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腹之欲by生津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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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温润很早便结束了工作。

他去外地出了两天的差，今天早上刚回到萱城。在公司忙了一天，处理完了之前拖欠的工作，他感觉格外疲惫，因此决定提前下班，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要先去一趟谷德面包房。

其实他开车回家的路上并不经过谷德面包房，往那边开的话，就算掉头回原路，也要多开将近两公里的远路。

但是温润已经习惯了没事就去店里转一圈，不去的话，就跟没吃饱饭似的，心里总觉得闹腾慌。

还有不到十米，就到面包房了。温润将车停在路边，准备熄火下车。

余光瞥见的景象，却让他停下了熄火的动作。

一个长发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相继走出面包房，身后跟着面包房的老板袁苛。

他跟女人说了两句话，皱着眉毛，略显无奈，但是表情始终温柔。然后袁苛蹲下来，半搂着女人身边的小女孩，让她亲吻自己的脸颊。

女人戴着墨镜，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小女孩的脸上没有遮挡物。温润向前探身，双手扒住方向盘，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她的长相：很像袁苛。尤其是眼睛的形状，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几乎和袁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牵着女孩走远了，袁苛还站在店门口，不时地挥挥手，回应三步一回头的小女孩。

温润趴在方向盘上，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太傻了。袁苛那个年纪，有家室甚至有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他也是弯的，三十多岁的年纪，还是单身的几率应该也不大，毕竟温润身边年龄相仿的同类，都已经找到了固定的伴侣。

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袁苛跟他一样：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也不一定，没准就是个误会，袁苛真的因为某种原因，所以至今还是单身。只要他还没有伴儿，他就还有机会。

袁苛应该是他的同类。或者说，温润希望袁苛是。

他很久没有这么渴望过一个人了。他希望能够“填饱肚子”，不希望自己最终成为一个“饿死鬼”。

温润用手指掐着眉心，犹豫着是否要去问一下。

问一下吧，关于袁苛是否还是单身。不是的话，他就及时止损，是的话，他也好继续努力。

咚咚咚。

就在温润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

他皱着眉头，扭头一看：竟然是袁苛。

温润连忙放下车窗。他正想开口，询问对方“怎么了”，袁苛却抢在他之前，扒着车窗，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啊。温润茫然反问道：“我没事啊。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你趴在方向盘上，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袁苛歪着头，边说边观察温润的状况，“以为你是中暑了。”

中暑……吗？温润不禁腹诽：我现在这样，头昏脑涨的，还真跟中暑没什么差别。

“真没事。”他笑着岔开话题，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暑意，故作随意地问，“刚才看你送人出去，表现得还挺亲密的，是你老婆孩子啊？”

我的老婆孩子？袁苛愣住了：他弯了将近二十年，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两样东西，熟人也都知道他的情况，因此不会把这俩词与他关联在一起。陌生的词汇组合，让他感觉有些恍惚，忘记了提问的人还在等待他的答复。

袁苛的停顿，让温润瞬间从酷暑坠入了寒冬。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结果人家是直男，还已经成家了，连孩子都有了……温润笑得勉强，称赞也变成了客套地恭维：“你女儿挺好看的，和你长得很像。”

“你误会了！”袁苛回过神来，慌忙解释道，“那是我姐姐和我外甥女。”

是姐姐和外甥女，不是妻子和女儿？

温润狐疑地打量着袁苛：他的表情非常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不对，他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原来是外甥女，难怪会有几分相像。

冬季过后，便是和暖的春季。温润感觉自己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笑容也变得如以往一般从容，用玩笑的语气，继续打探自己好奇的信息：“你姐姐的孩子看起来年龄也不小了，你孩子多大啊？”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性吗？为什么我姐姐有孩子，我就一定要有孩子呢？袁苛不理解温润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

“为什么没结婚啊？”温润问得很快，也很随意，仿佛是顺着袁苛的话，自然而然产生的问题，而非刻意为之地提问。

要实话实说吗，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暂时不具备领证的条件？还是算了吧，对方不一定能够接受。而且小众的性取向，也不是他至今单身的根本原因。

“没遇到合适的，”袁苛说，“所以就没结婚。”

“没结婚，”温润继续追问，用熟人之间好奇的语气，“也没谈个对象吗？”

“没有。”

“没有啊……”温润心说那我应该还有机会。

一直在被提问的袁苛，抓住对方松懈下来的间隙，向温润提出自己刚才回答过的问题：“你呢，孩子多大了？”

温润不答反问：“你觉得有多大？”

意料之外的说法，他没想到对方真的结婚还有了孩子。袁苛感觉提这个问题的自己就是在犯贱，明知道前面的坑会崴脚，还要去踩一踩，试试看自己的脚掌够不够大，结果就是高估了自己，直接崴成了骨折。

“不知道，”袁苛没有了继续对话下去的心情，漫不经心地搪塞道，“估计也不小了吧。”

袁苛的眼睛里失去了期待的光芒，落寞的模样，就像荒野地上仅存的一棵小草，蔫头耷脑，无依无靠，看着可怜极了。

温润暂时无法确定袁苛落寞的原因，或许是遗憾只有自己没有人陪伴，或许是其他不愿明说的情感，他决定讲明实情，避免小草难过得枯死过去：“我也没结婚，也没有孩子。”

“真的吗？”袁苛诧异地问。

奇怪的问题，温润没有想到袁苛会质疑他未婚无子的真实性。

“怎么，”他不禁调笑道，“我看起来不像啊？”

不像，毕竟你看起来那么优秀，一副就该家庭美满的模样。太过直白的夸赞，显得他有些心怀不轨，袁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温润敛去笑意，用很轻的声音，像是在耳边低语一般，清晰地讲出自己的秘密，“我不喜欢女人。”

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是惊讶，还是厌恶？温润眯起眼睛，像猎手盯着猎物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袁苛。

袁苛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有些意外；随后他微微蹙眉，歪着脑袋，显得有些苦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他保持着困惑的表情，迟疑地问：“那你……有男友吗？”

始料未及的反应。温润以为袁苛会问“为什么”，就像很多人一样，听说他是同性恋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表现出鄙夷与厌弃，就是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女人，为什么喜欢男人。

比起“为什么”，袁苛的问题毫无难度，简直就是一道送分题，让温润悬着的心，瞬间着了地，放松得甚至产生玩笑的意思：“没有。怎么着，袁老板准备给我介绍一个吗？”

袁苛没有接话，因为“你看我怎么样”的话，太过轻率，他没有说出口的胆量。

“袁老板果然还是会介意吗……”对方的沉默，让温润感到心慌，他急需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袁苛不解反问：“介意什么？”

“介意你的——”温润想说“客人”，可是话到嘴边了，他又狡猾地改了口，强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朋友，是个同性恋。”

袁苛被温润的“朋友”砸昏了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要作出回应。

温润继续“添油加醋”地问袁苛：“我们不算朋友吗？”

“算！”袁苛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生怕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介意你的取向，真的。”

“那就好。”温润笑着称赞道，“袁老板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我善良吗？好吗？袁苛觉得这两个词，就和“妻子”与“女儿”一样，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想不明白，温润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

看来是风吹得有点大，小草太过柔弱，实在难以招架，再这么吹下去，估计小草就要被大风连根拔起了。可怜的小草。还是别吹了，让他缓一缓吧。

袁苛并不介意，但是明显受到了惊吓，温润决定见好就收，免得惊到了大鱼。

“袁老板，你回去忙吧。”他对袁苛说，“我这边办完事了，也准备回去了。”

“啊，”袁苛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挽留道，“不去店里待会儿吗？”

“不去了。”人已经见到了，温润就没有特意去店里的必要了，他笑着婉拒对方的邀请，“下次再说吧。”

失落是在所难免的，毕竟才见了几分钟的面，但是也好过连面都见不着。袁苛不敢贪心，怕贪多了遭报应。他后退了一步，猫着腰，同车里的朋友道着别：“好吧，改天见。”

“改天见。祝你周末愉快。”语毕，温润关上车窗，平缓地汇入了车流里。

望着远去的车辆，虽然周末还没有到，但是袁苛坚信：他一定会过得非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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