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天by腿脚不好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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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烬抱着毁生的尸体，左手两根断指还在往下滴血，浸湿了毁生的素白袍子，他仰天长啸，周煊被往后震了几步，靠在柱子上。

“啊——”难烬怒吼一声，身体一跃追了出去，“姓高的！老子杀了你——”

周遭再次归为平静，王思达看着地上的尸体，一瞬间像是着了魔，吼叫着：“仙长！”

“仙什么长？”周煊走过去查看尹孜双伤势，对方挥了挥手示意无事，只是脖间可见红色的掐痕。

“你可知他二人是何人？”周煊道。

王思达惊恐地抱着头，道：“我管他是谁！我给他们银子，他们承诺过我会护我周全！如今一个死一个伤！伤的那个还不知去了哪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周煊心道无辜，自己还差点死了无处喊冤呢。

“都是你！都是你！”王思达捡起地上的回旋刃，对着周煊，近似疯魔地道，“如果不是你出现，那个红衣人不会出现！这一切会很顺利！都是你！都是你！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周煊不想理这个疯子，子时就快到了，须得按照江野所说尽快进入卧房才行。

“杀了你！对！杀了你！”王思达面目狰狞，拿着回旋刃朝周煊冲去，“杀了你——”

周煊虽然受了伤，敏捷度却丝毫没减，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我说你长没长脑子？”周煊对王思达印象本就不好，如今更是烦躁，一脚踹过去，把王思达踢到角落，肥大的肚子颤了一颤，“你杀了我不是更活不成了？”

尹孜双站在周煊后面，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周煊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刚到一番打斗，地上的石灰好些被风追走，余下的贴着地面，竟是出现了一串又一串浅浅的脚印，从大门口一路往里延伸。

那串脚印还在不停往前挪动，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行走在上面。

这步子起初紧凑，像是小碎步，在他们看过去后便愈加急促，如今更是像有人在上面奔跑一般朝他们冲去。

“快！去卧房！”周煊推着尹孜双就要跑，想了想一咬牙还是带上了王思达。

“周公子你带他干什么？”尹孜双道，“他刚刚想杀了我们！”

周煊道：“再不济也是条人命。”

周煊把王思达扔进房内，一个翻身站上房梁，贴好符咒后进入房间，关上门。

王宅修建在四面环山的郊外，背靠竹林面朝江流，一阵风刮过，冷得刺骨发抖。

卧房外，树影斑驳阴森，大雪之上出现阵阵脚印，可四周却不见人影。

“嘎吱……嘎吱……”

周煜站在窗边听的心焦，看着那脚印越来越近，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逐渐粗重，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相信他师父，相信那三张符篆，可他却不禁去想，如果符篆没用怎么办……

如果这鬼魂真的进来了怎么办……

他如今身受重伤根本没法运功，若是进来了自己或许还可以躲过一劫，可让尹孜双和王思达怎么办。

不知哪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儿啼哭，让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却看见院子内那脚印停了下来，随后更加急促地往过冲。

但刚要靠近之时，只见三张符篆金光灿灿，一阵凄厉且嘶哑的尖叫响起，随后那脚印便跑出院子，不见踪影。

周煊松了口气，回头看见尹孜双举着匕首蹲在角落里，而王思达靠着墙一副六神无主。

“这符篆乃是我师父精心画的，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的！”周煊扶起尹孜双，道，“尹小姐，匕首先收起来，斩鬼刃不要轻易拔出。”

尹孜双道：“斩鬼刃？”

周煊道：“斩鬼刃出鞘必会引出亡者生魂，虽可斩鬼，但亦招鬼。”

尹孜双连忙收起来，藏在袖子里，道：“谢谢周公子提醒！”

王思达靠在墙上，还在不停发抖，他双手抱头，低声念着：“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有我在，而且我师父怕不久之后也会赶到，加上……”周煊想起方才那个厉害的红色身影，他以前从没听过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武功这般厉害怕是与江野不相上下，他斟酌几番还是没有说出口，“总之，你不会死的！”

“活不成了！”王思达突然站起来朝周煊扑去，肥硕的身躯压着周煊，像是要把自己五脏六腑压碎一般，“杀了你！杀了你就可以活了！杀了你——”

“你……”周煊臂力惊人，用未受伤的右手捏着王思达的肩膀，一个翻身就把人反压在下，他起身踩着王思达的胸口，深呼吸几口气，“你是真的有病吧？很明显我是在救你吧！”

“我活不成！你活不成！那个小贱人也活不成！”王思达近乎疯癫地吼着，双目圆瞪，面容扭曲，他大笑着，“整座院子的所有人都活不成！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窗户突然传来急促的碰撞声，先是东边，随后西边南边北边都被敲打。

咚！咚！咚！

四下安静，只有沉闷的敲打声回荡。

东边临月，周煊透过窗户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却立马消失不见，没有往左没有往右，真的消失在原地了。

周煊视线荡下去，下一刻，一张沾满血迹的脸冲破窗户纸捅进窗格，双手从缝隙里伸出来。

他左手的指甲被拔去，血肉模糊正在往下滴血，十根手指没了六根，剩下的四根手指在空中扭曲地摸索。

周煊与他视线相对，那人便张开大嘴漏出尖若刀剑的牙齿，牙齿上还沾满了血肉，忽地更疯狂地想要往里闯。

四面八方的窗户皆被捅破，血淋淋的手在空中舞着。

“别让他们进来！快走！快逃！！”王思达起身就要往外跑。

周煊拉住他的手腕，厉声道：“出去就是死！”

那些不能被称作人的东西嘶哑着嗓子吼的愈发厉害，在王思达奋力反抗周煊时尤为兴奋，声音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哀嚎。

还好门边贴有符篆，没有东西靠近，周煊走过去透过门缝查看，却看见院子角落里，一对脚印在那里原地踱步，最后，脚印对着周煊不动了。

虽然看不见，但是周煊却总觉得有双眼睛看着他，眼里流着血，似乎还抬着双臂，满身血液附着看起来血肉淋漓，那被刀豁开咧到耳根的嘴唇张合，却是一阵温柔的声音响起，诡异地朝他呼喊着：“过来……过来呀……”

又是一阵婴儿啼哭，那脚印急促跑开，再次不见了。

还没等周煊反应，王思达却尖叫着撞开周煊跑出门，嘴里不停喊着：“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周煊还想去拉他，可四面八方的怪物皆冲向王思达，尹孜双见势赶忙冲过来关上门，抖着身子，泣声道：“周公子，如今该怎么办……”

周煊来不及回答，因为王思达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起，随后血肉撕扯声，血液喷涌声，骨头断裂声不绝于耳。

尹孜双抱着头蹲下，道：“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周煊道，“师父定会救我们！”

一阵狂风刮过，卧房之门被吹开，八九只沾着王思达血肉的怪物慢步而来，周煊往后瞥了一眼，血淋淋一片，只看见王思达还剩一颗头立在雪上。

他被这群怪物生吞活剥，扒皮饮血，下肚了。

“啊——”尹孜双拔出斩鬼刀，在空中胡乱挥着，“别过来啊啊啊！”

尹孜双颤抖着声音，问道：“周公子！斩鬼刃能杀活人吗？”

“他们不算活人了。”周煊道，“师父只告诉我，斩鬼刃不斩活人，没说过不能杀怪物！”

那八九只怪物走到符篆底下，其中一只踩着其他人的背越到空中，只听一阵怒吼，三张符篆便落了下来。

“师父啊，你怎么又坑我……”

周煊说罢，拿起斩鬼刃将尹孜双护在身后，他动了动筋骨决定殊死一战，道：“尹姑娘，方才来的路上我让你别吹哨子，只是因为我不想被我师父骂这点小事做不好，但现在，你必须吹了。”

尹孜双拿出拇指大小的两口哨，道：“吹了，江老板会来吗？”

“这是求救信号，最远可传万里，江南到漠北都没问题，你尽管吹！”说完，周煊拿起匕首冲进那群怪物里。

尹孜双躲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双手抱着蜷曲的腿，将两口哨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两口哨发出的声音凄婉哀长，明明来自自己唇边，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或者来自更远的地方。

周煊一匕首刺进一个怪物的身体，却之间那怪物不受任何影响，像是不知疼痛一般，脸色不改继续往前冲，全然没有指头的右手捅进他的身体里。

周煊眉头一皱，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了，下一刻那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就朝他脖子咬去，周煊拿起匕首随处乱砍，血从那怪物的身体里喷涌而出，那怪物却丝毫不停止，就在即将咬下去的时候，一阵箫声再次响起，面前的怪物便停下了动作。

是刚才那个红衣人？

不对，不是。

周煊只觉得这种感觉极为熟悉，果不其然，下一刻，江野一身青莲从天而降，一掌劈在那怪物的天灵盖上，骨裂之声顿然而响，那怪物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

“乖徒儿，忍一下。”江野说完便用力一抽，把那怪物留在周煊身体里的手臂取出，随后扔了出去，一掌拍碎了。

江野取出一个瓶子递给周煊，拿过周煊手里的斩鬼刃，道：“服下三颗。”

说完，便纵身飞了出去。

他将斩鬼刃抛向空中，随后双手对掌慢慢拉开，蓝色的光混着寒光的影，斩鬼刃随着他手掌间的距离越来越开也变得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变成一把长刀的模样。

江野拿起长刀便向那一群怪物劈头盖脸地砍去，周遭风雪腾空而起，一团团的像是顿时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追逐着怪物，江野一刀刺进其中一个怪物的天灵盖，其余几个怪物的头顶同时被雪团击碎。

不过片刻，这群怪物尽皆倒地，不再动作。

“师父好生厉害！”周煊看着江野干净利落的动作，不由赞叹，一眨眼江野便到了他的面前，给了他脑门一栗子。

“药吃了吗就看？当自己血流不尽的吗？”

这一提醒，周煊才又感觉到疼，赶忙连服三颗药丸，一团蓝光流转在他伤口之处，不消片刻便不疼了，连受伤的手也可活动了。

“拿着。”

斩鬼刃不知何时又已缩小躺在江野的手心里，与他的手掌差不多长。

见周煊接过，江野道：“不是老说想要一件趁手的武器么？这把匕首，归你了。”

“归我？”周煊握紧斩鬼刃，两眼放光，激动道，“真的？”

“真的。”江野道，“斩鬼刃是万年玄铁打造而成，放在昆仑山顶吸收数年天地灵气，其形虽小，威力却巨大无比，若是使用得当，可驱使方圆百里所有生灵为你所用。”

“这么厉害！”听见江野如此描述，周煊如获珍宝，手指摩挲着精致的刃鞘，道，“师父刚刚那样算是驱使生灵了么？”

“不算。”江野否定道，“斩鬼刃认主，只有他认定的主人才能够真正运用它，而我只是强行流转内力施展罢了。”

“那我……”周煊又蔫了，叹了口气道，“师父都不行，我……”

江野道：“周煊，你觉得师父很厉害？”

周煊道：“当然！师父是天下第一，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江野道：“若我不是天下第一，你还会觉得我厉害吗?”

“可是师父你就是天下第一啊！”周煊不太明白江野的意思，挠头道，“多少年了一直如此不曾变过。而且就算你不是第一，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厉害的！”

江野笑了笑，道：“当了你这么久师父，我从未向你讲过师门训规，今日我便讲给你。”

周煊怔愣，看着院子里八九具尸体，大门处还有一具，身后卧房内尹孜双不知道缓过神没有，怎么着现在都不该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我江野逍遥快活大半生，不涉皇城党政，难谙天道人伦，只求问心无愧，凭心而动。”

江野拿过周煊手里的斩鬼刃，看着他，继续道：“五大世家将天道奉为最高道德，誓与天斗的弑神一族则将天道踩在脚下，开辟出全新的道德，名为七魄之道，乃是驱赶死人三魂留下七魄，将此人为自己所用的邪道。”

周煊问道：“刚才这群人就是七魄之道？”

江野道：“不错，他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活死人’，这个说法好理解的多。”

“活着却没有活人的思想，死了却不能完全死去……”周煊叹气，“悲哀。”

“世上的派别，除弑神一族，其余或显赫或微不足道，但都追寻成仙成神，企图长生不老，传扬思想，让自己千古流芳。而我的道，与他们都不同。”

江野看向月光下听得如痴如醉神采奕奕的周煊，笑道：“我的道有些逆天而行，你可想好了，若是听了便代表回不了头了。”

“不回！”周煊坚定道，“我跟定师父了！”

“好！”

江野嘴角扬起一抹笑，似是在笑自己无知，又像是在蔑视苍生，仔细一看却又带着狂放不羁，似是不自觉徜徉在一幅华美的画卷里。

“我的道，只存在于我的梦中，不知何时会实现。”江野徐徐讲来，“我不愿成神，也不与天斗，不是因为我怕天道，也不是因为我敬天道，只是因为我的父亲告诉过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王宅门前流水潺潺，亘古不变的月光悠然而下，照着即将而立以及刚及弱冠的两位男子。

“我的道是众生。”江野深吸一口气，“谁说神仙可以随意把握别人的命运？谁说神仙才是这世间的永恒主宰？”

“这世间的主人乃是这方天地，而不是九曲天上的神仙，亦不是修得旁门左道妄想统治的邪门歪道。”江野看向周煊，“你可明白？”

周煊听得热血沸腾，全身每一处血肉都在咆哮，他瞪大眼睛，朗声道：“明白！”

“我信奉的，无非山河无恙，人间皆安。但此道前路茫茫，不知何时是终点，怎样是终点，你可还愿意做我弟子？”

周煊跪倒在地，朝江野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弟子周煊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当承师父之意，守卫山河，捍卫苍生！”

江野道：“起来，伸手。”

周煊照做，江野毫不犹豫用斩鬼刃划开他的左手手掌，周煊下意识“嘶——”了一声，血液染上寒刃，下一秒便开始闪着光，像是祈求呵护一般，动人又含蓄。

“他认你了。”江野道，“取个名字吧。”

“名字？不就叫做斩鬼刃吗？”周煊道。

江野道：“那是我取的名字，如今他归你了。”

“嗯……”周煊思索着，不知为何想起方才那红衣之人月下舞的场景，眼前血液敛寒刃竟是与其有几分神似，他忽然明亮道，“就叫‘红月’吧。”

“红月？”江野没想到这孩子取的名字如此诗情画意，笑道，“为何？”

“红衣飘飘玉箫萧，寒月烁烁影淼淼。”周煊道，“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手持‘红月’，在危急时刻救人于水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