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by虞渊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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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不会再醒来了。

浑身上下几乎散架一般的剧烈疼痛让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喉咙里更是像火烧得一般，神经每一寸都像是浸泡在鸩毒里，让我痛不欲生。

“醒了！醒了！”

那声音欣喜若狂，我辨认出来，是那巫医的声音。

胸口处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接受着旁边医女用汤匙喂给自己的清水。

我勉强喝了两口，意识也逐渐回笼。

我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大帐。

那软咩咩叫着的小羊羔正在不远处，此时看到我，哀哀地过来蹭着我的手，一双濡湿的黑色眼睛里浸满了泪水。

一切都与我被拉去水牢时一模一样。

……就好像我经历的那些都只像是一场梦。

“……他呢？”

我哑着嗓子，“你们的单于，活着回来了吗？”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屋里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我艰难地扭头去看向帐子的入口，只见他裹着厚重皮裘，被众人拥簇在风雪之中。

他掀开帘帐，像是遮挡住他背后的所有风雪霜寒，迎着北国烈烈寒风，我看见他炽热的一双眼。

他的声音发着颤：“我回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回来了……”

乌泱泱的人群自觉地离开，帐子里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的脸色苍白，脸上满是胡茬，整个人也瘦削了很多。

他的手是那样的冰冷，握住我的手的时候让我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身上沾染着从外面带来的风雪，我靠在他的身上，虽然很冷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安心。

但我感受到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我转头去看向他，只看见他那双濡湿的眼睛和他死死咬住的下唇。

他浑身都在发抖，像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你知道吗，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是血。”

我愣了一下：“我睡过去了多久？”

“……一个多月。”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眼睛里的执拗让我心惊，“我都想好了，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去下面找你。”

我被他的话惊到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的真的。”

他那大脑袋顶到我肩上，声音也变得闷闷的，“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我没有怪你。”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缩了回来，“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他向我露出一个安抚似的笑，不知怎的，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竟然显得格外苍白，“你睡吧，我还有点事……”

他转身就要走，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看着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他像是抑制不住地用手掩着咳了两声，又向我解释道：“只是受了些风寒，不要紧。”

我并不信他：“你把手摊开。”

他死死地攥着不肯松。

我急了：“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他看向我，最终叹了口气，把手摊开在我面前。

上面什么也没有。

“这下你相信了吧？”

他笑着看向我，“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怎么可能虚弱到咳血呢。”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嘱托道：“草原上夜里风凉，就不要再下床了。”

我看着他从帐子里消失，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痛从床榻上爬起来。

我踉跄着走出帐子，根本不用找就看见了他。

他半跪在地上，身上倚着帐外栓马的柱子，吐了一地的血。

月光映照在那还散着热气的鲜血上，看得只叫人触目惊心。

他看着我，朝我勾了勾唇，纵使整个人都是虚弱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叫你好好呆在帐里，又不乖了。”

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呆愣愣地看着他。

我仿佛忘却了身上的所有痛，踉跄着跑到他的身边，跟他一样低下身子，焦急地去看他身上的伤势：“伤到哪里了？……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静静地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笑而不语。

我气得想要打他，却看见他又呕出一口血来。

“你……你……”

我已然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手下意识地去捂他吐出的血，可是那血怎么也捂不住，淅淅沥沥流了我一手。

我跌坐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向下落：“……求求你，不要死……”

“傻子。”

他起身抱住我，眼睛里亮晶晶的，“我没事的，这些都是淤血，要吐出来才能好。”

“那你哪里受了伤？”

我眼里的泪水蒙着眼睛，手上又都是血，迷糊着看向他。

他笑着牵过我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轻描淡写道：“中了一箭罢了，不是要害，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我不信，上前要扒他的衣裳，他却笑了起来：“还没嫁过来呢就这么投怀送抱吗？”

“你——”

我瞪他一眼，他像是有些无奈，“不严重的，就是伤口不好看，你看了会做噩梦的。”

我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他终于妥协了，拉开衣服妥协地给我看了一眼，然后想要迅速地合上：“你看，也就这样。”

我逮住机会立刻抓住他的手，衣服散开，借着明亮的月光，我看见他胸口上那狰狞可怕的箭伤。

那处似乎已经愈合了，但此时又沁出血珠来，染红了旁边的纱布。

我的眼泪又开始不听使唤地向下掉，他见状慌了神，笨拙地上前帮我擦眼泪，嘴里嘟嘟囔囔的，又有些埋怨：“都说不要你看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

他拍拍我，“真的没事，小伤，过两天我就教你骑马射箭，好不好？”

我咬住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借着他的肩膀，听见他的话又想起什么，微微喘气：“你的妹妹……”

“嗯？”

他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躲开我的目光，“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是你的妹妹把我送进了水牢。”

我抓住他的手，声音艰涩，“是她埋伏下人手，故意要害你……”

“别再说了。”

他一反常态，冷淡地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南都是你的故国，你身边那个侍女烧了北域粮仓，这些我都既往不咎……但你若想借此生事，我也绝不轻饶。”

“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南都的人怎么可能把我送进你们的水牢……”

“水牢？什么水牢？”

他茫然而又奇怪地看向我，“你被扔在新月湖畔，是我妹妹带人找到的你。如果没有她，你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不，不是这样的……”

我喃喃自语，却忽略了一旁他盯着我那异样而复杂的眼神，失魂落魄地看向自己的胸口，想要找出少女朝我射向胸口的一箭，“你看，伤口还在——”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的胸口上光滑平整，哪里有什么箭伤。

我震惊地望着自己光滑整洁的皮肤，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好了。”

他强硬地拉起我的手，微微笑着看着我，语气有些冷，“南都的人既然敢伤害你，就该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愣住了：“……什么？”

看他明显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我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你妹妹的阴谋……她是故意的，想借此来挑起北域和南都的斗争——”

“嗯。我都知道了。”

他敷衍着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走吧，回去睡觉。”

“你——”

“好啦，你不困我都困了。”

他像只大狗狗一样撒娇着拽着我的胳膊，委屈巴巴地盯着我看，“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被他强硬地拉回了帐子里。

睡之前他在我枕前点了一炷香。

香气的味道极其清甜，像是在帐子里摆了一筐新鲜的脆桃。

我侧过身看向他：“这是什么香？”

他那双碧绿的眼睛盯着我看，里面是亮晶晶的笑意：“这是蘸水桃花，我阿姆最喜欢的香。”

我微微有些诧异：“北域竟也有这样清澈的香。”

不知是不是因为光影明暗交错，我似乎看见他眼里有些悲伤。

他低声道：“这是南都的香。”

“南都？”

我愣了一下，又仔细嗅了一下，“这般清澈如许，真是奇香。”

“是吧。”

他的眼瞳里浮现起笑意，“我没有见过桃花。北域积年风雪，阿姆说山桃如雪，她幼时看着漫山遍野的桃花遥想着风雪，而我却只能眺望着这草原上的风雪想着南都的桃花。”

我闷声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雪。”

他难得笑了起来。

漆黑的大帐里，只有远处的火炉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四下安静极了，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几乎迸裂开来的心跳。

“等再过些日子，我们们便一起去看桃花。”

我听见他喃喃自语，“我也想看一看，那铺天盖地的山桃，是不是也像雪一样。”

我以为他在说梦话。

这苦寒的草原，如何能看得到漫山遍野的桃花？

我在桃花香气里沉沉睡去。

本想着第二天起来再重新措辞，好好和他说一下他妹妹的事情，却不想再起来时，整个帐子外都被人围了起来。

我惊慌失措，以为又是上次那样的情形，却不想为首的壮汉瞥了我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告诉我，他们是单于派来保护我的。

“那他呢？”

我语气有些担忧。

他身上还有伤……我很担心他。

“这你就不必管了。”

为首的大汉说道，“不过单于说过了，他这次很快就会回来。”

很快……

很快是多快呢？

我在帐子里呆了不知道多久，那软绵绵的小羊都被我养得胖乎乎的了。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多久才回来。

直到那个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少年在深夜里跌倒在我的帐子前，我才看到了一些，他不愿意让我看到的东西。

少年向我比了个手势，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这帐子若是点着火，人影自然便会显现在帐子上。

我熄了火炉，那少年绕过睡得正香的大汉，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帐子。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却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然后微笑地看着我帐子里的那只羊，指着那羊笑眯眯地说道：“你还欠我一个饼子，不如把这个羊抵给我。”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小羊羔察觉到了小少年对自己垂涎的眼神，下意识地躲到我的身后。

小少年看着我笑了起来：“骗你玩的。”

我松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就对上他一双澄澈的眼睛。

他看向我，像是有些迟疑：“你现在又被单于关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解释道：“不是的，这些人是他派来保护我的。”

“胡说。”

小少年逗弄着软咩咩的小羊，随口道，“如果真的只是保护你，怎么可能会不让你出去。不过嘛，不出去也有不出去的好，毕竟现在两国开战，你若是出去了反倒危险了。”

“什么？”

我失声道，“开战？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