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葛by冬咚葛林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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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九年六月二十五日晚上八点钟，葛林将工服脱下来套上短袖，走之前跟老板打了声招呼。推开玻璃门时苏小京快速从他身边挤过，先葛林一步走到外边。

苏小京正在穿上衣，下摆卷在小腹上方，往下拽时叫住葛林“听说今天高考出成绩，你哥考得怎么样啊？”

葛林正在检查手机里有没有葛森发来的短信，闻言抬头应了一声“不知道，我回去问问。”去年他攒钱给葛森买了一个还能用的手机，在通讯录里输了自己的号码，葛森不常给他发短信。

葛林把手机装进口袋，放好后和苏小京一起朝摆放自行车的地方跑。往常苏小京骑车速度比他快，今天被葛林落了将近三米。他拼命骑了一会还是被葛林抛在后边，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明天我请你吃早饭！”

葛林单手撑车把，扬起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晃了两下。

快到家门口时能看见院里亮着灯，葛林下车将大门推开。堂屋的灯亮着，没人，葛林朝里屋走，进门之前敲了两下。

他和葛森住一间，葛森上学时住校，只周五一个晚上在家住，葛林嫌麻烦一直没有收拾东西搬走。外婆住的那间房里放了很多东西，妈妈的东西也在那里边，葛林不知道把它们放到哪里更合适。

门朝里打开，葛森正在整理房里堆的书。葛林跟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坐到自己床边，晃悠着两条腿，有些期待地开口“哥，你们是不是出成绩了？考的怎么样？能到首都上大学吗？”

葛森把所有卷子都装进一个巨大的化肥袋子后将手机拿出来扔到葛林的床上。

很小的屏幕上显示着葛森的高考成绩和省排名，41名。

葛林握着手机激动地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趟后颇有神气地问葛森是不是一定能到首都上学。

葛森把没有用完的本子挑出来放到葛林的纸箱里，瞥了他一眼后点头。

“我出去买点好吃的回来！”话音未落葛林已经跑出门。

最近的一家凉菜店距离他们家小两公里，中间要经过一条细窄小巷，而后再穿过两条街。葛林将手电筒放到自行车前篓里，身上的白色短袖被风灌满鼓起。

灯光照到小巷尽头拐角处，电线杆和墙中间空出的地方有人影一晃而过。葛林减慢车速，很快听出嘈杂的声音。

求饶声并不大，夹杂在拳打脚踢和骂声中，很容易让人忽略。葛林准备骑快一点，最好能瞬间从他们身边经过。不上学的小青年聚众打架是常有的事，葛林不想掺和，刚把手电筒关上就听见被打的人突然扬声叫了一下。

是苏小京。

葛林跳下车顾不上把它放好，把手电筒亮度调到最大，跑到那群人前边。

两三个人因为刺眼用手背遮了一下眼睛，葛林看见苏小京坐在地上，双臂将自己环住，头埋在膝盖和身体中间的缝隙里。

“别多管闲事。”说话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将葛林拿着手电筒的胳膊往下按，地上映出白色圆形。

苏小京泪眼模糊地抬头，看见葛林后一瞬间呆滞，又马上让他跑。

十分钟后苏小京坐在自行车后座拿着手电筒给葛林照明，穿过两条街买完凉菜后苏小京提议买一些啤酒。

葛林没喝过，他们从凉菜店出来站在小超市门口犹豫，苏小京看见葛林的左脸肿了起来。

“要不买三瓶，我哥考上大学这样的大事值得我们喝一杯。”葛林说着走进小超市，在老板的劝说下买了一箱。

回去的路上苏小京难得沉默，葛林不认识打他的那些人，只知道他们看着不像未成年。苏小京这两年刚到繁村，说是来投奔远房亲戚，和葛林一起在理发店当学徒。苏小京的私事葛林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不受亲戚的待见，住的地方条件很差。

“你哥去大城市上学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葛林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我哥要去首都上学，在那里生活应该要用很多钱吧。我可能攒够钱再走。”

再次经过那条巷子时葛林听见苏小京说自己前几天认识一哥们，从首都回来的，有熟人帮忙介绍工作，工资很高，待遇也不错。葛林想问仔细时苏小京又说他也只知道这些，改天他再去打听打听。

葛森将房间里的所有废纸收拾好后才听见大门响，他隔着窗户看见葛林推着车和另一个男孩走进来。

苏小京和葛森接触得不多，刚一踏进堂屋就看见葛森从里屋出来，站在门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旋转的吊扇因为时间过久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苏小京不敢看葛森面无表情的脸，快速地跟他点了一下头后帮着葛林到厨房拿碗筷。

葛森把地上的一箱啤酒拆开，随手打开一瓶放到桌边，随后叫住葛林。

葛林颠颠地跑过去，把盘子放到桌上，半仰着脸问葛森有什么事。

灯光下葛林左边肿起的脸上指头印很明显，葛森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问他被谁打了。

在厨房里拿好碗的苏小京走到门口后因为葛森的这句问话止步，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葛林笑起来，用手心蹭了蹭脸颊，不怎么在意地说自己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葛林的个子不算高，不到一米七五，偏瘦，站在接近一米八五的葛森面前说自己路见不平的样子有些滑稽，尤其配上他脸上的伤。

见他不愿意多说，葛森没有追问，坐到桌边喝了一瓶酒后起身让他们慢慢吃。

苏小京今晚留宿在葛林家，和葛林睡一张床。他们两个喝了很多酒，苏小京喝醉，为葛林可能要走的事情难过，最后蹲在院子里抱头痛哭。声音过于大，葛林不得不叫上葛森一起把他拖到房间里。

苏小京的睡相很差，躺在床上胳膊和腿都要摊开，呈大字型，完全不给葛林留下一丁点睡觉的地方。

葛林看看自己的床后眼巴巴地看着葛森。

葛森无动于衷地将葛林放在床边的纸箱抬起来放到柜子上边。

“哥。”葛林又喊了一声。

葛森嫌麻烦地啧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枕头扔到自己床上，找出蚊香后蹲在地上，打火时葛林也蹲到他对面。

“他为什么挨打？”

葛林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也不知道。

葛森看他一眼，将点燃的蚊香放好后拿着自己的衣服到外边洗澡，出门前给葛林留下一句打不过就跑的箴言。

葛林坐在台灯前边照着小镜子看自己的左脸，只是隐约能看见指印，并不严重。

苏小京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一句了话，葛林看着镜子发呆，又去想苏小京说的那个哥们。

他记得之前妈妈说过离开繁村最好的路就是考出去，读书成才。葛林不算聪明，小学三年级溺水后他的成绩从班级中游变成了倒数——他们班并没有多少人。从那时候起葛林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跟人说话，渐渐地有人开始说葛林掉河里那天泡坏了脑袋。葛森听到那些传言后很愤怒，周末时带着葛林到田埂上玩，他和葛林说了很多话，最后葛林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

葛林又变回原来的样子，遇上熟人就笑着打招呼，只是成绩吊车尾后再也没有提上去。因此初三快要中考葛森找到他明确表示自己愿意放弃读高中的机会打工供他读书时，葛林连连摆手拒绝，而后连中考的考场都没进，转而去了理发店当学徒。

每次葛森放学穿着校服回家时葛林都很高兴，偶尔会趁葛森出门时偷偷穿上葛森的校服外套，假装自己是个高中生。

葛林几乎做好了在繁村新开一个理发店的准备，他现在理发的手艺已经很娴熟，攒一些钱租个门面后新开一家理发店赚的钱应该会更多。他就要将读书的事情抛之脑后，一眼望到头的平和生活具备一定吸引力。

可苏小京又告诉他一个更好的去处。

葛森回来时葛林已经闭着眼睛躺到了床上，桌子上开着一盏小台灯，窗户开了一半，风扇不停地转着。

葛林躺在床外侧，葛森关上灯后很小心地从他脚边跨过，躺下不到一会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葛森以为自己把他吵醒，尽可能地将呼吸放轻。

“哥，你睡了吗？”葛林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没。”

葛林不再说话，葛森等了一会儿，以为葛林是在说梦话，不再理，闭上眼睛。

快要睡着时葛森又听见葛林的声音。

“你去上大学以后还会回来吗？”

葛森不太想回答这种蠢问题，只从鼻腔里发出嗯的声音。

“我也去上大学。”葛林又翻了下身，半条腿垂在床边，“我想先赚点钱再读书，我听我们老板说有夜校，我也可以去的那种。”

“繁村没有夜校。”

葛林又开始沉默。

窗外已经能听见蝉鸣，葛林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趴着一只蚊子，他很轻地挠了挠，触摸皮肤上鼓起的小包。

“我也要离开这儿。”葛林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