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偶像队内恋爱中by应程未删减

  • 时间:2023-09-16 09:50
  • 主角为贺燃的小说《顶流偶像队内恋爱中》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顶流偶像队内恋爱中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应程所著,内容是:他之前是个失败的人,因为选错了工资导致自己这辈子都很失败。
  • 顶流偶像,队内恋爱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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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流偶像,队内恋爱中

  • 顶流偶像队内恋爱中by应程未删减

    “退团!退团!退团!”

    solo表演结束后,铺天盖地的叫嚷从台下涌来,贺燃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站得笔直,脊背僵硬着。

    砰——灌满的水瓶被狠狠砸在他身上,贺燃被砸得后退两步,半只脚踏入阴影,他抬起脸,看向水瓶砸来的方向,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戴着他队友肖陌的卡通形象发箍,站在第一排,年轻的面孔扭曲可怖,尖锐喊声几乎刺穿他耳膜,“滚出去!垃圾!”

    贺燃木然地扫过台下的每一张脸,每一个表情。

    从出道起,他就是这个团里的异类,练习生时期就有被潜的风言风语。得益于他的桃色绯闻,VIV的出道就拉满了话题度。于是他的眼神和动作通通被赋予特殊含义,发呆是朝队友黑脸,不小心磕碰是队内霸凌,颁奖典礼下仅仅给前辈让个座,也可以被描绘成仗着金主欺压前辈,强行换座。

    比起看到一颗星星升起,人们更喜欢看它陨落。

    互联网世界热衷尖锐的矛盾冲突,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大家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这条通往星光的漫长道路,贺燃走得磕磕绊绊,遍体鳞伤。他再度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藏入阴影之中,仓皇离去。

    后台,有一道身影跟上了他离开的脚步。

    *

    “薇团主唱真是小金总的那个?”一名工作人员端着咖啡,冲同事比了下小拇指。

    “当然,否则他能天天站C位?”

    “最近站C的不是薇团的门面肖陌吗?”

    “捧人归捧人,面子功夫得做,一直站C,其他成员的唯粉会有意见,而且第一个出solo曲不也是他贺燃?”

    “啧啧,换我是小金总,我也更喜欢他,那双眼睛跟长了钩子似的,现在的门面长得没他带劲儿。”

    “他本来是主唱兼门面,不过门面的称号被小金总换掉了,男人嘛,对自己的小玩具有点占有欲,正常。”

    由语言组成的利剑如影随形,时刻围绕在他身侧,线上线下,连身边陌生的工作人员,偶尔也能听到他们嘴里类似的交谈。

    贺燃奔过黑暗长廊,冲入安全通道,直到被人用力拽住手腕,才彻底回过神。

    “哥!”

    身后的人喊他,听到熟悉的声音,贺燃下意识甩开他的桎梏。

    肖陌不放心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后面还有团队采访。”

    他们站在安全通道的最高一阶楼梯,绿色的安全标志在黑暗中发出荧荧微光,把肖陌忧虑的面孔衬得有些诡异,“你不用在意他们说的话,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他们没办法影响你!”

    贺燃冷笑一声,“如果站在台上挨骂的是你,你还能不痛不痒地劝我?”

    闻言,肖陌登时变了脸色,双手用力捏紧他的肩膀,“你后悔了是吗?后悔帮我,你分明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告诉别人!”

    “松手。”贺燃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肖陌受不了他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下意识摆出他曾对贺燃最常用的,最可怜的表情,“哥……”

    “别喊我。”贺燃看到他的这副表情就想吐,曾经他有多疼爱这个团里的弟弟,现在就有多厌恶他的嘴脸,靠和他炒CP吸了不少血,甚至在惹下桃色绯闻后,也是用这种可怜喊来贺燃打掩护,致使贺燃背锅。

    见他不松,贺燃捏住他的手腕,硬生生掐开,失望至极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肖陌咬紧了唇,眼底隐隐露出疯狂,“你要说出去?!你要说出去对不对?!”

    贺燃懒得搭理他,只想找一个空旷的地方透透气,他正要转身往下走,身后却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整个人直直朝下跌去。

    贺燃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肖陌惊惶的面孔,仿佛他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

    半空中的人如濒死蝴蝶般坠落,狠狠落地。

    后脑传来尖锐的疼痛,迷迷糊糊中,贺燃无意识地嘶了一声。

    他陷入了一场虚无又沉重的梦境,有道飘渺人声反复询问他,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他是否还愿意站在镁光灯下?

    每次站在舞台上被众人攻讦谩骂的时候,贺燃也想过这个问题,每次得出的也都是同一答案——物体的运动越激烈,摩擦力越大,这话同样适用于人。在众人眼中,舞台上的人是熠熠生辉的明星,被鲜花与掌声围绕,无比幸福。但熠熠生辉的明星却觉得酷热难当,因为一颗星星想要发光,必须以几亿度的热量燃烧,直至热量燃烧殆尽。

    但如果还有机会,他依然想选择这种滚烫,以几亿度的高温飞速燃烧的人生。

    *

    好像有人往他耳朵里塞了一万只蜜蜂,强烈的耳鸣持续围绕在周围。

    贺燃艰难地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登时怔住。入目的是一处陈旧破漏的天花板,角落里的排气扇艰难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他捂着快要炸裂的额头踉跄地爬起来,迷茫地环顾四周——是YS娱乐分配给练习生的地下练习室,墙角有一株眼熟的蘑菇,而他的身旁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空酒瓶。

    贺燃甩了甩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

    什么情况?他不应该在医院吗?

    就算不幸磕到脑袋嗝屁,睁眼见到的也该是阎王爷吧?

    当与练习镜中的人对上视线之后,贺燃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镜中的人顶着毛毛躁躁的头发,眼神茫然无措,两颊还有些许丰润的软肉。他出道后由于恶评,体重一度降到一百出头,这点肉早已不知所踪了。

    “吱呀——”练习室的木质推拉门被人拉开,一位高挑的男生用白色短袖的下摆擦着湿漉漉的脸,他顶着,从门外踏进来。

    “你醒了?”林晟宇放下衣领,几步跨到他跟前,脸上大写的郁闷,“听我的,你以后尽量别碰酒,我不想在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见到你的脸。”

    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足足三分钟,直到林晟宇在他脸前挥手,“喝傻了?”

    贺燃突然跳起,啤酒罐被他踢得咣啷响。

    看得林晟宇一头雾水:“你找什么?”

    “我手机呢?!”

    林晟宇从角落里捡起他的手机递过去。

    手机是老款的苹果,屏幕右下角碎了一小块,贺燃一直用这款手机直至出道,才被经纪人以丢脸的理由勒令换掉。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是三年前的夏天,离他作为VIV的成员正式出道还有半年。他扫了一眼周围的酒瓶,回忆起此时的情况。

    他应该是刚刚通过了预备役的考核,从数百名练习生中厮杀出来,预定了VIV主唱的位置。

    这是他成为练习生以来,最最最高兴的一天。与同样进入了预备役的好友林晟宇一起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

    “到底出啥事儿了?”林晟宇摸着后脑勺,担忧地问:“兄弟帮你。”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以及宿醉也掩盖不住从眉梢眼角溢出的喜气,贺燃轻轻吸了口气,道:“没事。”

    虽然进入了预备役名单,但后来林晟宇并没有在VIV成功出道,理由很简单,由于公司想要推肖陌当ace,让他担当固定C位,原本VIV的策划人数是六人,策划部敷衍说现在不流行大型团体,最后将人数砍至五人。

    娱乐圈看重关系与利益,个人的努力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因素,不到最后一刻,没人能知道结局如何。

    贺燃随VIV出道后,林晟宇便离开了YS娱乐,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联系得上他。

    “真没事?”林晟宇不太放心,“我回宿舍给你做个解酒汤吧?”

    他天生自带一股母爱光环,细致妥帖,时常跟个妈妈一样操心各类琐事。

    贺燃摇摇头,突然伸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白皙侧脸上立刻浮现出通红的掌印。

    林晟宇:???

    “啊,好痛。”莫名其妙自虐的某人慢吞吞地说,“原来不是梦啊。”

    完了,我朋友脑子坏掉了。

    林晟宇在心中尖叫,小心翼翼蹭到贺燃身边,去摸他的额头,“要不咱去趟医院。”

    有病得治啊。

    贺燃拍开他的手,又摇了摇头。

    “祖宗欸你到底咋了!等下我们还得去会议室集合见经纪人,你精神点啊!”

    “经纪人?”

    混乱的脑子逐渐明晰。

    对了,他们今天是要见经纪人的。

    经纪人会在今天安排进入预备役的六人住在新宿舍,培养感情,也会专门安排单独的老师与练习室,让他们练习出道曲。

    一切还未发生。

    一切还来得及。

    没有充斥在耳边的谩骂,没有砸上舞台的水瓶,他还是练习生贺燃,不是黑料缠身的负面偶像。

    贺燃倏然从原地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林晟宇急忙喊。

    贺燃:“找经纪人。”

    林晟宇:“还没到开会时间,这么着急干什么?”

    “当然着急,”贺燃轻轻笑了一声,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因为我准备放弃出道。”

    作为国内偶像娱乐的龙头老大,YS娱乐并不算一家好公司,以压榨艺人出名,但无法否认,YS拥有强大资源与人脉,明知是火坑,年轻漂亮的少年少女依然前仆后继地往里头填。

    可惜,就算资源再好,贺燃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只要有小金总在的一天,他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只会永远被当成肖陌的挡箭牌,团队里的背锅侠,但凡他的口碑有一点起色,更多捕风捉影的黑料便接踵而至,让他深陷舆论漩涡,为VIV提供更多话题度,这就是他忤逆小金总的代价。

    贺燃回忆起那个中年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下意识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他不想重蹈覆辙了。

    “贺燃,你疯了?!”经纪人陈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知道你放弃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吗?!”

    陈哥是负责新组合的经纪组长,生得膀大腰圆,五官粗壮,瞪人时如怒目钟馗,可怕得紧。

    “我没聋,您不必这么大声,省点力气。”贺燃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我当时签的练习生合约是五年,如今五年快到,我不准备续约。”

    陈哥勉强压下怒气,“你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公司会帮你一起解决,不要意气用事。”

    贺燃没说话。

    陈哥观察着他的表情,斟酌着加上一句,“练习这么多年我们花在你身上的资源不是个小数目,在节骨眼上你说要走,就算合约到期,我们有权向你追缴违约金。”

    “你很有天赋,贺燃,十五岁你就进公司了,整整五年的青春,只差最后一步,你就能站在你梦寐以求的舞台之上,不觉得可惜吗?真的甘心放弃吗?”

    贺燃:“违约金我会出。”

    一番晓之以理加威逼利诱,只从他嘴里得到六个字,陈哥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好!那你走!我们会让预备役考核的第二名顶替你的主唱位置,希望你别后悔。”

    他不信贺燃会真的放弃唾手可得的出道机会,只要晾个两三天,贺燃一定会如丧家之犬一样眼巴巴地回来求他,重新入队。

    可惜他猜错了。

    前脚和助理经纪聊完,后脚贺燃就回宿舍开始收拾行李。

    YS娱乐给练习生的待遇不错,贺燃长年呆在A班,因此住的是二人间,前段时间贺燃的室友因年龄较大,被公司沟通着清退了,因此至今他还是一个人住。

    直到再过一段时间,肖陌会成为他的新室友。

    想到那人,贺燃的神色逐渐沉静下来。

    肖陌本身实力不算强,却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可爱脸蛋,年纪小再加上是新人,贺燃很照顾他,包括但不限于请客吃饭,私下帮他补习声乐,甚至连生病,也是贺燃领他去医院,细致妥帖地照顾。

    最初贺燃没想过,为什么肖陌可以从B班直接提拔入预备役,时间长了逐渐看出端倪,也许更早以前,肖陌就已经是小金总的人了。

    几乎所有练习生私底下都避着他走,怕触他的霉头,只有贺燃愿意同他说话。

    贺燃不认可肖陌的上位方式,但他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疏远一个人。

    发现贺燃听说了传言后,肖陌可怜巴巴地喊他哥,告诉贺燃他并非自愿,小金总威胁他若不答应就把他赶出公司,未来他绝不会有一丝站在舞台上的可能,他不敢拒绝。

    “我想站在舞台上,特别想。”肖陌说。

    舞台这两个字让贺燃软了心。

    因此YS娱乐放出了新男团的teaser预告后,肖陌从酒店里出来被狗仔拍到,接到肖陌求助电话的贺燃第一时间带着经纪人去酒店接他,最后和小金总传出桃色绯闻的男主角却成了贺燃。

    他全程和经纪人一起待在车内,连电梯都没上,接走肖陌后立刻开车离开了酒店地下停车场。

    狗仔却刁钻地从照片里专门截取了他单人的部分,编造出一通子虚乌有的故事情节。舆论彻底炸锅,谩骂如浪潮涌来,对于贺燃的处境,YS娱乐的公关部仿佛一夜之间全部解散,没给出任何解释,此举又给桃色绯闻添加了佐证。

    【估计狗仔手里还有更实的锤,否则以狗Y的性子,怎么可能吃亏(吃瓜)(吃瓜)】

    【啧啧,霸道总裁的占有欲,爱了爱了】

    【刨去私生活不说,hr业务能力还挺强的,声线好抓耳啊~】

    【让我猜猜,这会儿估计还在谈判阶段,等YS和狗仔谈拢价格,爆料热度一过,照样美美出道,现在骂他的,最好别真香】

    【hr是这个团最好看的吧?那张妖精脸,我是小金总我也乐意up他】

    【尼玛我YS家族粉,刚看完teaser入坑,这就塌了?】

    【我朋友是YS的工作人员,听他说过,hr一路睡上来的,脾气很大,最喜欢拉帮结派欺负没背景的练习生,次次考核垫底,但从来没被踢出过A班,你品,你细品】

    ……

    大众热衷狗血淋漓的矛盾冲突,爆料挂在热搜上好几天,故事情节的发展愈发离谱。

    传闻贺燃以前混街头,奈何长得貌美,于街头被星探一眼相中。贺燃其人不仅混,还浪,仗着好看为非作歹,当时间管理大师,鱼塘里不止小金总一条大鱼,这次去宾馆见其他大佬被小金总抓包,一怒之下才没给他压热搜,只要贺燃愿意低头,小金总便会立刻出手压下黑料。

    连后续剧情都给编好,堪称跌宕起伏,贺燃头一次发现,他还有当祸国妖姬的本事。

    当时YS高层安抚他,只要等出道有了粉丝基础,到时再给狗仔发律师函,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乱七八糟的流言会不攻自破。

    肖陌哭着求他,求他不要告诉别人真相,VIV已有一个成员陷入绯闻风波,再加一个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准公司会终止整个组合的出道计划。

    贺燃信了,于是这锅一背就是三年。

    三年间,YS的高层没有任何动作,明面上捧他,让他出solo,平时采访让他站C位,暗地里将资源全部倾斜给肖陌,金牌制作人帮肖陌出solo曲,歌曲part肖陌最多,重要场合肖陌永远站C。

    贺燃才明白,原来他不过是一个好用的挡箭牌,从肖陌给他打来那个求救电话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

    贺燃管家里张口,软磨硬泡借了点钱,再加上这些年当练习生攒下的零花,才凑够练习生解约所必须支付的损失赔偿费和违约罚金。

    等他缴齐所有费用,YS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次找他谈话的阵仗大多了。

    贺燃坐在会议桌的另一边,对面坐了整整一排YS策划部的工作人员。

    他视线落在对面正中央穿着灰咖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身上。男人皮相普通,见之即忘,眉宇间有道微深的刻痕。

    是小金总。

    照理来说,一个预备役并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但贺燃比较特殊。

    小金总的视线扫过对面练习生那张引人注目的脸,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极为普通的白色短袖,领口因为多次洗涤宽松变形,露出两截如玉锁骨,配上他漫不经心的表情,让这件短袖看上去不像平时常穿的训练服,而是特地设计的慵懒风。

    贺燃精致得几乎有攻击性。

    亚洲人很少拥有如此饱满的面中部骨骼,太过优越的骨相容易有距离感,但他偏偏生了一双多情眼,下颌弧度也足够精致小巧,混杂出特殊的气质,像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名贵瓷器。

    小金总的食指和拇指不自觉地捻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足够优越的外表再加上强悍的实力,本该是ace的候选人,可惜性子太烈。性子烈意味着容易失控,不肯听从公司的安排。

    工作人员已经和贺燃拉扯过几个回合,无论工作人员说什么,贺燃都拒绝继续留下来。

    小金总敲了两下会议桌,正在谆谆劝导的工作人员瞬间收声。

    小金总:“条件你来提。”

    贺燃解释得口干舌燥,听到这话几乎想翻白眼,“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想离开。”

    小金总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从身旁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一份合同,甩在贺燃面前,“我可以把属于你的那部分收入分成往上提2个点。”

    贺燃:“……”

    他突然不愿意再解释了,因为他发现这帮人不在意他的解释。

    自始至终,YS都以傲慢的态度,让他提条件。因为在这些人眼里,贺燃要求解约,不过是一个小练习生想要借此要挟公司争取更好的待遇。只要稍微从手指缝里漏点好处,贺燃又会巴巴地回来冲他们摇尾巴。

    眼前的场景仿佛和曾经某个晚上渐渐重合。

    当时贺燃在VIV出道快两年,挨了两年骂,突然被告知公司即将澄清之前的绯闻,等他满怀希望地来到会议室,却发现会议室中只坐了小金总一个人。

    然后小金总递给他一张房卡,目光同现在一模一样。

    黏腻的,恶心的,令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当时他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贺燃开始回忆。

    毕竟这一世还什么都没发生,原本他想用一个更加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可惜他现在不想了。

    贺燃抬眼,对上中年男人的视线,突然粲然一笑,名贵瓷器瞬间绽放出耀眼光芒。

    小金总眼睛微微一亮,眼底贪欲翻涌。

    随后贺燃拿起面前的纸质合同,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拍在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去你麻痹的2个点,这点钱留着给你买坟前花圈吧。”

    在贺燃当众打了小金总的脸后,YS终于死了挽留他的心,当天下午就让他拎包滚蛋。

    贺燃麻溜地拎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却在宿舍门口被人拦下。

    “贺燃哥,你真的要走吗?”来人仰着一张素脸,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我舍不得你。”

    是肖陌。

    曾经这张脸,这个人的存在是他的噩梦。

    此时的肖陌还没有未来在VIV队内时的嚣张跋扈,只是惯常用那副惹人怜爱的表情,试图博得他人的照顾。

    贺燃突然觉得放松。

    脱离了那个令他无法喘息的舆论环境中后,YS、小金总、肖陌,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彻底被绑在YS这艘大船上,永远当小金总提线木偶的肖陌,未来远不会有他来得自由。转过这个念头,像是常年束缚他的锁链被解开,贺燃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肖陌,“你舍不舍得,关我什么事?”

    肖陌:???

    没得到如往常一样的亲切回应,肖陌诧异极了,“那我还能联系你吗?”

    “最好别联系。”贺燃露出一个看似体贴的笑容,“我刚往小金总脸上砸了合同,和我联系可不会有好下场呢。”

    肖陌张口结舌,他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小金总。

    抛下震惊状态的肖陌,在众多练习生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贺燃走出了YS公司大门。

    肖陌犹豫了一会儿,没敢继续再上去与他说话。YS娱乐在偶像领域一手遮天,得罪了小金总,基本相当于在偶像这条路上被判了死刑。

    所有人都认为贺燃疯了,最后只有林晟宇追到了大门口送他。

    “真要走?”

    贺燃点点头。

    林晟宇叹了口气,“你不是冲动的性格,我想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支持你。”

    闻言,贺燃露出一个笑容。

    他伸手捶了林晟宇的肩膀一把,“相信我,等我光荣回归,绝对亮瞎YS的狗眼。”

    见他信誓旦旦,林晟宇安下了心:“你接下来准备签哪家公司?”

    贺燃眨巴两下眼睛,道:“耀光娱乐。”

    “你说哪家?!”林晟宇的嗓门瞬间高出八度,掐住对面人的肩膀剧烈摇晃,“贺燃你特么是不是脑子有坑!放着YS预备役身份不要,跑去小作坊里重新开始!前段时间新闻都报道耀光娱乐快破产了!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疯了!”

    贺燃被他晃得想吐,勉强制止住激动的林晟宇,“相信我,耀光娱乐死不了。”

    “相信你个头!”

    林晟宇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把贺燃拖回YS。

    贺燃喘了口气,“真的,我找大师算过,耀光娱乐命里带欧,我去那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不久之后,耀光娱乐会被Arts集团收购,成为Arts集团旗下唯一子公司,高层大换血,资源跟坐了火箭似的飞升。

    Arts集团是一家跨国企业,早年做时装起家,打造了几个知名品牌后,又收购了几家酒庄和腕表品牌,组合成一家大型零售集团,在全球各地投资新兴的设计品牌、画廊以及影视项目。

    耀光娱乐算是Arts集团投资的第一家影视公司,虽然大众不理解为什么Arts选择了一家要啥没啥的破落户,但这不妨碍耀光娱乐山鸡变凤凰,旗下艺人连带着鸡犬升天。贺燃重生前那段时日,耀光娱乐发展势头极好,新签的几名演员气质好演技佳,据说也筹备推出偶像团体,进攻偶像市场。

    林晟宇看他的目光忧伤极了,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贺燃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以后YS欺负你,你也来耀光,我帮你引荐。”

    完了,我朋友真的疯了。

    林晟宇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句话,在他悲怆的目送中,贺燃淡定地拖起行李箱走远。

    两人的上方,YS娱乐高大的玻璃幕墙内,小金总和秘书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贺燃逐渐变小的背影。

    “小金总,这个练习生……”秘书欲言又止。

    “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秘书应道。

    小金总抬手蹭过脸颊,贺燃用的力道极大,那里还残留着被纸质合同砸到的虚幻痛感。

    作为YS集团的继承人,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

    中年男人眼底的贪欲愈发旺盛,他喜欢有挑战性的猎物,未来贺燃一定会跪在他面前,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

    “阿嚏!”

    走进地铁的贺燃被冷气激得一激灵,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

    帝都的娱乐公司基本集中在东南边,均衡分布在三环和五环之间,YS娱乐也不能免俗,位置极佳,紧邻地铁,到了夜半依然车水马龙,灯火通明。

    而耀光娱乐……耀光娱乐在五环外一处犄角旮旯之地。

    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贺燃万万没想到,帝都还有如此荒僻的地方。

    下了地铁后还需要转公交,驶过永远尘土飞扬的修路地段,到站后还需跟着导航在崎岖小路中绕行十分钟。

    贺燃拖着蒙了一层灰的行李箱,艰难地站到耀光娱乐公司大门前——一栋酷似村里自建房的小别墅。若不是门口挂了个简易门牌,他绝对会当成普通民居直接无视。

    身后,一名大爷牵着一只肥嘟嘟的小土狗路过。

    贺燃和小土狗对视,眨了眨眼。三秒钟后,小土狗龇着两排没长全的乳牙,呜汪呜汪地朝他冲来。

    大爷眼疾手快地拽住牵引绳,拿眼觑着他上下打量,“孩子,来面试的?”

    贺燃遗憾地收回本来准备撸狗的手,点头。

    大爷啧啧两声,“你被骗了,这家公司不正经,专骗你这种盘靓条顺的后生仔进来搞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嘞!每到半夜,里面就放劲歌热舞,腌臜得很。”

    “刘叔你瞎说什么!都跟您说过了,我们是正经经纪公司,培养偶像的,晚上那都是小朋友们在练习。”小别墅里冲出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圆脸圆眼睛,长着一双招风耳。

    “你就是贺燃吧!”男人笑出八颗大牙,热情地自我介绍,“幸会幸会,鄙姓杨,是耀光的老板。”

    大爷:“什么欧翔,没听过!年轻人还是得学门手艺,踏踏实实赚钱,千万别误入歧途!”

    杨老板大名杨傲天,十分霸气的名字,行事风格与名字相反,软绵绵的。

    “哎呀刘叔!”杨傲天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包黄鹤楼,塞到大爷手中,委屈巴巴地低声劝告,“这可是我求爷爷拜奶奶求来的头牌!您遛完狗赶紧回去陪您家乖孙成吗?”

    大爷收了黄鹤楼,终于愿意闭嘴,哼唧哼唧牵着狗走了。

    哄完大爷,杨傲天擦了把汗,胆战心惊地把贺燃迎进屋。

    令人庆幸,自建房内还是正常别墅的装修,包含地下室总共五层,第一第二层是办公区,顶层是员工宿舍,地下两层则是练习室。

    注意到贺燃打量的视线,杨傲天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公司之前在东四环,情况你也清楚,我向你保证,等赚到钱肯定会搬回去。”

    耀光娱乐之前推出的男团女团个个扑街,在娱乐圈这片汪洋中只溅起一朵小小浪花,瞬间被汹涌后浪淹没,几番折腾下来,投资方看不到希望,跑的跑散的散,原本已经出道的师兄师姐们见这条路无望,不乐意继续消磨青春,有退团当素人的,也有付了解约费继续穿行在各大选秀综艺中当回锅肉的,总之没有愿意留下来共度难关的。

    “我想看看练习室。”贺燃道。

    “没问题。”

    杨傲天领着他下了楼。

    地下两层空间不算太大,勉强用隔断墙划分出了三个房间,隔音做得不错,墙壁内部塞了吸音海绵,尽最大努力保证练习室之间互不影响。

    “B1是摄像专用练习室和声乐练习室。”杨傲天拉开其中一扇门,“这间是摄像的,条件比较有限,设备都是完好的。”

    摄像专用的练习室装修比较好,色调是统一的浅灰色,音响和沙发样样具备,顶上装了三排大灯,能为拍摄提供足够的光源。

    “公司现在租不起外面的摄影棚,有拍摄需求的话,基本都会在这个房间解决。”

    杨傲天一边介绍,一边拉开另一个房间的门。声乐练习室很小,但有有专门用于音乐制作的声卡、键盘、录音设备以及电脑。

    “公司这台电脑配置不错,能带得动编曲软件,你想用的话可以随时用。”

    两个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看得出来主人有在精心养护。

    “B2是练习生们平时用的舞蹈教室,这个点估计还有人在用,不介意吧?”杨傲天问。

    贺燃摇摇头,“现在有多少练习生?”

    听到这个问题,走在前面的杨傲天背影一僵。

    “呃——”杨傲天支支吾吾,“我也不想瞒你,主要怕你听了吓跑。”

    “没事。”

    杨傲天伸出三根手指。

    贺燃:“三十?”

    他已经往少猜了,YS的练习生数量很多,男男女女加起来将近三百人,练习室永远不够用,基本靠抢。

    耀光只有一间舞蹈练习室,贺燃已然可以预见未来辛苦的练舞生活。

    “三个。”

    啊???

    贺燃震惊地看向杨傲天。

    杨傲天揪着衣角,小表情很羞涩,补上一句,“算上你,三个。”

    敢情这家公司只有两个练习生???

    到底是有多穷?!贺燃开始怀疑,Arts集团究竟是怎么挑中耀光这间公司的,单纯因为便宜?

    杨傲天尴尬,“我们暂时养不起太多人,但你放心!人少还是有好处的,公司的所有资源绝对会全部倾斜到你们身上!”

    这公司大概率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资源,贺燃在心底嘀咕。

    仿佛听见了他的内心吐槽,杨傲天干笑两声,发现他们已经快走到B2,连忙转移话题,“前面就是平时用的舞蹈练习室。”

    练习室的隔音木门紧闭,隐约有音乐声传来。

    贺燃能听出来,是很经典的男团歌曲《Unique》,这首歌以极高的舞蹈难度闻名。

    动作基本都是大开大合,想要跳好,必须用上把胳膊甩脱臼的力度。贺燃自认舞蹈实力尚可,跳一回这支舞也得去半条命。

    杨傲天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后,直接向内推开。

    强劲的鼓点从门内宣泄而出。他的目光意识越过杨傲天的肩膀,落在练习室中央。

    B2层练习室的装修和B1的摄像专用练习室相差很大,除了巨大的镜子墙以外,只放了一个迷你音响,再无他物。天花板的大灯抠抠搜搜地装了单排,大概是为了省电,灯光的亮度被调整到最低。

    昏暗的环境中,所有光芒仿佛汇聚于一人身上。

    力度、踩点、气场,无一不完美,他不是在跳这支舞,而是在诠释这支舞。

    Unique意味着独特,与众不同,整首歌的歌词和编舞都是围绕这个核心打造。

    他胸腔的起伏,胯部的摆动,整体的节奏与平衡感,有股奇特韵律,能够牢牢抓住旁人的眼球,贺燃不得不承认,这名练习生在舞蹈上拥有极高的天赋。

    可惜有个人很没眼色,也很不懂欣赏。

    “深秀!”杨傲天啪得一下按掉音响,中断了这场华丽的演出,“说了几百遍灯别开这么暗,对眼睛不好,咱不缺这点电费!来,见见我们新的小伙伴。”

    练习室中央的人转身望来。

    于是贺燃对上了一双柔软的眼睛,色泽浅淡,两排睫毛凌乱修长,看人时里头仿佛盛着一碗晶莹交错的光。

    杨傲天:“我介绍下哈,这位是我司舞蹈担当——白深秀。”

    白深秀人如其姓,白得晃眼。

    贺燃打量着他,根据他的记忆,耀光的艺人中并没有白深秀。

    长成这样,不应该啊?

    “这位是YS前预备役练习生,贺燃。”

    听完杨傲天的介绍,白深秀抬起胳膊蹭了一把脸上的汗,向贺燃问了声好。声音里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明亮,像是一杯夏日里清凉的薄荷水。

    礼貌又冷淡。

    贺燃下意识想伸手,白深秀却率先退回练习室中央,避开了握手这个动作,准备再次开始练习。

    见状,杨傲天急忙打圆场:“深秀年纪小,比较内向,还有一名练习生有事回老家了,如果你有意向和耀光签约,我再向你介绍。”

    “好。”

    杨傲天打量贺燃的表情,“我们的基本情况大概是这样,你看……”

    “签合同吧。”贺燃干脆利落地说。

    “真的?!”杨傲天高兴地简直要原地起跳,“我马上去准备!你先去二楼会议室等我!”

    抛下这句话,杨傲天风一样刮上了楼。

    B2层的练习室只剩下贺燃与白深秀两个人。贺燃的视线没有落点,只好再次落在练习室中央那人身上。

    娱乐圈从来不缺美人,真正稀缺的,是有特点的美。

    而白深秀属于后一种。

    过于精致的五官让人觉得呆板,气质反倒是由不完美的部分凸显的。

    贺燃饶有兴致地盯着少年倒映在镜中的面容,整体偏秀气,五官较大,无论是相对普通男生更圆更大的眼睛还是稍稍肉感的唇部,都让他看上去更加幼态,像只柔软、无害的草食动物。

    草食动物注意到他的视线,拧眉,问道:“还有事?”

    贺燃眨眨眼,和善微笑,“我不知道会议室怎么走。”

    “上楼梯右手边,有门牌。”

    贺燃没动。

    白深秀与他大眼对大眼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如果错过了这位YS前预备役,杨傲天大概会抱着他的腿哭三天三夜,考虑到他们公司总裁的脆弱心灵,他决定善解人意一回,“跟我来吧。”

    白深秀带他走上楼梯,默默站定在楼梯口。

    贺燃差点撞上少年单薄的后背,疑惑抬头,发现正如白深秀所说,会议室就在楼梯右手边,转头就能看到。这显得贺燃让他领路的行为非常没有必要。

    贺燃有点尴尬:“谢谢。”

    白深秀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径直下楼。

    杨傲天来得很快,贺燃刚刚自会议室内坐定,他便举着两份合同冲进来门。

    “你看下里面的条款,练习生包吃包住,月工资统一2500,出道后这份合同自动终止,重新签艺人合同。”

    贺燃拿过合同仔细查看条款,惊讶地发现合同里没有注明违约条款,“不怕我白嫖吗?”

    杨傲天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以我们的情况,没什么可白嫖的,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将是耀光推出的最后一个男团。”

    “会有希望的。”贺燃道。

    大概以为只是口头安慰,杨傲天不以为意地笑笑。他没去问为什么贺燃在临出道的时候,毅然放弃预备役的身份来到耀光。

    以耀光现在的情况,能捡漏已经很幸运了。

    贺燃:“我今天能入住宿舍吗?”

    他付完解约费后身无分文,家里对他当练习生算不上支持,帮他付解约费的条件是别在偶像公司消磨青春,回家重新上学。贺燃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付完解约费后不仅没回家,转头就来了耀光。此时回家如入龙潭虎穴,他迫切需要一处落脚地。

    “当然可以!”杨傲天立刻领着他去别墅顶层,“我带你看看宿舍。”

    顶层空间有限,因此耀光的宿舍目前只有两间,都是上下床的配置,卫浴公用。之前仅有两名练习生,无需考虑室友问题,一间住了白深秀,另外一间属于那位暂未谋面的练习生。

    但现在多出一个贺燃。

    杨傲天问:“你想和谁住?”

    面对两扇一模一样的房门,贺燃陷入了沉思。

    *

    白深秀解下手腕上的吸汗巾,擦了一把脖颈里的汗水。练习室的冷气挡不住高强度运动带来的热量,他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整栋房内空无一人,孤独的脚步声在黑暗的楼梯上回荡。

    白深秀迫切地想冲澡,扯着短袖的衣领扇风,迅速推开房门。

    正在开行李箱的贺燃听到动静转头,瞧见了一只热气腾腾的兔子,冷白色的皮肤被蒸得通红,浅色眸子里盈满惊讶。

    “真巧,又见面了。”贺燃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白深秀:“你选了这间?”

    贺燃:“对。”

    靠点兵点将选的,二分之一的概率,没想到真会和他当室友。

    白深秀:“……”

    嗯,不高兴了,贺燃打量着少年的神色,心想。

    下午初见,他能看出白深秀是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

    在他没答应签练习室合约之前,白深秀甚至懒得同他握手。答应签合约之后,两人便算得上同事关系,对于贺燃希望他带路找会议室的请求,虽然不太乐意,白深秀依然帮了忙。

    这次也是一样。贺燃不可能知道哪间房属于他,选这间纯粹因为偶然。出于同事情谊,白深秀不会把排斥摆在明面上。

    果不其然,白深秀抿抿唇,隐约的不满被他层层压下,神色重归平静。他走到狭窄房间内唯一一个衣柜之前,伸手打开。

    不大的木质衣柜被一块活动木板精准分割,左侧被各色四季衣物塞得满满当当,勉强称得上齐整,右侧只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和零星几件短袖,大概是他常穿的练功服。

    白深秀把小行李箱提出来放到衣柜顶部,又将短袖拿出,摆在下铺的床头,随即转身默默盯着贺燃,意思很明显——右边是你的位置,不要越位。

    贺燃觉得有点好笑,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划好了三八线,白深秀拿起洗漱用品出门去了浴室。

    咔哒一声,木门合拢。

    贺燃挽起袖子,慢腾腾地开始归置行李,将近结束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没带床品。

    之前放在YS宿舍里的那套床品是当年进公司时分配的,离开时贺燃干脆丢了。可耀光娱乐不比YS财大气粗,不会给新晋练习生准备生活用品。

    窗外夜色浓重,现在这个时间点,地铁都停运了,自然也不可能回家拿。

    贺燃的目光落在上铺光秃秃的木板上,开始认真思索直接盖着衣服在上头睡的可能性。

    正值夏季,盖几件单薄的衣服勉强能睡。

    当然,前提是不开空调。

    “嗡嗡——”检测到室温升高,空调自发开始工作,出风口吹出一股冷气,轻柔拂过贺燃上半身。

    贺燃:“……”

    白深秀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浑身松快地回到房间时,见到的就是贺燃站在铁床前搓胳膊的模样。

    “怎么了?”出于礼貌,白深秀出声问道。

    贺燃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闪烁,“那什么,我保证一定洗干净还你的!”

    白深秀突然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贺燃放柔语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切,“所以,可以借我床单和被套吗?”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刚洗完澡的松快瞬间消失不见,只剩沉甸甸的重担压在白深秀的心头。

    不能!!!

    仿佛从白深秀的眼睛里读出了三个愤怒的感叹号,贺燃挠了挠脸颊,厚着脸皮开口:“就借一晚上。”

    贴身的床品归属于私人用品范畴,要白深秀拿出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默默盯着地板上摊开状的行李箱上,箱内一览无余,空空荡荡。

    “就算你把我的箱子盯出花儿,里头也不会出现四件套的。”贺燃无情戳破他的幻想。

    总不能让贺燃来耀光第一晚就冻感冒。

    白深秀慢吞吞挪到衣柜前,又慢吞吞从柜子底部抽出浅灰色的床单,小表情活像贺燃是个逼良为娼的混蛋。

    “谢谢,有新被子吗?”贺燃接过他浅灰色的床单抖啊抖,丝毫不顾白深秀身上散发出的幽怨,得寸进尺地问。

    “我用过的。”他垂死挣扎,“冷的话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

    反正被套拿来御寒足够了。

    “我比较习惯盖被子。”

    白深秀只好再次转身,从属于他的左半边柜子底部,拎出一条薄被。

    贺燃顺手一扯,被子的另一头仿佛被铁钳夹住,他差点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砸到白深秀身上。

    最终还是给了。

    贺燃拎着他友情赞助的床品去爬到上铺铺床。

    薄被上松软清新的味道弥散,不像香水味,也不是洗涤剂,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晚夏盛开的棉花田。

    怪好闻的。

    三分钟后,平整光洁的床铺完成了,再把一件稍厚的外套叠好充当枕头。贺燃心满意足地爬下床准备去洗漱,不料一抬头,瞧见下铺床上隆起一个忧伤的小山包。

    与人共享薄被对白深秀冲击极大,他面朝墙壁侧躺着自闭,不悦的情绪几乎具象化,无声控诉贺燃的厚脸皮行为。

    至于吗?

    贺燃再度挠了挠脸颊,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孤僻的小孩。

    偶像行业平均出道年龄在二十岁以下,漫长的练习生涯要求练习生们在懵懂年纪强行适应集体生活,基本都是从小开始住公司宿舍。

    为了节省通勤时间,作为帝都本地人的贺燃也不例外。他进YS当练习生时刚满15岁,住了三个月宿舍后便如鱼得水,和室友混穿练功服也是常有的事。

    没带床品总归是他的疏漏,于是贺燃上前戳了戳小山包。

    小山包不搭理他。

    贺燃:“明天我保证给你买一套新的。”

    小山包动了动,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要一样的牌子。”

    “没问题。”

    小山包里终于探出一个脑袋,表情犹疑,“你确定?”

    “当然。”贺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白深秀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两下,最终牢牢地合上了,再度把脑袋缩了回去。

    虽然有些疑惑,但奔波一整天的疲惫更加迫切,贺燃将此事抛在脑后,抱着脸盆匆匆进了洗漱间。

    如果他能预知未来,此时绝对不会选择去洗澡,而是会把白深秀从小山包里拖出来,好好问清楚。

    可惜等贺燃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天色欲曙。

    耀光的小别墅靠近村庄,窗外已经有了熙攘人声,伴随几声中气十足的狗叫。

    长年练习生涯养成的精准生物钟让贺燃在清晨6点准时睁开眼睛。他习惯早起开嗓拉筋,再出门晨跑维持体能,敲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后,利索地爬起来。

    贺燃很久没拥有过如此好的睡眠质量了,他的梦中永远塞满了谩骂声和闪光灯,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窥视感。也许是离开YS让他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从前的梦魇正逐渐消散。

    铁床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为了不影响某位孤僻室友,贺燃竭力放缓下床的动作,完美还原《疯狂动物城》里的树袋熊。

    爬到最后一层阶梯时,他伸脚去勾甩到远处的凉拖,重心不稳晃动了一下,铁床因他的动作发出一阵凄厉尖叫。

    贺燃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僵在原地,小心翼翼朝下铺看去,结果发现他的担心十分多余。

    青少年的睡眠质量好得令人惊讶,白深秀已然从入睡前的小山包状态变成了弯曲的虾米状态,双唇微张,两颗微凸的兔牙若隐若现,枕头被他牢牢锁在怀中——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贺燃的动作愈发轻微,努力不去惊扰他的梦。

    村里的退休老年人们醒得比鸡还早,他们有丰厚的退休金和大把闲暇时光,要么出来遛弯,去田里瞅瞅小菜苗,要么聚集在村口的树下拿手指头对耀光公司所在的小别墅指指点点,打发光阴。

    关于耀光,目前村里最主流的猜测是“天.上.人.间”,因为时常有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女出入,非常不正经。

    贺燃套好防晒衣,绑好吸汗运动发带后推开大门,迎面而来数道审视的视线。昨日劝诫贺燃的大爷刘叔也在其中,手中依然牵着那只胖成滚圆型的小土狗,眼神惋惜。

    贺燃:“……”

    他朝大爷大妈们微微鞠躬,算是打招呼,开始沿着小道绕村跑步,雪白的防晒服在夏季的晨光下划出弧线,墨黑发丝随他的动作上下跳动,热腾腾的青葱朝气扑了大爷大妈们一脸。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肃然一静。

    “这小伙子瞧着挺精神,不像会做那种勾当。”寂静中,一位大娘的声音冒了出来。

    “是啊!”另一位大妈搭腔,“那种勾当都是晚上做,早上哪起得来。”

    刘叔吹胡子瞪眼:“我看你俩就是瞧小年轻长得好看,这小子装得人五人六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我昨儿个可分明瞧见了,他上赶着要进去,能是什么好货色!”

    “嘿你个老家雀儿,这些话都是说着玩儿的,怎么的?你亲眼瞧见他做那种勾当了?凭啥说人家不是好货色!”

    “你!”刘叔被怼得不痛快,“肤浅!”

    吵嚷声逐渐远去,贺燃沿着小道一路往前,夏天清晨是帝都空气质量最高的,他深深呼吸,跑到村口意外偶遇了来上班的杨傲天。

    双方都有些惊讶。

    “傲天哥,来这么早?”

    “我就住附近。”杨傲天手中提着拖把水桶,“早点过来打扫练习室。”

    为了节省开支,耀光娱乐的保洁财务行政工作目前由总裁杨傲天一手兼任,贺燃停下脚步,同他一起慢慢往回走。

    “练习室必须每天检查,毕竟练习量大,万一地面破损,容易导致练习的人受伤。”杨傲天碎碎念,“啊对了,吴龙今天要回来了。”

    “那位回老家的练习生?”

    杨傲天点点头。

    吴龙是耀光资历最老的练习生,来自东北。作为练习生来说年龄偏大,已有24岁“高龄”,长相好实力强,原本是作为主vocal培养的,性格说一不二比较霸道,大家习惯喊他龙哥。

    “你俩的定位撞了,不过别担心,他就是脾气爆点,人还是不错的,绝对不会因为不爽随便动手!”

    说完杨傲天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抚,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既视感。

    贺燃表情有些微妙,杨傲天对吴龙的形容不像个练习生,反倒像个黑.社.会。

    别墅大门近在眼前,贺燃再次经过聚集在村口大树下的老年人团体,友好地朝他们笑笑,惹来几位大娘捧脸欢呼。刘叔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带火气的哼声,牵着小土狗往外挪了两步,一脸不耻与她们为伍的模样。

    这时,突然从别墅里钻出一个人来,“傲天儿!小爷我回来了!”

    音色敞亮,一听就是把唱高音的好嗓子。

    贺燃闻声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皮鞋上方是一双纤细却不怎么长的腿,手腕上戴着一块巨大金表,反射出的阳光几乎快闪瞎贺燃的眼。

    “你是……”他语气迟疑,“东北龙哥?”

    传说中的东北龙哥几乎称得上小巧,他生着一对内双眼,脸只有巴掌大,整个人看上去玲珑可爱,像个高中生。

    贺燃目光向下移动,悄悄扫了两眼他的皮鞋跟,严重怀疑吴珑有穿增高鞋垫。

    小巧玲珑的人张嘴一口东北腔:“你就是新来的老弟吧?你好你好!”

    贺燃被他与脸蛋极不相符的东北腔虎得一震,愣愣地握住吴龙伸过来的手摇动。

    杨傲天一脸惊喜,“回来这么早?”

    “昨晚就出发了,整了张硬卧,躺得我浑身不得劲儿。”吴龙转着肩膀,“可算把身份证上的名儿改好了。”

    贺燃眨眨眼。

    杨傲天:“是这样的,我们觉得吴龙这个名字不太符合……呃他的整体形象,建议他把龙字改成娇小玲珑的珑。”

    正式更名吴珑的东北龙哥非常不满,“龙怎么就不符合我的形象了?!我一大男人,叫吴珑算什么样子!”

    贺燃:“……”

    公司品味真好,真的。

    吴珑:“别愣着了,咱进屋说呗?让小老弟干站着多不好啊!”

    三人呼啦啦卷进门,凑巧遇到刚洗漱完从楼上下来,睡眼惺忪的白深秀。

    “吴哥!”

    见到来人,白深秀漂亮的眉眼舒展开来,鼻子微微皱起,嘴角上扬,露出两个微凸的门牙,笑容灿烂至极,像只可以随便撸的顺毛兔子。

    贺燃莫名有点手痒。

    显然,吴珑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身形娇小的东北汉子冲上去一把搂住白深秀的脑瓜狂搓,他比白深秀还矮小半个头,踮脚勾他脖子的模样很像仓鼠勾着一只小白兔。

    贺燃站在他们对面,双方隔开泾渭分明的长河。

    杨傲天挺会看眼色,连忙放下拖把水桶,一手把白深秀扯出来,一手勾住贺燃的脖子,努力想要拉近两方的关系,“既然大家都在,咱们一起给贺燃介绍下我们的新男团规划。”

    “等会儿。”吴珑举手打断,“这就默认小老弟要和我们组队了?”

    杨傲天:“公司现在总共就三人……”

    不与贺燃组队和谁组?

    吴珑不搭理他,直接问贺燃:“你准备在团内顶什么位置?”

    贺燃:“从前到现在,我一直是主vocal。”

    吴珑:“巧了,我也是,但主vocal的位置只有一个。”

    此话一出,火药味瞬间点燃。

    贺燃:“好啊,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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