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再重逢by長辞沈雨石广津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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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沈雨石的东西很多，客厅，厨房，卧室，阳台，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他的痕迹。广津坐在沙发上，视线随着沈雨石的位置移动，看他把所有装饰品放进纸箱。

全部收拾完一共装了三个大纸箱外加两个行李箱，沈雨石站在这堆东西前和广津对视。他看得很细，广津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颗浅棕色的小痣，广津的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他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没有扣。

广津眼下的乌青让沈雨石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一夜没睡。

昨夜他们的争吵导致整个客厅一片狼藉，玻璃制品几乎全部阵亡。他们认识将近三十年，最后竟然走到如此地步，沈雨石想不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时广津滴着血的左手和小臂暴起的青色血管让沈雨石感到恐惧。梦魇一般，沈雨石感到广津的左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上，掌心温热皮肤流的血顺着他的脖子滑落到肋骨的位置。

惊醒时天刚蒙蒙亮，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脸贴在玻璃上看小区路边的榕树。沈雨石了解广津，知道他气急了也不会将拳头朝向自己，可他还是觉得恐惧。广津呵斥让他不要再无理取闹的时候沈雨石感觉到无力。广津一句话就把所有路口全部堵住，妄图看他求饶。

从房间出来到楼下去要经过客卧和书房，沈雨石特意看了看，两个房门都大敞着。他刚到一楼就听见广津叫他的名字，他走过去，站在厨房外边应声。

广津把做好的早餐端出来，又说自己中午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沈雨石坐在他对面喝了两口粥后胃里有些难受，他把勺子放回去，看着桌面上的花瓶发呆。花瓶里的郁金香是自己前几天买的，昨天晚上广津把花瓶摔碎了，现在的花瓶是一个新的细口玻璃瓶。沈雨石认出那是冰箱里的矿泉水瓶。

“没有胃口吗？”广津注意到他的异样，跟着将筷子放下。

沈雨石专注地看着广津，无法判断广津现在关切的神情是不是出自真心。

“广津，我们分手吧。”沈雨石看见广津的眉毛很快皱在一起。他并不是出于报复才说这样的话，因此说完后见到广津的表情也不觉得解气。

沈雨石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像沙漏中的细沙在缓缓减少，只是与沙漏不同的是虚无缥缈的感情无法倒转。他想广津一定和自己有相同的感受，所以才经常出差，经常应酬。

“雨石，不要开这种玩笑。”广津颇为严肃，说话时板着脸。

沈雨石起身推开椅子，将矿泉水瓶里的郁金香抽出来扔进垃圾桶。

“分手，我今天就收拾东西搬走。”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起伏，广津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竟然悄悄松了口气，只是面上不显，还要再开口留一留人。

沈雨石几乎将他看穿，冷笑一声，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破，自顾自开始收拾东西。

广津将餐具收拾好后坐在沙发上看沈雨石的背影。

兀自出神，广津想到上个月自己到外地出差，整一周，他没有接到沈雨石一通电话，连短信也没有收到一条。按照往常的习惯，第二天早晨他就应该给沈雨石打通电话询问情况，可他硬是拖了七天。每每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脑海里总有声音劝他——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

那通电话到底没有打出去。沈雨石先发了信息问他回家的日期，广津回复后直接将这件事翻篇。小事而已，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这样长，如果每天都计较这些小事，精力会被耗尽。

可广津又一次想到了这通电话，他甚至急切地想要开口叫住沈雨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他打电话所以才想分手。

我可以一天给你打三次电话，广津想这样说。然后会收到沈雨石的第二个冷笑，广津突然平静下来，放松的手掌平放在膝盖上。

沈雨石叫来朋友帮忙搬行李，进门的是晏通。

广津从沙发上站起身，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恍然大悟般伸出右臂和晏通握手。他知道晏通是沈雨石的大学学长，曾追求过沈雨石，知道沈雨石已经恋爱后短时间内也并没有罢休。广津原以为他们早就断了联系，现在沈雨石却能直接把人叫到家里来。

“我们现在是同事。”晏通不知道他们刚刚分手，因为广津同他握手时力度太大，他不得不出声解释。

这样短短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提醒着广津，广津松开手，像甩开烫手山芋似地，越过晏通看着沈雨石。

无声对视，沈雨石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走。

“走了就别再回来。”如果晏通不在这里，广津可能会丢下这样一句话，沈雨石想。

整点，墙上钟表发出当当当的声响，广津走到玄关处，注视着紧闭的大门。

不停的有人打电话进来，广津恍若未闻，只在心里数数。

从前沈雨石和他闹别扭也曾装模作样离家出走，不出一个小时他一定会再回来。

两个小时过去，广津终于清醒过来，回复助理电话，打好领带后大步出门。

沈雨石又要像从前一样吓唬他，广津发动汽车时摇了摇头——雨石总像个孩子。

二、

晏通按照沈雨石的意思把人送到郊区一个老旧小区，又帮忙将各种东西搬进二楼。

沈雨石找钥匙找了一会儿，最后从纸箱里一个颇有年代感的钱包中摸出一把钥匙。箱子堆在一起让狭窄走廊看起来更加逼仄，沈雨石并没有要请晏通进去坐坐的意思。

他跟晏通道谢，又说自己不再远送。晏通笑着向他讨一口茶喝，沈雨石犹豫片刻，将门打开侧身请晏通进去。

“这里边常年不住人，东西都不能用。一会儿我请你到咖啡店解渴。”沈雨石说着将纸箱搬进来放到客厅。

一室一厅，所有家具都被盖上白布，晏通走到沙发边掀起白布一角，见上边是斜花纹沙发套。

“你以后要住这里？”

沈雨石把纸箱放好后从卧室出来，他甩着满是水珠的双手，爽朗地笑起来“真要住这里，早上五点我就要起来到公司去了。”

晏通也跟着笑，在心里琢磨这间房子的用处。

“我和广津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的生意刚起步，我们租下了这一间房。”沈雨石说着，将沙发上的白布掀开，坐上去，倚沙发背，闭着眼睛，过去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出现。

“那时候每天都在为钱发愁，因为我们的恋爱关系，各自和家里人吵了一架，都憋着一口气，想闯出个名堂，又想证明同性恋没什么不好。后来广津赚了一些钱，我们马上将这间房买了下来。那时候还不敢想以后能住独栋别墅。”

“你和他？”晏通试探着问。

“分开了。因为他的小秘书，我们吵了一架，他发了好大一通火，我也生气，到最后差点打起来。冷静下来后我就知道，是时候分开了。”沈雨石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有些不好意思，从沙发上站起来，带晏通出门，下楼时问晏通的另一半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晏通的男友最近得了重感冒，正住院，沈雨石找他帮忙时十分不好意思，只是手机通讯录从头看到尾也找不出第二个能马上联系的朋友。

晏通说下午带沈雨石到医院去，让他陪自己的男友说会儿话。

午餐在离医院不远处的餐厅解决，没想到又碰见广津。

他们在大厅用餐，楼上下来一群人，很喧闹，沈雨石抬头，一眼看见人群中间的广津。

广津也同样看见了他。

沈雨石毫无反应，低头专注吃饭。广津曾想走过去带走他，只是现在实在不方便，临出门时视线还黏在沈雨石身上。

夜里广津仍旧在玄关处等，将近十点钟时他给沈雨石打了今天第一通电话。

电话被接通后广津一时想不出什么动听话，只一遍又一遍低声叫沈雨石的名字。

“沈雨石。”

“沈雨石。”

“雨石。”

沈雨石不应声，将手机开免提放到桌上，他坐在地毯上翻看旧相册。

沉默良久，沈雨石将旧相册看完时广津仍未开口说话，他看一眼屏幕，见电话没有挂断，不说话，重新看照片。

广津问他何时回家。

翻到的照片刚好是他们高中拍的毕业照，他和广津是同班同学——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沈雨石一度认为他们生来就是要一起的。

“我们分手了。”沈雨石轻声说道，将相册合起来，重新放回行李箱。

房门被敲响时沈雨石正因为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起身，走到门口，敲门声又响起。

沈雨石走得太急，正住在酒店里。他靠着门，很快又听见广津叫他的名字。

零点，沈雨石不开门，只发信息让广津回去。广津不同意，仍在门口叫沈雨石的名字。

沈雨石吓唬他，表示再发出声响以后再也不跟他见面。

清晨，沈雨石准备外出吃早餐，一开门就看见广津。

他守了一夜，黑眼圈比昨天还要明显。

沈雨石将话摆到明面上，从两年前广津缺席沈雨石为他准备的生日晚会到一年前除夕当晚广津仍在外处理工作再到半年前广津在忘记他们的约会，沈雨石将这些事一带而过，点到为止，又和他说起自己。

前几年沈雨石依旧将广津看做自己最亲近的人，由外到内，沈雨石完全熟悉广津，他们默契如同对方的影子。然后，不知在怎样一个时间节点，他们之间发生了微妙转变，好像影子离开了主人的脚，它还在地上，低头仍旧能看见，只心里能感受到，影子有一天会逃走。

于是沈雨石也变得怯懦，他看着圆润珍珠的轮廓越磨越小，白色细粉快要盖住黑色影子。

分开的那一瞬间，广津一定和自己一样在某一刻感到轻松，沈雨石想。

“我不得不承认，广津，我没有从前那样爱你。”沈雨石微微歪头，皱眉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这两年我觉得太重，你出差一周，我不联系你时你也没有打电话给我，那七天我过得很轻松。”

广津想了一夜的情话全变成了空白，他看着沈雨石，惊讶于他的坦诚，继而又想到过去他们是无话不说的——感情总是要变的。

在门口分别时，他们最后拥抱了一次，广津很用力地将沈雨石抱在怀里，沈雨石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雨丝贴过沈雨石的脸庞，他和广津走反方向的路，走出很远后停下，转身，遥遥朝对面看了一眼。

恰好广津也停下转过身来。

沈雨石笑起来，他们还是这样有默契。

泪珠滚落，沈雨石坐在计程车后座，用手背盖住眼睛，十分失落地想到，过去他一度认为他们生来就是要一起的。

三、

广津出了车祸，昏迷了整一周。

距离他和沈雨石分开过去一个月，广津很难捱，他总要想到沈雨石，无论在客厅，厨房，卧室还是阳台。他知道沈雨石已经出国，像是极力想要摆脱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般直接离开。

他开始不停地回忆过去，又想起高中他们偷偷恋爱，沈雨石喜欢在晚自习放学后跑到夜市逛一圈。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午后，广津费了很多心思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沈雨石泪眼朦胧，拽着他的领子凑了上去。

广津笑起来，沈雨石过去是很霸道。

他到他们过去住的房子里，一开门就看见客厅中央摆放的三个大纸箱，广津一一打开查看，确定是家里的东西后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湿润的眼睛。

地上荡起的灰尘漂浮在半空中，模糊中广津又看到沈雨石的影子。

广津听见有人问想不想回到过去，他重重点头，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回到过去，一切从那个午后开始，从那个吻开始，他绝对不会再和沈雨石分开。

说话的人越过他和他身后的人交谈，广津颇为不满。

他感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开口“真的想要回到那个午后？”

“是。”

广津听见对方的笑声，很轻一声，嘲讽似的。

“你已经回去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