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雪观澜GLby神上银河贺澜慕无寒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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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刀。”岑先生伸出手，贺澜连忙将一把形似半月，约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刀递过去。

岑先生将铜刀烧红，又浇了半瓶烈酒，随后下刀切开将身前伤者腰腹处连结的伤口再度切开，切去其中糜烂的皮肉。

贺澜惊讶地看着岑先生动作，不仅因为岑先生下刀迅速，更在于一旁摊开的牛皮卷囊中的刀具，虽然与现代医学的手术器械不尽相同，但的的确确是一套完整的手术用具：钳子，镊子，缝合针，骨锯……

贺澜研究生读的是外科学，对中医的了解其实不深，她听说过很早之前中医也有外科手术，但大多是故事性掺多，如华佗刮骨疗法，但却没有想到岑先生竟然真的在自己跟前切开了伤者的腹部，将一段肠子缝好又放了回去。

“桑皮线，”岑先生又道，“缝针。”

贺澜立刻取出一旁的缝线与铜针穿好递过去，岑先生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满意于她的细心。

针穿过皮肉，渗出鲜血触目惊心，那个跛脚少年昌元站得远远地，只在岑先生喊时才敢靠近。

岑先生的缝合法和如今的现代医学缝合法有七八分相似，贺澜觉得激动又神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岑先生动作。

“贺将军似乎很感兴趣。”岑先生没有回头，却似乎发现了贺澜的心思。

“……”贺澜顿了顿，回道，“只是没有想到先生医术如此神奇，方才缝起那伤者的肠子，就算是廉医师也被吓住了。”

“可你没有被吓住，”岑先生道，“自古为医者，多用针辅以草药来治病将养，但行军之中却是刀伤箭伤居多，将养之法，见效甚微，但这几个医者在太医署里头待久了，没见过什么真刀真剑，这些伤他们纵然有心处理，也会因惧怕而畏畏缩缩。”

贺澜闻言向几位医者看去，果然除了廉飞昂外，几位医者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紧张与慌乱，缝合的手法也远不如岑先生。

“先生为何与我说这些？”贺澜问道，“我是拿刀剑伤人者，这些……与我无关。”

她不敢说真话，尽管她无比佩服能在这种境况下做手术的岑先生。

岑先生哼了一声：“贺将军如今看起来可不像个能提刀拿剑的。”

贺澜心头一跳，刚要说什么，岑先生却说：“剪刀。”

贺澜立刻噤声，将一旁的剪刀递过去，岑先生将多余的桑皮线剪断，让昌元捧了水盆上来，洗净双手，贺澜立刻将一旁的一个小瓶子递过去。

那是先前廉飞昂为她治虎口伤时的药，岑先生无言接过，在伤者的缝合创口上倒上些许，便让贺澜为伤者包扎。

贺澜想说自己不会，可岑先生已经转头去治疗下一个伤者，她无法，只让昌元一起托着伤者臀部，她将干净细布在伤者腰部缠了三四圈，打了结，却又忍不住去摸伤者脖颈。

心跳平缓，心率虽然有些慢，但在正常范围。

贺澜轻轻舒了一口气。

昌元在一旁盯着贺澜，忍不住问：“将军为什么要摸他的脖子？”

贺澜愣了一下，同他解释：“只是想看看他状况如何。”

“摸脖子就能看出来么？”昌元问。

这跛脚少年应当不是岑先生的弟子，也不是太医署出来的医师。

贺澜默了默，拉过昌元的手放到他自己的脖子处，让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就像这样，一下一下跳得有序，就说明状况不错，如果跳得太快或者太慢，就说明他身体有问题，若是一下慢一下快，那问题就更大了。”

昌元被她逗笑，又仔细感受了脖颈间的跳动，过了一会儿，那张瘦猴一般的脸呈现出兴奋的色彩：“真的！贺将军真厉害。”

贺澜竖起一根手指，冲他嘘声道：“我偷偷学的，你别告诉其他人。”

昌元笑弯了眼睛：“我不告诉别人，可惜昌元太笨了，岑先生和廉先生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说伤兵营里缺人手，要不是我这么笨，就不会这么忙乱了。”

贺澜看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你多大了？”

昌元道：“过了年就满十六了，昌元是腊月生的，月份大！”

贺澜愣了愣，她看少年瘦弱的模样，以为他不过十三四岁，没想到都已经十六岁。

只是他才十六岁，为什么会在这军中？

贺澜刚想问问他，又听廉飞昂在一旁喊：“昌元，再去伙营要两坛酒来！”

伤兵营里的酒，一是用来给铜刀消毒，二是为了掺着麻沸散一起给伤者饮下麻醉，否则硬生生切肉刮骨，无论是谁也受不了。

昌元听了立刻应了一声，往帐外跑去，然而还没等走出半个身子，却又一下被撞回了帐中。

“将军！”昌元看清眼前人，连忙跪在一旁低了头，“对不起将军，是昌元不长眼睛冲扰了将军，将军恕罪！”

众人循声望去，无寒正站在门口，众人原本想要行礼，却被无寒制止，又对昌元道：“无妨，起来罢。”

那少年却将头埋得更深，贺澜忍不住问身旁的人昌元这是怎么了。

那人道：“昌元很怕将军。”看了看岑先生又补了一句：“昌元觉得将军比岑先生更可怕。”

贺澜无言，无寒目光向她望来，道：“随我来。”

贺澜不敢停留，连忙冲她走去，走到昌元身旁又停住，那少年一直跪在地上，身躯还微微发抖。

贺澜实在不忍，于是把昌元扶起来，又拍去他身上的尘土，道：“走吧。”

昌元偷偷望了一眼无寒，见她面色如常，便连忙跑开了。

无寒目光却始终落在贺澜身上，等到贺澜收回视线，两人相望一眼，往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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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天色已近沉黑，只有营旁不灭的篝火照映在彼此的脸庞上，而不至于看不清神情。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无寒望见贺澜手上缠着的细布，问：“你的伤如何了？”

贺澜回过神，举起手看了看，笑道：“还有点疼，不过不要紧，廉飞昂偷偷拿了岑先生最珍贵的金疮药来给我用，大概很快就好了。”

无寒垂眸：“那就好。”

贺澜点点头，没敢说话，她今天没有去主营帐，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情形，无寒偏偏又来找她，让她心中止不住紧张。

“你今日没有来营帐，”无寒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来了。

贺澜转头，对上无寒的眼，道：“原本想去的，但是伤兵营缺人，被岑先生拉住了。”

无寒略有惊讶：“岑先生留你？”

贺澜点头，故作不解：“是不是很新奇，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岑先生倒是说我做得不错，帮了大忙。”

无寒无奈笑了笑：“岑先生倒是甚少夸人。”

贺澜点点头，不敢说得太过分，只要让无寒知道她不是故意不去，也能打消一些无寒的疑虑。

无寒果真没有怀疑，只是道：“寰军在琅琊岭扎了营，领军者乃是拓跋和支麾下亲信乌洙，此人传闻狠辣不下拓跋和支，不好对付。”

贺澜仔细想了想，问：“他们在那儿做什么？”

无寒道：“若我所猜不错，他们是想劫粮。”

贺澜又问：“将军打算怎么做？”

无寒道：“火攻。”

贺澜顿了顿：“烧山？”

无寒并不否认，她似乎有些疲惫，与在营帐之中表现出的冷静不同，似乎只有在贺将军跟前，她才会显现出几分柔弱。

她沉默片刻，道：“是无奈之举。”

贺澜没说什么，无论无寒采取什么做法，都不是她可以置喙的，她揣摩了一下此刻贺婪会说什么，缓缓开口：“我相信将军。”

无寒站住，看着她笑道：“你是只会说这句话，还是只会对我说这句话？”

看来说对了。

贺澜也陪着她笑，说不上有几分真心：“自然是只跟将军说这句话。”

无寒站在跟前，几乎要隐入黑暗之中：“恐怕这世间，只有你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信任我了。”

贺澜没有回答，只是觉得风刮得脸颊生疼，她望着无寒，心口不知被谁攥住，无端的空了一瞬。

“将军。”贺澜喊她。

无寒疑惑：“什么？”

贺澜默了默，缓缓开口：“我也……相信将军。”

无寒微愣，这话听着总有哪里不对，但她没有细究，只轻轻笑道：“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无寒像是卸了什么重担，脚步也快了一些，贺澜站在冷风中望着无寒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能相信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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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贺澜起得早，便又去了伤兵营，岑先生似乎已经习惯了，毫不客气地让贺澜帮忙照料伤者。

贺澜四下瞧了瞧，没看见昌元，她心中有些疑惑，便往廉飞昂身边靠去，问道：“昌元为何如此惧怕将军？”

廉飞昂忙得焦头烂额，偏偏又是一张碎嘴，道：“不知道，他来军营就很怕。”

贺澜又问：“他这个年纪，又是跛脚，怎么会在军营里？”

廉飞昂来了兴致：“你怎么这般关心起他来了？”

贺澜默了默，她不想说难得在这个军营里找到一个跟她一样的格格不入的异类，就想多了解：“我看他已经是十六岁的年纪，却跟十三四岁的孩子一样，瘦弱单薄，想来受了很多苦，他昨日跟我一起照料伤者，我们说了一会儿，我觉得亲近，就想多了解一番。”

廉飞昂听这话有理，就是觉得从以往冷漠的贺将军口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廉飞昂不禁想这贺将军恐怕也是遭了大难，如今连性格也变了，忍不住对她也多了几分同情。

“大概是半年多前吧，有人在营外十里地的浅滩看见了昌元，他说他是从晟州逃出来的，寰军在晟州城里抢掠行凶，全然不把他们当作人来看，他的手指是被一个寰军硬生生掰断的，腿是被马踩断的，”廉飞昂顿了顿，“岑先生治好了他，问他有没有去处，他说父母都死了，虽然逃了出来，但并无地方可去，岑先生见他可怜，就让他留在了伤兵营里。”

贺澜沉默许久，道：“他昨日与我说，他觉得自己太笨，学不会医术帮不了你们，我便想，他其实更想留在这儿。”

廉飞昂瞥了她一眼：“岑先生手底下哪个算不笨的？昌元胆子太小，被岑先生吓一吓，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贺澜觉得有理，又说：“既然这样，你不如跟岑先生说一句，教他医术如何？”

廉飞昂处理好眼前伤者，又走到一个伤者旁，掀开了那人衣服，一边检查一边道：“你还真别说，我也怕岑先生，要不你去说？”

贺澜：“……”

廉飞昂抬眼望见贺澜一张扭曲的脸，心里畅快地很，原本总见她冷脸，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贺将军脸色可真是难看。”

贺澜忍不住就想打他，又觉得这不是贺将军会做的事情，就忍住了：“你要真不去说，我就告诉岑先生你偷懒！”

廉飞昂吓了一跳，道：“贺将军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事情了？”

贺澜冷下脸来，廉飞昂心中一惊，忙道：“我去说就是了，昌元才和你说这一日的话你就如此为他着想，廉某可是照料了你十几日啊！”

贺澜帮廉飞昂给伤者换了药，道：“廉医师出身太医署，将来不在伤兵营里做医师了，也能去民间开个小医馆，生活自在逍遥，可是昌元无处可去也无一技傍身，在这北方孤零零一个人，战战兢兢不敢跟人亲近，也无人为他说话……我看见了，能帮他自然也想帮一把。”

廉飞昂重新为伤者换了细布，也没抬头，笑道：“你这话说得沉重了些，倒不像单为他一个人说的。”

贺澜心头忍不住一跳，却不接话。

廉飞昂望向贺澜：“你在担心他，还是担心其他人？”

贺澜指尖微微发凉，笑了笑，看着廉飞昂：“不能都有么？”

廉飞昂正要回答，忽然有一士兵掀开帘栊，在营帐扫视片刻，发现了贺澜，抱拳道：“贺将军！将军请您去主营帐，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