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公平交易byhilly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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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背影单薄的年轻演员，他模样谦逊，正在向前方正低头写着什么导演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各位导演好，我叫江牧，今年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八零，体重五十九公斤。”

导演似乎是因为看了太多戏的缘故，有些不耐烦，冷冰冰说了句：“好，你可以开始了。”

江牧朝前方鞠了一躬，默念三声倒计时，再睁眼已全然进入角色中。江牧按照剧本片段中所写的台词，将角色一点点呈现。

直到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才勉强让心不在焉的导演抬头看了他一样。

这个小演员似乎还不错。

因为入戏而落泪的江牧缓缓站直身体，他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滴，“导演，这是我试戏片段。”

导演在他的简历本上划拉着记录了几句什么，“好，你回去等通知吧。”

又没戏。

导演甚至连多余的问题都懒得问他，只是一句再次让他的简历石沉大海的敷衍。

江牧温和一笑，又鞠了一躬，“谢谢导演。”

从试戏棚里走出来，江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四月天阳光有些刺眼，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工作了，连龙套角色都拿不到，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准备翻翻看还有没有剧组在招募演员。

他刚把手机拿出来，手机就响起来了，打电话过来的是赵星岚，赵星岚是他签约的经纪公司琅衍传媒给他安排的经纪人，除了他赵星岚手下还有好几个他这样没名气的小演员。

江牧按下接听键，“喂，岚姐？”

“今天的试戏怎么样？”

江牧本来还在犹豫怎么和经纪人讲，现在她正好主动问起来，江牧实话实说，“导演让我回去等通知，应该是没通过吧，岚姐，我大概真的没有红的命。”

电话那头却没有认同他这句话，“没有哪个演员是生下来就红，每一个站到顶峰的人都是靠捧出来的。”

可是江牧没有人捧，确切的说，有人想捧他，他不愿意接受。

江牧沉默了片刻，“岚姐，那个赵总是不是又打电话过来了？”

“是，他说只要你陪他吃个晚饭，他给你个男主角演，我知道你不愿意，已经替你婉拒了。”

彼此之间心知肚明，江牧如果单独去陪赵总吃了这个晚饭，可就不仅仅是吃个晚饭那么简单了。

江牧苦涩一笑，“这次试镜再不通过，我可能真的要去卖shen了！”

赵星岚没有说话，她进这个圈子要比江牧早，对于这种声se交易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金钱名利的诱惑那样大，又有几个人能坚守得住本心。

她不是琅衍的王牌经纪人，手里也没有多少好资源，不然公司也不会让她来带江牧。可她的眼光不会错，以江牧的条件和天赋，加上这个孩子肯吃苦、扛得住事。如果有人肯推他一把，他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如江牧所说，这次试镜果真又没有通过。其实他们也都清楚，一个剧组的最终聚集到一起，本来就是多方权势的博弈。制片方只看收益，导演也要考量资金的注入，就算江牧再合适一个角色，一个带不来投资也带不来人气的十八线小演员，导演也犯不着弃了别人选择他。

但江牧试戏的这个角色始终都还没有明确定下来让谁来演，只要还没有人签合同，江牧就还有一线生机。

赵星岚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关系，打听到一些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跟江牧说，“导演还没有松口，这个角色虽然只是个男三号，戏份并不多，但胜在人设出彩。加上已经内定的男女主角是贺元洲和傅新瑶，他俩都是眼下炽手可热的大流量，这绝对是个刷脸的好机会。想塞新人进来的投资方太多了。都是财神爷，谁也不好得罪，导演很是为难。不过这些和咱们都没什么关系，你没有在候选名单里。”

江牧哭笑不得，“岚姐，你是特意打电话过来打击我的吗？”

“当然不是，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渔翁得利。导演那边我是没法子了，不过除了导演组还有一个人有要用哪个演员的最终决定权，《恃宠而骄》剧目组最大的投资方——颂嘉集团的创始人宋胤鸣。”

“宋胤鸣？”

赵星岚继续说道：“我打听到宋总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招商派对，我想办法把你塞进去，只要能搭上话，就有机会不是？江牧同学，实在不行你就用那张脸去给我色诱他。”

江牧笑了，“好，我一定色诱成功。”

赵星岚一直很包容他的小心思，不强迫他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任何事情，也一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为他积极争取一些机会，她坚信两个人能一起战胜资本。

可是资本哪里是他们两个小鱼小虾的努力可以战胜的。

何况坐了这几年冷板凳，江牧迫切地想红。在这个圈子没有不想红的，江牧出身一般，一直也不肯找个金主傍身，只除了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和不俗的演技天赋。可他所在的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脸和精湛的演技，仅凭着这些东西，也只能让他演三年的龙套角色。

这三年来，倒是有不少男人女人想要潜规则他，他一直都没肯答应。时至今日，竟也开始有所动摇，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否有些可笑的假清高。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青春岁月一晃而过，他没有几个三年光阴可以虚度。

·

第二天傍晚，赵星岚精心为给江牧挑选了一套简单的衣服，休闲西装裤加上白色衬衣，像是大学里走出来的学生，干净透亮，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还让央求公司里的王牌化妆师为他画了一个心机素颜妆，赵星岚轻捏着江牧的脸，“小说里说的那种十七岁的初恋，大概就长你这样吧，姐要是有钱，也想潜规则你。”

“岚姐，你快别打趣我了。”

赵星岚亲自开车送江牧到那个会场去，一路上边开车边交待，“我拼死拼活也就拿到一张请柬，所以等下你要自己进去，记得多说漂亮话，多笑听到没，你那张脸笑起来简直能给人下降头。”

江牧拖长了声音，“好，我都记住了。”

赵星岚还是不放心，她把能想到的事情恨不得都说三遍给江牧听，“还有啊，你千万记得要……”

江牧耐心听完了她所有嘱咐，举起双手跟赵星岚保证，“岚姐，我一定带着好消息回来，如果再失败的话你就把我打包卖给那个老色鬼赵总！”

前面灯火通明处就是派对开办的地方，赵星岚一脚踩下刹车，抬手打了江牧一下，“你呀，就会贫嘴！快下车。”

江牧下车前突然很认真地说了句：“岚姐，谢谢你为我做这一切。”

“别矫情！”

江牧在此之前从没见过宋胤鸣，会场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一个个找过去也需要很长时间，他注意着身边人的言谈举止，最终在别人的闲话中找到那边手里捏着香槟酒杯，同人谈笑风生的宋胤鸣。

颂嘉集团大总裁的名字，江牧也只是偶尔在同公司的演员的合作合同里看到过，他本以为那会是一个秃头啤酒肚的中年老男人，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耀眼。

宋胤鸣很年轻，而且是一种让人一下子没办法猜中年龄的年轻，他正在与身旁人微笑着谈论什么事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优雅。

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面孔，江牧来往片场见过很多耀眼的男男女女，眼前的宋胤鸣或许比不上那些人五官精致，但他那种骨子里所散发的气定神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舞台上的明星还要光芒四射。

江牧有些退缩。

他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本钱去打动这样一个人物为他豪赌一场，前半场江牧甚至都没有找到和宋胤鸣搭话的机会，直到后半场，宋胤鸣似乎是有些累了，再与大多数人寒暄过后，有了要退场的打算。

江牧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此时不抓住让机会从他手中流走，他怕是后半辈子都无缘主角了，或者也只能去应付一些老男人的骚扰。

他凭着本能快步追了上去，“宋总！”

这个开场白其实有些没有礼貌。

所幸宋胤鸣没有同江牧计较，还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江牧已经把脑子里提前想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也没能想起赵星岚的嘱托，依旧是凭借本能端着酒杯，挂上得体又不是真诚的微笑，“宋总，我叫江牧，今天见到您倍感荣幸，我敬您一杯。”说完就把酒灌下去了，可谓是诚意满满。

哪里来的笨小孩，来意也不说就傻愣愣的先喝酒？年纪不大，长得倒是不错，干干净净的样子，一双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清澈。宋胤鸣微微眯起眼眸，点头算是回应，抬脚便要走。

江牧没料到宋胤鸣会是这样一个反应，他亦步亦趋跟在宋胤鸣身侧，“宋总，《恃宠而骄》那部戏的男三号还没定下来，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原来是个小演员，怪不得长这么好看。宋胤鸣坐在高位上已久，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会对着他说假话，却也只说好听的话。像江牧这样说话的人倒是不多见。

宋胤鸣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他投资了一部古装电视剧剧，试戏的演员里就有这个男孩子。

他交际应酬的时候参加过不少商务酒会，也见过很多明星演员，娱乐圈的人不仅仅外表惹眼，一个个都是人精，不过在宋胤鸣眼里只看得到他们身上的商业价值，记不住那些脸。

可宋胤鸣偏偏对江牧很有印象。

前些天剧组为了表示尊重，把《恃宠而骄》那部剧里所有演员们试戏的表演视频打包发给他看，问他对选角的意见。宋胤鸣哪里懂什么选角，他象征性得扫了几眼，就记住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还有眼尾一颗赤色泪痣。

这个小家伙比试戏视频里看起来似乎更加不谙世事。

娱乐圈来钱快，宋胤鸣瞄准了这块肥肉，在集团里成立了一个团队，专门做娱乐版块业务。只是大老板日理万机，层层筛选到了他手里就只是一摞一摞的评估方案，他觉得没问题就在上面签了个字，剩下的事也无瑕操心。

要选哪一个演员来演，宋胤鸣并不过问，他不懂娱乐圈里这些弯弯绕绕，更听不懂那些导演口中的艺术。他是个商人，砸了钱进去要的是回报，谁能让拍出来的剧赚钱他就用谁。

今天这个小家伙既然求到他跟前，他也不好直接说不，温和一笑，“好，我会考虑的。”

这几乎算是一种温柔的拒绝了，江牧心底渐渐升腾起绝望，他下意识想往身旁看，后自后觉赵星岚没有陪他一起来，如何抉择全看他自己。

正巧这时候有个waiter端着托盘经过，江牧从那上面端过两杯酒，当着宋胤鸣的面灌了下去。似乎是被呛到了，眼底涌出明显的红痕。他掩口轻咳一声，又被拼命压下去，还摆出一个灿灿的笑容，向宋胤鸣鞠了一躬，“抱歉，宋总，是我唐突了，自罚两杯给您赔罪。”

这可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像是在威胁人，宋胤鸣见惯了在酒局上讨好他的张三李四，今天看着这个倔强而笨拙的年轻小家伙，他突然有些心软。

一个小角色影响不了后续收视率，这段时间有不少合作伙伴明里暗里找他探听消息，想要塞新人进来刷脸，他本也左右为难，索性就给江牧算了，谁也不得罪。

对着一直跟在身旁助理说了一句，“你去安排一辆车，送他回去。”

宋胤鸣的助理是个年轻的女生，看起来聪明精干，她扫了一眼江牧，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宋总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江牧本想说他可以自己走，不必麻烦，可宋胤鸣没给他机会开口，就已经抬腿离开。

宋胤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江牧猜不到，他有些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把事情搞砸了，有些垂头丧气往外走去。

刚刚三杯酒是他凭着一股冲动硬灌下去的，慢慢地已经开始有些发晕了，他原本酒量不至于这么浅，可能是那酒度数有些高，又或许是喝得太猛了。

赵星岚没离开，一直坐在一楼大厅里等着江牧出来，看见江牧后赶紧追了上来，“怎么样了？”

江牧自己也说不好，只摇了摇头。

赵星岚很快越过江牧，发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姑娘，“您是？”

“我是宋总的助理杨念微，受宋总托付，送江先生回家。”

听到这句话，赵星岚立时笑开来，忙上去和人握手，“那真是麻烦您了。”

江牧记得赵星岚自己开了车来的，这个时候怎么还偏要接受宋总助理叫来的专车。

江牧本来想提醒赵星岚，话没说完就被赵星岚暗暗掐了一把，他看着赵星岚言笑晏晏同人挥手告别，好像还顺便加了v信。

坐上车子以后，赵星岚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江牧，“我说你喝了几杯酒，怎么脑子也迟钝了？宋总派人送你回家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什么意思？”

还真没明白，赵星岚拍拍江牧的肩膀，“小同志，这个角色是你的了，回去准备准备，等着剧方联系你合同吧。”

江牧不太相信赵星岚的判断，犹疑道：“不能吧？”

赵星岚这个时候不想同醉酒的人理论，“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江牧回到住处以后，洗完澡后，抱来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在浏览器搜索栏里输入了宋胤鸣的名字。

宋胤鸣，男，二十八岁，颂嘉集团的创始人，青州市最年轻的企业家。

八卦小报里还强调了一点：单身。

关于他的帖子里还附带着几张宋胤鸣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西装革履，微笑示人，在他身上几乎是看不出年纪的痕迹，他身上既没有青葱年少的张扬，也实在无法将他和老字挂钩。

江牧后知后觉，自己今天莽撞地出现在他面前，祈求他能够给自己一个上戏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言行举止似乎有些不大合时宜，不知道有没有因此得罪这位大总裁？

赵星岚却说这个角色是他的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牧脑袋发沉，觉得逻辑断了链，他想不通，索性把电脑丢到一边，睡下了。

两天后，赵星岚打电话把江牧叫了过去，一碰面什么都没说，直接在他手上拍了一摞剧本，“恭喜你，《恃宠而骄》男三号成功拿到了，宋总那边的意思是这个礼拜就可以过合同。”

“真成了？”

江牧有些不敢相信，完整的剧本已经在他手上，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可是宋胤鸣为什么要选择他来演这个角色，他自认为那天在派对并没有拿出什么强有力的筹码能让这位大总裁动容。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有曝光他就有机会走出大众视线，他想有一天能够站在最顶峰受万千仰慕。

“江牧，老实交代你那天说了什么让宋总真的把角色给你了。”

江牧那天跟宋胤鸣说的话加起来没超过五句，他确确实实是什么也没做。

“岚姐，我把所有细节都告诉你了，真的就只有这些。”

可世上没有白得的午餐，赵星岚直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签合同那天本来他们就要出门了，赵星岚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江牧看见她表情凝重地点头说了几声好以后，挂断电话，深深看了江牧一眼。

那眼神看得江牧心里直发毛，他几乎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恃宠而骄》的签约合同上，“岚姐，是不是角色有变动？”

赵星岚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是宋总那边有新的要求，他让你去他的别墅里签合同。”

江牧有些发怔，难以置信地向赵星岚确认，“岚姐，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星岚知道江牧一直不愿意接受那些大老板的潜规则，否则依着江牧的自身条件，怎么也不该出道好几年都还连个男三号的小角色都拿不到。

有了这个角色，江牧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可偏偏又遇到一个想要趁火打劫的王八蛋！

江牧不是傻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宋胤鸣是什么意思？这几年他收到过无数次这样的暗示或者明示，他也知道没有宋胤鸣也会是赵胤鸣、李胤鸣，他这样一个小演员就是这些有钱人的砧上鱼肉。

如果这次再不答应，江牧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在大制作电视剧刷脸的机会，还有可能得罪了这位在青州市只手遮天的大老板。

江牧缓缓坐回到椅子上，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让自己以这种方式获得片刻独处。他是一个取向正常的男性，以往的认知让他一时没办法接受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张床上做尽亲密事。

但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最终一定会答应宋胤鸣这个无理的要求，一个小时以后他就要言笑晏晏的出现在那所别墅里，用最好的姿态来哄得大老板欢心。

可他要怎么说服自己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将要成为有钱人养的情人这个事实。

赵星岚也不敢说就直接无视宋胤鸣的要求，毕竟那位大老板是真的得罪不起，她有些不忍心，“江牧，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

江牧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岚姐，你把宋总家地址发给我吧。”

“你……想好了？”虽然自己曾多次扬言把江牧打包送到大老板们的床上去，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就知道自己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怎么忍心让这样的江牧被拖进暗无天日里。

江牧重重吐了一口气，做出轻松之态“嗯，总有这一天，至少宋胤鸣年轻，长得还不错。”

“江牧……我……”

江牧却反过来安慰赵星岚，“岚姐，开心点，你养的小萝卜终于要红了。”

赵星岚点点头，也拿出专业素养来，“我会准备好后续的公关跟进，有了宋总这个靠山，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把你推到顶峰。”

“好，谢谢岚姐。”

江牧没再让赵星岚开车送他，自己打了个车去了宋胤鸣的私人别墅，算是给自己留了一点点仅剩的尊严。

他双脚落地，站在宋家门口深呼吸两下，才鼓起勇气敲门。来开门的是宋胤鸣本人，当他整个人突然出现在江牧的视线里，让江牧有些发愣，这样的宋胤鸣他差一点没敢认。

宋胤鸣没穿正装，身上是一套浅灰色休闲居家服，原本用发胶打得平整的刘海此刻也柔顺地垂在额头两侧，让他看起来很有青春气息，完全不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

他在家里和在外面很不一样。

事业有成，模样英俊，性格温柔，举止优雅，审美还不错，可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近乎完美的人，还不是凭借手中权势挑选他们这种小明星来玩。

随即江牧在心里暗暗自嘲，自己还不是一样，生得一双纯洁无辜的眼睛，却满心都是算计。他知道自己有着一张让这些大老板一掷千金的脸，这是他最大的资本。现在他趁着年轻拿自己的过人之处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他与宋胤鸣谁也没比谁高贵。

江牧微微垂下眼眸，“宋总，我来签合同。”

“你很守时。”宋胤鸣喜欢守时的人。

江牧跟在宋胤鸣身后走进他的家门，他偷偷环视四周，整个客厅的装修风格简单大方，让人觉得很是温暖舒适。江牧原本以为宋胤鸣会喜欢那种看起来高端且具有压迫性的基调。

浅色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摞黑色文件夹，宋胤鸣似乎是正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宋胤鸣俯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份合同，就要递给江牧。一回身却看见江牧解开了自己上衣的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只是那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乱。

有意思。

宋胤鸣忍俊不禁，他看着江牧明明紧张的要死却故作轻松的样子，想起来这几年里不少演员向他自荐枕席，上次出差还有一个漂亮女演员敲了他酒店的房门。

他看见江牧朝他一步步走过来，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双唇，却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着。

从那段表演视频里，这个年轻男孩子一双的清澈眼睛就在他心里落下了影子，他时不时要想起来。宋胤鸣本来想着找机会试探一下，他如果愿意，就养着他。

没想到今天他竟自己送上门来，还是这种再直白不过的方式。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客气，结果都是一样的，谁先提出不都一样。

明明连亲吻都异常笨拙，还学着别人主动投怀送抱，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回去。

可他没忘了他家小公主正在二楼的房间里，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地方换新裙子，随时都有可能开门出来问他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好不好看。

说起来宋胤鸣今天本来是要去公司的，谁知道他的小妹妹非要到他的别墅来玩。小妹妹是他打小看着长大，捧在手心里疼着，多少事情都得放下。宋胤鸣提前约了剧组的演员来签合同，这件事不能耽搁，只好让助理把今天要处理的工作文件都送到家里来，连带着让助理临时通知那几个演员来他家里签合同。

其他几个人已经签完，这会只剩下江牧的合同还没签，谁承想有人一上来就自投罗网，宋胤鸣想这个笨拙的小家伙该不会是会错了意，奔着自我牺牲来的？

可惜等一下宋胤鸣还要陪他家小公主去游乐园看艾尔莎，暂时不能细细品味他这口青涩的口感。

宋胤鸣轻轻别开脸，结束了那个体验算不上好的吻，他一双手握住江牧的腰将他推开些固定在离自己半尺的距离。

江牧抓住宋胤鸣的衣袖，他不明就里，急着唤道：“宋总？”

他这是拒绝了他？

宋胤鸣将江牧略带难堪的慌乱全看在眼里，目光一寸寸掠过他脸庞，最终落在他那双勾人射魄的眼睛里，低声道：“今天不行。”

江牧懊恼地缓缓松开自己抓住宋胤鸣衣袖的手，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太无地自容了，太难看了。

宋胤鸣手指灵活地从江牧衣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手指快速点了几下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很快桌子上另外一只手机响了起来。

他将手机重新递还给江牧，“过几天我会再联系你，今天我们先签合同。”

江牧不敢去看宋胤鸣略带调侃的神情，点点头，“好。”

受宋胤鸣指引，江牧在合同上签好字，又被宋胤鸣安排了司机送他离开。

车子已经开动了十分钟，江牧后知后觉自己的腿依旧是软的。他无力靠在后排座椅上，回想着刚才宋胤鸣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想要找出宋胤鸣将他叫来却又什么都没做的原因，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宋胤鸣只是单纯要他过来签个合同而已。

他也没想通自己学过表演，对表情动作管理自认为能评优，在剧组中站在多方位的镜头和闪光灯下更是从不怯场，暴露在大众视野里也只有淡定从容。

可对上宋胤鸣他总是会大脑宕机，不知所措？为什么明明都是二十几岁的人，宋胤鸣的气场竟强大到那种地步？

不过宋胤鸣这样猫捉老鼠似的不急不缓，倒是叫江牧松了一口气，他今天硬着头皮过来，其实并没有做好自己的心理防设，宋胤鸣给了他喘气的机会，这件事总归是越迟越好。

江牧回来以后，但宋胤鸣似乎就把他给忘了，直到他开机进组，都没再联系过他。

·

开机那天，众人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男女主角身上，江牧站在一旁全程笑着做陪衬。当天下午，他的定妆照第一次出现在一个大IP的官宣博文里，这已经让他有着莫大的欣慰。

在导演闵成济眼里，江牧就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演员，被投资方的大总裁推荐过来的关系户。看长相就知道是个麻烦的娇气包，也不指望他能表现得多么出色，所幸那张脸够看，镜头里任何角度拍出来都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今天江牧一个人既没带助理又没摆排场出现在剧组里，连他什么时候来的大部分人也没什么印象，这倒让闵成济对他的印象好了一些。还行，不算太作。

《恃宠而骄》是一部宫廷古装剧，为了给演员们一个慢慢入戏的缓冲时间，前几天闵成济安排的全是武戏。

江牧第一场戏是他穿着窄袖射猎服，背着弓箭，在猎场里骑马追逐小鹿。

这样的戏份不需要有太多情绪投入，只要拍出的画面足够好看、足够有氛围感就行。

闵成济对着镜头外面的江牧只提了一个要求，“你要演出少年意气风发来。”

江牧点头，他在来片场之前已经仔仔细细研究过剧本了，他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皇子，十七八岁少年人正是恣意张扬的年纪。

单看外表，他的形象还真符合这个角色，只是他的眼睛太过澄澈，长在深宫中的孩子怎么会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呢？

闵成济指挥摄影组，让他们尽量多拍远景全景，别怼着人脸拍，这叫扬长避短。

江牧被道具师系好弓箭袋，他走到场地中央一匹高马前，踩着脚踏轻轻松松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闵成济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提前看过江牧的简历，上面写着古典舞专业十级，原来不是吹牛。

跨上马背的江牧突然就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俯视众生的骄傲放纵，像极了剧本里所写的那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皇子。

“儿臣定要射杀一只鹿回来献给父皇！”

江牧口中说完谙熟于心的台词，一甩马缰绳，向远处茂密树林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场戏拍得很是顺利，难得导演对着他露出笑脸，“宋总眼光还是不错的，去休息一下，准备拍下一场戏，后面一定也要好好表现。”

突然提到宋胤鸣，江牧尴尬笑笑，“谢谢导演。”

江牧的角色就是个男三号，说重要也重要，但戏份比起主角实在没有那么多，每天的场次安排得也没那么紧密。他拍戏之余就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观摩其他演员是怎么演戏的，他偷偷学习了不少表演技巧，都悄悄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赵星岚说过江牧在演戏上很有天赋，但他大多时候都凭借本能直觉来表演，所以演技有种忽上忽下的感觉，很不稳定。主要还是因为他拍戏的机会太少了，大多数还是没有几句台词的龙套。

《恃宠而骄》里这个小皇子几乎是江牧能够碰得上的最重要的一个角色了，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多磨练磨练演技。

那边连续两场戏顺利拍完，江牧看到女主角傅新瑶举着小风扇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傅新瑶坐到江牧身旁的位置暂作休息，她微笑着向江牧打招呼，还顺手给了江牧一瓶冰镇饮料。

这个举动让江牧有些意外，他从前跑组从来没被人正眼瞧过，偶尔有跟他搭讪的大多数还都是图谋不轨。

江牧连忙接过来饮料，点头道谢，“谢谢新瑶姐。”

傅新瑶是当下炽手可热的女明星，但凡跟她沾点边的事情都能在热搜上浩浩荡荡挂上一天一夜。江牧对于这样的人从来只有羡慕向往，还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江牧觉得她要比镜头里拍出来的更平易近人些。

傅新瑶随口问了一句，“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江牧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的笔记自然被蒋楠依看了去，江牧腼腆一笑，“新瑶姐的戏演得很好，我刚刚都觉得那不是你，是人物从剧本中走出来了。”

傅新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江牧，“小朋友你很快夸人，难怪宋总会喜欢你。”

“新瑶姐你误会了，我和宋总并不是……”他同宋胤鸣还没有什么实质性关系，他不愿意被人误会什么。

傅新瑶暧昧一笑，抬着脸让化妆师给自己补妆，一边和江牧闲聊，“宋胤鸣那个人我接触过几次，他的眼光一向很高，想得到他的喜欢，光漂亮不行，你得聪明，还不能太聪明。”

即便是傅新瑶见过多如牛毛的人中龙凤，也没有哪一个像宋胤鸣那样让她觉得难以驾驭。那个男人够味，可惜不是自己能留住的。

江牧是谁，这个剧组里绝大多数的人在这之前是听都没人听说过，突然被定下来他演男三号，里里外外少不得被人打听，轻易就被人知道是宋胤鸣亲自打电话来给导演推荐的江牧。

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角色，给个新人也无可厚非，如果宋胤鸣愿意大可以砸钱给他的宝贝一个男主角演，何况是一个男三号。

但不管是什么角色，江牧都是宋胤鸣的关系户，影响着整个剧组的投资方的枕边人，谁也不能怠慢了他。

傅新瑶特意过来打招呼，冲着的自然也是江牧背后那位宋总。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余年，初见这个男孩子的长相也觉得惊艳，即使是在在这俊男美女多如牛毛的圈子里也是格外出挑的，加上一双看起来单纯无辜的眼睛，声音清清朗朗的，说起话来让人很难不相信他是真心在赞美。

他一定会红的，傅新瑶近乎肯定的想。

“这个剧杀青以后，我会去拍一个电影，你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一下？”

傅新瑶邀请他一起拍电影，是说他有机会上大银幕？江牧的眼睛亮了亮，“新瑶姐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的初恋。”

“……”

傅新瑶很快去拍下一场戏了，江牧继续留在原地观摩，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江牧滑动屏幕，看到赵星岚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来：

——江牧，你这部也快杀青了，我最近帮你筛了几个剧本，其中有一个《折戟沉沙》班底非常不错，导演是白仲来，白导的戏一直是有质量有热度。里面的男二薛以仁人设和你形象反差比较大，正好可以让你拓宽戏路，我把剧本发给你看看。”

江牧仔细读完部分剧本后，了解到这是一个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的丞相，他手握重权，心机深沉，力保皇太子登基。皇太子便是这个剧的男主角。

里面的一些朝堂争斗精彩绝伦，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剧本。

江牧给赵星岚回消息：

——岚姐，这个本子的确不错，薛丞相这个角色也很有挑战，可是我们拿不到的，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谁让你去自己拿了，以你的人气的确不容易拿到这样的角色，我是让你去求你家宋总。

那天从宋胤鸣家回来，江牧没有同赵星岚说过都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赵星岚也不好直接问，加上江牧顺利签了合同，便理所应当地以为江牧付出了该有的代价。

可是……

他到底算不算是宋胤鸣的地下qing人还不好说，这段时间宋胤鸣也从未私下联系过他。

江牧只要回复赵星岚：

——岚姐，宋总一时兴起在自己投资的剧里给了我个角色，不代表他可以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动用自己的人脉，你还是帮我选一些别的本子吧，有《恃宠而骄》这个履历，我应该能拿到一些比从前要好的小角色了。

导演那里在喊各部门就位了，江牧便关了手机，专心致志去拍戏了。

·

江牧的最后一场戏是和男主角对峙，情绪节节攀升，江牧扮演的小皇子在暴怒之下，动手打了男主角。

这一场戏对于江牧来说是有些困难了，不是难在台词上，也不是难在情绪递进上，他等会儿要动手打的可是当红明星贺元洲，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压力。

贺元洲不爱端架子，对于江牧的不安也有所察觉，所以在拍照的过程中，他有从情绪上带动江牧，让他把全部心思放到角色上，忘记他面对的是贺元洲。

两个人在情绪上交锋，这场戏顺利过完，最后一个镜头江牧拂袖而去，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衫罩在江牧身上，衣摆处绣着金丝蟒纹，肩头落下如瀑青丝，头顶一只精巧的小金冠，将他衬得明艳恣意，眉眼如画。

“卡。”

伴随着导演一声叫停，整个剧组终于全都杀青了。

三个月，这是江牧在同一个剧组里待的最久的一次。

江牧对着贺元洲怀有抱歉地一笑，“贺哥，刚刚对不住了。”

贺元洲没放在心上，“不用太在意，都是为了拍戏。”说完就被助理围着开始卸妆。

江牧揉了揉被假发套嘞疼的发际线，也想赶快卸下这身行头，他还没抬脚往试衣间去，就听见导演叫他的名字。

“江牧，赶紧过来合个影，一会儿我们还有杀青宴。”

“杀青宴？”江牧随即反应过来，“我知道了，这就来。”

江牧以前从没参加过杀青宴，都忘了还有这茬事。他赶紧站到人群偏边缘的位置和大家拍完大合影，又去换了衣服，跟着剧组车到饭店去。

女演员们凑到一起，不必盛装打扮都是一场争奇斗艳。江牧坐在不起眼的位置，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过一会儿，宋胤鸣跟着闵成济一起进来，江牧愣住了。

他还未回神，就被闵成济点了名，“江牧，愣着干嘛，赶紧帮我招呼一下宋总啊。”

江牧腾一下站了起来，用很快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把宋胤鸣往主座上引，“宋总这边请。”

宋胤鸣将江牧周身变化尽收眼底，他勾唇一笑，帮着打圆场，“闵导快别吓唬他了，我来之前没告诉他，他不知道。”

大家落座时自觉把宋胤鸣左右两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一个座位是留给闵成济，另外一个不言而喻自然是江牧的。

江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得战战兢兢地挪了过去。

席间，宋胤鸣并没有怎么同江牧讲话，而是一直在和闵成济聊关于《恃宠而骄》整部剧后续宣发的事情，其他演员也见缝插针地讨好着这位可以一掷千金的大老板。

江牧身份尴尬，他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索性什么也不做，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桌子上摆了几瓶酒和饮料，其中一瓶饮料颜色像是蓝色又像是绿色，看起来很漂亮。非必要时候，江牧不想喝太多酒，就选了那瓶好看的饮料给自己倒了一杯。

顺便偷偷给赵星岚发了条消息：

——岚姐，宋胤鸣现在我们杀青宴上，我该怎么办？

江牧在随着别人推杯换盏中喝下了两杯饮料，入口微微苦涩中带有清甜，后调似清列新雪，沁人心脾，江牧很喜欢这个味道。

他就要给自己倒下第三杯的时候，旁边正在与闵成济说着话的宋胤鸣突然伸出手掩住杯口，将他的杯子悄悄移开了些。宋胤鸣头都没有回，就这样将江牧的手拿回来撤到桌子底下。

桌子上的都是人精，将这一幕看了去，却表情都没变一下，全都假装没看见。

宋胤鸣同闵成济将话说得差不多时，又叫服务员给在座的所有人每个人上一杯果汁。

“今天桌上女孩子多，喝醉酒不方便，就以果汁代酒吧。”

为的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才结束，在场的能参加杀青宴的每一位演员都有助理来接，只江牧并没有生活助理。他一个成年人，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不能说话，自己回去完全没某问题。

闵成济随口问了句，“江牧你怎么回去？”

“我自己……”打车回去。

江牧话没说完，就被宋胤鸣抢了先，“我送他回去。”

“……”

闵成济了然一笑，“那就麻烦宋总了。”说罢挥挥手，招呼着人们赶紧离开。

人都稀稀落落的走完了，江牧还一声不吭坐在自己座位上，内心此刻正在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