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向南归by有熊吃斋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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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睡着的时候，思绪大多飘向脑海的深处，窥探那些不为人知的记忆。

陈向宇流氓得一匹，为人处事臭不要脸，堪称坦坦荡荡，唯一一个藏于心底不可告人，却总是忍不住翻覆出来的人是他骨血相连的哥哥。

是他扭曲的色彩中层层叠加击溃不得的城墙。

“哥？”他轻轻地唤了声秦翰宇。

初中组织的活动，因为父母正在走离婚流程来不了，秦翰宇就代替了爸妈来陪他。

此时他已经蒙上了双眼，双臂交叠在胸前。

“哥啊……”他又叫了一声。

秦翰宇颇为无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不是在吗？”

“我站得…有点高，摔着疼呢，”陈向宇的脚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不平稳的木桌便一边发出吱呀声一边抖，“哥，你会接住我吧？”

“会，我会接住你。”秦翰宇只当他是处于高处恐惧失重落地的痛楚。

哥的声音清冷如山间泉水，流淌过他心脏的每一处都冰凉难耐，让他无法克制自身的炽热，同时也将不安冲刷带走。

陈向宇将在布条底下茫然睁着的双目紧闭，轻缓了一口气，笑了:“哥也会一直在吧。”

说着，他向后倒去。

他原以为能坠入温热的怀抱中。

可秦翰宇迟迟没有吭声。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没听见哥的一句“会，我会一直在的”。

陈向宇不顾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狼狈地从地上翻爬起身，用力扯下眼上的布条，眸中尽是惊恐。

他的身旁，没有秦翰宇。

他的眼前，只剩崩坏扭曲的世界。

-

他猛的从睡梦中惊醒，眼角淌着滚滚欲落的泪珠，手指还紧扣着头发不放。

陈向宇眨眨眼，泪珠滚落在地毯上，他也算是清醒过来了。

什么嘛，明明一模一样的画面已经梦到过无数次，可到底还是接受不了秦翰宇的消失。

他在地上以极其奇怪的姿势睡着，现在爬起来时浑身酸痛。

他几乎是枕着那幅未完成的画入睡，身旁尽是七七八八的颜料罐子，橙色和绿色的颜料瓶子被踢翻了，在地上与其他颜色交融成诡异的色彩。

画已经被一些不相干的颜色染脏了，还得重新来过，否则不够完美。他懊恼的把废稿丢在边上，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可以这样睡几个小时。

陈向宇的艺术气息似疯子一般癫狂，画出来的作品也足够洒脱。

但这幅画，他想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想画一幅和那个人的气息一样的画，所以他一夜咬笔深思，已经是一点，终于提笔。

他要画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座城墙。

那个人是他扭曲的色彩中层层叠加击溃不得的城墙。

可是画毁掉了。

他烦躁地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此时这满屋刺鼻的颜料味儿已经无法将他安抚。

陈向宇起身，赤着脚踩着遍地痴狂来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他大多的衣服都放在更衣室，这个柜子里只有一套西装孤零零的悬挂着。

“哥……”陈向宇虔诚地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支离破碎，喉间呜咽着，“我好想你。”

他是想他了。

这套西装是秦翰宇送给他的成年礼。

说是成年礼，倒不如说是分别礼，哥亲手把成年礼送给他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哥哥联系，只是听说哥哥换了号码，他不知道哥哥的新号码是什么。

而秦翰宇的工作名片上留的号码是工作室联通惯用的联系方式，打过去，接通的人不会秦翰宇。

-

“妈，我想去看看哥。”

“……”

“妈妈也很想哥哥，”陈蔓紧扣着他的手腕，脸上笑容泪水交加的表情，他从来没有看透过，“但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一起了，哥哥在爸爸身边。”

“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好了。”

-

这套正装早就穿不合适了，只是他保留得很好，就当时留了个念想。

哪怕是见不到，也好像就在身边。

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秦翰宇身上特别的清香，总在他鼻尖缠绵。

他轻轻牵起西装的袖口，像是时隔五年再次牵住了哥的手。

牵住了，就不会丢。

牵紧了，就一直在。

-

大抵是思念传人，坐在工作室里的秦翰宇蹙着眉头，打了个喷嚏。

他抓着圆珠笔笔在纸上乱画几下，把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

他面上表情还不算难看，倒是额角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糟糕透顶的心情。

“秦哥，你也不用着急嘛。”助理在边上劝着。

“…我不是着急出稿。”他黑着脸又扯了一张白纸。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自己大清早憋了一通火气的用意。

他想象中有一张堪称完美的草图，是足以让他自己都惊艳的程度。

可是垃圾桶里的几团废纸证实了，他实在是没法画出来。

这让他有些崩溃。

“你能懂我现在的感觉吗？”秦翰宇弓着身子，手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撑住额头，“我画不出来，但我想画出来。”

助理帮他倒了杯咖啡:“那就画，能画出来再画。”

“我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一张图，我闭上眼，它完美无瑕，但睁开眼整张图就会变得模糊，我看不清它。”

“不记得长什么样？记不住吗？”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助理见怪不怪地问道。

“记不住。”他乏力地摇摇头。

半晌，秦翰宇站起身去厕所洗把脸。

工作室门口的座机一串一串地响着，他没理会脸上未擦拭的水渍，顺手接了来电:“喂你好，这里是汉也工作室，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对头刚出口的客套话戛然而止。

秦翰宇疑惑于他的沉默，却不知对面那人的心潮澎湃。

陈向宇惊异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这是他二零二三年第一次往哥的工作室打电话。

这是哥吧？这是哥吧！

哥的声音他不会错。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能让他误打误撞打到了哥会接的电话！

“不好意思，工作室这边不接私人稿件，如果是联系错了，请自行挂断。”

“别！哥，别挂……”他眼底蓦然湿润，心脏跳动之快让他浑身血液沸腾。

秦翰宇的手猛然一颤。

“…向宇？”

“你怎么…打这个电话？”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你是想找我吗？”

“我是想找哥的，但我没有哥的电话，我找不到哥……”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好几年了，他找不到哥。

受到的冲击太大，秦翰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只能说一句:“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

“好，好…你等下，”陈向宇着急忙慌地跑到画布旁，随手拿起画笔蘸了些颜料，“哥你说，你说。”

秦翰宇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又顺带报了备用机的号码。

“我以后打电话给哥，会打扰到哥工作吗？”陈向宇自顾自喃喃着，“那我少打一些，哥也不要嫌我烦呀……”

真的就像是一场梦，他生怕自己将梦扰醒，再次眼看秦翰宇消失。

傻小子瞎说什么话？秦翰宇无奈地摇摇头。

“不会烦，你可以联系我。”他说。

二人搭着无厘头的话聊了几分钟，最后在助理异样的注视下，秦翰宇放下了听筒。

“秦哥你没带手机？”

“不是，”秦翰宇消化了一下信息，抬眸看他，“我弟找我，打的是座机的号码。”

“没看出来你还有个弟哈，”助理开玩笑地指指座机，“亲弟弟吗没你联系方式？不能吧，还打的座机。”

秦翰宇不吭声。

按道理来说联系方式该有的。

陈向宇是一直都有的。

旧的电话卡他一直没停用，但陈向宇一直没有联系他。

秦翰宇之前顾及他的状态，也一直没有联系他。

就在刚才，他很想问:“那么多年了，你还生我的气吗，你还愿意见我吗？”

话到嘴边，他又问不出口了。

自己选择的离开，若是来到头陈向宇对自己有怨，甚至连一个电话也不愿意打给他，那就再合理不过了。

毕竟是他承诺的，无论如何都会在向宇身边护着他。

“我会一直在的。”

-

“哥？哥啊……”向宇唤他。

“我不是在吗？”

“我站得…有点高，摔着疼呢，”向宇问，“哥，你会接住我吧？”

“会，我会接住你。”

向宇释然地笑了:“哥也会一直在吧。”

秦翰宇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接住了他，就像接住了整个世界。

“会，我会一直在的。”

-

爸妈秘密筹备了三年的离婚计划，被十五岁的秦翰宇无意撞见了。

“你们…在说什么？”

少年的心智早已成熟，他不可能不明白爸妈谈话间透露出的意思。

他们要离婚了。

秦翰宇从小就着重自身行为修养，第一次站在自己家中如此失态地惊慌失措。

秦邃的脸色如阴沉暴雨，他低声地斥责儿子:“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房间去！”

秦翰宇双腿打颤，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