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永恒by匿名咸鱼陈冀宇姜畔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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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我按照陈冀宇发来的地址找过去。自习室离我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看样子还是新开业的。

陈冀宇预订的是双人自习室，房间里只有两张并排的桌子，学习的人可以尽情讨论，不用担心影响他人。室内装修风格简约，以白色和绿色为主，面积不大却给人清新开阔的感觉，空调、饮水机、卫生间都齐全，深得我心。好是好，不过肯定比公共自习室价格贵，既然是一同学习，我不能占他便宜，先请教他怎样预约，说好下次我来订。

然后就是学习了。贪多嚼不烂，我只带了两本习题，再看陈冀宇，一本厚厚的数学《五三》走天下。

行，我在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陈冀宇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拆开放在我们两个的桌子中间，“饿了可以吃。”

“谢了。”我没跟他客气，捏起两个放进嘴里，边嚼边做题。

该换另一本习题了，坐得有点久，我伸个懒腰，又站起来溜达几圈。见陈冀宇还在埋头苦想，便凑过去瞄了两眼。

陈冀宇抬头看看我，没出声，把书往我这边挪了挪，手指在题目上放了一下，示意我是这道题。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蛮安静的。

对不起，这是句废话，我的意思是，不张嘴刷存在感的陈冀宇没那么讨厌。

读完题，我思考了一下，发现这题不难，就给他讲了讲思路。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陈冀宇把压在书下的演算本抽出来，上面是他写的解题过程。

“你都做出来了还让我看。”我扬起声音控诉他。

陈冀宇振振有词，“你自己要看的。”

“是你给我指了我才看的。”

“是你先靠过来我再给你指的。”

重复一遍，张嘴的陈冀宇真的很讨厌。

我不耐烦地抬起手，“行行行，算我自作多情。你有问题也别问我。”

“哎呀你看你，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嘛。”陈冀宇又拿出那副厚脸皮的姿态，“你有问题可以问我，我会为你解答。”

切，装什么大度，我才不问，我不会的他也不一定会——不过我还真有件事情想知道。

自从夏冉冉受伤之后我只给她发过那一次消息，她回复我一个小兔子敬礼说“收到”的表情包，是的，夏冉冉就是这样一个乐观坚强的女孩。她肯定很疼，只不过不肯把脆弱的一面表露给别人。

既然陈冀宇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问一问：“夏冉冉好点了吗？”

“啊？哦，冉冉她，已经回家了。”陈冀宇虚情假意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是幅度小下来，还变得僵硬了，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问起夏冉冉，“右手没法做事，现在吃饭写字都用左手，脚也不方便下地走路，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嗯……别担心，她精神状态良好，很快就会恢复。”后面几句倒像在安慰我，好像受伤的人是我一样。

虽然我对陈冀宇这么清楚夏冉冉的情况感到不舒服，但他确实是我唯一的信息来源，不问他不行。

“你每天都去看她吗？”我提心吊胆问出这句话，生怕他说“是”。

“也没有，她需要从学校带书就会叫我帮忙，其余时间不去。她父母在照顾她，我去反倒添乱。”陈冀宇边说边翻书，看样子不怎么想跟我聊了，可能觉得我扯与学习无关的话题耽误他“进步”。

他还蛮有自知之明，没有贴着夏冉冉。我也识趣，见他兴致不高就没再问，况且他的话也不一定全部可信，谁又能知道呢？

这周以及接下来的一个周末，我们按照原定计划来自习。第三周陈冀宇再叫我就被拒绝了，因为我妈回来了。

我是在准备去自习室的时候遇到她的。

她站在离我不远处，一身优雅的白裙子，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喜还是慌乱，或许都有，矛盾交织的情绪让她的神态不很自然。

“姜畔。”她叫我。

我认得出她。

哪怕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她，哪怕时过境迁我们都改变了模样，我也认得出她。小时候我守着她的照片，对这张纸问“妈妈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尽管她在现实中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照片中的那双杏眼也是柔情似水，就像现在一样，只不过水中已经暗孕波澜。

听到她叫我，我握着车把的双手不自觉抓紧，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她走近。

“你……还认得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长得真像她。鼻子很像，一样直直挺挺的，嘴唇最像，两片薄薄的唇瓣，唇珠饱满，在口红的润色下娇艳欲滴。可是她毕竟不再年轻，皱纹爬上眉眼，粉底也遮不住那些细细的沟壑。

我还是没有说话，幼时念念不忘的人突然出现，我却哑然，怎么也叫不出那一声“妈妈”。

“我是……”她把手放在胸前，想向我介绍自己。

我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从未奢望过我能认识她。

“就像你也知道我是谁。”

她嘴角抽动两下，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仿佛我的反应使她准备好的说辞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你都已经长这么高了。是我不好，一直没来看你。”

她最终还是调整好情绪，说出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台词。

她接着说：“准备去哪儿，有空和我坐坐吗？”

一台车停在路边，远远望去，车是空的，看来只有她一个人。

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和冷静，其实我内心满是警惕和不知所措。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姜河知道她来吗？她想带我去哪儿？有什么目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我跟她去，只是因为她是我血缘上的母亲，我赌她不会害我。

车上，她问我在哪里上学，我告诉她在清山高中，她关心我的成绩，我就说“还好”，她夸我聪明会读书，我便不再言语。没有提到姜河，也没有问其他任何人。

然后她带我来到一家咖啡馆，“我是在网上看到这家的口碑不错，看看，你想喝什么。”

“我不喜欢喝咖啡。”

我看着她，她脸上已然恢复得体的笑容如同瓷器受到冲击一般出现裂缝，苦苦支撑着，所幸没有轰然破碎。

希望她明白我的意思：你离开我太久，久到连我的喜恶都不知道，相当于陌生人。

服务员在旁边打圆场，“也有果汁奶茶的。”

我没有看服务员，面向她说：“我们可以直接说话。”

她尴尬笑笑，对服务员说：“那就两杯柠檬水，麻烦了。”

原来是她要去美国了，和她现在的丈夫孩子一起，听这意思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她来找我，是想带我也去。

她恳切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在那边为你安排好学校，送你读大学，国外的教育、医疗、社会福利都比国内好，你会有更好的前途。”

我说：“我现在过得也很好。”

美好前程没能打动我，她便告诉我实情，她现在的儿子得了重病，准备去美国治疗，但希望渺茫，她自己早已不能生育。

我目光闪动，甚至不愿意听懂她的话，“所以你才想起，你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正好我长大，不需要你再从头养育。”

她落泪了，说对不起我，但她能给我的绝对比姜河给我的好，她几乎是乞求我跟她走。

我以为我也会哭，但我没有，意识到每个人都承受了不同的痛苦和折磨，反倒让我的心越发麻木。

我把手臂伸给她，靠近胳膊肘的地方有一道疤痕，颜色跟正常肤色不同，一眼就能看到。

我说：“你看，这是我十岁那年在学校里被同学打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我吗？因为我没有人管，打了我也不会有人找他们理论，更不用担心被报复。”

我摸着这块畸形的凸起，轻轻说：“这个地方消不去的。”

看出我的拒绝，她还是锲而不舍，想抓住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说：“姜河是我的监护人，你可以跟他谈。快期末考试了，我还要复习。走了。”

走出门，空气闷热，却比在咖啡店轻松很多。我到树荫下打车，拿出手机才看到“陈冀宇是大鲫鱼”的信息轰炸——

“怎么还没来？”

“姜畔，你迟到了。”

“迟到十五分钟。”

“半小时了。”

“咋了，爽约？”

“喂，看到回我一下！”

“[发怒][发怒][发怒]”

“出事了？”

“拜托看到请扣1”

“111？？”

“再不回我要报警了！”

其中夹杂着数条语音通话，但我设置了静音，什么都没听到。

我给他拨回去，秒接。

陈冀宇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你干嘛啊！为什么不回消息！”

操，好聒噪，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我临时有事。”我说。

陈冀宇好像听出我情绪不对劲，“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在外面，不去自习室了，我想回家。”

“回吧，我正在你家门口。”

？？？

“你到我家干什么？”不对，我应该问他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找你啊，你不回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先过来找找你呗！我就差报警了姜畔我告诉你你真是……”

“啊——我车来了我这就回去！”

陈冀宇停顿一秒钟，“哦，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把手机放远了点，确定陈冀宇没再说话才挂断。忘了第一时间告诉他，害他担心，搞得我心里蛮过意不去的。

今天这件事不知道姜河清不清楚，我也没想明白我妈又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的。成年人冲突又扭曲，我搞不懂，也猜不透。

无论姜河知不知道，我都不会告诉他今天发生了什么，谁让他也有事情瞒了我好几个月。

出租车司机大概是凤凰传奇的歌迷，歌单从“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播到“我要策马奔腾在你心上”，振奋的节奏和我心中低落的情绪对冲，说不上哪个赢了。

好在没唱几首我就下车了，一进小区就看到陈冀宇坐在路边。我以为他说的“我家门口”是字面意思，原来省略了“小区”两个字。

他也看见我了，站起来冲我招招手，“你办完事了？”

“嗯，谈了一桩大买卖。”我张口就来。

陈冀宇还挺配合，“嚯，姜老板，什么买卖，说来听听。”

我摇摇头，故作神秘，“说出来怕吓着你。”

“我就是吓大的，最不怕吓，你说吧。”

我只是笑，装没听见这句，只说：“去我家凉快，叫个外卖。”

“哎——好，”陈冀宇用胳膊肘碰碰我，“说真的，你没事吧，一切都好？”

“没事，就是走得有点急，忘了告诉你。”

“哦，那你下次一定给我说一声，不然我……呃，真报警了。”

经过几次长时间相处，我发现陈冀宇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时不时爱犯个贱，他要是跟我好好说话，并且不扯到夏冉冉身上，我也能心平气和聊下去。

从这里到我住的那栋楼还要走几分钟，这大热天的，本来他就等了好一阵子，我不好意思再让他挨晒——虽然他戴了一顶鸭舌帽，但遮阳效果一般，脸都热得皱起来了。

他是骑车来的，因为我没有车，他也一路推行。我从后拽住他的车座，半是强迫地让他松了手，自己骑在车上。

“上来，带你。”我歪了歪头示意他坐到后面。

“你能行吗？带过人吗。”陈冀宇话是这么说的，人还是乖乖坐上来。

“没带过人，带过猪。”

陈冀宇嘟嘟囔囔，“……后悔给你。”

后悔也晚了，我车技上佳，安安稳稳把陈冀宇带到楼下，下车时发现他帽子反戴，帽檐朝后，看上去傻不楞登的。

“玩什么行为艺术呢？”我说。

陈冀宇把帽檐转过来，嫌我不识好人心，“还不是怕撞到你后背，这玩意儿硬，顶着可疼。”

我发誓，真不是我想多了，他这话听着就怪。

——好，就算我邪恶，这话也很怪。

不过我不会跟他鬼扯我想到的东西，澄清一下，我跟任何人都没鬼扯过。

谁在人前还不装一装了？

我上楼开门。陈冀宇问：“需要换鞋吗？”

“不用。”主要原因是没有多余的拖鞋。

陈冀宇是除了姜河和张姨之外第一个到这里的人，他的眼神带着迟疑和困惑，因为房子里陈设少，面积又大，显得空旷。

除我之外，只有张姨每天按时来做两顿饭，姜河偶尔过来，有老婆之后来得次数更少。逢年节就连我也不在这里住，所以除了必备的家具，房子里几乎没添置什么东西，茶几橱柜上都是光秃秃的，崭新的、没有人情味。

“你家……”陈冀宇张张嘴，可能不知道说什么，但又没忍住说出来了。

“我自己住。”

“很大。”

我笑笑，“确实。”

我叫他随便坐，自己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两杯水，回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便到他旁边，拿出手机，“我点炸鸡，你要什么酱？”

“蜂蜜芥末酱，多加点儿。”陈冀宇近前来看，“有一家披萨好吃，你喜欢披萨吗？”

“你说店名，我点。”

我遵从陈冀宇的推荐选了奥尔良鸡肉口味和虾仁口味，然后又买了水果和饮料，付款成功就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只等外卖员来敲门。

安静下来后，烦心事就一个接一个涌上心头。不知道我妈会不会去找姜河，求他把她仅剩的儿子还给她，更不知道姜河是否同意，以前肯定不会，现在不好说。蛮好笑的，我又不是物品，这个不想要就丢给另一个，说给谁就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