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兄道妻小说

称兄道妻小说

甄云濯倚靠着徐雪尽的肩膀，懒洋洋地点头：“娘子说的是。”

“......”徐雪尽低头看到这么大张床，这个人非蜷在自己身边，想必是真的不舒服。他思忖片刻，索性张开手，“世子这么不舒服的话，不若我来抱你？”

甄云濯僵了一瞬，缓缓抬眼看他：“.....”

“嗯？”这有什么？之前他不也抱自己吗？投桃报李这种道理，他是最明白的。徐雪尽拍拍自己的胸，“我抱得住。”

眼里竟然全是坦然......

“娘子，虽然我很想要你抱我，但娘子身子这么单薄，我怕压坏了你。”甄云濯婉拒他的好意，只靠着他的肩膀，倒让徐雪尽越发怜爱了。

“世子别客气，我真能抱！压不坏的，你放心！”

甄云濯嘴角微微抽搐：“娘子，你猜我为什么叫你娘子？”

徐雪尽放下手，摸着自己的脸试探道：“你......乐趣使然？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不错吧？诚然，我是长得不错的。”

还洋洋得意的，果然不该对还没通风月的少年郎抱太大希望。若不是他此刻认真，眼神也透亮澄澈，一个穿着寝衣的大美人说出这些话，换了别人早该以为他是在勾引自己了。

“罢了，不说这个。”甄云濯拍拍他的手，示意他盖好被子，“所以娘子愿不愿意帮我？我的婚事干系重大，已然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徐雪尽沉默下来。想来那时他觉得甄云濯带一个“人偶”去逛园子却不离开车驾是疯了，现在想想，他家大哥都能凑到跟前来，只怕那日去园子的人都知道了甄云濯有了一个世子妃的事。

先声夺人的道理，他自然懂，如此闹开来，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后想在甄云濯的姻亲上塞人，都只能屈于侧妃之位。

“我还有最后一事想问世子。”徐雪尽坐起来，与他面对面，表情严肃。

甄云濯靠着的温香软玉离开，鼻息间好闻的气息都抽离了，他微微皱眉，忍住没有重新抱上去：“我说过不会瞒着你。”

徐雪尽四处张望，然后凑近他的耳朵：“世子，大昭如今眼看是太后与陛下东西各异，我想问，世子居于其中何处？”

甄云濯弯了弯嘴角，眼里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居于东你如何，居于西你又如何？”

“世子若是想归于东西，也不必在自己的婚事上费尽心思了。”徐雪尽倒是不在意他眼里有些异常的戏谑，“纯臣也未必就是居中正之位，那都是表象。寻常人如浮萍，既不能踏浪立足，难免随波逐流，王爷身背赫赫战功，大昭六州的守备军都曾在王爷麾下，他虽离局久远，但余威犹在。如今世子手上还有京城防卫......”

徐雪尽顿了一下，垂下眼眸：“徐府与定南王府冥婚姻亲之事若是人尽皆知，玲珑也不必在城外待这么久，只怕不论是冥婚还是贪渎，都还在水面之下。世子仅凭徐府一个婢女就通晓了这么多事，也不是池中之物吧？”

甄云濯听得眼眸迸发光亮，倚靠床头的姿势都更加闲散起来：“娘子真是让我......”

聪慧、美貌、有趣，七窍玲珑心。徐府真是该死，珍珠尽抛，鱼目当个宝。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我之前说娘子料错了一事，娘子可还记得？”

徐雪尽皱眉：“何事？”

“我曾向我父亲言明过，有意于你，但你年纪小，又专心科考，我终是不忍心将你定下来，害你一辈子。因此想等娘子过了冠礼，再上门提亲。”

徐雪尽眼睛睁大，瞧着甄云濯靠躺在金丝锦榻上的模样，心想这人怎么不着调也能如此倜傥？想他一个小庶子倒处处端着，竟还不如眼前人看着贵气，着实是气人了。

“你以为我之前说那些，都是编话本子骗你？”甄云濯饶有兴趣问道。

徐雪尽一愣：“哪有？”

他倒不拆穿他，尽实说道：“你以为我要娶的庶子是徐奉深，实则就是你自己。无论时局如何，我想与你结秦晋之好，是真心实意的，但这一年我是真晓不得你一直在生病......”甄云濯说着，表情和语气又森冷起来，“徐侍郎，不，如今该叫徐尚书。我昌盛王府若是真要和他结亲，聘礼何止一个十万两白银？父亲无意说过我有意于你，徐敬左右权衡下竟还是选了送你去死，只怕其中还有不可告人之事，待你身子彻底好了，我会腾出手去查清此事。”

徐雪尽下意识抖了一下肩膀，不是因为害怕甄云濯，只是骤然想起自己曾在棺材里躺着，泥沙掩盖，身边还是一具已经死了许久的老尸，就觉得遍体生寒。

“娘子？”

锦被披上徐雪尽的肩头，把他吓了一激灵，恍神间甄云濯布满忧愁的脸印入视野，才让他缓过来：“让世子担心了，我没事。”

甄云濯的手摸上他的脸颊，克制又缠绵，片刻后他咬牙切齿：“你放心，你受过的难，他们也该去试一遭，试百遭。你的仇，我定不会放过。”

徐雪尽没听进他语气里的狠戾，只在兀自思考。如今他既不是死人，也算不得一个活人，徐府庶四子已经死了，定南王妃徐氏就是个空棺，他现在的身份，确实很适合成为甄云濯的世子妃。

没有党派之争，清白干净，他若要活到众人眼前，势必要先将徐府贪渎、活埋冥婚的案子翻个彻底。

“世子。”徐雪尽不经意拍了他的手，正色问，“徐府不论背靠相府还是东厂，贪渎十万两白银都是国之蛀虫，但于世子而言，其实与你并无干系，对吗？除非世子本来就是一个有济世之心的人，不然，就是世子另有雄心。”

“再或者，二者皆有。”

甄云濯放下手，眼神淡淡：“娘子，我刚才问你，东如何，西又如何，娘子似乎没有回答我。”

“我还能如何？”徐雪尽有些无奈，“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就算没有这些曲折在，也该对你涌泉相报，世子何必问这些？你若需要一个世子妃，我便做你的世子妃，这便是我的如何。”

甄云濯一动不动，盯着徐雪尽从上到下。

他最擅的便是察言观色，已然习惯了审视所有人，乱流中要想独善其身并不容易，昌盛王府还有昌盛王府的憾恨未消、壮志未酬。甄云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会与任何人敌对。

除了徐府。

他想从这个少年郎的脸上看出裂缝来，看出一丝阻碍他交付信任的裂缝来。

徐雪尽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起毛，却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话既已说开到这份上，甄云濯不信他，那也是情理之中。

“劳烦世子扶我起来到案几前。”他抖着腿想下床，甄云濯这才收了骇人的表情，想去抱他，“不必抱我，我也该试着走一走。”

甄云濯有些困惑，但没有说出来，便依他所说，将人扶到案几前。

这人伸出的右手手腕很细，有浅青色的筋脉浮动。徐雪尽握住毛笔，铺平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

“容与”

字如此意，洒脱从容。

“不论徐府给我定了什么字，这才是我的表字。我四岁启蒙时，阿娘就为我取了这两个字。”徐雪尽写完，竹笔一搁，看着纸张有些怀念，“阿娘虽是乐籍，但通晓诗书，还很会算账。我的名字和表字都是阿娘取的，柳上烟归，池南雪尽......我小时候还曾抱怨过雪尽二字过于柔软了些，如今想想，冰天雪地里世子救我一条命，也算是缘分。”

他没再说下去，仰头看着甄云濯：“世子曾说让我告知自己的表字，如今容与告知你了。”

甄云濯的手指摸过未干的墨迹，指尖留下一点墨痕：“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没想到，令堂也喜欢九歌。你看起来拘于世俗，实则洒脱，倒是不辜负这两个字。”

聊逍遥兮容与......逍遥、容与。甄云濯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有想起关窍来。

“嗯，多谢你谬赞，但我其实小肚鸡肠，爱好面子。”徐雪尽笑了笑，对着他轻轻挥手，“世子能不能退开一些？”

甄云濯不明所以，但仍然如他所说往后退了几步。

徐雪尽杵着桌面站起来，腿还颤抖着，看着也是十分勉强。

他咬咬牙，掀开长袍，扑通双膝落地。

“容与孑然一生，别无所有，仰世子恩养才能苟活至今。大恩大德，除我一身，无以为报。”他神情认真，只恨不得泪洒当成以示真心，“世子年长我几岁，我便惭愧认一声兄长，不论你觉得我配与不配，容与都将视你作主，绝无二心。这乱流我陪兄长淌、成败我同兄长担。”

“苍天在上，徐容与对天发誓。怀霈兄，从此以后，你管我叫娘子，我管你叫兄弟，我们各论各的，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