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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难挡未删减小说

  • 时间:2023-06-25 11:46
  • 《温柔难挡》是一本短篇纯爱小说,由作者苏子澈倾情打造的萧檀颜悦君是小说中的主角温柔难挡主要讲述了:萧檀从来都没有误会颜悦君,他知道颜悦君为他做过的事,也知道他们都会变得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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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指数:8分

    温柔难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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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潇潇,狂风席卷着窗外的枯黄落叶,窗内昏黄的灯火在微微闪烁。

    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酒盏,青衣公子抬手将酒一饮而下,目光平静如水道:“十年了……阿檀,你可愿意原谅我?”

    萧檀面色轻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嘴角弯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雨声愈发大,青衣公子垂首蹙眉,许久,青衣被唇角渗出的血迹滴染,似开出一朵娇艳的花。

    萧檀手中把玩着酒杯,冷冷道:“此毒乃秘制,无药可解。”

    青衣公子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淡然道:“好……我只望喝了这杯酒,从此你不再恨我,来日黄泉路上相见,你还能是从前的你。”

    他的眼眸温柔地看着萧檀,却不料话音刚落,长剑直直刺入胸口。

    痛,好痛。他难以置信地着看萧檀,面前天旋地转,眼前终究一片漆黑。

    萧檀冷哼一声,漠然举起酒杯,用残酒浇了剑,收回剑鞘中。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也再也不会是了。

    颜悦君在十六岁时误入青檀谷,彼时他身着青衣,姿态翩翩,摇着折扇在青檀谷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青檀谷地处一片迷蒙烟雾中,藏在名山大川的沟壑深处,极少有人造访。唯有谷中几个弟子每日在此练功。

    颜悦君迷了方向,步态却不慌不忙,在一片大雾中施施然行走,终于发现了人烟。

    水流潺潺,小溪边有个少年身上血迹斑斑,除了新伤又有许多旧时伤疤,背上重重叠叠,竟无一丝好皮肤。

    他背对着颜悦君,半截腿已踩入了溪水之中。暮春时节,此地在山谷沟壑中,山上上游的暴雨滂沱,水位已涨了许多。眼见水流湍急,颜悦君急忙扯下一段衣袖,飞奔至水中牢牢套住那少年的腰,便朝着岸边方向拉。

    “为何寻死?”颜悦君皱眉。

    少年被拉扯一番,回到了岸上,冰凉的水滴过他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疼得呲牙咧嘴,眼泪横流,啜泣道:“你为何要救我?我若是死了,便再也不会痛了。”

    颜悦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摇头笑道:“因为疼?这点小伤,有什么可怕的?”

    他不由分说,扳过少年的肩膀,纤长的手指将药涂抹过一道道伤痕,指尖冰凉又柔软。

    少年一边哭一边哆嗦,他活了十几年,从没人为他上过药。

    “师父总是打我。”少年萧檀坐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望着颜悦君,“我笨,练不好功。每天除了练功就是被打,实在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脱下被水浸湿的一双草鞋,脚面处处溃烂,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离颜悦君远了一些,低头怯怯道:“我从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前日我寻了条路想逃走,却被抓了回来。师父便在我脚上撒了毒,溃烂生疮,令我不能走远。往后我没法走路,便永远不能离开这里了。”

    萧檀低着头,十几岁的少年却身骨瘦小,瑟缩成一团。

    颜悦君看着他的模样,却想起府中也曾收养过几只受了惊吓的猫儿。他长叹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萧檀的脑袋,在这阴冷谷底带来一丝暖煦,他柔声道,“我府中人皆温柔细腻,少有打打杀杀。不如阿檀随我回去罢,我府中一概人等都听我的话,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颜悦君说他从尘世中来,误入这世外青檀谷,迷了路途。

    他不惊慌,亦未失措,甚至有闲心救下这寻死的少年。他淡然地坐在天地雨帘间,微微笑着讲述他的生活。萧檀痴痴听得出了神。

    萧檀带着他走上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脚痛难忍,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来,阿檀,上来。”颜悦君走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我背着你走,你为我指路。”

    萧檀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般,惊慌失措地摆手道:“这怎么可以!我……我身上如此污秽不堪……”

    颜悦君可是,可是那般高贵儒雅的公子,怎么能沾染他这样的糟污之人?

    “你若不赶快,就要被你师父发现了。如被他发现有外人闯入,一定会要了我的性命。”

    “你想害死我吗?”

    “不……不……”萧檀神色慌乱,只好用衣角将双手蹭了又蹭,才战战兢兢趴在了颜悦君背上。

    背并不算得宽阔,萧檀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的肩,焦急地指路。

    他铤而走险,选择了前日逃亡的那条路。虽在这条路上被师父抓了回来,但师父时常闭关,又怎会料到,他还会踏上同一条逃走的路。

    他们整整走了三日三日,萧檀终究逃出了青檀谷,逃出了从小生活的地方。

    脚伤好了一些,萧檀自己下地走路。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只好牵着颜悦君宽大的衣袖,走过荒山野岭。

    夜空中星星闪烁,萧檀一脸迷茫地呢喃道:“原来天幕中还有这般清亮点缀。”他从那阴暗沟壑中来,竟从未见过天上星辰。

    “阿檀以后能见到的会更多,我答应阿檀,带你去看万千星辰,看万象人间,红尘一梦,阿檀缺失的梦境,我都补偿于你。”

    那日万千星光闪烁下,萧檀的眼泪扑朔而出。他并不知道颜悦君为何对他这么好,只知道是颜悦君给了他新生。

    刀山火海,萧檀都认定了,要报答他。

    萧檀随着颜悦君回到了他的府中,干净敞亮的院落中,一树海棠花开得姹紫嫣红,清晨明亮的日光照在萧檀脸上,他看着院中花花草草,都是那般新鲜。

    此后,颜悦君果然未失言,他去哪都带着他,教他读书写字,过了几月,萧檀都学会了文人那一套繁缛又有趣的点茶。他得了空也会在院中举起长剑练功,明月当头的时候,月下一人一剑,花影交错,总会有个翩翩公子站在月下为他斟一杯酒。

    对酒当歌,交谈甚欢。他开始伴着颜悦君出门,护他左右。

    颜公子身份是说不出的显赫,嫉妒、想害他的人却知道了颜悦君身旁有那么一个人,众人皆惶恐忌惮颜公子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少年萧檀。

    颜悦君总悠然笑言,上天和善,赐阿檀做我的左膀右臂。

    阿檀是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颜悦君是当朝国相。颜氏三朝为相,颜悦君从小聪慧,三岁能读书,五岁出口成赋,七岁时便能与群儒争辩,十二岁科举连中三元,得了皇上召见,一时名扬天下。十六岁这年,拜相,一时震惊朝野。

    “傻孩子,你知道什么叫国相吗?”侍女调笑萧檀,他读的书还不够多,单纯到不明白他如今正是国相身边的护卫,这是多么显赫的身份。

    萧檀摇头,“不管是什么相,谁敢伤害公子,我就杀了他。”

    侍女捂嘴笑他痴傻,又唏嘘道:“公子善良,果真是有福报的。阿檀你要知晓,公子他权位滔天,招人妒忌。上次便是奸人趁着他身在皇城之外,追杀千里,他无奈之下奔逃至悬崖谷底,这才机缘巧合将你带了回来。性命堪忧之时,还不忘行善救你,你往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公子呀。”

    阿檀攥紧拳头,颜悦君救他,带他逃出生天,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他发誓要护着颜悦君一生一世,决不容有人再害他。

    很快,他便有了报恩的机会。

    那日颜悦君面色忧郁,坐在院中石凳上,天色昏昏郁郁,微微落雨飘在天际,他手中攥着酒杯,隐忍着心绪垂首,眸中满是忧郁,“阿檀,我终究无法留你在身边了。”

    太子与颜悦君一样的年纪,向皇帝央了一道旨意,祈求将国相颜悦君身边的护卫萧檀赐予他,做东宫侍卫。

    萧檀从小识人冷暖,知道圣旨难违,只跪下磕了头道:“多谢公子悉心照顾,从此往后,我身往东宫为你表忠心,唯有一憾事,便是无法再护你周全,你身居高位,处处危机,只望你以后诸事小心。”

    颜悦君将酒一饮而尽,望着他不说话。

    萧檀欲言又止,良久才从袖口中掏出一只乳白的小鸽子,递了过来,声音有些发颤,支支吾吾说:“公子……这只白鸽,是我在集市上买的。养了有许久,它认得……认得你我,若有危险,你就写一封信给我,绑在它腿上。我试过了好多次,他们没有骗我……这鸽子当真能传信。无论你在哪,我都来……来救你。”

    颜悦君伸手接过鸽子,苦涩地笑了笑,这个傻孩子,不知学这些市集之物,又花了多少心思。他抚摸着鸽子的白羽,轻笑道:“若是没有危险,我便不能同阿檀写信了,倒是遗憾。”

    萧檀慌忙连连摇头,“不是,不……可以写,什么都可以写。”

    颜悦君点点头,将鸽子拢在袖中,细细叮嘱一番,终于遥望着他的背影,出了颜府。

    太子带走了萧檀,当夜便安排他伪装成小宦官在东宫客堂外掌灯。太子请了颜悦君来一同下棋,灯火葳蕤中,萧檀看着一袭白衣的颜悦君翩然而来,没有注意到自己。

    只听得堂内太子笑道:“多谢颜兄,多年来筹谋了青檀谷这样的组织,专为本宫培养死士。”

    “颜家的手段倒好,多年前你父亲将他们送去青檀谷,让这些孩子在青檀谷中受尽折磨。多年后你又佯装出现救走了他们,他们便会对你忠心耿耿,甘愿赴死。萧檀这个孩子倒是不错的苗子,本宫该赏你什么呢?”

    堂外夜灯恍然坠落,萧檀的脑中天旋地转,再听不见屋内说着什么。只觉月光逐渐黯淡,无尽的黑暗又将他再次吞噬。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一道一道火燎般发作起来,他脑中想起颜悦君每一句温和话语,每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都如梦魇般。

    原来他所受的苦,他的轻生,他的不见天日的地狱,都是颜悦君早早谋划好的。不过是为了,得一死士,替他走刀山火海。

    他提着剑闯进了屋中,烛光在烛台上颤抖,腾腾杀气弥散在屋中。颜悦君依旧是淡然的表情,那儒雅平和的目光此刻却如利刃般将萧檀的内心千刀万剐。

    “公子……”萧檀死死咬着牙,声音嘶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太子所言,可是真的?”

    颜悦君神色淡漠,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捻起一枚黑棋,良久才落了子,不理会萧檀的质问,云淡风轻地对太子道:“太子爷,你现在便让他知道此事,未免操之过急。”

    “我在问你,他方才所言,可都是真的?”萧檀捏着剑的手在发颤,剑柄上的雕花磨砺着手心,他捏得虎口生疼,却依旧凑近了一步,直视着颜悦君的眼睛。

    那双平日温和的眼眸内却霎时满是漠然,颜悦君嘴角轻轻一勾道:“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萧檀,只要你肯忠于本宫,今日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报仇。”太子的脸上隐隐闪现杀气腾腾,“杀了颜悦君报此大仇,我便将你作为贴身心腹,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我恨你!”萧檀冲着颜悦君喊,手中的剑却剑锋一偏,直直刺向了太子。

    他竟无法下手杀了这个人,只好在此让尊贵的太子血溅三尺,让颜悦君同他萧檀一起背负弑君罪名,犯下死罪,从此堕入深渊,受尽折磨,同归于尽。

    剑上血流成河,颜悦君的手紧紧握住了剑锋。

    他依旧笑,眼神中丝毫没有责怪,只轻声道:“阿檀,你不能犯下死罪,你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一定要好好活着。”

    萧檀被押解下狱,昏死在潮湿阴冷的牢房中,层层护卫把守。

    朦胧之中,他微微有些清醒,只听得牢狱外有人在模模糊糊地说话。他佯装昏迷,继续听着那二人的对话,分明是颜悦君与太子。

    “颜相,此番试探倒是让本宫明白了,青檀谷的人只忠于你,却不忠于本宫啊。”太子的声音有隐隐怒气。

    那最熟悉的声音一腔诚恳恭敬道:“太子放心,既然试探出如此结果,臣已派心腹将青檀谷中其余人等全部处决。稍候,臣会亲自为萧檀斟上这一杯毒酒。”

    太子恻恻笑道:“颜卿忠心,日后本宫继位,定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了,萧檀闭着眼睛攥紧了拳头,他行刺太子,虽没成功,不算得死罪,但太子定要他死,还连累了青檀谷一众人的性命。

    他终于明白,少小时整日打打杀杀,练功刻苦,不过为了给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做犬马,做不怕死的奴隶。如今他却敢出手行刺太子,青檀谷的其他人,自然也活不成了。贵胄一怒,血流千里,他们这些人,性命不过如草芥罢了。

    颜悦君走了进来,那一双为他抹过药的手,端着精美华丽的酒杯。

    “阿檀,喝了它,你便再也不会痛了。”颜悦君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又无情。

    “颜悦君”,萧檀苦笑,泪滴滚落,他只想问一句话,“你可从来有片刻,一分一毫,是真心实意待我的?”

    那双睥睨天下的星眸冷静清明地直视着萧檀的眼睛,颜悦君笑了笑,远得如同在青檀谷中渴慕不到的阳光,他笑得那般云淡风轻,“何必非要知道?阿檀,活在谎言里不要醒来,你会死得更轻松些。”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究竟,有是没有?”萧檀声音颤抖,仰头望着白衣胜雪的颜悦君,他仿若九天之上供奉的仙人,但他萧檀只是个泥潭中的混沌之人,终此一生,原来并无法真正接近他,只能这般仰望他。

    颜悦君将酒杯递过来,毫不在意道:“没有,从来没有。”

    萧檀接过毒酒,一饮而尽。不过须臾,七窍流血。颜悦君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萧檀胸前划开一道口子,背对着太子道:“毒气攻心,血流不凝,他已经死了。太子殿下大可放心。”

    太子命颜悦君抛尸青檀谷,再一把火将那培养死士之地烧个精光。

    马车轰隆隆行驶出皇城,城门吱呀一声紧闭。颜悦君端坐于马车内,身边躺着的萧檀气息几近全无。他撕下一缕衣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轻轻洒在萧檀胸前被划出的伤口中。那血流起先是黑色的,经过了一路颠簸,此刻已成了鲜红色。颜悦君不动声色地为他止了血,在夜色暝暝中,悄悄下了马车。

    驾车的乃是他府中的老仆,老人家站在夜色中,叹气道:“公子,你当真要这般?他许会恨你一辈子。”

    颜悦君对着黯淡的天空长叹一口气,良久才声音艰涩道:“无妨,请您好生照料他十年。十年后,天下清明,你一定要让他回来。若他能好好活着,恨我十年又如何?”

    萧檀醒来时,眼前不过一方草屋。老仆笑盈盈地递过一碗汤药,只道:“公子快喝了这药,身子便能大好。”

    他竟觉得荒谬,此身竟还能活着?还能重见天日?

    推门而出,外面竟是白茫茫一片,那是厚得没过膝盖的大雪。他茫然道:“老人家,这是何地?”

    “公子身受重伤,晕在一方山谷之下,老夫翻山越岭采药去,便顺手救了你回来。”老者笑眯眯的,萧檀却总觉得这老人身上有说不出的怪异。

    他不知自己喝的那杯酒中是什么毒药,竟没能害死他。虽然这毒总让他身体乏力,巧的却是机缘巧合救下他的老者竟是个医者,开了好几个方子为他调养身体,不出几月,待冬雪都化开,他的身子竟也复苏起来。

    他在这北疆寒凉之地呆了好几个月,春日一来,便随着老者出门上街,看看春日人间万象。

    那日日落后,在破落的茅屋中,他突然拔剑指着那巍巍老者,道:“你究竟是谁?”

    一切似乎都是个笑话,他出去见识了人间百态,才知道这老者身上说不出的怪异来自何处。一把年纪,鬓发斑白,他却无一丝胡须。除了宫中宦官,他又能是什么身份?

    “你无胡须,假装老迈声音故作虚弱,实则嗓音尖细。你医术精妙,但为人看病总是分文不取。我们虽住着破败旧屋,但我一应用度都极尽精致,为我调养身体的燕窝、人参,都价值不菲,你却能天天熬着这些药,你究竟是谁?”萧檀的神经敏感紧张到了极致,他此生认识的唯一与宫中有瓜葛的人便是那狠戾太子,还有……便是那欺他的颜悦君。

    “你是太子的人,还是颜悦君的人?”萧檀双手发颤。

    老人一时惊慌,老泪纵横,慌忙跪在地上,却陡然从袖口中掉出一只乳白的小鸽子。

    世上哪里有这般小的鸽子?那分明是他从前千方百计在市集上淘到的稀罕玩意儿。

    萧檀的剑掉在了地上。

    他跪地捧起那只小鸽子,解下尚未来得及被拆下的纸条。

    上面不过寥寥五个字,“檀君可安好?”

    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原来这老者每隔段日子便就要去市集上,悄悄与颜悦君通信。

    萧檀盯着那行字,良久竟泣不成声,恨恨道:“颜悦君啊颜悦君,你将我骗得这般凄惨,却都不肯给我一个了断。死都不让我死,你究竟为何有这么狠的心,要这般折磨于我,令我生不如死?”

    剑被再一次捡了起来,萧檀咬着牙,嘴角满是泪的味道,他一伸手,臂上便被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殷殷流出。

    老人扑在他身上用力将剑夺下,哭喊道:“公子不要,公子不要啊!颜相拼了命,机关算尽才救下了你,求公子珍爱这副身体,你中毒许久,一身的伤也尚未好全……”

    萧檀凄然,回头泪眼朦胧苦笑道:“你说他救我?”

    他又哭又笑,“救活了我这副皮囊,可却让我生受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颜相可真是世间第一大善人呀。”

    “老人家,我求你……”萧檀失了神,喃喃喊着:“求求你,给我一个了断,让我去死吧。你告诉颜悦君,我不恨他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这样活着了……”

    他指节发颤,死死捂住心口,声音嘶哑道:“你告诉他……这样活着太痛苦了,这里好痛,好痛啊。”

    老人抹着泪道:“造孽啊,造孽啊。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你不愿这样活着。他曾告诉老奴,若你要复仇,便教你养好身子,强身健体后再去报仇。若你不愿再沾染这些纷扰,便让你远走高飞,他为你备好了万贯家财……”

    “公子,这一切都是老奴的错。颜相这一生,从未欺骗于你,从未负你半分。求公子要恨便恨老奴吧,求公子好生活着,千万莫再伤害自己……”老人慌乱中扯下一段衣袖为萧檀止血。

    “从未欺骗于我,从未负我半分。”萧檀苦笑,“那青檀谷,那这一切,又算得什么?”

    “是老奴将你带去青檀谷的。”老人为他包扎好后,跪在地上,抹着泪道:“公子其实是……皇家血脉,十五年前,当今太子与其母颜妃将刚出生的你交给老奴,带去青檀谷杀死并抛尸。”

    “如你所知,颜妃正是颜悦君的姑母。老奴办完这件事,颜妃托其兄于颜府杀老奴灭口,当年的颜相在颜小公子的劝阻下将老奴藏了起来。小公子从小天资聪颖,生性善良,将世间诸事看得通透。因此老奴将青檀谷的秘密告诉了小公子,老奴告诉他,我于心不忍,便没有杀了那孩子,只是将他放在青檀谷中。”

    “老奴求他救你。他应了下来,从十二岁起便谋划如何将你安全又顺理成章地带回来。他行动处处受人监视,如何去青檀谷又不惹人疑心,唯独顺着那帮奸佞的道,将计就计,以身犯险才得走进那方悬崖谷底。”

    “但他却不知,青檀谷是他父亲为颜妃与太子所设的藏兵谷。谷主上报了太子有一名弟子走失,此间万分凶险,他这才假装是受父亲所托,将你带回来是为太子带回死士。”

    老奴眼泪涟涟,“那日他去太子府时,穿了一身软甲,只待太子告诉你此事,你气极之下,刺他一剑,便能得太子信任。太子多疑,他那软甲只能保证不伤及性命,却宁愿受重伤,只为保你一时安宁。可你……可你竟转手刺了太子,事态已无法收场,太子起疑,他只得亲手来处决你,偷天换日,放了你许多血才将毒血放尽。”

    “公子,颜相这一生,真的从未欺骗于你,亦从未负你。他此生忠君爱主,唯一所愿便是你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能安宁地活下去。”

    他从前生活在地狱中,颜悦君给了他满天星辰,一轮明月,那已是他最大的满足。他怎会想到,原来那人拼了命,给他的是这样艰难的生存。那翩翩青衣公子,背弃天下权力,甘冒奇险,欺君犯上,撒下弥天大谎,不过为了让他能够在这偏远塞外,捧一方落雪,看天地苍茫。

    他当真没有骗萧檀,青檀谷的确是太子的藏兵谷。

    萧檀瘫坐在地,闭上眼睛,想起那时牢狱之中,他也曾问颜悦君,可从来有片刻,一分一毫,是真心实意待他?

    他说没有。

    原来颜悦君果真没有骗他,原只是为了忠君爱主,为了他这一身血脉。

    他满脑子回荡着颜悦君的忠君爱主,胸腔像压着块石头,满是酸涩。

    “颜悦君……他可有危险?”萧檀一字一顿,艰涩地说出口。

    老宦官跪地抹泪,只道:“颜公子才智无双,他只说让老奴照料您,十年之内不可踏入皇城。”

    萧檀怔然,良久才道,“太子为何害我?十五年前,他不过也才十岁。”

    老奴垂首,“您的母亲生你时难产而逝,你是圣上唯一的嫡子,嫡长子。若不除你,太子永远会是个庶子,不配继承大统。”

    萧檀冷冷一笑,心中的仇恨蹿了起来,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婴孩,谁曾问过他,他可会跟那庶子争个天下?他怎会稀罕那皇权龙椅,满皇城中,他所牵挂,不过一青衣公子,一壶酒,一轮明月,漫天星辰而已。

    他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本就明白,太子故意让他执灯在外,说出青檀谷的秘密,就是希望激他心痛,借他手除去颜悦君,再给他安一个刺杀国相的死罪。

    所以,他年轻气盛,一出手便是剑锋直直指向那太子,只为护着他的公子。他心思直浅,只想着快意恩仇,为公子除去所有危险,那一剑沾染的却都是颜悦君的血。十指连心,他曾那般实实在在刺痛了颜悦君。

    颜悦君不愿让他这尊贵的皇家血脉踏进京城,卷入那些波诡云谲之中。

    可他偏偏要掀起这风浪,他如今又有何可畏惧?他要让颜悦君看看,他偏偏不爱重这劳什子皇家血脉。

    少年萧檀冷静地擦了擦剑,跪拜于老奴身前,深深叩了一头道:“多谢您悉心照顾,请您回去告诉颜悦君,十年后,萧檀一定回去找他。”

    少年负剑离去,老奴泪水涟涟,只不断叩首道:“殿下万事小心,殿下珍重……”

    第一年,萧檀乔装化名为乞儿,混迹在皇城城墙根儿下,整日探听着闲言碎语,入了夜便在月下练着剑。

    第三年,萧檀混入了城中官员家丁,探听着朝中种种大事。这一年,颜相频频拜访六部官员,整改训诫,官员们敬畏十分。

    第四年,萧檀参了军,功夫奇绝,很快便晋升。

    第七年,萧檀已经成了禁卫军中统领,整日带着一队人马巡查四方。颜相这一年已经权倾天下,年迈的皇帝十分倚重他。太子对颜相的嫉恨亦如火苗般越燃越烈。

    但太子的亲眷无论如何飞扬跋扈,遭人如何弹劾,颜相都将事态压了下来。弹劾太子的官员都会被颜相严罚,日久,无人再敢弹劾太子。

    第八年,北方有战事,萧檀上阵杀敌,骁勇善战,浴血沙场。曾出奇兵,以弱势破敌三万,封官拜将。

    第九年,萧檀官拜大将军,太子早已忘记了这个青檀谷死士的容颜,唯有皇上在萧檀的脸上看见了似故人般的面庞、神色。皇帝曾有一日老泪纵横,命他舞剑于宫中花园。一招一式,皆英气铮铮,那分明是自己从前的影子。怀念涌上心头,他竟想起来,许多年前,他有个刚出生便因病夭折了的儿子,那是他唯一的嫡子。

    这一年,北疆塞外大军压境,胡人来犯。萧檀掌兵权,出征塞外,大胜而归,手握虎符。朝堂之上的颜悦君从不与他说话,似从未相识过一般。

    冬末,太子的亲兵查获可疑胡人,截下一封书信,上面清清楚楚是颜悦君的字迹,通敌叛国,与胡人商定进攻中原。

    天子大怒,无人劝诫。

    颜相上了朝堂,眉眼淡然地承认了,那封信是他所写无误,只抬首对着太子笑道:“臣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十余年,所做不过都是您的旨意。飞鸟尽,良弓藏。如今皇上年迈,您快登了基,便要弃了臣这枚棋子吗?”

    一席话惹得龙颜大怒,太子泣不成声跪在朝堂,只大喊污蔑。

    可这些年朝堂众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颜相处处维护太子,纵容他的肆意妄为。

    颜相伤怀地对着太子整整磕了三个头,告别道:“殿下,颜家为颜妃与您鞠躬尽瘁,弑杀皇子,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姑母与父亲在天之灵定不得安宁。”

    皇上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时气短,吓得宦官们匆忙传唤太医。

    “弑杀皇子……朕那个刚出生便夭折的嫡子,便是你们害的……颜氏竟敢如此……你们如何将朕的嫡子杀死,又将他埋在了哪里?”

    颜悦君却只是低着头,淡淡道:“臣愧对皇上,臣从前想去青檀谷拜祭皇子,但棺椁是空的,大约已被姑母毁尸灭迹了吧。”

    皇帝扶着额长叹,群臣皆乱。

    颜悦君被夺相位,贬为庶人,入大狱,那日他从萧檀身边被押解走过,并不曾侧身看他一眼。

    入了夜,那多年前的老宦官叩开了萧檀府上的门,为萧檀递上一段密信,那是胡人将领写来的书信,详细计划了几时攻哪一城,愿与颜相里应外合等等。

    萧檀握紧了文书,眼泪倾洒。原来那通敌之事真是颜悦君所为,只不过,那一尘不染的公子只是倾尽了他的所有,甚至染上万世污名,为他这大将军换来这么一纸百战百胜的密报。有了这密报,敌军所有的作战计划皆被他知晓,这一纸密报便可从此保他纵横沙场无敌,保他纵横朝野平步青云。

    萧檀举兵出征,计谋诡谲,似有天人之思,将敌人的每一处诡计都巧妙识破。一连三月,全军大胜,损伤甚少,举国皆称萧将军为神人。他这些年改了名字,此刻唤作萧辰。

    他穿着黄金战甲凯旋而归,听闻皇上令太子闭门思过,又听闻皇上亲自审了颜悦君。

    迎接他的,不是令他卸去兵器进殿复命,而是金灿灿的圣旨,宦官堆着笑只道萧将军乃早年失散之皇子,今先太子已废,将军手握虎符,立下奇功,立为新太子。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愣愣接了圣旨,奔赴皇宫,皇上泪水涟涟,手中捧着先皇后的画像。

    他同已作古多年的,无几个人见过的先皇后,果真十分相像。

    那老宦官与颜悦君均跪在御前,萧檀怔然,不知他不在这几月又发生了什么,不知颜悦君又谋划了些什么,将他这皇子的身份坐实了。

    又有当年的老宦官出来作证,皇上已确信无疑。

    圣上转眼盛怒道:“颜悦君,你与先太子密谋,残害皇子,若不是这老奴拼死救下檀儿,朕的江山就要传给那大逆不道的逆子了!”

    颜悦君依旧未抬头看一眼萧檀,只叩首道:“臣知罪,臣幼时入宫,姑母因先太子的庶子身份整日忧愁。臣身为颜氏族人,便替他们想了这法子。这一切都是臣的罪过,万望陛下念骨肉亲情,念颜氏多年功劳,饶先太子一命,臣自当受死罪!”

    玲珑茶盏被盛怒的皇上一把抛在颜悦君头上,额角被碎瓷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皇帝气得发抖,“都到如今地步,你还为那逆子求情!来人啊,押下去……”

    萧檀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颜悦君被押解离去,他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心,生怕一身铮铮铁骨在这威严朝堂上卸去盔甲,流出斗大的泪来。

    那人拼死坐实了自己拥护先太子的事实,拼死将自己的罪行与先太子捆绑在一起,也不过为了置那害他颠沛流离这么多年的先太子,于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皇上的眼眸中透露着一丝疲惫,转眼间,他身为帝王的警觉倏忽而至,他恻笑道:“檀儿,你为朕立下奇功,朕便赐你一壶酒,你亲自给那颜悦君灌下,朕要看你亲手行刑。”

    夜雨幽凉,这是皇宫内院。屋中静谧,只有萧檀与颜悦君二人。

    今日刚巧满了十年之期,颜悦君内心五味杂陈,他本以为萧檀十年间绝不踏入皇城,岂料他换了姓名,十年来一直看着自己纵横捭阖,用着最阴冷的手段,不动声色地为他抢来了整个江山。

    屋内灯火葳蕤闪烁,屋外其实是无数弓箭手,尊贵的天子就站在窗口,隔着窗,看着那俩个身影。

    萧檀率先喝了一杯酒,冷冷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风云,波诡云谲,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颜相,多谢你杀我几回,可惜不如你们颜氏所愿,我命大未死。”

    颜悦君先是喝了毒酒,又被萧檀的长剑贯入胸膛,影子摇摇欲坠,终究倒在地上。

    房门大开,黑色的污血横流。天子甚是欢喜,赞叹道:“吾儿果敢,斩杀奸佞,颇有朕当年风范。”

    萧檀跪地垂首,只道:“多谢父皇,如今北疆已定,奸邪亦除,父皇合该放心。”

    待天子与手下全数离开,萧檀紧绷的冷峻面色才松懈开来。他紧张地颤着双手用早已备好的布条为颜悦君止血。

    好多好多的血啊,他整个人都在发颤,心似砰砰要飞出般,慌乱无章。他双手满是鲜血,老宦官喟叹一声道:“当年他为你止血的时候,也同你现在一样颤抖不已,连止血药都抖着撒了一地。我看着他长大,那么失神无措,倒是仅此一回。”

    萧檀转过头来,哽咽道:“我明白,这些年我都明白了……”

    颜悦君当真没有负他。不是负他这皇家血脉。

    而是当真没有负他这颗心,这不敢提及的隐秘心绪。

    过了冬月,春日又来,草长莺飞,皇帝退了位,太子萧檀登基,拜了一白衣卿相,此人面貌酷似从前颜相,只是额角生疤,实在不及从前颜悦君的绝代风华。

    江湖夜雨,十年之期,颜悦君覆手天下搅弄风云,整顿六部,铲除奸佞,造了一个安宁天下。

    他还用诡谲计谋,给萧檀机会手握兵权,屡立奇功。他甚至抛弃了自己的清白名誉,为萧檀铲除了奸兄。

    他许诺过那逃出生天的少年万千星辰。

    他果真耗尽心血,将星辰明月拱手送给了萧檀。

    很久很久之后,那少年终于长大了,他说,他渴求的一轮明月,漫天星辰,天下万般的好,都抵不过一个青衣翩翩的公子。

    十年之期已至,他终于不再需要被保护,被安排。

    他终于也可以为颜悦君点一盏灯,斟一杯酒,听雨声淅淅沥沥,一任到天明。

    他和他,谁都没有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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