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的海by一只怀野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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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在楼下待命了许久，打来内线问餐厅的预约是否照常进行。

焉回南盯着手机上未拨通的电话，眉头又皱起来。

助理试探着问：“现在车流量大，再晚可能会错过预约时间，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屏幕上的小兔子不知疲倦的散发着可爱，焉回南敛着眼眸，透过表情包在脑海中具象小朋友的神态。

难道太心急吓到他了吗？

在情爱面前，他也只是个初学者，难免有些愚笨。

助理还在电话那头焦急的等待回复，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改口道：“下周和嘉阳的预约改今晚吧，联系林总去那家餐厅，我现在下楼。”

老板声音冷冰冰的，掩藏着一点落寞。

“好的，焉总。”助理连忙应了。

于是短时间内，焉总约会被拒改约工作的消息，又一次传遍了公司内部。

挂断电话，高层的玻璃窗外，暮色整片掉下来，视线范围内一片灰蓝，焉回南猜不透天空的心思。

也料想不到，此刻望着同一片天空的童言，与他是截然相反的心情。

几分钟前，童言从家里逃跑了。

他的大脑还在被反抗的兴奋感冲击着。

童谨一早出门了，这一整天他都没有下过楼，躲在小阳台翻看从童谨房间顺来的书。

诗集华丽豪放，三年前的暑假他们一起读过，重温时发现有一页被童谨用树叶标本夹了起来，这是他们没有读完的标记。

焉回南发来消息时，小刘叔叔正在楼下叫他，童言随手回复了，握着手机下楼。

转过回廊，他不太意外的看到那本噩梦‘常驻嘉宾’。

尽管过去三年童言很努力的想要遗忘掉家规当中的一些陈年陋习，但记忆就像是隐藏在骨肉中的茧，他抄过太多次，连肌肉都记得翻开封皮的第一行，正楷写着“戒晚起，戒懒惰。”

小刘叔叔心疼他，安慰着支招：“我得去接小谨了。小言，童总特意交代了……你抄一遍就好，他最近忙，不会认真看。”

童言没作声，沉默着接过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主动上交。

很小的时候，抄不完家规会被关在昏暗的书房里。长大后无法被限制人身自由，童仕华给他立的规矩也随之改变，在抄完之前，他的电子产品都要被没收。

他在这方面一向顺从，因为尝试过，反抗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

但三年后的童言俨然没有表面这么乖了。

他进了房间就从小阳台偷偷观察小刘叔叔的动向，等那一长串的汽车尾音消失，秀姨也进厨房忙活晚餐了。

童言从钱包里胡乱抽了点钱，走动时因为紧张和兴奋，被床脚绊到，这使他的视线里无意间闯入一抹蓝，在不远处小桌几上的丝绒盒子里。

他戴了那个亮眼的蓝色耳环，穿过一排的梧桐，风里添了自由的味道。

今天没有下雨，但随便做些什么，都好过在家对着那股刺鼻的草木味道。

晚高峰的时间段，车流拥堵的像定格动画，童言出门前多考虑了这一点，顺手装了地铁卡。

三年没回来，弯弯绕绕的线路似乎又多了几条，一眼望上去比经济学的公式还要令人费解。

他其实对乘坐地铁很不熟练。

办地铁卡也是一时兴起。

临高考的那段时间童仕华总对他施压，在某些可以避开的夜晚，童言会随便选一扇打开的地铁门，没有目的地的坐到这辆列车的最后一站，再从反方向返回。

那时他还没有学会抽烟，也不能湿漉漉、不体面的回到家，只好看形形色色的夜归人，好奇这个世界的广袤，渺小的自己那些渺小的情绪也能得到片刻的愈合。

路人的眼神都框进手机里，低着头，很快的从他身旁穿行。

童言没有手机导航，他在指示牌前站了几分钟，用指尖在屏幕上每个站点之间连线，像在玩迷宫游戏。

记牢了路线，直起身时没料到身后有人，后背被扶了一下，耳环的宝石来回晃动。

童言道了歉，对方是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带着口罩，肩膀上背着一把吉他。

男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他耳垂上跳跃的蓝色影子，目光有些说不来的奇怪。

商厦周边开了很多新的商场，分走了这里的人气。

童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先是去了以前经常光顾的餐厅，结账时看到店里的时钟，才刚过7点。

等电梯时，LED屏推送着最新上映的电影片单，有一部口碑不错的冒险片。

他便随心所欲，改变了下行的想法。

内地引进的影片，时长很标准的控制在90分钟。

前排座位是一对大学生情侣，正处在热恋期，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很多电影的细节。

结尾男女主角相拥时，童言看到他们的手也牵在了一起，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自己的结婚对象，想到昨晚电话里他说要约自己出去，还有今天那条来不及表达意图的消息。

从商场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高楼林立，望不到星星。

童言出门前给童谨留了张纸条，压在她的首饰盒下边，像小朋友留便利贴那样很幼稚地写着

——手机又被关起来啦，我想出去走走，姐姐不要担心我。

小广场上玩乐的儿童举着发光的星星彩灯，弥补了这片黑压压的夜空。

童言盯着看了一会。

转角的酒吧开始营业，音响很大声，成群结队的男女被网了进去。

他抿了抿嘴唇，感觉到渴，就像给自己找了个荒唐的借口，有些落单的跟在人群后。

这家酒吧今晚有演出，请的地下乐队有几分名气，他们上台时，舞池里很多靓丽的女孩们尖叫起来。

童言背对着中心舞台，躲在吧台边缘的座位上喝酒，陆续有几位女孩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他笑着说自己没有带手机。女孩们倒是很随和，没有表现出怀疑，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孩看上去太乖了，跟这里格格不入。

搭讪的人来来去去，童言一直坐在那儿，手里换了三杯调酒，刻意选了没什么酒精度的基底。

当时间变得模糊，夜会拉得很长，骨子里的放浪形骸在本能的拖延。

早过了无风险回家的时间段，如果童仕华今晚会回来，事情的严重程度就会升级，也许要被禁足，被关在那个黑漆漆的书房里，连童谨也救不了他。

童言很怵那里。

童仕华的书房就好像《禁闭》中那个永远出不去的地狱，但他不是那三个罪孽深重的灵魂，在所有境遇的选择中，他都一定会想办法离开那里。

耳边是雪克杯摇晃的声响，伴随着一些低语。

在这熟悉的场所里，他灵光一闪，也许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可以救他，而他恰巧记得对方的地址。

“赏脸喝一杯？”

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考，小巧的子弹杯推到面前，b52的蓝色火焰燃的正烈。

童言扭头，第一反应是有些眼熟，很快想起是在地铁站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

男生把吉他立在一旁，不远处有几位女孩热情的打着招呼，他此时摘下了口罩，痞气的冲着她们笑了笑，又是一阵喧闹的尖叫声。

童言这才看出来，他是刚刚舞台上乐队的吉他手。

男生侧身倚在他旁边，又示意了桌上的酒杯。

这点酒精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童言不好拒绝，在那圈火焰快要熄灭时自然地拿起来，抿着微烫的杯沿喝了。

酒精烧过喉咙，味道过于浓烈。

“谢谢。”童言往自己杯子里加了块冰块，压下那股灼烧感，又喊来调酒师，“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喝，作为道歉。”

男生摆了摆手，表情有些暧昧。

夜场里不成文的约定，喝了暗示意味的酒，也就代表了某种允可。

他打量着童言，高开口的毛衣，紧身的黑色牛仔裤。

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颊右侧。

“刚刚有听我们的歌吗？”他问的很随意，言语间充满自信。

童言压根没听，甚至觉得有些吵，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客气的回复了一句。

察觉对面直白的目光，童言不太自在的抬手虚挡住自己的耳垂。

“别挡了，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拒绝了很多妹子。”男生笑着往这边靠了靠，跟他耳语，“看来咱们取向一样啊。”

他很快又挪开，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Funk，就是放克音乐的那个放克。”

童言点了点头，感觉手里那杯酒也沾上了陌生的气味，于是推开了。

他想，果然还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肢体接触，狭小的空间开始变得很闷。相同的场景，为什么那晚他并不排斥焉回南的触碰？

“我没有带手机，不是故意拒绝的。”

“是吗？真稀奇。”Funk露出点唏嘘的表情，“不过我觉得你耳洞还是打两边吧，这样也太明显了。”

“为什么？”

“gay才只打右边啊。”他玩味地笑了，“圈子里都知道。”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么……

童言很奇怪的想起焉回南总盯着他的目光，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Funk在圈子里混的久了，身边玩伴从来没缺过，他在地铁站时就留意了童言，鲜少能遇到长得这么对胃口的，便使出死缠烂打的一套，直言：“你长得好纯啊，我看你也没伴，要不要我带你玩儿？这个酒吧是我朋友……”

“我有伴。”童言不太客气地打断了他。

Funk明显不信，被捧惯了有些扫兴，好像浪费了一笔精力，“哈？那你怎么自己出来玩？喝闷酒？是不是感情不顺啊，不然你跟我……”

“Sorry？”不耐烦的语气。

Funk愣了一下，看到他无害的脸上露出不相符的冷淡。

童言问：“出来玩必须有伴吗？”

Funk抿了下嘴唇，疑惑地打量他：“不是，你长成这样儿自己出来，你的伴也放心？”

童言沉默起来。

当Funk自信的以为戳破了他的谎话时，他又意味不明地问：“我应该跟他一起出来玩吗？”

一起出来……是不是就不用受罚了。

“那不然呢？”远处同乐队的人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Funk弯腰拿起吉他，“既然他没来，给我个机会，我给你介绍下我们乐队。”

童言跟着站了起来，却没跟他走，他掏了掏口袋，猝不及防地拍了一张钞票在桌面上。

“谢谢你的酒。”他看向酒吧门口，“你们玩，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