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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盲症by我是匿名咸鱼免费阅读

  • 时间:2023-08-31 15:03
  • 为您推荐优质好看的小说《夜盲症》,由作者我是匿名咸鱼倾情打造的小说正推荐中,围绕主角苏祈张渝讲述故事的夜盲症小说主要内容是:因为身边一直都有他的存在,所以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想,只需要好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 夜盲症小说

    推荐指数:8分

    夜盲症

  • 夜盲症by我是匿名咸鱼免费阅读

    两天后,我身体的状况转好,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后,纠结了许久,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

    “喂,”我故作无恙,用了我能表现出来的最轻松的口吻,“张渝,我没打扰你吧?”

    那边传来低弱疲惫的声音,“我没事,你突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不知怎么,想说的话突然就难以启齿了,我笑着对电话那头说:“哦,我没事,就是想来和你道个歉,我那天失态了,对不起,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我太任性了,你别在意啊。”

    电话那头传来他温柔的笑声,“没事,你不用太自责,我说过,你做的任何事情,在我看来都没有错,包括这一次的事情。”

    我笑了声,低落了数日的情绪在他温柔的抚慰下再次昂扬起来,我松了口气,“谢谢你。”怕他挂掉电话,我急忙往下说,“还有,过几天,我就要陪黎先生一起去美国了,你能来送送我吗?”

    “怎么突然要去美国?”

    “哦,没事,就是想去散散心了,我没事。”我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尽力平静地请求道:“你,能来送送我吗?”

    那头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哦,好,是哪天的飞机?我提前去你家送你。”

    “是三天之后的飞机,你有空吧?”我的声音忽然变得殷切起来。

    “好,我会去送送你的。”

    “多谢。”感激着,庆幸地说完这句话,没等他再回应我,我便急忙挂掉了电话。

    我生怕我又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伤了他,更怕他会说出什么让我崩溃的话,让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念再一次崩塌。

    三天后,是飞机起飞的日子。

    早上七点,我从噩梦中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黎熙。

    他坐在床边,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笑着看着我。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恍惚间,我居然又一次把他认成了张渝。

    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我才从自己的幻想中苏醒。

    “你醒了?”见我醒来,黎熙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他轻轻扶我坐起来,“飞机是今天上午十点钟的,我怕路上堵车,所以提前来你家等你。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出发吧。出门吃点东西,然后就去机场吧。”

    “好。”我掩饰着失落,扬起释怀的微笑点了点头。

    简单洗漱之后,我梳起数日不曾仔细打理的乱糟糟的头发,回头看向黎熙,他靠在墙边,抱着双臂,笑着夸赞我:“你这样看起来比前几天有精神多了。”

    我尴尬地抬起嘴角,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什么话也没说。

    黎熙走过来,他的手搭在我的后背,“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向浴室外。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不知怎么又停下了脚步,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另一只脚却仿佛重若千钧,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回过头,看向这个我曾住了三年的出租屋,脑海里难以自制地闪过张渝的模样,闪过他和我在一起的每个画面——黑夜里,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他抱着我,安慰几乎失去一切的我……

    那些画面交织着,闪烁着,最终汇聚成了他的笑容。

    “怎么了?”黎熙仿佛预见了我的退缩,他温柔地说:“是还忘不掉他吧?可是他已经结婚了。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残忍,但我还是不得不对你说。他已经结婚,你总不能去介入他的家庭吧?放下和他的过去吧,就像这些天你下的决心一样,忘掉他,重新来过。”

    我低下头,掩饰道:“没有,我只是在等……晓乐。”

    原本以为他即便看出了我的心思,也不会宣之于口,没想到他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晓乐去出版社了,何况,就算去了美国,你也可以随时通过视频联系他,走吧,路上堵车就不好了。”

    我扯了扯嘴角,“哦……”

    “走吧,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起飞了,这里离机场挺远的。”

    我点了点头,可刚踏出脚步就迟疑了,我拉住黎熙的衣角,低声道:“黎先生,我,我想再等等他。”

    不用明说,黎熙便已经知道我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事实上,即便不说,黎熙也知道我在拖延什么。

    “等他什么?他都结婚了,他老婆都怀孕了,你还在希望什么?苏祈,你一定要这么犯贱吗?”他抓住我的胳膊,猛地晃着我的身体,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这样恨铁不成钢地责骂我。

    我知道,他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是我一次次践踏他们的心意。

    是啊,我不就是在犯贱吗?

    他明明只是随口一说,我却当了真,我做这些,不就是在犯贱吗?

    我哭了出来,哽咽了几轮,终于把话说了出来:“黎先生,我不去美国了,我就在国内治病,你一个人去美国吧,我要等张渝,我要跟他说清楚,我要当面跟他道歉。黎先生,我不去美国治病了……”

    刚说完这些话,我就感觉胸腔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样闷痛,心跳又一次疯狂地加速。

    “苏祈!你不能任性了!”黎熙抓住我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的身体情况已经很差了,你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急促地喘着气,佝偻起了腰,扶着门框,一寸寸地弯下了腰。

    “你没事吧?”见我这样,他急忙蹲了下来,他抱住我,愧疚地道歉,“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这些重话。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可是,就算你再想见他,也要顾好自己身体才行啊,你也想和他冰释前嫌吧?可如果你就这样倒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听我一句劝,陪我离开吧。”

    我的下颌搭在他的肩上,痛心而难堪地点着头。

    是啊,我总要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等那束光再次照进我的身体里啊。

    终于,我陪着黎先生离开了这里,我们坐车去了机场。

    在候机厅,我恍惚间像是听见了张渝在背后喊我,回过头,却并未见到他。

    “黎先生,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你听见了吗?”

    黎熙也回了头,但很快,他便冷漠而清醒道:“没有,你听错了,走吧,飞机快起飞了。”

    “哦。”我苦笑一声,终究,还是没有机会在离开之前再见他一面。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后来,我随黎先生来到了美国接受治疗。

    不知不觉间,我在美国已经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了。

    这一年多来,我的情况好了不少,包括身体上的,以及情绪上的。

    刚来到美国时,我常常会在一个人独处时想起十年前,我和他一起读高中的那些时光;我也常常会在寂静的深夜梦呓,希望张渝不要离开自己——当然,这些是黎熙告诉我的;更会无缘无故地在陷落回忆时不受控制地落泪伤神。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境慢慢发生了改变,这些不成熟和脆弱也都一一消失。

    或许是真的放下了,又或许是我学会了伪装,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但无论如何,最近这段时间,我终于不再和从前一样终日惶惶,无精打采。

    用黎先生的话说,我终于再次学会拥抱这个世界了。

    在美国这段时间,我的病情也在黎先生和他请来的护工的照顾之下日益好转。我的心跳不再急促不齐,情绪也不再过分起伏。随着一次次心脏手术的进行,我能切身感受到,我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我在这边没有工作,一直以租客的身份住在黎先生的家中。虽然他从没对我的叨扰和各种琐事打扰有过任何怨怼,更没有要求我支付过任何费用,但我也不愿意过分亏欠他。除去自己支付手术和护理费用之外,我总是会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一小部分,作为住在这里的租金。尽管我知道,黎先生并不缺这些钱,更不需要我付这些钱,但我一向不爱亏欠别人,因此,即便我所支付的这些费用不足以还清他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也想尽力少欠他一些。

    黎先生上午出去工作时,我一个人在家会觉得无聊,便捯饬起了花草——去年种下的玫瑰,也终于在今年的晚春时节开了花,整个院子里都是玫瑰芳香馥郁。

    玫瑰花凋谢之前,我采了这些花的花瓣,用它们酿了玫瑰清酒。

    盛夏到来时,那些玫瑰酒终于发挥了它们的作用,黎先生常会在下午回到家时从冰箱取出他前一晚冰镇的玫瑰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独酌起来。

    住在我们附近的邻居也偶尔会循着酒香来我们这里讨一杯酒喝。

    他们人都很好,对我颇为照顾,每次他们来,我都会从酒窖里拿出许多酒邀他们共饮。

    他们的酒量甚佳,有时一杯杯酒喝下,脸上也不露一丝醉意。黎先生惜酒如金,看着他们这样痛饮的样子,他心疼得直盯着他们手里的酒杯。

    这些日子,这些温暖的瞬间像一条溪流流淌在我闭塞、昏暗的世界里。

    我心中的痛苦与哀愁也在这温暖的时光里渐渐消散,连笑容也变得越来越真诚自然。

    我和黎先生都认为,我已经放下过去了。

    我的最后一次手术是在十月底做的。

    医生告诉我们,如果这次手术成功了,我的心脏病就几乎无碍了。

    送我去手术室之前,黎先生握住我的手,他问我害不害怕,我轻笑着摇头,从前都是他在我紧张害怕的时候劝我,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却是我在劝他。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目送我进了手术室。

    我在医生的安抚下打了麻醉剂,慢慢闭上了眼睛,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我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外面天已经快要暗了,太阳几乎全部没入了地平线之下,天边的云在夕阳的余光下散射成了彩霞,医院的灯一盏盏亮起,黎先生也抱着一束玫瑰走了进来。

    “你很幸运,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再好好修养一个月就没事了。”他将手中的花束放在我身边,坐到我病床边的椅子上。

    “多谢你了,黎先生,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不用想如何报答我,好好养好身体,让晓乐看见健健康康的你,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中自然流露出来的爱意,我叹了口气,我刚打算说什么,他便打开了床边柜子上的CD机。

    CD机里,阿黛尔悠扬动听的声音流泻出来,那是我大学时经常单曲循环的歌,阿黛尔用悲伤的声音和音调诉说着释然的故事。

    从前没有亲身经历过,我尚不懂她为什么会用这样悲伤心碎的歌声去演唱这样的释然,如今亲自体验过终于知道,原来处处说着放下的歌词,却处处都是不甘心。

    失焦的眼神盯着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我不自觉地苦笑一声,“这是我大学时经常听的歌。一三年读的大学,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我这么说,黎先生伸出手,打算切掉歌曲,我却拦下了他:“就这首歌吧,我挺喜欢的。”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我也看着他,两人相视无言,直到他恐怕是觉得气氛尴尬,主动跟我说起他从前最不愿意和我提起的、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张渝知道了你的事情,他前几天问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说你恢复得很好,他说那就好,他又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国。”

    “他知道我的病了吗?是你告诉他的吗?”我的话中带着疑惑,更带着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渴望。

    “前两个月,他向我问起你在美国这边过得怎么样,我想着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实情告诉他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平淡。

    我顿时失语,喉咙像是被热气堵上了一般。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手边的CD机,又看了眼黎熙,眼泪如决堤般从眼眶中滚落。

    我慌乱地挥着手去掩饰自己卑微的渴望。

    眼前的光景完全模糊,黎熙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看着我。

    我们四目相对,终于,我还是失控地大哭起来。

    他赶紧抱住我,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的情绪:“你现在刚做好手术,情绪不能太激动,他还关心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我在他肩膀上不停点着头,“黎熙,我想他了,我想张渝了。”

    他还是拍着我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我以为他厌恶我,他连最后一面也不想见,他一定特别讨厌我。可是,他还关心我的情况,黎熙,我想回去了,我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我只是想回去看看他,我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般哄着我,“好,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我急忙点头,下巴急促地叩击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衣服甚至都被我的眼泪打湿。

    CD机里,阿黛尔再次吟唱起那首熟悉的歌。

    黎熙抱着我,我清晰地听见歌词哀戚的旋律——

    “Iheardthatyou'resettleddownthatyoufoundagirl,andyou’remarriednow.”

    “Iheardthatyourdreamscametrue.”

    “IguessshegaveyouthingsIdidntgivetoyou.”

    “……”

    “Nevermind,I'llfindsomeonelikeyou.”

    “Iwishnothingbutthebestforyoutoo.”

    “Don'tforgetme,Ibeg.”

    “……”

    一个月后,我与黎先生一起踏上了回国的飞机,飞往我惦念了一年多的故乡。

    一踏上飞机,我便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向东边的窗口,看着那个曾孕育我的灵魂的故土的方向,仿佛这样看,就能看见我的从前,就能看见十年前的张渝。

    飞机飞了一个小时,发觉我困意难掩,黎先生让我先睡下,等飞机到了杭州他再喊我。

    我点了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数日不曾好好休息,一闭上眼睛,困意便迅速将我吞噬,不一会我便沉入梦境,回忆起了十年前的点点滴滴。

    时间的齿轮慢慢倒转,回到了我读高中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工地被建材砸中了腰,半身瘫痪。母亲毅然和父亲离了婚,丢下我和哥哥在爸爸身边,她则一个人去了北京打拼,此后的许多年,我们与她都没再有过联系。

    一年后,哥哥因为心脏病突发没有及时救治,不幸离世。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躺在那块白色的布匹下面,一动也不动。

    看着那块白色薄布下,哥哥若隐若现的五官,他温暖的笑容仿佛又出现在我眼前,我看见,哥哥站在暖光中,一声声温柔地唤我“阿祈”。

    我想冲上前,掀开布匹再看他一眼,却被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高一时,陪了我十五年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他的身体本就虚弱,那场大病更是直接抽走了他所有生命力,不久,他便离开了人世。

    从老师口中得知消息之后,我愣愣地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公交车站。

    我抬头看着公交车牌,怔怔出神,眼泪流进了胃里,胃仿佛被针扎一样,刺得生疼。

    我扶着柱子坐了下来,捂住了脸,在公交车站,放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失声哭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起身走回了家。推开门的时候,我看见这个破旧的家,除了岁月的痕迹一无所有的白色乳漆墙壁已经被挂满了白布,还未安放父亲遗体的棺材上挂了一朵白花,白花前贴了一片箔纸,箔纸上写着肃穆而残忍的“奠”字。

    我艰难地呼出堵在喉咙里的气息,转身看向父亲的房间。

    房门还是开着的,父亲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我看见几个素日甚少见面的亲戚蹲在父亲的床边,他们披了麻布,在父亲的床前哭。

    床上的父亲微微张着嘴,就像过去每个夜晚,他睡着了的时候一样,可我不再敢走过去,我怕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我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将头埋进书包里,大声哭了起来。

    后来,我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期,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捧着父亲的骨灰从火葬场走出来时,我一言不发,连哭声都没有,阴沉沉的天空扣在我头顶,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与父亲的表亲一同操持完他的葬礼。

    最后一天,撑着情绪送完所有亲戚,收拾完现场,我抬头环顾这个家——年久失修的庭院中,绿色的藤蔓缠着院墙爬出了院子,黑色的墙壁上也裂开了许多细纹——妈妈就是在三年前就离开了这个早已破败不堪的家。

    两天后,我调整好情绪回到了学校。

    我本来就不和其他人亲近,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心里一直郁郁不乐,对其他人的态度就更差了,面对其他人,我总是沉着脸,没有好脸色。

    班里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大概是商量好了,想借此机会教训我一番。

    有几个人以不尊重同学为理由扣住了我的手脚,说要好好教我怎么和同学相处。

    他们的老大刚抬起手准备教训我,就被人拦了下来——是张渝。

    我从来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

    “现在快上课了,你们真闹起来等老师来了,你们都脱不了干系。都是同学,没什么说不开的误会,你消消气,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张渝笑着抓住他们老大的手腕,语气轻快却有极有威慑力。

    他看着张渝的眼睛,悻悻地放下手。抓住我的那几个人也很识相地放开了我,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我松了口气,平静地坐了下来。

    恐怕是我没有向他道谢,对待一个“救命恩人”的态度过于冷漠,反而让张渝对我产生了好奇心。他歪头看着我,不解道:“苏祈,我平时还真是小看你了,那么多人找你麻烦,你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我看向他,他立刻抬手,骄傲道:“你不用谢我,我一直都是热心肠,举手之劳!”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越来越喜欢找我,有时甚至一下课就会来我座位旁边坐下。就算我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人一样冷淡,他也还是乐此不疲。

    他说,他想用他的热情融化积累在我内心的冰雪。

    他家境优渥,背景强大,这些天,有了他的照拂,班上以前那些总爱找我麻烦的人也消停了下来。

    班上的人都纷纷猜测我是怎么傍上张渝的,但只有我们两个自己知道,主动亲近对方的人是张渝。

    闲暇的时候,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偶尔抓住我的校服,高兴地扬着我校服的衣袖,尽管我从未对他的天真和依赖给予任何回应,他也从不停止,更没有生气。

    为了能和我多一些相处的时间,每次中午放学,我去吃饭的时候,他也会陪我一起去食堂。我知道他从来不吃食堂的饭菜,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为我做出了改变。

    不过富二代终究没吃过苦——食堂的菜式单调,对他来说,这些饭菜吃起来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后来,每次和我一起去食堂之前,他都会先打电话给校外的饭店,点好外卖,再拎着外卖陪我进食堂吃饭。

    相比较吃饭,他似乎更喜欢和我说话,逗我取乐,哪怕我一直不理他,最多回他一句“嗯”、“哦”,他也还是乐在其中。他总是一边往我的餐盘里夹一些我以往甚少接触的菜肴,一边尝试着逗笑我。

    在他如火热情的包围下,我渐渐对他敞开了心扉,偶尔还会主动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时找他一起去食堂。

    这种时候,他总是会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拍着胸口跟他的几个兄弟炫耀我和他的关系有多铁,他这样的纨绔子弟也能交到我这样的三好学生做朋友,然后得意地搂住我的肩膀,拉着我离开教室。

    我的体质很差,学校有晨跑任务,每次晨跑过后,我都会心跳加速,喘不过气。所以,每次晨跑完我都会走到操场旁树下的木椅上坐下,抚着胸口深呼吸恢复状态。

    十一月初的一个早晨,我和往常一样完成了晨跑的任务,扶着树干坐到木椅上。

    我喘气的时候,张渝走到我旁边。

    见我上气不接下气,他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了。他的声音不像以前那样活泼轻快,反常的严肃。

    “我没事,习惯了,休息一会就好了。”我靠在长椅上,有气无力地回答。

    “是不是跑步跑得身体难受?”他握住我的肩膀严肃地问。

    “嗯。”我点点头。

    “起来,别躺在这儿,你会出事的,起来走一走。”他的语速明显加快了不少,能听出来,他有些着急。

    见我没有起身的想法,他强硬地托起我的胳膊,让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则一手抓着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一手托着我的腰,拉着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在他的手托上我的腰那一刻,他手心的温度也渗过一层层衣物传到我的腰窝,那是一种温暖、安稳的感觉。

    “以后记住了,跑完步千万不要坐下来,慢慢地走,直到自己喘气没那么厉害了,才能再休息。知道了吗?剧烈运动之后不能立刻坐下休息,可能会出人命的。你的命,就算自己不珍惜,你的父母也会珍惜,想想你的父母……”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捂着嘴,急忙道歉:“抱歉,口误,我忘了你爸爸不久前……”

    “没事。”感觉心率平稳之后,我停了下来,站在他的身侧。

    “那你也想想你的妈妈,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你的妈妈。”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落。朝阳照在操场上,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我也没有妈妈。”我转过身,声音低到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但他还是听见了,我听见了他愧疚的声音:“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他转过身,左手试探着搭到我的肩膀上,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事。”我其实并没有怪他,我知道他关心我,刚刚他说的话只是一时疏忽,我甚至并没有觉得他需要和我道歉。这句“没事”不仅仅是回应他的道歉,更是安慰他不必对无心之举上心。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或者是我在感情上太迟钝,表现出来的情绪并非不在乎,而是冷漠。

    我和他都往前走着,可谁都没有说话。

    他说的那些话的确戳到了我的痛处,可是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再难过爸爸也不可能活过来,妈妈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的无心之失我并不怪他。

    可对于那天的事情他却耿耿于怀,许久都没有主动与我交流。

    一天傍晚,我独自走在学校里,夕阳已经落下,星月在夜空中现了身。

    我抬起头,又沮丧地低了下去,无意中,我轻唤了一声:“张渝……”

    这句“张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我居然已经不知不觉中这么依赖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喉咙有点酸,我吸了吸气,长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校门口处立着一个孤独的身影,冷风吹起他的校服和柔软的头发,我慢慢走到他身边,低声喊了一句:“张渝。”

    听见我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向我,开心地笑了。可是我能看见他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像是被冷风吹的,又像是哭过。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他傻笑着说。

    看着他天真单纯的笑容,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沉默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怎么会……我没有怪你……我……”

    可是一张口还是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一会还是那几句。

    他突然笑了出来,连蓄了好久的眼泪都被挤出了眼眶。

    “谢谢你。”他走近我,拉着我的胳膊,“走吧,我带你回家。你的眼睛在晚上看不清;天黑了,我带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将我有夜盲症的事情告诉过他,他突然提起,我不免好奇。

    他没有回答我,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温柔。

    我不太习惯与人亲近,被他握着的手臂也因为和旁人过于亲密的接触而不停地轻轻颤抖。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异常,他尴尬地把手放下。

    我愧疚地朝着他笑了笑,他也回我以微笑,并没有因为我疏远的举动而责怪我。

    天黑得像一块幕布,通往我家的路没有路灯,我平日里回家都是摸黑回家。

    繁星和皎月挂在天上闪烁,张渝走在我旁边,替我看着前方的路。

    一有台阶或是其他障碍,他就会提醒我,或者抱着我的腰,替我躲过那些障碍,而我则不停地向他道谢。

    连我自己都分不清,那些年,在黑夜里,照亮我前方的路的,究竟是星月的光芒,还是张渝的指引。

    父亲走后,为了还清他生前欠下的债务,我不得已把家里在市郊祖传的房子卖了,虽然勉强足够应付那些债务,却也没有多少结余了。

    为了节省租房开支,我便自己租在离市区很远的地方,那里一个月的租金只要四百,出行也算得上方便。

    为了能按时到达学校,我早上总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洗漱完后在书包里揣着馒头和热水,在臂间夹一本单词书。

    漫长的通勤过程中,我会拿出馒头和热水,一边吃早餐,一边温习单词和例句。

    为了攒下学费和生活费,我在课外打了一份工。

    老板人很好,很理解我的处境——虽然我平均每天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去店里工作,我的工资却是按天计算的。

    他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女儿,他说我坚强独立,是他女儿学习的榜样,于是时常借着要让他女儿向我学习的理由请我去他家做客。他也时常会在我离开他家之前给我一堆吃的用的,这也为我拮据的生活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老板的女儿性格开朗,笑起来灿烂如阳,与我冷淡的性格截然不同。她也很聪明,基本没什么课本上的问题可以难倒她。偶尔有一两道让她费解的问题,她来问我,我略略点拨,她便一点就通。

    每次回家,她都会笑着和我道别,然后笑着对我说,哥哥再见。

    我每天要做的事情比同学多很多,此起彼伏,能够分配到学习上的时间和精力也比其他同学少很多。我甚至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困到睡着。

    某个数学课的课间,张渝坐到我旁边,轻轻摇醒我。

    他关心道:“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我看你最近经常上课睡觉,你可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揉揉眼睛,睡眼惺忪,“不仅要去打工,还有白天没有学的课程,我晚上回去又得自学。”

    见我这么说,张渝点了点头,“那的确很累。”他思考了片刻,随后侧脸靠在桌子上,看着我的眼睛,笑着说:“不如这样,我的生活费很充裕,你的生活费都由我来出。还有,我在学校附近有个房子,我自己一个人住也很无聊,要不你搬来和我一起住,也能节省一点租房的费用。”

    “不行……”我清醒过来后果断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知道我现在生活很困难,但是我不可以打扰别人的生活。”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

    怕他觉得我不识好歹,我只好主动解释:“我知道你是好意,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但是,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啊,怎么这么固执?”他轻轻用手叩了叩我的额头,摇头叹息道,“算了,你不就这么样子吗?”

    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他终于不再要求我和他同住,但他还是坚持跟着我去我工作的地方视察。直到看见我在店里的工作并不算繁忙,老板对我的态度也十分和蔼亲切,他才终于放心。

    但是自那以后,他每天都会来我工作的地方探视,确认我没有被人欺负,工作也算顺利,他才会放心离开,有时,他甚至会陪着我,帮我擦擦桌子,在店里等到我下班。

    那天晚上,下着雨。

    我们来店里之前只是淅沥小雨,淋着雨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就这么一会功夫,雨就变得瓢泼而下。

    他患了感冒,怕他着凉,我从老板那里借了一把伞,让他打着伞早点回去,免得天黑路滑,他跌倒了,身上沾了水,会让病情加重。

    可他偏偏不听,非说要等我下班和我一起回去,甚至在店里点了一份甜点。

    “现在我是这儿的顾客,你要赶我走吗?”他抬起头,嘴里含着勺子,得意地看着我,那副骄傲得意的模样天真得像个小孩。

    老板在一旁笑着说:“就让他陪你一起回去吧,外面雨下得大,一块回去互相照应,你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

    看了眼外面大雨倾盆的样子,我也确实有点担心,他生了病,如果让他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万一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连个帮他解围的人都没有,于是我只好无奈地同意提前下班送他回家。老板给了我一把大伞,然后催促张渝道:

    “小伙子,这份甜点不收你钱了,就当报答你经常来这儿帮我做事的报酬。赶快回去吧,雨越来越大了,看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回去路上小心点!”

    “谢谢老板!”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接过老板的伞,那贱兮兮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病号。

    见我发呆,他用手肘推着我的后背,将我推了出去。

    虽然是把大伞,但风也很大,两个人撑一把伞,总会有风雨灌进来。他拿着伞,却一直把伞往我这边靠,连自己的肩膀都湿了。

    “你还感冒,还是往你那边靠一点吧,我没事的。”我担心地说。

    “你是在关心我吗?”他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兴奋不已。

    “我只是觉得你是为了陪我才逗留到现在,淋着大雨回家,所以……”

    “那不就是关心吗?哇,我可真幸福,居然能让你这么关心我,我回头要跟我那些兄弟说,你这个闷葫芦也会关心我,他们肯定不敢相信。”他高兴得跳着步子,地上的雨水溅到了我的腿上,我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不逗你了,往前走吧,你家不远了。”见我表情尴尬,动作局促,他也很懂得把握分寸,停下手舞足蹈的动作,静静地陪着我。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身体贴着我,自言自语道:“这样就两个人都不会被淋雨了,嗯,我真聪明。”

    他知道我有夜盲症,晚上看路十分费劲,便替我看着前面的路,遇到障碍便会提醒我。他的指引也的确让我安心很多。

    他一边给我指着前面的路,一边和我聊天。我让他自己小心点,他也不上心。

    “你小心点,前面没有路灯。”我提醒他。

    “我没事的,这种夜路我走多了。”他自信地拍了拍胸口说。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从坡上摔了下来。

    他保护了我,自己却受了伤——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发现的,以及或许我至今都没有发现的,他总是为了保护我弄伤了自己。

    直到我发现了他一直为我遮风挡雨,扫清障碍之后,他却早已遍体鳞伤。

    “诶,我就说让你小心点。”我快步走下去扶起他。

    “嘻嘻,看来夜路走多了也会遇到鬼。”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我瞥了他一眼,搀着他往前走。

    “我头好疼,刚才好像撞到头了,啊,好疼。”他委屈而做作地呻吟道,“苏祈,我该怎么办啊?我不会变成傻子吧?我下半辈子怎么过啊?”

    我被他耍宝逗趣的滑稽模样逗得想笑,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样可以吗?”我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头靠在我肩膀上,他的右手则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拿着伞,看向他的眼睛,“可以往前走吗?”

    “嗯,谢谢。”

    他身高比我高了不少,那样的姿势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怕他逞强要自己走完全程,我只好将这些不适压进心里。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来这是去我家的路上,不免有些尴尬。

    当我把他带回家后,他趴在我身上低喃:“我好困啊,我想睡觉了……”

    “那个,呃,你介意睡在我床上吗?我这儿只有一张床。”不知怎么的,我突然紧张起来。

    “嗯?”他转过头看着我,嘟着嘴,“可以啊,当然无所谓。”

    他脸烧得通红,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他烧得不轻。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烧得那么严重!”我担心地责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笑了笑:“我没事的,你平安就好。”

    “你声音都变了,还说没事?”我哭着,哽咽着问,“你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去医院啊?”

    “我真没事,你别瞎操心了。我好困啊,我要睡觉了。”他不耐烦地抱住我,闭上眼睛,趴在我身上,就这样睡着了。

    怕惊扰到他,我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确认他睡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将他挪到床上。

    见他满脸通红,我给他敷了几块冷毛巾。

    他的情况好转后,我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下。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早,一起身就急着看他的状态——我用手贴着他的额头,给他量了一下大概的体温,确定比昨天好了很多才松了口气。

    我给他熬了粥,等他醒过来,我又亲自将粥端到他面前。

    见到我这样为他忙前忙后,他居然高兴地笑了。

    我手里端着碗,他看见了,便立刻从床上窜起来,从我手里接过碗。

    “你很早就起来了吗?”他睁大眼睛看我,又看了看碗里的粥,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嗯。”我轻轻回了一声。

    “哇,那也太麻烦你了,谢谢了啊。”他喝着粥,支支吾吾地对我说。

    “对了,你自己吃过了吗?”他问我。

    “没有,不过我经常不吃早饭,没事的。”

    “那怎么行?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这么多年了也都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了。”我无所谓地说。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放下碗继续躺回床上。

    “你今天先休息一下吧,我帮你请个假。”我对他说。

    “嗯。”他随便应了一声,就裹紧被子翻了身,“那就谢谢你了。”

    他声音低了很多,好像是又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替他盖好被子,然后转身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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