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难共by花怀朝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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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退下了。

同一时间，四处又安静了许多，甚至还有些魔族开始不动声色地偷偷往外溜，本热闹非凡的酒楼便这样一点一点没了人声，终在楼梯间传来清脆铃声的前一瞬，归为了静寂。

铃……铃……铃……

款款摆动的衣角下，系在魔尊脚腕上的银铃相互碰撞着，摇出酒楼里最清晰的声响。

远处的海风灌进窗里，雪来扶了扶被吹歪的斗笠，想过一想，还是将它摘下来，放在了长椅一侧。

他斗笠上的蛟尾纱可迷惑众生眼前所视之物，可世间诸多强者倚靠的，从不是可被轻易蛊惑的肉眼。

闻人雅无疑是其中之一。

纵有五百岁高龄，看起来依旧年轻非常的魔尊走下半个楼梯，见雪来摘下斗笠，亲切地问出了第一句话：“你怎么还没死？”

雪来：“寿元未尽。”

“凡间生死皆有阴间生死簿划定，可惜仙神生死却不知能由何物划定，不然本尊定要去寻来，好生瞧瞧仙君还能活上几日。”

说话间，闻人雅行到了桌边，他正要坐下，雪来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闻人雅：“？”

雪来抽剑。

闻人雅：“……这是何意？”

雪来挽了个剑花：“出剑。”

闻人雅无语。

“本尊不出。”

雪来叹气：“尊上打定主意要阻挠本君行事？”

闻人雅：“自然不是。”

雪来睨他一眼，显然不信。

闻人雅笑得很温和。“不过是来办事的路上知晓了仙君行踪，才来见仙君一面。”

雪来叹气：“尊上来见一面，却是连饭也不给本君吃上一口。”

闻人雅理直气壮：“本尊只想仙君死，死无全尸最好，饿死希望虽小，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折剑之仇，魔宫宝库中法器无数，尊上身为一界之主，未免过于小气。”

“本尊大气得很，虽天天盼着仙君死，但若仙君真有日身死道消，本尊必然亲自为仙君收殓尸身，厚葬于摩天崖。”

雪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闻人雅还是个喜欢东拉西扯半天嘴里都不着调的，雪来懒得再和他绕圈圈，戴上斗笠扭头就走。

闻人雅在雪来原来的长椅上坐下，摇了摇扇子，慢悠悠道：“仙君这样忙着走，是想着看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丢没丢？”

雪来定住。

闻人雅托着腮，笑眯眯道：“魔界人人都知本尊此生最厌恶的便是狐妖，仙君的小尾巴没藏好，刚入魔界便被察觉了踪迹，报到了魔宫。”

雪来转身回来，在闻人雅对面坐下。

闻人雅挑眉，调戏道：“仙君当真对狐妖情有独钟。”

雪来：“扶楹并非狐妖。”

闻人雅讶道：“谁提了扶楹太子？”

若要问闻人雅当世最憎恨的名单上有谁，折断他心血宝剑的雪来都只能排第二，稳坐第一位的，必然是狐妖——尤其是公狐妖。

在这一点上，魔界和仙界的两位尊主都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前者是因着长子习过狐妖魅术的缘故，后者则是因当年道心破碎之仇。

雪来理智地避开了有关扶楹的话题：“苏方修行不过两百年，还是只懵懂小狐，尊上何苦与他一般见识。”

闻人雅道：“能让雪来仙君为之求情，便足够他入本尊的眼。”

雪来无言一阵，手下意识搭在剑柄上，闻人雅一手端茶轻啄，一手合起扇子，随意一挥，一道法术轻轻打在雪来剑上，将不知不觉滑出了寸余的剑打了回去。

雪来皱眉，没有察觉到杀气，便也只是回问：“尊上今日来见本君，究竟所为何事？”

闻人雅展扇轻摇，不徐不疾道：“听闻天帝寿元将尽，扶楹不日便将登基。”

雪来道：“此事早定下许久。”

“仙君不觉得蹊跷？”闻人雅轻巧道，“扶楹回仙界那么些年都没动静，偏偏在天帝寿元将尽时，原本的继承人阙羽消失无踪，不得已让他捡了便宜？”

雪来蹙眉，道：“尊上如此挑拨本君与太子的关系，是白费心思。”

闻人雅眯起眼，无辜道：“仙君若觉本尊是在挑拨，那本尊便只陈述事实如何？前太子阙羽资质极好，与人为善，极少与人结仇，他突然失踪，奉于神灵殿的牵引灯却未曾熄灭，说明阙羽还未身死。

“他既没死，天帝却遍寻九界都未寻到他踪迹，那只有一种可能——他被迫或自愿藏在了某处。

“世上只有两种人会花费这样的力气去藏匿仙界太子的行踪——一是因爱生恨的女子，二，是不愿他继承帝位的人。”

说到最后几字时，闻人雅将字音咬得极轻。

雪来手中佩剑嗡鸣阵阵，无形的杀气荡漾了开去，窗外原本漾起的一层又一层海浪无声静默，凝作了死水。

闻人雅摇着纸扇，气定神闲道：“谁是最大受益人，仙君心里明镜似的。”

雪来漠然道：“尊上所思所想，天帝皆有思虑，天帝既愿定扶楹为太子，便容不得他人暗地指责栽赃。尊上位高权重，却不足震慑本君，再多一句，休怪本君手中剑利，定要削去碎嘴之舌。”

闻人雅喟叹道：“仙君好深情，纵情意不得回应，却依旧见不得人怀疑他分毫。”

哐。

闻人雅眉间极细微地颤了颤，定住了神。

雪来将剑放在了桌上。

“我自甘之如饴，与尔何干？”

闻人雅呆了呆，盯着雪来许久，忽然爆发出一阵笑。相貌狂娟的魔尊笑得直拍桌，手中扇骨都要被拍裂似的。

他指着雪来，颤抖着笑道：“你这人，来日被啃得只剩了骨头，也还会被闷在鼓里。”

雪来淡淡问：“苏方在何处？”

闻人雅没搭理雪来的问话，只说：“前些时日，扶楹太子曾来过魔界。”

他目光炯炯，直锁着雪来，一眼都不愿放过雪来的表情变化，可惜雪来依旧无甚反应。

闻人雅等了半日，逐渐没了兴致，他兴趣缺缺地将扇子在手中敲了两敲，道：“还以为仙君是追随扶楹太子而来。”

雪来：“我为朱心海棠而来。”

“朱心海棠？”闻人雅想了想，想起不老城城主曾遣人来采朱心海棠，没能成功，遂问：“仙君要去不老城？”

雪来：“还请尊上莫要阻扰。”

他手按在剑上，这个“请”字背后暗示了什么，不言而喻。

闻人雅倒是没注意到这层，他眯了眯眼，笑道：“左右本尊想说的都已说完，自是不会再给仙君使这等绊子。”

雪来提醒：“苏方。”

闻人雅摇头。“本尊千里迢迢来抓狐妖，和仙君寻朱心海棠有何关系？”

和闻人雅聊天实在费劲，雪来直接发问：“出剑还是放人？”

“仙界不宁，本尊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仙君过招，”深知雪来实力的闻人雅再次避战，道：“传闻不老城城主手中有册古籍，名唤《古奇经》，是当世仅存的记录各类神族死穴的典籍，仙君可愿为本尊寻来？”

雪来没多想，一口答应。

闻人雅直呼爽快，拍拍手，窗外海面上便多了艘船，三个渔夫打扮的魔族立于上方，遥遥地朝闻人雅行过一礼。

“船只，渡海人，皆已备好，仙君一路走好。”

闻人雅的性子雪来摸不透，但他嘴上喜欢占些无谓便宜的习惯雪来是真习惯不了。

雪来拾起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