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弟不可久留by小熊校长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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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时鸣照例睡到了快中午才起床，对于看见安煦正在学习这件事——

算了，一个人能在周五晚上学习，那周六早上接着学也没什么奇怪的。

雷时鸣凑过去看了眼屏幕上的logo，发现安煦换了一门课，叫做《现代出版技术》。他这才注意到在电视边的墙面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是每天的学习计划。

天呐，不光学习，还给自己制定课表？学渣的世界观还是受到了冲击，雷时鸣凑到安煦身边，懒洋洋地问：

“哥，有早饭吗？”

“有午饭。”安煦抬头，看到雷时鸣睡眼惺忪，头发也蹭炸了，大背心塞了一角在短裤里。

雷时鸣去厨房转了一圈，咕咚咚地喝了杯东西，把剩下的炒饭端出来坐到沙发上吃。

“咱们待会儿去哪玩呀哥。”

“昨天不是说好去商场吗？”

“哦，去哪个商场？”

安煦无奈，这是睡一觉就全忘了啊，心里真就一点事不搁呗？

“你说今天起来再决定。”

“听哥哥的吧。”

安煦想起城西新开了一家大商场，他还没有去过，就问雷时鸣去不去。

“行啊。”

倒是好伺候。安煦放下些心，他还怕这远房表弟太过娇惯不好相处呢。

等雷时鸣吃饭洗漱完毕，安煦也保存了学习进度，回自己卧室换了两件衣服，时间早已过了十二点。雷时鸣还在洗手间里鼓捣，他只好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弟弟出来，安煦立刻站起来说着“走吧”。倒不是他有什么急事，只是安煦不习惯这么无谓地浪费时间。

没想到雷时鸣却站定了。

“哥，你就穿成这样出去玩吗？”

安煦低头看看自己。这就是他平日里穿的衣服，虽然谈不上什么时尚靓丽，但是大方得体，不惹人眼，这点安煦还是有信心的。

“怎么了？”

“昨天工作日你穿衬衫西裤就算了，大周末的，是商场里有你客户吗？”

安煦不明白，衬衫西裤多好啊，对于男性来说基本适用于睡觉以外的一切场景，看起来精神又大方，上班还透出一股职业素养。

他的同事和领导都是这么穿的呀。

但是他看看雷时鸣，弟弟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大T恤，黑灰的底色，胸前印着抽象的图案和字母，下面是一条刚好露出膝盖的短裤，脚上蹬着新款运动鞋，背上一个同样松垮的斜挎包。

好吧。他穿成这样子跟弟弟出去，太像老师带着学生了。

雷时鸣将他推回卧室：“换个不那么正经的look行不哥？我帮你挑！”

豪迈地拉开衣柜，柜门撞出“咚”的一声。

一瞬间雷时鸣傻眼了。

安煦则局促地搓着手。

“……你是要在家里开西装店吗哥？”

安煦的衣柜本就单调，到了夏天将厚衣收了起来，挂着的只剩下黑的、蓝的、白的短袖衬衫，下装则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裤。

“我上班只能穿这样嘛。”

“今天不是上班！”

周末就两天，安煦还很少出门，当然没有单独准备衣服。偶尔出门原本也是穿着衬衫的，安煦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或许是时尚年轻活力的弟弟在身旁，他也开始质疑起自己的无趣来。

“哦，我还有polo衫！”

“哥啊，我觉得你可以把polo衫存进银行，二十年以后再取出来。”

“……柜子顶上放着我大学时候的衣服？”

安煦将早就收起来的旧衣取了下来，放在床上，任雷时鸣挑挑拣拣。他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也跟其他年轻人一样穿着牛仔裤和T恤的。

但是此举并没有为他赢回半分面子，四五年前的衣服只有在他的回忆里才是时尚阳光的，拿到今日的太阳底下一晒，透着一股破旧和老土，还因为积压在一起遍布褶子，寒酸极了。

何况那时候他还没有赚钱，买的衣服质感廉价，如今他自己也看不上了。

“哥啊，我看待会儿还是先给你买衣服吧。”

安煦虽然长相清秀周正，但是对自己的外表一向没什么信心。青春期时虽然也曾短暂地在意过，试图弄两件标新立异的衣服穿穿，但很快就被齐惠美以“耽误学习”“不像正经人”为由打压了。

此刻被弟弟质疑穿搭，安煦更加窘迫起来。上学的时候虽然也有人说他老土，但是那会儿他成绩优异，还可以借此自我安慰。安煦忽然悲伤地想到，短板是永久的，但辉煌却是暂时的。

如今他只是一个乏善可陈的老土打工人罢了。

雷时鸣的嘲笑并不是恶意的，他回到自己房间拎了一件衣服过来。

“哥你先穿我的上衣，裤子的话我觉得这条可以。”

雷时鸣从安煦的大学旧衣里揪出一条工装短裤，自己先出去等安煦穿好。

“可以吗？”

看着穿衣镜，两人都有些无言以对。安煦觉得就是一种很明显的穿别人衣服的即视感，因为气质不合。雷时鸣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觉得这件潮T在安煦身上太突兀了，拉过哥哥本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他将目光锁定在安煦的脸上面。

这张脸上有一架眼镜，是那种传统的长方形，半包的黑色金属镜框。

“哥，我觉得首先得给你换个眼镜。”

“啊？”安煦是觉得自己长相透着一股本分和无趣，因此才会跟雷时鸣的衣服气场不合，没想到弟弟的关注点居然这么具体。

他这架眼镜还是刚毕业时配的，那时候觉得非常商务，现在经雷时鸣一提醒，安煦也觉得似乎是有些过时了。何况因为时间太久，镜架已经有些掉色了。

但是他心中非常排斥配眼镜这件事。

“真的，这个太土了。”

“能用就好了吧，我都看习惯了。”

“新的看两天不就习惯了，我哥的颜值都被眼镜封印了。”

“别麻烦了，都已经快两点了，赶紧收拾一下出门吧。”

雷时鸣无奈瘪嘴，又去给他换了一件上衣。

穿脱衣服的时候安煦就把眼镜取下来，随手放到了床上。雷时鸣一进来就拉着他看，安煦还没戴上眼镜，双目涣散又迷茫。

雷时鸣这才发现哥哥的眼睛比躲在眼镜后面时要更大些，让这张小脸显得更乖了。

“哥你不戴眼镜真的好很多！”

“但是我看不清。”

安煦声音闷闷的，因为长期伏案学习，他的近视从初中开始就不断加深，每次验光都有新收获。

“我觉得这件T可以，但是裤子不搭了。”

雷时鸣又在床上的旧衣里乱翻起来，翻出一条浅色牛仔长裤，就提着在安煦身上比。

“你看——”

“啪”。

刚刚没有注意到，安煦放在床上的眼镜被一件衣服卷落到了地上，随着雷时鸣上前的一脚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怎么了？”安煦瞪着迷茫的双眼问。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哥你信吗。

雷时鸣从地上捡起眼镜，发现镜腿和镜架相连的那个地方被他踩得变了形。

“还好，没断。”

安煦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雷时鸣正用手去弯那可怜的细框镜架，接着就又发出了“啪”的一声。

受损的部位原本就脆弱，被雷时鸣一掰直接断了。

“我错了哥！”

双重的恐慌袭击了安煦，近视的人失去眼镜已经让他焦虑不安，何况他本身就讨厌配眼镜。

作为哥哥，他要大度。作为成年人，他要稳定。

安煦深吸一口气：“……算了，先去配眼镜吧。”

在他的小区周围还没有什么商业，安煦只能想到坐地铁去最近的一家学校，学校周边有几家眼镜店。

原本熟悉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陌生，安煦只觉得身前的每一步似乎都有陷阱。刚出了楼门他就惴惴不安起来，伸出脚试了试才敢走。

“咋啦哥？”

“没，我忘了这里是平地还是台阶。”

安煦就那么试探着往前走，低着头眯着眼努力去看路。

“早知道应该把登山杖拿出来。”安煦嘟囔到。

“你不觉得那样好像盲人吗？”雷时鸣还笑，“来来来，哥，我牵着你。”

这种住进别人家第一天就弄坏人家东西的事情如果是安煦做出来的，他会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但是雷时鸣还是笑得没心没肺，安煦倒没怎么怪他，只是真的很难理解。

他接过弟弟的手，跟在后面慢慢走。雷时鸣牵着他兴高采烈地介绍：

“这里是门槛。来，跨一步。”

“开始下坡咯。”

“这是台阶。”

雷时鸣站定了等他，安煦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脚落下去，心里却咯噔一下：原来是平地。

弟弟在边上哈哈大笑。

玩归玩，闹归闹，到了扶梯这样关键的地方雷时鸣还是靠谱的。

“一二三——迈！”

平稳落地，安煦松了口气。地铁站人多，他还要脸，于是暗暗松开弟弟，同时自己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瞪着迷茫的大眼看到个门口就往里走。

“哥，你要去买水吗？”雷时鸣大声问。

……没，我去安检。

安煦无语回头，雷时鸣一把拉过他：“你倒是跟着我走啊。”

一边数落他一边将他牵到安检门处，雷时鸣把他的包从头顶取下，放到传送带上。安煦心里想着我是看不清，又不是不能自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中间就插进来一个人，安煦被人流推着走，过了安检门。

他看不清雷时鸣在哪，也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包，怕闹出笑话，安煦就往边上站好等着，不料他弟弟开阔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不好意思，让一下！我哥看不清！”

边喊边挤过人群过了安检。

“哥你咋又不等我。”

虽然眼神不济，但是周遭人的目光仿佛有了实体，沉甸甸的带着刺落在安煦身上。他的脸又烧了起来，赶紧跟着雷时鸣往站台走，同时心里不住地自我建设。

进了车厢雷时鸣不解地问：

“哥你念叨啥呢？”

“我想起《逍遥游》里面的意思：万物有待。我的生活就要凭借着眼镜，这就是我的‘待’，之一。”

雷时鸣根本没听进去这番哲学反思，他快乐地拉拉安煦的手：

“哥，你看，那个狗好可爱！”

一时间安煦也不知道是应该先提醒弟弟自己看不清，还是先纠正一下狗不能论“个”。他下意识地顺着雷时鸣手指的方向看，发现那条狗就在他俩身边不远，模糊的轮廓依稀显示出是一条金毛或者拉布拉多。

地铁里怎么会有宠物呢？安煦多想了一步，就注意到狗狗身上穿着背心，此刻挤在人群里却安静乖巧，紧紧贴着主人的腿，显然是训练有素。

安煦知道了，这是导盲犬。

他忽然就笑了。

“哥你笑什么？”

安煦不敢在车厢里说，怕雷时鸣嚷嚷引起乘客注意。他只是说着“待会儿告诉你”，同时不住地去看那条导盲犬。

一下车安煦就忍不住立刻告诉雷时鸣：

“你有没有觉得你俩好像？”

——都是金灿灿、毛茸茸的大狗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