侧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比之前还要恶劣，带着浓重的羞辱：“现在感兴趣了，想试试，怎么，你不愿意吗？”

试试…

他俯身下来，压在鼻腔里一声嗤笑。

“同性恋也要计较这么多吗？”

一直以来，商序对他表达羞辱的方式都是漠视，是不经意的贬低和瞧不起。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这么直接抨击他的痛处。

他想反驳他，说自己不是同性恋，自己只是喜欢他，可如果真说了这样的话，也只会带来商序更多的鄙夷。

他滚了滚喉结，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商序呼出来的酒气横冲直撞，他攥着手掌，喉间一阵干涩。

“商序，你喝醉了。”

空气寂静了几秒，商序直起腰身从他身上离开，纪翘攀住桌沿才不至于虚脱滑落下去，他还没站稳身子就有东西落在了他身上，是他的围巾，他攥住，商序的声音响起。

“你走吧。”

周围只剩下他拖着脚步上楼的声音。

走吧的意思是，不会让他过来住了吗？

也对，过来住只是为了发泄，他不愿意，自然没有过来的必要了。

纪翘攥住围巾，站在原地许久才拉开门离开。

雪下的更大了，他将脸颊埋进围巾里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是他身上常带的香水味和若有似无的酒气。

他心里一阵酸涩，好歹给个身份，说清楚他是以什么关系搬过来，又是以什么身份跟他同居的呢。

“同性恋也要计较这么多？”

商序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都不会给吧。

他说的也对，纪翘怎么可能和商序计较这么多。

手机震动打断他的思绪。

他伸手接了电话。

“喂，姐。”

纪莲柔和的声音传来。

“翘翘，你是不是还在加班呀？”

纪翘柳絮似的大雪，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坐在商序家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垂着脑袋在地上无意识的写写画画，一边低低的“嗯”了一声。

“对，还在公司。”

“今天外面下大雪了，路上估计会有危险，你就不要上路了，在公司附近找个酒店住，别怕花钱，知道了吗？”

纪翘吸了吸鼻子：“好，我知道了姐，你早点休息吧。”

“好。”

“嗯，晚安。”

“晚安。”

纪翘捧着围巾，看着自己无意识写出来的名字，自嘲的笑了笑，拂手扫乱。

大雪天很少有人接单，纪翘一边等车，一边小步子的往前走。

寒风缠着他的身体，寻找着缝隙刺进他的皮肤，侵蚀着他四肢的感官，为了避免自己变的僵硬，他必须不停地活动。

要是今天打不到车，他今天该怎么办？

有勇气再去敲那个房门吗？

纪翘哆嗦着身子，不再去想这些莫须有的事情。

估计是他在这儿来来回回走了太久了，终于有个好心人发现了他，让他搭了顺风车。

“这里是别墅区，偏远，大雪天不好打车。”

载他的是个年轻的商人，车里的灯光不亮，纪翘本着礼貌的原则没有太放肆的打量，所以也没有看清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纪翘拘谨的低着头，不止一次的说着谢谢。

他一紧张就想摸围巾，那人捕捉了他的动作，轻笑了一声缓解他的紧张。

“围巾很漂亮。”

那其实是条很普通的灰蓝色围巾，颜色普通，材质普通，价格更是普通。

纪翘有些拘谨，有习惯性的推了一下围巾：“这是个便宜货…没什么好看的。”

男人偏头看了他一眼：“好看和贵贱没有关系，不该用金钱标榜这世上所有东西的价值。”

纪翘被他这话说的有些失神，怔怔的看着他，才发现男人的面颊好看的过分，很白，眼睛狭长，嘴唇很薄，看起来风流斯文。

捕捉到他眼睛里的笑意，纪翘连忙低下头，心不在焉的附和，“是这样。”

可是他活在商序归置的三六九等里太久了，这样的说法对他来说实在陌生，甚至于他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大雪天还要出来？”

男人又起了个话题。

“我朋友喝多了，我送他回来，现在要回去。”纪翘轻飘飘地解释，却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男人看着克制有距离，却很是冒进的追问：“女性朋友吗？”

“男性…”

纪翘的声音都低了一些。

男人笑：“我还以为是女性朋友，需要这么保持距离，半夜雪天还要回去。”

纪翘看向窗外，不再出声了。

他没电了。

出来这么久，被商序来回折腾，早就筋疲力尽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的睡一觉，第二天去公司挨骂。

他昏昏沉沉，又害怕别人不顺路，坐起来一点身子：“您把我放在前面的路口就行。”

男人看了一眼导航：“这距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吧？”

纪翘摇摇头：“没事，我活动下筋骨。”

“可是还在下雪，你可以吗？”

“可以。”

车子平缓的停下来，纪翘转过头：“今天晚上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要是真的想谢，就把围巾送我吧，当做谢礼。”男人笑眯眯得地看着他。

纪翘心里诧异了一下，犹豫着垂下眼睛，将围巾摘下来递过去，男人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他。

“希望我还会有这么一个幸运的雪天。”

这话说的太暧昧，纪翘免不了抬眼审视他，可是看完又觉得这样的眼神太过没礼貌，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

“叶汀”

他捏着，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那就只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纪翘。”

叶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纪翘。”

他收起来揣进大衣口袋里。

“我也是，叶先生。”

“再见。”

“再见。”

二人收了手道别。

叶汀看着他的身影，低头嗅了嗅围巾，不动声色的勾了唇角。

果然。

雪变小了，纪翘走在路边，走进热饮店买了杯热饮，一路捧着回家。

因为商序有时候和家里吵架了会过来，他不喜欢家里有别人，所以纪翘就没有和人合租，而是在公司一旁斥巨资租了一间一室一厅，客厅和卧室连着，五十多平，贵得要死。

但尽管是这样，这个房子还是被商序嫌弃了无数次。

纪翘脱了大衣瘫坐在沙发上，在黑暗中蜷缩了身子，脑子里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关于商序的事情。

其实他和商序连朋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作为他父亲资助的学生，他会在假期的时候去给商序补课，但他就凭借着这点交情，大胆的向他一点点靠近，索性那人也不介意。

那次卫生间事件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和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现在才知道，对于商序来说，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用的顺手的。干净的。正好暗恋他的同性恋。

有什么不同呢。

为什么喜欢他，除了好看、优秀之外，或许还因为他父亲资助自己的缘故，因为这个，自己才能从那个小地方走出来，如愿以偿的考上大学，拥有现在平淡安稳的生活，而他父亲之所以会资助纪翘，是因为商序无意间提到了他的名字和现状，给他父亲留下了印象，这份感激延续到他身上成了难以言喻的敬仰和倾慕。

就因为这点喜欢，自己这么多年在他身边扮演各种角色。

补习老师、保姆、司机、跟班、拥护者。

而他一边享受自己的便利，一边嫌弃自己的下等，把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可既然享受他的好，就该对他好点啊。

这么冷的雪夜，就这么把自己赶出来算怎么回事…

纪翘在车上计划的那么好，回来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躺床上安安稳稳休息，可以没想到蜷缩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幸好房间暖气开的足，没半夜给他冻死。

他吸吸鼻子，昏昏沉沉的起床，本来想挪到床上去，可是一看时间来不及了，他洗漱好准备下楼吃早餐，遇上了他的地铁搭子。

两个人没精打采的打招呼。

“早啊。”

“早。”

纪翘看着她脸上的粉，有些疑惑。

“小曲，你化妆了？”

一说到这个小曲打起来了一些精神。

“我们公司新调过来了一个老总，听说嘎嘎帅！”

两个人在一个办公大楼，但不是一家公司，也不是同行，但有一点，就是经常性加班，纪翘看她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俩人住得又近，就提出来一起上下班。

“那你们可是有眼福了。”

点完早饭两个人坐下来，小曲叹了口气。

“只希望脾气别太烂就好。”

商家初雪天吃团圆饭的规矩定了很多年，今年的初雪下在大晚上，所以商序在第二天中午才回家。

商家的老宅是典型的中式建筑，占地面积虽不大，但是处处透着精致。

但回到家也只有商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

商序穿的单薄，深邃的眉眼窝着些寒气，呵出一口冷气，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我爸呢？”

商母没说话，商序抬了眼睛看过去，皱眉：“去陪那个女人了？”

“没有。”商母端起来一杯茶：“说是在公司忙。”

商序垂下眼嗤笑了一声，不说话了，但看着态度很明显是不信。

商母说着站起身来，摆摆手：“随便他去陪哪个女人吧。”

商父的风流事迹太多，全家人都已经习惯了，商序也是一向不过问，商母心里更是心无波澜。

但这次商序却是多问了一嘴。

“还是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姓纪的？”

他垂着眼皮站起身来，手上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眼睛里的情绪被盖的一干二净，看着到真像是不把这个当回事。

商母被他这一问停下了脚步，神色紧张了些许，转头看他：“你问这个来做什么？”

商序搭了个半热不冷的笑脸，勾着唇角问：“我能做什么？不过是一个玩意儿，能值得我做什么？”

虽然说着这话，但是垂下来的眼角却带着不屑的冷意，整张面颊都透着不易察觉的恶劣。

中午难得晴了一会天，下午又下了。

楼下的热饮一向难买，纪翘他们楼层又高，平常很难在饭点买到，谁知道今日经叫他捡了个便宜，买了最后一杯，他小心的捧着热饮坐下来，迫不及待的嘬了一口，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纪翘！！”

纪翘抬起头来，看到小曲带着他的同事走过来。

“小曲！”

两个女生走过来坐到他对面，“刚刚周琦还跟我说这儿有个帅哥，我说这附近哪里来的帅哥，一过来看竟然是你。”

纪翘一听这话脸热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算什么帅哥。”

小曲拿过来她同事的手机：“怎么不好看，她还偷拍了你呢。”

“小曲，我求你了，给我留点脸面吧。”

女孩半撒娇的双手合十。

两个假意吵闹着争夺着手机。

纪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做声的喝着热饮。

“你好，我叫周琦。”

他们的吵闹声停了，那个女孩的声音轻了一些，纪翘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女生正朝他伸出手。

纪翘也慌忙伸出手：“你好，我叫纪翘。”

手还没松开，女生又道。

“我，可以加你一个微信吗？”

纪翘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连忙去拿手机。

“叶总！”

小曲的惊呼将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引过去，纪翘抬起头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颊，没了夜色和车灯的昏黄笼罩，白日的光线更能看出那人的气质和身量。

成套的灰色西装，暗红的领带，看起来矜贵斯文，只是脖子上围着一个不配套的廉价围巾，看的纪翘面色一怔。

“你们好。”

他笑着和两个女生打了招呼，然后又低下头看向纪翘。

“你好，纪翘，又见面了。”

纪翘放下还举着的手机，有一瞬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好，叶先生。”

叶汀手里拿着一杯和纪翘一样的热饮，“我可以坐这里吗？”

纪翘回神，往里凑了凑：“啊，好。”

“纪翘！你和我们叶总认识啊？”

叶总？

纪翘还没想出来答案，小曲就道：“这个，就是我今天早上刚给你说的，新来的老总。”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曲看着纪翘：“你怎么会跟我们叶总认识啊？”

“我捡了他。”

叶汀半开玩笑，眼神似笑非笑的落在纪翘身上。

“啊？”

纪翘有些坐立难安：“那天下雪，我没打到车，做了叶先生的顺风车。”

小曲惊喜：“原来这么巧啊！”

叶汀歪了一点脑袋，“你们刚才是在加联系方式？”他拿出来手机：“可以算我一个吗？”

小曲脸上写满诧异：“啊，可…可以啊！我们，在公司群里加就行吧？”

“可以加你吗？纪翘。”

眼下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了视线，蒙了一片暗色，纪翘茫然的抬起头来，发现玻璃窗外有些暗，扭头看到商序那张精雕细琢的面颊，他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乱，驼色的大衣裹着身躯，正立在窗边看着他，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纪翘还愣着没有回过神，直到看到商序眉间微微蹙起涟漪，伸手指了指玻璃，他顺着他的手指拿起来自己的手机，点开看到商序给他发来的消息。

“出来。”

居然已经是三分钟之前了。

纪翘捏着手机猛地站起身来，连热饮都顾不得管。

“抱歉，我出去一下。”

他起身推门出来，被冷风吹着快步来到商序跟前。

“你，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说完话才看到商序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盯着窗户往里看，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叶汀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两个人对视着，叶汀用手推了推自己脖颈的围巾，商序眼底一暗。

不知道为什么，纪翘在这一瞬间也期待商序会有什么别的反应，可是没有，他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眼神就移开了，仿佛那个围巾并没有吸引他多少注意力，只不过是单纯的打量玻璃窗内的那个男人。

商序的眼神转过来看他，伸手捞住纪翘里面的毛衣往自己跟前一拽。

纪翘以为他要发火，缩了缩脖子，有些局促的开口。

“我，我没看到消息……”

商序垂了垂脑袋，低头封住他的唇瓣。

街边所有的寒风都顺着被拽住的毛衣领子绕进他的身体里，商序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寒风里都稳的不见端倪，只有纪翘，连手指都在打颤。

他和商序接吻了。

还是商序主动。

这是他的初吻。

仿佛只是因为他话多而做的一个无奈的举动，也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真的吻，他只是单纯的贴着，像是古代官家亲贴的封条，只不过他被封住的不是院落，是他昨夜对商序所产生的怨气和不满。

从前他在商序这里受过的委屈不少，但是商序从来没有给他示过弱，只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他一个台阶下，这还是第一次再这样的事情之后，商序主动过来找他，还吻了他，一个吻便将那些委屈全被封了个干净，他所有不满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

“老天…”

小曲和那个女生目瞪口呆。

“周琦，你失恋了。”

“你为什么没说他是gay。”

“我…我也不知道。”

叶汀捧着热饮，眯眼看着两人的亲密举措，中间商序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叶汀笑起来，朝他举了举杯，看起来是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纪翘总以为时间很长，实际上是自己刻意把时间放慢了，不过数秒的功夫商序就松开了。

松开之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皱眉说了一句。

“一件东西不要给两个人用。”

他低头看了一眼纪翘，又补充。

“脏。”

他说的是那个围巾…吗？

他还没反应，就被商序拽住了手腕，一路被拽着到了地下停车场，没有外面那么冷了，商序靠在车门点了一根烟，拧眉垂眸。

纪翘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跟前，捏着手指不说话。

他忽而出声。

“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

纪翘一顿，抬起眼睛问。

商序手插在兜里，难得有了一次耐心：“昨天说搬过来的事情。”他抿唇：“我现在没有喝多。”

纪翘深吸了一口气，捏着外套的拉链：“我，我不太……”

纪翘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脑袋垂得更低。

他为什么总是在商序面前表现的这么笨拙。

“商序，你就只是想做那种事情才让我搬过去的吗？”

商序抽完了烟踩灭，直起身子看他：“还是不愿意吗？”

纪翘沉默不语。

“我不勉强你。”商序拉开车门就要走，下一秒纪翘伸手拉住他的大衣，耳根微红。

“商序，我需要一个身份。”

他声音很轻，但说的很坚定，他原以为又会听到商序说什么同性恋就是麻烦之类的话。

但是抬了眼睛却发现商序正凑近了打量他，脸上陡然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意，慢条斯理的吐出来两个字。

“包养。”

他又直起腰身，重新靠在门框上，混不吝的垂着眼睛。

“做我的情人，怎么样？”

因为离得太近，纪翘都能看到他一截猩红莹润的舌尖，这两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听起来格外暧昧，但是纪翘知道，就算连这话，他都未必算是认真的，这是恶趣味上来了，在羞辱自己。

商序手插在兜里，默了片刻。

“那你呢，你是什么想法，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纪翘咬了咬下唇的里肉，强迫着自己鼓足了勇气。

“要是我说…谈恋爱，你…会，会…”

男人眉间皱起好看的涟漪，随着抬起半边眉毛，发出疑惑意外且具有侮辱性的音节。

“哈？”

纪翘脑袋埋的更低了，然后听见一句很轻的笑，他抬头去看，商序的神情就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纪翘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轻视和贬低。

静止许久之后，纪翘才意识商序在等自己自行惭愧的反应，他无措的收了手，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

商序仿若无事发生坐进车里，低头点了根烟，车窗升起一半时撩开薄薄眼皮，目光隔着烟雾在纪翘身上冷淡扫过，几秒的功夫后，他露出一个还算是温和的表情。

“早点下班去收拾东西，八点我过去接你。”

纪翘身形一晃，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被车窗遮住下巴的男人，纪翘脚步动了动，神情仍旧呆滞。

这是什么意思？

是…是答应了吗？他和商序，谈恋爱了？

纪翘想要扒住车窗缝隙让他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可是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死缠烂打，他心里更倾向于商序答应了他，便囫囵的就这样认为了，虽然他知道，这有一定自欺欺人的成分在。

他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没有看到升起车窗之后，商序轻蔑又冰冷的一张面颊。

耳边轰鸣而过，车子扬长离去后，纪翘神思才回拢，急忙回到了方才的店里，想拿着自己那杯热饮回公司，去了才发现叶汀还在那里坐着，小曲和刚才那个女生都已经走了。

刚才商序在外面亲自己的时候，他一定也都看到了，纪翘尴尬的厉害，手指拽了拽耳垂，神情不太自然的开口。

“叶总还没走啊？”

纪翘尴尬的跟他打着招呼，叶汀仿佛不受影响，身体仰在椅子里，手上还捧着那杯热饮，对着纪翘眉眼一弯。

“等你。”

纪翘听着他的话有些意外，目光又不可遏制的落在围巾上。

“一个东西别给两个人用，脏。”

想到商序的这句话，纪翘走上前的脚步一顿，但是现在也不好给他要回来，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往后应该不会有多少交集。

叶汀抬手将他的热饮递过去，跟着站起身来，状做无意道：“刚才那是你男朋友？”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过陌生，他怔了几秒钟才回过神，尽管回神也不敢太直接的回答，只能模棱两可的笑了笑，错开他的注视直起腰身。

玻璃门拉开灌进来一股冷风，纪翘反射性的缩了缩脖子，叶汀凝着他的侧脸，眸光晦涩莫名。

“雪好像停了。”

纪翘抬了抬头，叶汀点头：“是停了。”

两个人站在门口，叶汀把围巾又重新围在他脖子上，还贴心的往他下巴上塞了塞，动了动嘴唇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出声。

“纪翘，他不适合你。”

纪翘抬了头看他，风吹的眼睛有些干涩，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和商序之间的差距，从小到大追求商序的人数不胜数，他永远排在最末尾，是最透明，最不起眼的那个。

可就算是这样的现状，也是他不辞辛苦讨来的，现在商序不仅回头看了他，还拨开人群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尽管他是怀揣着尝试的态度，目光轻蔑、冷漠、恶趣味居多，但他还是只看得见那只手。

他从小到大并不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要不是商序无意间向他的父亲提起自己的现状，他父亲也不会想到来资助自己，那个时候他家欠了一屁股债，她姐还债都还不上，更别说掏钱供他上大学，说的坦白一点，自己的前程，是商序给的。

好像自从出现商序，他就被幸运神纳进了照拂名单里，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所以，他们都不明白这些对于纪翘的意义，不明白商序对他的意义。

不合适，不般配，商序的恶趣味和坏心思，他都知道，但是他心甘情愿，商序想找个男的试试，纪翘愿意跟他试，不管结果怎么样。

但……商序能跟男的试试，试试的这个人还是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可是商序哎。

纪翘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眼神里有不顾一切的坚定：“谢谢叶总的提醒，但是能跟他在一起，我很高兴。”

他捧着热饮低下头，睫毛在风中轻颤，半弯的眼睛看向叶汀，对着他挥挥手。

“叶总再见！”

叶汀看着他小跑进公司的身影，眯起来眼睛，缓缓呵出一口白气。

“妈的妈的妈的，纪翘，你是gay吗？”

“真的是吗？”

“认识你这么久就没有看到你和女生走得近，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纪翘前脚刚进公司，后脚就看到小曲炮轰似的消息，他有些哭笑不得，点着屏幕打下几个字。

“会不舒服吗？”

打完又想到自己要搬走了，以后的交集可能就少了，默然片刻又换了一句话。

“小曲，我可能要搬走了。”

发完这句话纪翘把手机揣起来没再去看消息。

小曲是个直性子，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些事情，她只会说的比叶汀还要难听，并劝阻他搬过去和商序一起住。

人都是趋利避害，而在商序身上的利害是他自己主观臆断的，所以对于那些跟自己观点相反的话，他自是不愿意听。

——

西隐是最近新开的一家只针对高端人士的酒吧，因为隐秘性做的极好，很快被各大富豪和二代子弟盘踞，并设置了超高的等级要求，使得平常人家望而却步，这里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狂欢的天堂。

商序今天看起来兴致很好，脸上不像从前那么冰冷，有几个人过来跟他喝酒他也来者不拒，黄真凑过去，大着胆子跟他碰了一下杯顺嘴说道：“心情不错啊？”

黄真是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哪有热闹往哪扎，看到他过来商序的嘴角往下垂了垂，懒洋洋出声：“怎么了？”

“你最近没听八卦圈里的消息吗？”

商序像是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转酒杯的动作一顿，盯着他的脸颊微微眯起了眼睛。

可是黄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只是托着腮疑惑道：“奇怪，最近圈子里不是都传遍了吗？”

商序倾身将酒杯放在桌上，不咸不淡的开口：“你想说什么？”

黄真转过头来：“你不知道吗？你爸最近又有一个情妇爆出来了，前段时间你爸带她去了澳门，被拍到了，后来你妈被按下来了，但是上层圈子里还是把那个女的给扒出来了，听说你爸还出钱资助了她弟弟，好像跟你还是同学…叫，叫什么来着…”

商序垂眸点了一根烟，再抬头时脸色已经变的阴郁不堪，斜着睨了他一眼，缓声问道：“说完了吗？”

黄真被他盯的头皮发麻，身子往后缩了缩，赶紧打岔：“哎呀，我都是听他们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黄真说完不敢再去看，麻利的起身离开。

商序伸手去拿酒杯，垂下的眼睫盖住眼底肆卷的暴虐和愤怒，端在酒杯边缘的手指也隐隐泛白，酒杯刚放到嘴边又顿下，他还是克制不住的将杯子掷了出去。

杯子砸在桌面上，液体和玻璃渣四溅，众人都停了下来，起身纷纷躲避，更是惴惴不安的打量那怒气的源头。

商序衔着烟起身，漫不经心解释：“手滑。”

说着伸手拿起来大衣往外走去。

纪翘本来今天是想按时下班，但是因为昨天早回去，距离目标落了一大截，今天老李告诉他明天周会上老板要他们汇报工作成果，今天他要是搞不完，明天一定会很惨，他咬着牙加班，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的看不见路了。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一个硕长的身影勾去视线，那人依靠着车门，抬脚踩灭刚抽完的烟头，微卷的松软发丝被风吹乱，向来就白的脸颊被风吹出几分冷意，他就这样垂着脑袋，惯张扬的面貌里此刻却透出几分怅然，路灯的光撒下来，在他头上拉出一道幻白的光影，给了纪翘几分不真实的恍惚感。

纪翘还以为他是等的久了，有些疲乏，所以小跑了两步站到他面前。

“你，你等很久了吗？”

商序听到声音之后略略抬起来眼皮，目光盯落在纪翘微红的脸颊上，就这么莫名的静止了几秒钟之后商序抬了抬下巴：“上去收拾东西。”

纪翘点点头，又看他：“你不跟我上去吗？”

说完他才想起来，商序一向嫌弃他那个地方，他倏地住了嘴，然后利落开口：“那我先上去。”

纪翘的东西不多，因为不会做饭，厨房里也没有什么厨具，简单地收拾了衣物日常用品和一些书。

半个小时后，商序看到他从楼里出来。

一个行李箱，硕大的背包，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被归置在箱子里，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商序拧眉：“你就这些东西？”

纪翘有些不太好意思：“我，用的东西不多。”

一旁的司机接过纪翘手里的东西。

“上车吧。”

两个人都坐在后排，空间一封闭纪翘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商序眼神扫过他脖子上的围巾，定格在纤细白皙的侧脸上，几秒钟之后，他突然问。

“你搬家，不告诉你姐姐吗？”

纪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这个问题上来，眼睛里露出一丝茫然，随即语速很快的解释道。

“我姐她在老家城市里开店，平时比较忙，我不想让她太担心我。”

“你姐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商序随着又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纪翘这个时候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他面容冷峻，话说的很是随意，是典型置身事外的语气，纪翘扣了扣指甲，脑袋转向窗外，咬着牙小声的回答：“不知道。”

他语气冷淡了不少，听起来像是生气了，商序难得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在你姐身上你倒是挺有脾气。”

纪翘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了垂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苦涩：“我姐养我很不容易。”

商序安静了几秒，声音突然又冷下来，和之前不一样的冷法。

“她是不容易。”

纪翘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余下的路程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那么狭小的空间里，纪翘如坐针毡，下了车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一些。

别墅的热气很足，纪翘把围巾摘了捏在手里，司机把行李给他拎进来，他小声的道谢，又转头看商序。

“我东西放在哪？”

刚说完酒杯商序揪住了脖领子，他被拽的跌跌撞撞，行李箱被撞到，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商序将他按在当初那个柜子上，还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

纪翘无声的攥紧了手掌，商序俯身下来咬住他的耳朵，纪翘一声闷哼，拧着眉头吸气，商序钳住他的下巴，周身冷气逼人，低声道。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当初硬气什么呢，害我浪费时间。”

纪翘还不太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就被他拖拽着往卧室走去，他的动作很粗暴，像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情绪临近爆发边缘，而被商序捏在手里的自己就是他发泄情绪的物体。

纪翘心里有些慌，伸手去拉他的手腕，手肘却磕在楼梯扶手上，一阵钻心的疼意顺着手肘爬上来，他就这么一路被拽上了楼，房间门被推开，他被商序用力甩在床上。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商序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床头的线条灯散发着不太明亮的光线，他借着这光线看清了商序脸上隐忍的怒气和嫌弃。

怒气…

可是为什么…他到底惹到他了，他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纪翘滚了滚干涩的喉结，手掌握上他的手腕，小声开口：“商…商序，你在生气吗？”

商序歪了一点脑袋看他，眉头舒展了一些，揉搓着他的脖颈问：“纪翘，你之前说我是你的恩人，这话是真心的吗？”

纪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来这话，他总觉得这两天的商序有些奇怪，但是“恩人”这话他确实是说过，是之前知道自己被资助的消息之后，他跑去感谢商序，说商序是他的恩人，他一定会好好读书之类的客套话…

但既然是说过的话，就没有不是真心的道理，他眸光闪烁了几下，i抿唇道点点头：“真心的。”

“既然你真的是这么想，那是不是应该报答我？”

他大拇指顶在他的下颌里侧，强迫着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的扫视着他的脸颊。

纪翘被他盯的视线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来气，声音更是细如蚊呐：“商序，你喝醉了。”

商序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是这句话。”随着又卡住纪翘的下巴，食指撬开他的唇齿抵住他的舌头。

“纪翘，你想清楚再说话。”

纪翘不敢再动，商序逼问：“回答我的问题，应该报答我吗？”

纪翘点头：“应该…”

商序收起来自己的手掌，将他的身子翻下去，粗鲁的按住他的脑袋将他埋在被子里，片刻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很好，纪翘，记住这一点，别让我再提醒你。”

他松开手，正准备起身，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还有，离今天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远一点。”

纪翘小口的喘息着，朦胧间听到他说这话，眨了眨眼睛问：“你认识他吗？”

商序起身的动作一顿，随即淡漠的吐出一句话：“不认识。”

他弯腰拍拍纪翘的脸：“去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干净。”

纪翘身子僵硬了一瞬，顶着商序的目光走向浴室，刚才他被商序拖拽着上楼，都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打开浴室才看出来，这里不是他的卧室，商序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置物架上有一整套他没有见过的道具，他见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用…

纪翘坐在浴缸边缘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答应商序住过来是一件多么草率的事情，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茫然，正好看到他姐姐发来的消息。

“翘翘，睡了吗？”

“还没有呢。”

“怎么还没有休息，今天下班很晚吗？”

“下班了，在收拾东西。”

“吃过饭了吗？”

纪翘顿了顿，手指停在屏幕上，对，他还没有吃饭。

他抿了抿唇，回。

“吃过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脑子里却回想起商序的问题。

“你姐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他心里有些泛酸，吐出一口气，。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纪翘赶紧把手机装起来，还没有起身就看到商序出现在门口，他靠在一边，看着没有动的道具，又看向纪翘。

“会用吗？”

纪翘捏着手指：“不太会。”

商序抬腿走进来：“我来。”

纪翘抬起眼睛，惊讶的看着他：“你，你之前…”

他支支吾吾的没有问出来，商序却已经明白了他的问题，嗤笑一声反问：“你看我像是对男人屁股感兴趣的人吗？”

纪翘难堪的低下头去，商序拿着水龙头肚子和他冲了一下，他的动作太突然，纪翘被淋了个透，慌忙站起身来，又伸进口袋里掏出来手机。

“商序。”

商序的恶劣终于引起纪翘的不满，他拧眉叫他的名字，商序却大刺刺的道：“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