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200by狙里白黎述黎煦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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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2月14日，距离我死亡还有三天左右。

我是二月份生病的，和哥在游乐场玩雪的时候，我往我哥身上扔了个很大的雪球，砸到他身上时张开纯白的烟花，他看起来特别狼狈，我笑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脑袋突然好痛，整个人倒在雪地上，没感觉到雪的冰冷，只觉得脑袋疼，像是有许多种的牙齿的蚂蚁在我脑子里乱咬，我哥过来抱起我，一个劲儿地叫我名字。

其实我听得见，但疼的不想说话。

后来进了医院做了很多检查，我本来是有些怕的，到我哥陪着，我好像也没那么怕。终于检查完了，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天还没亮，是深深的蓝色，我哥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他身上有很重的烟味，我问他我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他过来摸摸我的头，说我很快就能出院了，让我别担心。我一直相信我哥。

在医院待个半个月，我哥带我回了家，我们家就我和我哥。爸妈离开了这个家，但我不难过，因为我有我哥。

回家收拾好后，我哥带我去逛逛超市，就和每个周末一样。

我不心疼他给我花钱，他说过他赚的钱都给我，我哥是个作家，很有名，我去过他的签售会，人山人海的，但我一眼就能看见他。

我没有我哥那样厉害，我喜欢画画，但我的画只给我哥看。

我哥几乎天天都在家，白天的时候我画画，他有时会看着我上色，有时坐着敲键盘，一切和原来一样，稍稍有些不同的是每月一次检查，和好几个夜晚，我头疼得睡不着，起来看见我哥在阳台抽烟。

我一直很担心我哥的身体，抽烟对肺不好，我说过他几次，但他都没有戒掉，那风中我哥的背影看起来很孤独，窗外是五彩斑的霓虹，或许是因为逆着光，他的背影是黑色的，只有手中夹着的烟，亮着微弱的火光，我走过去拿掉他的烟，有点不高兴地告诉他，如果他再抽烟，我就离开他，让他再也见不到我。

我知道我哥肯定舍不得，从那晚过后他真没再碰过烟了。

日子过得很平静，5月23号那天，我晕倒了。

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是我没事，我相信我哥。在ICU的那几天，我过的很难受，每天都要做检查，还有输液，我讨厌打针，针尖刺入我皮肤的时候，像是往我的血管里灌冰水一样。

我哥心疼我遭罪，以前一直依着我，我说不打针就不打针，但这一次他只是在我打针时陪在我身边。

病情稳定后，我转到了普通病房，没几天我就出院了。是我要求的，我心疼了，心疼我哥给我花钱，心疼我哥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又回到了家里，但我觉得好累好累，不想动。我哥没说什么，照常给我做饭、洗衣服、熬药。我吞不下胶囊，我哥就选了中药，很苦。有一天我不想喝药，我哥就稍稍使力捏开我的嘴，把药灌进来，我努力挣扎，药撒了一些，意识到我好像闹得有些过了，我跟哥道歉，但也没喝药。我哥没生气，问我为什么不喝，我说苦，然后我哥就含了一大口药，吻住我。药稍稍凉了些，依旧很苦，但我心里觉得甜。

突然有一天，我哥问我想不想出去玩，他说他想写新书了，要旅游找找灵感，我说了好几个地方，他说行，就去我说的那些地方。我很高兴，不是没跟我哥旅游过，但这次不一样。

我看见了医院的报告单在客厅的一个角落，我其实并不难过，一直以来都隐约有一种预感，只不过成真了。

但我好像还是有一点难过，我陪不了我哥多久了，哥以后见不到我，会伤心的，我舍不得我哥伤心。

我把报告单放回原处，我哥不告诉我，那我就装作不知道。我想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和他好好再活一遍。

我们去三亚看海，在新疆大草原上骑马，去西藏看五颜六色的神塔，我们在塔下接吻。一路上都是我哥开车，走走停停，我画了很多画，这好像是我死后，唯一能留给我哥的东西。

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我最喜欢西藏，我哥就在香格里拉租了一间民宿，我们没再出远门了，因为我太累太累，一天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我哥弄来了轮椅，推着我出去晒太阳，我决定选择西藏作为我的墓地。我和我哥坦白了，我哥很安静，就抱着我，一直抱着。

我和哥商量，在我的墓上也做一个石塔，在西藏，石塔是很神秘又很庄重的东西，我对他说，以后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带块石头，要好看的那种，堆成一个石塔。我哥答应我了。

我笑起来，然后眼角滚落了几滴泪，我埋在他胸口处哭，我不怕离开，可我舍不得。

我哥轻轻摸着我的头，没哭，他胸口处的衣服被我哭湿一大片，看起来像是心在流泪。

今天我问我哥，最后三天了，他还有没有想做的事。

明明要离开的人是我，但我还是这样问了。我哥说没有，然后又摇摇头，说有，我问是什么。

他说要在最后三天里爱我259200秒。

我说这不算他想做的事，因为我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爱我，爱了许多个259200秒。

2月11日

小煦晕倒了，医生说是脑癌。

可他才二十三岁，几个小时前还朝我扔雪球，冲我笑。

医生说小煦这种情况很难办，治不好。小煦从小就怕疼，我舍不得他难受。我问医生下一步要怎么办，他让我在小煦剩下的时间里好好陪陪他。

我心里一团乱麻，在小煦病房外抽烟，试图缓解一下。可是没有用。国庆去看见小煦在输液，嘴唇很白，像雪一样。

小煦问我他的病怎么样，严不严重，我撒谎了。

对不起，小煦，哥骗你了。

2月20日

我带着小煦的病例和脑部的片子找了很多家医院，同的医生，同样的答案。

每次一进病房，小煦就对我笑，笑得我心口疼。

2月25日

小煦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去办了出院手续，如果他还剩下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希望他是在快乐中度过的，包括…死亡。

逛超市的时候，我心里记着医嘱，没让他拿平时喜欢吃的坚果，小煦没跟我闹，他一直都很乖。

3月7日

小煦给我看他画的画，画里我和他躺在草坪中央，阳光铺在我们身上，溢满了暖洋洋的希望。

我喜欢这幅画，小煦开心地把话放到我的书房，我跟着进去，在画的右上角别上一张号码，“115”，小煦画了一百一十五张画，这是他送我的第一百一十五张。

3月19日

小煦这几天老说头痛，睡着了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小煦难受，我也难受。

最近抽烟有点频繁，被小煦抓了现行，他说我要是再抽烟，他就离开我。我知道小煦的话是无心的，但我放在心上了。

这些天我好像有些魔怔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戒了烟，小煦就不会离开。

5月23日

吃早饭的时候，小煦晕倒了。

直到送小煦到了医院，进了手术室，我的心跳才缓和了些。

小煦，哥听你的戒烟了，别离开哥。

5月27日

医生给小煦做检查、打针、输液。小煦哭着说他不想打针，他的眼泪像锥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可小煦，这次哥不能由着你了。

5月31日

小煦情况稳定下来后，转了病房，里面有一个折叠式的陪护床。很晚了，小煦催促我睡觉，我应了下来，但我睡不着。

我想一直看着他，因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6月4日

今天小煦说他想回家，医生同意后，我就带小煦出院了。

小煦不如以往那么精神，走几分钟就要歇一会儿。

6月11日

小煦的药很苦，但嘴唇很软。

7月2日

我想带小煦去旅行，和他一起看看风景，想多制造些回忆，好支撑我度过漫长的余生。

小煦很高兴，我记着他想去的地方，规划着路线。小煦的病情虽然稳定了，下来却不排除复发的可能，自驾是目前最恰当的选择。

8月31日

我们到了西藏。

小煦很喜欢这里的文化和宗教。

9月10日

在西藏待了十天，今天和小煦去看了这里最大的神塔，朱红色的漆，小煦说好看。

梵文声里，我们接了个神圣又亲密的吻。

10月27日

江南雨水多，小煦不太喜欢下雨天，但他告诉我，只要和哥在一块，他心里都是好天气。

哥也一样。

11月5日

我们回了西藏，在香格里拉住下。

小煦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了。

11月12日

我推着轮椅，带小煦晒太阳，阳光很温暖，小煦对我说，哥，我没剩多少时间了，是吧。

我之前猜测过，或许他已经知道，也想过以怎样的态度来回答。但当他直白地袒露时，我没来由的慌张又无奈。

小煦小时候一直说我是他的超人，什么都能做到。可这一次，哥留不住你。

我抱着他，没说话。

11月15日。

小煦让我把他葬在西藏。

他说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不是指物理上的距离，而是人的灵魂和思想。小煦说想要离我近一些。

他还让我在他墓上堆石塔，每多一块石头，就多一分想念。

小煦，哥或许要开始收集好看的石头了。

12月14日

和小煦分别还有三天，他问我这三天里想做什么。我没什么想做的，只想陪着他。

小煦，如果哥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哥就爱你一辈子。

可哥只能和你在一起三天。

没关系，哥把这三天掰成秒来过，就又能爱你259200天。

12月17日

从今以后再没有晴天了。

香格里拉一间民宿里亮着灯。

五点还没到，冬季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街上只有几家店铺亮了灯，而居民们大多都还在睡梦中。

黎煦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雪。黎述帮他穿好衣服，抱起他放到轮椅上。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黎煦说想去看看墓地，出去转转。这几天，黎煦很明显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要离开了。黎述答应了他。

他们逛着街道，慢悠悠地来到黎煦为自己选好的墓地旁。

“哥…”黎煦声音很轻。

“哥在。”

黎煦没说话，他们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黎述推着他进了一家很早开门的早餐铺，点了几样黎煦喜欢吃的。

他耐心地小口小口喂着，黎煦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一会儿看着黎述吃饭，一会儿又望着墓地的方向发呆。

吃完早饭，黎述推着轮椅，和黎煦一起在镇上随意转悠，路过早市时，碰见了民宿的老板扎古大叔。

“早啊！”扎古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黎述微笑着点了点头，“早。”

“今天天气不错，难得的太阳。”扎古高兴地指了指天空。

原本阴郁的天幕被扯开一道缝隙，火红的日光从天边往香格里拉蔓延。

“小煦，你看。”

黎煦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看见难得的灿烂天光，他刚一张嘴就剧烈咳嗽起来。

“小煦！”雪白的积雪上晕开几朵殷红的花，黎述一下一下帮他顺着气。

黎煦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他整个人靠在黎述身上，嘴唇翕动，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呼出一口气。

带着温度的白汽喷散在黎述耳边，勾勒出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我爱你”。

黎煦走了，在破晓的日光中。

黎述按照他们约定的那样把他安葬，一切都处理好后，黎述回了民宿，坐在床上出神。

桌上放着几幅画，他过去一一拿起。每一张的主角都只有两个人。

他们一起看雪、一起采野花、一起看星星，其中有一张是黎煦用铅笔画的巨幅人像，夹在色彩缤纷的油画间，显得格外突出。

画上是黎述，看起来栩栩如生，是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黎煦。

黎述眼角滚落一滴泪，轻轻吻上画中，他小小的爱人。

三月。

万物都从沉睡中苏醒，料峭的寒意被春天的阳光驱散，柳条抽出新芽，应季的花盛开得尽兴。

吃过早饭，黎述散步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公园。时间有些早，公园里只有几个晨练的老人在打太极。

他走到一处小山坡上坐下。

每根草都吸足了阳光，坐上去还有些许暖意。黎述干脆躺下，让小草根尖的温度渗进皮肤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黎煦的画中。

他们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彼此的眼里有无尽的光亮。

黎述闭上眼，想象此刻黎煦就在自己，身边笑着叫他“哥”。

他伸手往右边试探，想抓住什么，可手中只有无形的风。

抓不住。

七月。

山谷中的树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灼热的日光经绿叶过筛一遍后显得不那么毒辣。

黎述和几个朋友在一条小河旁停下来休息，他注意到河岸边一块光滑圆润的小石头，或许是地质原因，石头是橙色的，像一颗小胖橘。

“述哥，捡石头呢？”一个朋友朝他招手，“这边还有几个好看的。”

黎述把小胖橘装进包里，笑着应了声。

朋友们都以为这是他新奇的个人爱好，没人诧异也没人笑话。

更没人知道每块小石头里都揉进了黎述最深的思念，每块颜色不同、形态各异的石头，都幻化成一颗相同的真心。

九月。

黎述从超市回到家里，简单吃过晚饭就继续工作。他抱着笔记本在沙发上坐着，安静地写文章。

思路突然断开，黎述敲键盘的手停住，一抬眼就看见客厅一角的画架。

那是黎煦画画的地方。

“哥，你看这幅画，好看吧。”

“哥，看我画的咱俩。”

“哥...”

黎述出神地看着木质画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揉了揉眉心，合上电脑，进卫生间洗漱。

换了睡衣，黎述从自己卧室出来，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躺在床上。

这间屋子里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都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感受黎煦的气息。

“晚安，小煦。”

十一月。

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西藏艳丽的春夏早已被了无生气、白茫茫的秋冬取代。

香格里拉小镇上却有一处不同的景色，五颜六色的石塔在一片银白间格外惹人眼球。

“小煦，哥来看你了。”黎述一边堆石塔，一边讲着这段时间的琐事，从他五月份出版新作品讲到十一月在梦柯发生的趣事，从漠河的极光讲到西沙的海鸟…

黎述堆好石塔，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白雪。

“小煦，哥好想你。”

他望着不知名的远处，一阵很轻很柔的风吹来，虽然是冬天，但不让人觉得有多少寒意。

若风有形，此刻许是在亲吻他眼角那滴细小的泪珠。

黎述收拾杂物的时候，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本蓝色的卡通密码本，看上去有些年头啊了，封面脏兮兮的，落了许多灰尘。

他拿纸擦了擦，试了一下黎煦的生日，没有打开。然后又试了下自己的生日，“咔哒”一声，解开了。

泛黄的纸页上有几排稚气未脱的小字，黎述翻了翻。

“同学们都有一个这样的本子，哥哥给我买了。我要用哥哥的生日当密码。”

“哥哥送了我一个超人玩具，会发光会说话，别的同学都羡慕我。”

“哥哥今天回家有点晚，他给我买了生煎包。四个生煎包，我吃了四个，哥哥一个也没吃。”

“罗小成抢了我的超人玩具，还笑我没爸没妈，哥哥把他揍了。玩具摔坏了，哥哥说给我买新的，我没要。哥哥就是我的超人。”

“今天哥哥生日，我想给哥哥做饭，那我还不够高，只能站在板凳上，手被锅烫了，我没敢跟哥哥说，可哥哥还是发现了。没打我也没骂我，哥哥给我上了药，凉凉的，哥哥真好。”

“学校有美术比赛，我画了哥哥，老师表扬我，还说要在学校展出，我没同意，把画带回家给哥哥看。我的画只给哥哥看。”

“今天回家没看见哥哥，一直到晚上哥哥也没回来，我一个人害怕，坐在沙发上哭，哥哥终于回家了，我一直在沙发上等着。哥哥给我擦眼泪，他说以后都不会留我一个人在家了。”

“老师让写作文，别的同学都写爸爸妈妈，我写哥哥。因为他们很早就走了，可哥哥一直在。”

……

黎述整理好其他杂物，把密码本放在书架中央。

老旧又熟悉的卡通外壳和书架上其他书形成反差，平淡地讲述着一段舍不得想起，也舍不得放下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