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可期by老梨花喵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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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4月底，南方的城市已经能感觉到夏季将近迫不及待上升的温度。唐弈已经被接回家快半个月，和江辰的沟通虽然仍旧有限，但也已经不再像在疗养院那般敏感多疑，和江辰独处在一间房的时间也在慢慢变长。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最起码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

江辰看了看窗外，还没4点就已经被乌云遮了整片天空，房间里的灯早早就打开了。

手机里视频提示音忽然响起，江辰皱眉看了眼屏幕，默默戳了拒绝。没一会提示音再次响起，大有你不接受我就会一直打到你接为止的阵势。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江勉，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并没有打领带，显然人并不在公司。而几乎没有视频过的兄弟俩似乎都不太习惯这种交流方式，两人的面色都带着一点点不适用的尴尬。

“什么事？”江辰揉了揉鼻子，率先开口。

“之前罗薇提到过的，她是从‘一家乐康复中心’把他接出来的。”

“我知道。”江辰皱着眉，罗薇在联系不上唐弈时，便直接去了唐弈的学校。去了才发现，已经读研一的唐弈在开学时候并没有去学校报到，教授和同学也都联系不上唐弈，罗薇几乎找了整个学院里认识唐弈的人，千方百计才从一个学妹那听说唐弈在康复中心养病。

“罗薇在把他接出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江勉说，面色严肃，“当时康复中心给出的答案是，必须要直系亲属才有资格给病人办理出院手续。明明只是家康复中心，这么谨慎怕是有问题。你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些的对吧？”

江辰点头，在从美国飞回中国的飞机上，他已经看到了罗薇刚传给他的邮件，里面的诸多疑点，罗薇说已经让江勉去查了，让自己不要着急，而自己也顾着去疗养院看唐弈，没顾得上这些。既然江勉说到这，怕是已经有了结果。“你查到什么了？”

“资料我整理好了。”江勉沉沉地叹了口气，“看完以后，你再联系我。”

通话挂断，罗薇拿了杯热水递了过去。一声文件传送成功的声音响起，江勉揉了把脸，接过了杯子。

“你发过去了？”罗薇手搭在江勉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不管是唐弈，还是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九点刚过，洗过澡的江辰敲了敲房间的门，推门进去，便见到本来倚靠在床背看书的唐弈直起身看向他。

“早点睡吧，我看你下午就没什么精神了。”江辰微微一笑，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替他开了床头的小灯，“晚上可能会降温，要盖好被子。”江辰又检查了一下房间的落地窗，确定关好后才回头看向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唐弈，“晚安。”

关上了房间的门，江辰才像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回到了书房，点开了下午便传过来的文件。

半年前。

唐弈一个人拖着行李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园，才刚进宿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唐弈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眉眼一弯，点开了视频。

“到宿舍了没？”

“刚到！你的时间也卡的太好了！”唐弈坐在下铺的床尾摇晃着脚，拿着手机给对方展示了还空荡荡的宿舍，转而又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说，“舍友都还没来，其中一个好像下午才到。”

“看来你还挺期待的嘛？嗯？”

“我哪有！”唐弈辩解着，眉眼带着笑意，“你可别乱吃醋。”

“哼。”

唐弈瞅着屏幕里那人，忽然皱着眉，“你那已经晚上11点了吧？怎么还没下班？”

“刚开完会，再总结一下就回去了。”江辰说着，扯了领带结，松了松领口。

唐弈撇下嘴，说“当初明明说只去两个月，现在都快四个月了！”

江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美国这里的情况有这么复杂。”

“哼，反正我接下来肯定每天都要被教授抓去泡实验室，也没那么多时间。”唐弈有些赌气，“还说要给我过生日的，你这个骗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江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单手托着下巴，侧着头看向唐弈，微微笑道：“是不是想我了？”

“哪有！”唐弈看着那人办公桌上放着自己送他的钢笔——那是他送给江辰的第一个礼物，撅起嘴，别别扭扭地开口，“是有一点点想了。”

江辰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唐弈瞪了对方一眼，说，“赶紧把事情弄完了赶紧回来！过年后要是还没搞定你就自己一个人在美国过吧！”

视频电话被挂，江辰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看了眼锁屏上唐弈灿烂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起身接着去工作。

后来的日子里，唐弈也真的如他所说，被教授抓的死死的，整个白天几乎都在实验室，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而江辰也在美国大小会议不断，在美国几个州内来回飞。两人本就因着时差很难有时间好好聊，到后来甚至连一句短信都是隔了好几个小时才能回复。

“你看看你！脸颊都凹进去了！”唐弈在放寒假后的一次视频里数落着，“美国的垃圾食品没有脂肪的吗？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你还说我，你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都和熊猫一样了，做什么实验连觉都不能睡了？”

两个互相指责的人大眼瞪小眼，后来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罢，唐弈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那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觉察出唐弈语气中的撒娇，江辰的眉眼都温柔了起来，说：“就快了，等年后收尾，再做交接，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那也还要好几个月。”唐弈躺在枕头上，看着手机上自己已经看了大半年的人，将头凑近话筒，轻声说，“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宝贝儿。”江辰低低的声音顺着耳机传入耳朵，似乎带着点酥麻的电意，熟悉而又陌生，唐弈闭上眼睛，环抱着自己的胳膊，就好似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一样，从背后紧紧地抱住自己，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亮着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江辰用双手捂着脸，良久，叹出了一口带着颤音的气。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一个渐渐沉重的呼吸声，复而又被人强制压下时轻轻颤抖的呼吸。

“喂。”江勉接起电话时，听筒那的人久久都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开口，默默地等对方把情绪稳定下来。

“你拿到阿奕在里面时候的记录了吗？”江辰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用掌心凉的吓人的温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拿到书面记录。后来让律师和警方过去时，资料已经被人为销毁了。”江勉说，“但是，之前小微和康复中心的人交涉时，有提到过。”他顿了一下，“就是资料里我给你发的那段录音。”

江辰攥紧了拳头，“有没有，什么办法……”

“现在我们能做的很少。因为康复中心的证件都是齐全的，而中心的内部资料我们没有权限拿到，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他们对唐弈有人身伤害。”江勉说，“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联系律师，走法律程序要求对方提供资料。虽然肯定会被做手脚，但是总得看看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还有一个呢？”江辰把手从额头上放下，轻轻敲打着桌面。

“从网络舆论开始施压，争取得到更多关注，让有关部门介入。”江勉停了停，说，“但是这样的话，可能需要暴露唐弈的相关资料。”

江辰冷笑，是啊，公众只有看到越仔细详尽的调查，才会更加坚信不疑地跟着舆论走而失去思考能力，从而被牵着走，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还是自己进公司第一天在公关部处理事情时学到的。而现在，却要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人的心里上再扎一刀，呵，多么的讽刺。

“我知道了。”

江勉没有说话，他知道江辰现在还没完全做好决定。或者，是他们的所有行为，都还需要经过唐弈这个当事人的同意——这种事现在提出，无疑是把唐弈刚刚愈合的伤口一寸一寸地撕开。

“等你想好再和我说吧。”

“你说什么？唐弈的情况？哦他的情况比较严重哦，刚住进来的时候完全不配合治疗呢，我们4个护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让他冷静下来呢。”那人笑着说，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质疑一样，说，“不绑起来怎么行？他情绪那么激动，别说护工了，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我们不会让病人受伤的。”

“他啊，刚开始完全不听医生的话呢，刚来第一个星期的白天几乎都是在第三治疗室过的，后来才慢慢接受其他疗程。”

“其他疗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有些犹豫，但在罗薇的再三解释下才松了口，“医生根据病人的情况制定了适合他的疗程方案。大概是每天，哦也不是每天，情况好的时候隔天才去，不过唐弈的情况基本也是每天去的，每天上午在第三治疗室，下午的时候一般就是和医生面谈，或者是参加病人的集体会议做交流，不过因为唐弈一直都很偏激，集会也没参加几次。”

“没参加的时候？没参加的时候一般都是去注射室了，那里有专门的医生。”那人停下，“我觉得病人的症状已经慢慢地控制住了，你们要不要继续下一个阶段的治疗？缴费的话找前台护士就可以了。”

“帮助病人恢复正确的性别认知，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用担心。”

音频文件播放到了结尾。

起风了。

窗外的乌云涌动着，伴随着一声闷雷，老天积蓄了一整天的闷热似乎终于兜不住了。站在窗台想吹吹风冷静一下的江辰，只觉得背后一凉，才发现睡衣早就被冷汗浸透。

远处的雷声像是被云兜着发着闷响，由远及近，一道白色的光线劈开了黑沉沉的天际，像是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被撕开了帷幕，雷声突然在天空中“轰！”地炸开，风更大了。

在下一个闪电来临时，站在窗边的江辰忽然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玻璃碎开的声音，江辰一惊，陡然回神。等他慌忙推开门时，正巧又是一道白光，屋内一亮，江辰看到床上那人侧卧蜷着身子，双手捂着耳朵，随着雷声响起时不断地哆嗦。

“阿弈，”江辰快步走到床边打开大灯，看着唐弈依旧用双手捂着耳朵，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不断哆嗦着身体。“阿弈，没事了，我在，别怕。”江辰跪在床头，手心发凉，不敢直接抚上唐弈的脑袋，只得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又是一个响雷，唐弈只觉得那声音穿透了掌心直接钻进了耳膜，怎么样都无法阻止的疼痛在脑子里横冲直撞，那股电流似乎又想把意识撕碎，紧闭着双眼却怎么也遮不住那不断闪烁的光。如影随行的痛楚再次撕扯着神经，甚至逐渐将那疼痛传遍全身——先是手臂，再到指间，蔓延至全身，似乎知道这幅躯体对这样的疼痛已经麻木了一样，忽然间刺入心脏。

“阿弈！”江辰听到唐弈嘴里低低地痛吟，下一秒那人便把自己蜷得更紧，不可控制地全身发抖。江辰也顾不上唐弈现在还有些排斥与人有身体接触，坐在床边把人掰开，才看清唐弈惨白的脸色和满是冷汗的额头，“阿弈？阿弈？”

唐弈的双眼紧闭，像是被魇住了一般，只是咬着下嘴唇，全身不住地颤抖。江辰把人轻轻揽在怀里，一手不断地上下抚摸着怀里依旧瘦的不行的人，像上次那样，想借着手掌摩挲产生的温度安抚怀里那人紧紧绷着的神经。

“阿弈别怕，别怕……”江辰把整个人都抱在自己怀里，低声喊着，皱着眉观察着唐弈。这次唐弈似乎与上次受到刺激时的反应不太一样，他想着，看了看窗户外电闪雷鸣的天气若有所思，在背上摩挲着的手慢慢往上，顺着脊梁缓缓摁在唐弈低头时露出来的后脖颈上。只感觉怀里人一抖，但随即便依着那手掌轻柔的摁捏，整个人放松下来。

“宝贝儿？”江辰低着头，刚好对上唐弈微微睁开的双眼。江辰揽着他的手臂上下摩挲着，对唐弈露出了一个微笑，“好点了吗？”

唐弈一直紧紧捂着双耳的手微微松开，看向江辰的目光迷茫而疑惑，却没有任何反抗。像一只小刺猬对信任的人收起了满身的刺，展露出柔软的肚皮，让江辰不禁扬起嘴角。

见怀里人不再一直哆嗦了，江辰稍稍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才发现经过刚刚那一遭，唐弈后背的衣服早就湿透了。环顾四周，稍作思考后便将人抱了起来，走进了浴室。

让人穿着自己的棉拖站着，拿着热毛巾轻轻敷在人的脸上，趁着唐弈被脸上热气蒸着舒服得有些迷糊时，又仔细擦过他的脖颈，肩膀，轻轻擦过那人的背，手臂，连手指间都仔细擦过。单膝跪在地上的江辰抬头时，便看见唐弈正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替他擦拭手掌。

“阿弈，我替你换件干净的睡衣好不好？”

江辰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得到了唐弈回神后下意识地点头，便默默解开了那人的睡衣，看着虽然长了些肉但还远远不够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上了放在一旁的睡衣。

想着卧室的床单一定也被唐弈的冷汗浸湿了，江辰抱人抱回了这几天自己住着的客卧，把人重新安顿好。刚起身，眼前闪过一丝白光，床上的人便忽地爬起来怀抱住自己的脖子，江辰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圈住了那人，雷声轰隆隆地从天边响起，那人喷在自己的颈窝里的呼吸微微一抖，身子也略略颤抖起来，收紧了胳膊。

“好好好，我不走，不走，”江辰轻轻拍着背，像哄着小孩一样将圈在怀里的人左右摇晃着，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重新把人安置回被窝，江辰坐在床边，看着唐弈总是不敢闭上的眼睛，失笑，愈发觉得现在的唐弈就像个5岁的小孩，轻轻勾起唐弈的手，拿拇指左右摩挲着他的指节，说，“握着吧，握着你就知道我还在了。”

手被轻轻回握，又像是怕被人发现般悄悄松开，总是紧张地轻轻颤抖。江辰看着那人虽然闭着却不断扑闪着的睫毛，心里像是有一池子的水被那人搅起了波澜。微微往上一坐，另一只手缓缓盖上那不安的双眼。

“睡吧，我不走。”

“我就在这陪着你。”

还带着温度的手掌盖在双眼上，像是一块严严实实的黑色屏障，遮蔽住了那些带着痛苦和绝望的梦魇，唐弈突然感觉到好久没有过的安心，缓缓进入了难得的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