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3-01-04 16:26
- 《他死在我们热恋的那年夏》by谭杳,原创小说他死在我们热恋的那年夏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祁嘉薄司遇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薄司遇没有以后了,他有自己所爱的人,只是他的爱人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热议:而他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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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在我们热恋的那年夏by谭杳免费阅读
我的泪水顺着碗边滚落到碗里,我又往里面倒了很多很多的盐,直到白色的颗粒已经覆盖了那碗豆腐脑的整个表面,我妈跟看疯子似的看着我,我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碗饭咸得我舌尖发苦,咸得我泪流满面,咸得我感觉下一秒我就能直接背过气去,可我还在吃,直到胃里发胀,疼得我心口都在痉挛。
我像是个得了幻想症的精神病人,仿佛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傍晚,祁嘉故意捣乱似的舀了一勺往我嘴里塞,我尝了一口差点要吐出来,倒在他怀里问他这是什么怪味。
祁嘉眉眼弯弯地说好好吃。
我一气之下让他再喂我一口。
……结果我还是觉得难吃。
我说祁嘉你必须赔给我一个吻,这样才能弥补你今天非要给我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祁嘉低下头说对不起嘛,然后他吻住了我,满目星河。我外婆当时就在书房里坐着看书,我才不管她有没有看到,反正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支持我的人。
我捂着翻滚地胃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我将自己蜷缩在墙角,一只手狠狠地抵着胃,另一只手捂着嘴,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证我下一秒会不会吐个昏天暗地。
我说,嘉嘉,嘉嘉。
哥哥当时太小啦,不懂事,可我现在长大了,也听话了。
我乖乖吃完了整整四碗咸豆腐脑,我想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说嘉嘉我现在听话了,我觉得真好吃,原来六年前你说的话是真的。
你回来吧。
你回来吧……
我好想你……
哪怕你让我天天吃咸豆腐脑,然后我们再在傍晚的星河下交换一个像十六岁那年一样的吻。
最后我还是吐了出来,吐得昏天暗地,眼前一片漆黑,恍惚之间我听见祁嘉对我说:“哥哥,你还是吐了。”
我勉强直起身,靠在洗手池上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我突然很想笑,以前或许只是狗屁不如的青春,可现在彻彻底底成了狗屁不如的人生。
我想,原来我还是吐出来了,所以祁嘉才不要我,他要去天上,找又帅又温柔又有钱还听话的男生当他的男朋友,所以他就不要我了。
也好。
他幸福就好。
我好害怕他不幸福。
说不定几十年后我也上了天堂,祁嘉就站在天堂的入口,看见我他就笑,笑着对我招手,对我说:“薄司遇,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久得我都忘记这是第几年了。”
——
夜晚的时候我爸妈都睡了,他们怕吵到我外婆最后的时光,外婆把我叫到书房里,我俩并排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外婆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她转过头,看向我的眼睛,依旧温柔地说道:“阿遇,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错。”
我点了点头,想骄傲地说不愧是我外婆。
“别为了世俗改变自己,阿遇,你和小祁都是好孩子,你们一定会幸福。”
我握着外婆的手,泪腺就像忘记了关闸门的水龙头。我已经没办法控制我的眼泪,我只能疯狂地点着头,对外婆说:“我会幸福的,外婆。”
我问外婆,这个世上有没有来生。
外婆没有回答我。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和祁嘉一起上政治课,老师站在讲台上讲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我扭过头问祁嘉,你是唯心主义还是唯物主义?
祁嘉问我,什么叫唯心主义。
我说嘉嘉我怎么知道,刚才咱俩可是一起在下面玩五子棋,我想了想对他说,可能唯心主义就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来生吧。
祁嘉立马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虽然我好像确实是唯物主义,可是这样下辈子就遇不到你了。
所以我还是唯心主义吧,我还想要下辈子呢,我下辈子还要跟薄司遇在一起。
我说那我也是唯心主义者,然后我俩拉勾,说下辈子一定要生在一个有海的地方,我们俩是竹马竹马一出生就认识,前十五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铁哥们,后几十年就做最亲密无间的恋人。
我问外婆,这世上有来生吗。
外婆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她说,有,很坚定的。
我笑了一下,我想我的外婆也要奔赴她的来生了,她这么温柔,下辈子一定能生到一个好人家的。
最后的最后外婆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她有一个很爱的人,可他死得早,她说外婆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到天堂去见他了。
我也和外婆拉勾,像两个幼稚园过家家的小孩子。
我说:“外婆,你要幸福。”
外婆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说:“阿遇和小祁也要幸福。”
“好。”我低声回答。
外婆看起来很开心,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没见过她这么开心。我突然真的很想很想死,我也想幸福而轻松地解脱,可我不能。
我离开了,谁来替祁嘉看看这个世界的山川大海,湖泊河流,我是个没有家的小孩,我唯一的归宿就是祁嘉的怀抱,从此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替他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我要幸福。
我必须幸福,带着祁嘉的爱活到八十岁,那时候我终于可以去找他。
可没有他的六十年,我到底该怎么活。
明明我们马上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了。
明明本来可以……
十六岁那年的约定终究只能留在十六岁,六年后的如今依旧只剩我一个人等待白头。
我和祁嘉顺理成章地坐了同桌,换座位那天,我一屁股坐在祁嘉旁边的时候还被老师骂了一顿。他说我俩都不是什么好学生,尤其是我,天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转前转后和身边的人说话,我俩坐在一起无非就是一起聊天打游戏,再这样下去恐怕连三本都考不上。
我没说话。
遇见祁嘉之前我一直没有什么梦想,我妈和我爸在我小时候天天忙于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有几次甚至动了手,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我妈拿着菜刀对着我爸的样子,每到那时候我就蹲在角落里玩我唯一的玩具,一辆又脏又破的小汽车。
有好几次我问我妈,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跟我爸离婚。她从床上蹦起来打我,打完又哭着对我说,离个屁,没必要,人活一辈子,不也就这样,到哪都这样,你以后迟早要变成这样,等你长大以后就懂了。
我想哪有母亲诅咒自己孩子长大以后过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那时候我没功夫纠结这种事,我只知道我妈希望我也走上和她一样的路,将来和她过一样苦到舌尖发酸的日子。
以前的我无法反驳她的话,毕竟我也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烂进土里。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可以骄傲地在心里对她说,妈,我找到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了,他又温柔又可爱,绝对不会举着菜刀对着我,我俩在一起一定能幸福一辈子,甚至连吵架都不可能,我才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人。
我想我要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彻底摆脱我妈在我身上套上的那些枷锁,哪怕我就是一个筒子楼里长大的人又如何,可我命好,上天到底还是眷顾我,觉得我前十五年过得实在惨不忍睹,于是派天上最漂亮的天使来拯救我。
我想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然后我就带着祁嘉远走高飞,我俩要买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再养一只猫一只狗,祁嘉说要给它们起名叫“平平”和“安安”。他说小动物都有灵性,一定可以保佑我俩平平安安,直到永远。
遇到祁嘉的十六岁,我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大人,我要给祁嘉好日子,就不能再是从前那个天天混吃等死的薄司遇,从此我要做祁嘉的三好男友薄司遇,我要让所有骂过我俩的人都反过来羡慕我俩的爱情。
上课的时候祁嘉转过头来看我,我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扭头时刚好对上他澄澈而明媚的眼神,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倒影着我的面容,我的脸一瞬间从耳尖红到了脖子根。
祁嘉见我这幅样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又朝我靠近一点,眨了眨眼睛喊到:“薄司遇。”
“嗯?”我转过身去不看他。
“薄司遇。”他又说。
“我在呢,怎么了?”
“薄司遇我好爱你。”祁嘉温热的手掌贴上我的手心,我感觉到全身一阵酥麻的颤栗,我的指尖冰凉,可他触碰到我的一瞬间,我的指尖灼热,像在被烈火焚烧。
他和我十指相扣,说:“薄司遇,你好容易脸红。”
我顿时无地自容,前十五年人生树立的高冷校霸形象在遇到祁嘉的一瞬间支离破碎,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
我想我真是没救了,被祁嘉看一眼都会脸红,那以后拥抱怎么办,接吻怎么办,到时候我岂不是会直接爆炸,然后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医生问我为什么晕倒,我像个傻逼一样回答因为被男朋友亲实在太激动,到时候我一定要沦为全医院人的笑柄。
我一瞬间转移话题,问他为什么要叫我的全名,听起来一点都不亲切,明明我一直都叫他“嘉嘉”或者“宝贝”。
祁嘉认真地看着我,他说,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想叫他的全名,这时候我只是薄司遇,是祁嘉一个人的薄司遇。
他说他要叫我的名字很多很多遍,不知不觉之中我们就一起老去,等他老得说不出话,他就把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写在纸上,就跟我写给他的那些一样,到时候顺着他的骨灰一起埋在地下,下辈子他还能找到我。
我俩坐在最后一排,就这样牵着手,讲台上的老师激情澎湃地讲着课,坐在邻桌的小混混该睡觉的依然睡觉,该玩手机的继续玩手机。在这个浩瀚的宇宙里有这么多人,可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知道,高二三班教室里的下午三点二十分第二节数学课,所有人都被六月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两个男生,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的同桌没有什么区别,可在那张铁皮桌兜底下,藏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好像要牢牢地抓住对方,就这样一辈子。
这场爱变成了我和祁嘉一个人的秘密,我俩就这样瞒着世界相爱了,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故事,那些人也不配知道我和祁嘉的故事。多少个晚上我将我和祁嘉的故事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就叠成小船放到我们学校后山的那条小河里,一只绵绵延延漂流到远方。
这还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在童话书上看到的办法,叠得时候我觉得自己幼稚的可以,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心里像是拥有了一团火那样燥热,我们的感情就像八月初生的艳阳,足以照亮我前方所有的道路。
烈日知道我们的爱,风听见过我和祁嘉说喜欢,树叶见证过我们并肩前行的步伐,课桌掩埋过我们紧紧相握的手。我想这样就够了,祁嘉用他的一切将我拉出黑暗站到光明之下,而我贫瘠至此,只能用我的一辈子来和他做偿还。
晚上放学的时候祁嘉走在我前面,我跟在他后面踩他的影子。半山腰的夕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梢透进来,映照着祁嘉清瘦的背影,那一刻,我想他真的好像天使降临到人间,而我是他的人臣,甘愿当他身后的光影。
那年夏天,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十六岁的我站在巷口,望着我心底的那个少年。少年逆风而站,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眸里好似有万丈流光。那一瞬间,所有的风失去了温度,所有的花抹去了颜色,他开口对我说:“薄司遇,你走快点。”
我落了他好远好远,于是一路飞奔,风刮得我脸颊生疼,我横冲直撞地撞进他的怀里,心脏像是被人用烟头烫出一个洞。祁嘉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接住我,他张开双臂抱住我,我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祁嘉。”
“怎么了?”他问我,声音散进风里,与我的呼吸交汇。
“我们接吻吧。”
——
我在街角的路边摊上买了一瓶十六块五的橘子汽水,美国进口的,说起来算得上我这辈子喝过的最贵的饮料。我将祁嘉抵在墙边,俯身吻住他。我要他一辈子记住我,一辈子看见接吻这个词,想到的都是十七岁那年祁嘉和薄司遇在这个见不得光的狭小空间里,那个近乎于窒息的橘子味的吻。
我们都是第一次接吻,谁都没有经验。我对接吻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以前搬个板凳看电视剧的时候,我学着那里的主人公让祁嘉闭眼。
祁嘉微卷的睫毛颤了颤,他说他不想闭眼,他想看着我。
他一看我我就脸红,尤其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的舌尖舔舐着祁嘉的下唇,他双臂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我们温热的呼吸交汇,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身旁低声喘息的声音,我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只有祁嘉能拯救我下海。
我在这个吻的空隙间汲取着氧气,我深入到他唇齿间的每一寸,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祁嘉的眼圈红红的,我的心里疼得发紧,却又幸福的要命。这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吻,无关情欲,只是阳光照在他侧脸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吻他。
我想我真的好爱他,好想和他一辈子。
祁嘉眼眸中的光忽明忽暗,我咬住了他的唇,他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滚落进我们相融的唇间。我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我,我似乎也哭了,夕阳将我们交融的影子倒映在地平线,祁嘉靠着巷子里红色的砖墙,我靠着祁嘉,我们在日落之前边哭边吻,这就是我的十七岁。
后来我结束了这个吻,祁嘉抹干了脸颊上的泪水,而我却还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傻逼。我将脑袋埋在祁嘉怀里,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我说:“嘉嘉,我们都接吻了,我已经给你盖过章了,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
祁嘉双手捧起我的脸,大拇指的指腹将我眼角的泪水擦净,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认真地要命:“薄司遇,你是我的命,除了你身边,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哪里都不去。”
于是我又哭了,我让祁嘉别擦了,反正他擦干了,我依然会被他搞哭。
我想祁嘉为什么这么好,他怎么可以这么好,我想我要溺死在他的温柔里了,他随便的一句我爱你,就能让我泪流满面。
祁嘉叹了口气,走上前吻我滚落的眼泪。
我伸出手和他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我认真地说。
祁嘉说他才不要当小狗。
我说那就和我拉勾一辈子。
祁嘉说:“好。”
他的小拇指勾住我的手,指尖和我的指腹相碰。
“我们一辈子。”
整理外婆遗物的时候,我在她床头柜的最里面发现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放在很精致的相框里,内页却已经泛黄,显然已经被主人保存了很多很多年。
照片上是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左边的那个依稀能看出来是我外婆年轻的时候,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笑靥如花。右边的女孩留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脸颊泛着红,脑袋靠在我外婆的肩膀上,看起来很幸福。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拿出来,翻到背后,在照片的右下角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谨以此照片纪念谢明月和常安最相爱的十七岁。
我有些震惊,但似乎又不是那么的难以置信。我是见过我外公几面的,当时他已过古稀之年,和我外婆在一起了半辈子,两个人却依旧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在我外公最后的日子里,我外婆给他端水,送饭,照顾他的起居,可我从未听我外婆说过一句爱他,下辈子还要遇见他这种话。
外婆说的那个很早死去的爱人,原来也是一个女孩子。
我想象不出那个女孩是怎么去世的,生病?意外?亦或是两人因为世俗从相爱走到陌路,不管是怎样,我想现在的外婆已经和她相遇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在这种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和祁嘉没有被世俗打败,没有被苦难的日子打败,再多再苦的困难我都能牵着他的手一起度过,可我们现在天人两隔。
我们是天人两隔,世间最无力的一种分别。
我痛苦到绝望,但我没有任何办法,即使我们再相爱又如何,也终究抵不过这世事无常。
这样看起来世俗根本不算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坚信爱上祁嘉这件事,我没有做错任何哪怕一点。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目光而分开?两个人的爱情凭什么要十几亿人的同意,爱了就是爱了,有什么他妈的错。
祁嘉死后,我好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即使我再也不可能幸福。
外婆的遗物很少,除了那张照片,就是几封她写给那个女孩的信,我连同她的骨灰一起埋进了坟墓。我记得曾经有人告诉我,将心爱人的名字连同骨灰一起埋进地下,下辈子就还能遇见。
我对着那冰凉的墓碑问。
下辈子的谢明月和常安会幸福吗。
风替外婆回答了我。
它说一定会的。
于是我放下心。
我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下辈子。
下辈子如果还做人,我想要变成一个女孩子,祁嘉就做我邻居的竹马哥哥,这样我们的日子会不会走得不那么艰难。
那如果下辈子做不成人呢?
如果祁嘉是树,我就做他身边依附着他生长的一尾草,我会努力向阳,向地下扎根,直到我们的根系交织在一起。如果祁嘉是候鸟,我就做北方枝头的一片叶,一年一年地望着有他的南方,直到他飞来,栖息在我的枝头。如果祁嘉是窗外的藤蔓,我就做那扇老旧的窗棂,他可以攀着我的边缘向上,我就做承载他的旧窗。我不觊觎他的美貌,不阻挡他的向阳,我只要他肆意生长。
我给父母留下了一笔钱,那些钱足够他们在这座细水长流的小城里过完下半辈子的生活,我想在我说出我不愿意相亲不愿意结婚以后,他们对我的期待也就只剩下这点东西了吧。
也是,当初生我,不就是为了这点事吗。
离开的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我去了我和祁嘉以前的学校。现在是放假时间,学校里没什么人,校门口那块银色的牌子已经开始生锈,上面用黑色的宋体大字写着:杭城中学。
这里是我和祁嘉故事的开端,我绕到学校后面的矮墙,初见祁嘉的那天我因为上课睡觉被老师赶出了班,在校园里晃着晃着我就来到了这座矮墙旁,那天的阳光很刺眼,我抬起头,在矮墙上看到一个人影。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与我对视,那双明亮又清澈的眸子里像是盛着满目的星河,零零碎碎的悸动横冲直撞地撞进我的心里。我想也许那天的那一眼,就已经奠定了我们的一生。
祁嘉对我说:“哥,我爬太高,下不去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张开双臂接他下来,一瞬间他温热的身躯落入我的怀中,他像个小学生一样不停地点头跟我说谢谢,我愣在原地,低声说一句不客气。
这就是我们的初见。
如今已长达七年之久,我又回到了原地。我翻上这堵墙,我想这里也曾经沾染过祁嘉的气息,我走他走过的路,算不算我和他又一次相遇,我触碰过他曾经翻过的矮墙,算不算我和他再次十指相扣。
学校里的银杏叶又飘落满地,我曾经在这里和祁嘉一起捡过树叶,我挑出来一片最好看的插在祁嘉头上,说他这样好漂亮,像个漂亮天使。
他嘴上一边说着薄司遇你死定了,一边扑过来也要给我戴,我歪头躲过他,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祁嘉动弹不得,只能委曲求全地低下头咬我的锁骨。
我抬起头望向前方的窗户,左数第三排第二个是我和祁嘉曾经坐过的窗口,我俩就是在那手牵着手,一起看窗外的风景。我和祁嘉说我要努力考上好大学,祁嘉说那他也要和我去一个城市。
我走过学校食堂的小卖部,我曾经在那里买过无数瓶冰镇饮料,每次买完我就把饮料贴在祁嘉耳边,冻得他一哆嗦,然后他就要跳起来打我。
我走到学校的那面光荣榜上,优秀校友的那面墙上放着我和祁嘉的照片,我和他的照片挨在一起,像极了当年我们肩并着肩的样子。高考那年我和祁嘉成了全学校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奇迹,谁又能想到一个高一天天逃课打架抽烟喝酒在那个年代几乎算得上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和一个不知道从哪转过来,上学第一天就迟到翻墙的违纪生居然真的考上了大学。
事实是我俩不仅考上了,而且考进了同一所学校,我们拼死拼活的那一年半,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曙光。当年所有人问我,为什么我突然奋发图强,我说,因为一个人,为了能给他过我们想要的人生。那是他们都唾弃都避之不及的一段感情,却拯救了一个乖张小孩泥泞不堪的一生。他们口中的恶心至极,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坚守与信仰。
故事的最后结局,原应该是我和祁嘉一路手牵着手奔赴光明。
我们在六点半的清晨拿着作业本一起躲在卫生间里补作业。
我们在七点半的早读头挨着头昏昏欲睡,我悄悄地让他枕着我的胳膊。
我们在九点半的数学课给对方讲题,为了一个正确答案争得面红耳赤,结果讲到最后发现我俩都是错的。
我们在十二点半的食堂一起喝一杯饮料,在一点的午睡盖着同一件衣服睡觉,他会偷偷睁开眼看我的侧脸,在三点半的体育课一起打篮球,祁嘉进三个,我就要争强好胜进四个,然后全队围着我俩一块欢呼,在六点半的晚自习,他拿着相机拍我身后的夕阳,其实在偷偷拍我,九点半放学的路上,我俩手牵着手,走过那条望不到边的长街。
我们在世界之外相爱,在我那群兄弟的欢呼喝彩中相爱,在新年零点的人声鼎沸中相爱,在宇宙尽头独属于我们的角落中相爱。
我走到我们曾经呆过的那个教室,那间教室现在已经没有学生,沦为放体育器材的杂物间。窗外的蓝楹花已经盛开,长得比祁嘉在的任何一年都要茂盛。我在后排堆砌的杂物里找到了我们曾经坐过的桌子。
铁皮桌兜下,曾经是我们紧紧相握的双手。
桌上已经落满了灰尘,我用纸巾将它擦干净,露出那熟悉的黄木色。上面被形形色色的人用刀刻了印记,有人说,我一定要考上南江大学,有人说,我一辈子只爱贺知佳,有人说,操你妈的数学课,有人说,作业真狗日的多。
可其中有一句话刺目的明显。
那是我和祁嘉在十六岁那年刻上去的,用的我.8的笔芯,整整划了一节课,祁嘉嫌不好看,又用红笔划了一节课,于是千疮百孔的木头课桌上多了两个红蓝相间的名字。
我写,薄司遇永远爱祁嘉,从十七岁到七十岁。.6.8
祁嘉写,我要和薄司遇一直到永远。.6.8
如今故人已逝,物是人非,我们的爱抵不过命运多舛。
六年前他告诉世界要爱我到永远。
六年后他葬于荒山。
可这就是他的永远,他的二十二年。
祁嘉是个骗子,可我不是。
我依然从,从十七岁。
爱他到我所能走到的永远。
我去了祁嘉的墓地。
曾经多么温柔而阳光的少年,如今不过变成了那个四四方方小盒子里的一捧灰,化成了墓碑上不过几寸大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祁嘉永远是年轻的模样,眉目如画,笑眼弯弯,他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二岁,停留在了我们最相爱的这一年,连同我的爱,和我的灵魂,一同埋葬在了冰冷的泥土之下。
我放下手中的蓝楹花,以及我们一起种了三年的那棵树,它的叶片依旧翠绿,我要让它在这片泥土下生根发芽,永远永远地守护着祁嘉。
我又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薄司遇,没有了祁嘉的我什么都不是,我无法生活,无法呼吸,我感到窒息,对于死亡的渴望几乎刻进了我的骨子里。十五岁闯入我生命的少年带来的是我黑暗生活里的唯一一束光,我像一条饥渴的鱼溺死在他的港湾里,以至于祁嘉的离开,对于我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我的青春,我十六岁那年旧窗口盛开的蓝楹花,在课桌上画出一个光圈的朝阳,我们一同在巷口.交换的那个潮湿又热烈的吻。我记不清黑板上写的导数公式,记不清体育课我们在操场上跑圈时耀眼的烈阳,记不清那栋方方正正的红楼,记不清班级门口牌子上刻着的高二三班。
可我会永远记得祁嘉,记得我们的爱。
我说,嘉嘉,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你到底要哥哥怎么活……
我又想起祁嘉死去的那一天。
距离我们结婚还有一个月,那天我带祁嘉去试西装,他穿着白色西装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
祁嘉笑着问我:“好看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几秒钟后我将他拥入怀中,我说:“嘉嘉,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嗯,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祁嘉点了点头,凑过来亲我的耳垂:“薄司遇,我们离开那个城市了。”
“我们高中的约定全部都实现了。”祁嘉牵着我的手往外走,“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然后我们就永远永远幸福下去,到了七老八十岁我们还要牵着手在街上走,还要踩秋天的落叶和冬天的霜雪。”
“然后就这样一辈子。”
他说得那样动人,我的心顿时软成一片,六年的路程,那样艰辛,父母从未支持过我们,老师发现我们的关系后追着我们打了整整两条街,那个小城里的人把我俩当成在城市中蔓延的一场热病,可我们都走下来了,我们是天造地设的爱人,十六岁到如今,我们依然相爱,甚至从来没有过争吵。
那时的我,认为我们不会被任何事分开,祁嘉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他哪天不想要我了,我也要当个狗皮膏药天天跟在他后面,黏着他直到一生尽头。
我牵着祁嘉的手,我答应他明天去买戒指,等结了婚以后我们就去度蜜月。我要带着祁嘉去三清山,把他送给我的那个同心锁挂在山顶上,保佑我俩下辈子还能相遇。我们在海边接吻,在日出的山头相拥,在月色温柔的夜晚窝在床上看电影,祁嘉做饭,我就洗碗,我俩都懒得扫地,那就一起买一个扫地机器人。
我以为命运就这样放过了我,我是众生皆苦中的那只漏网之鱼,抱着侥幸心理妄想着能和祁嘉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那天本来祁嘉说要开车,但我说想让他骑自行车,我想再坐一次他的自行车后座,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清风淌过的小巷。我抱着他的腰,温柔的风迎面而来,我说,嘉嘉,我好幸福。
祁嘉说,我也是。
意外到来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颤抖,突然冲出来的汽车让我俩没有时间躲避,祁嘉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白皙的面容,他在我怀里想说什么,可我的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声,在那一瞬间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在我怀中流逝。
明明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店里试西装,我刷银行卡将那两套西装买了下来,就装在祁嘉手边的袋子里,半小时之前祁嘉牵着我的手,对我说,我们要一直幸福到白头,十分钟前我说我们下个月结完婚,我就带你去世界各地旅游,我们把从前没实现过的愿望全部实现一边,一分钟前我趴在祁嘉的耳边对他说,我好幸福。
祁嘉回答,我也是。
我们明明可以……
明明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啊。
可祁嘉还是骗了我,原来他骗得了我五六年的青春,可他不愿意再骗我一辈子。
我泪流满面地跪在他的墓前,我想如果那天我没有让祁嘉骑自行车,是不是也许他就不会死,如今的我还能将脑袋埋在他温热的胸口流眼泪,我还能跟他撒娇说嘉嘉我想接吻,我还能听到他温柔地对我笑,然后抱住我说爱我。
可现实是如今的我跪在他的墓前,无论我再怎么痛苦,再怎么嚎啕大哭,可祁嘉都没有再看过我一眼,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他静悄悄地躺在地下,或许早已安睡,留下我在地上生不如死,夜夜忏悔。
我歪倒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枝桠,它尖锐的刺扎破了我的手,我好委屈,哭着说:“嘉嘉,我好疼。”
“嘉嘉,抱抱我。”
“祁嘉,我好想你……你再抱抱我,你再亲亲我……”
回答我的只有风声。
我将自己的手掌扎的血肉模糊,疼痛让我感到一瞬间的解脱,我又哭又笑,一个人瘫倒在偌大的墓地里,像个犯了病的疯子。我的声音沙哑,喉间哽咽,五脏六腑像是在被撕扯,我狠狠地将脑袋砸向地面,直到我筋疲力竭。
恍惚之间我似乎重新看到了我的光,我像是个重回了四五岁的小孩子,撒娇哭闹着找大人要糖吃。我向那束光张开双臂,我哭着说,嘉嘉,你化成天使带我走吧。
嘉嘉,你带我走吧。
我说我操你妈的老天爷,为什么偏偏抓住我一个人不放,我他妈这个人活着就是为了祁嘉,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配得上祁嘉,可这他妈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祁嘉死了,他死了,他他妈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六十年,再也不会回来。
我们的最初是惊鸿一瞥,我对他一见钟情。
我们的经过是唇齿相依,我说要牵他的手到白头。
我们的结局是阴阳两隔,老天爷狠心,在我们最相爱的年纪带走他,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孤苦无依的人世间。
留下我一个人,溺死在没有祁嘉的凛冬。
从墓地回来的时候我将自己蜷缩在家里的沙发上,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件祁嘉以前穿过的衬衫抱在怀里。我没有开灯,祁嘉死后我似乎变成了夜行动物,越来越害怕光明。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祁嘉生活过的痕迹,可我再也见不到他。
我的喉咙干涩,似乎是哭得太久,眼圈又红又肿。我感觉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停滞在了祁嘉离开的那一天,继续走下去的只有我的肉体。
我半梦半醒,哑着嗓子说:“嘉嘉,我好渴。”
我等了很久很久。
我以为他没有听见,于是我放大了音量,喉咙被我扯得生疼:“嘉嘉,我想喝水,给我倒杯水嘛。”
依然没有人回答。
明明以前我难受的时候,祁嘉都会端着水一口一口地喂我,然后用冰凉的手背碰碰我的额头,问我还要喝吗?
哦。
我突然意识到。
祁嘉已经不在了。
席卷而来的孤独感将我吞噬,在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祁嘉不在了,不是出差了,也不是和我闹别扭不回家,而是死了,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和我说那句“等我回家”。
再也没有人教我做饭,没有人在我笨手笨脚弄伤自己以后给我包扎,没有人陪我一起刷牙,陪我一起撸猫看电影,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在每个夜晚说爱我,每个清晨说早安。
从此以后,我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已经黑了屏的手机,充上电开机以后,点开陈庭煊的聊天框发了一句:煊,我好累。
我的头昏昏沉沉,脑海中混杂的噪音与耳鸣声混作一谈,眩光之间我似乎看到了祁嘉,他真的变成了天使,张开双臂拥抱着我,在那一瞬间我好像真的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
不是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出现幻觉吗。
我笑着问:“嘉嘉,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祁嘉点了点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说我愿意。
像是婚礼时的一对新人在交换誓言。
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只是想一直追随祁嘉的脚步,因为有祁嘉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无论天上人间。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陈庭煊放大的脸,刺鼻的消毒水味一股脑涌进我的鼻腔,我被呛得咳嗽了两声。陈庭煊听见我的动静,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副教导主任教育失足少年的表情看着我,语气暴躁:“薄司遇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去你家的时候你烧到多少度了?!4度!4度!我再晚去一点你现在就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我朝他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全身无力地瘫软在被子里,在床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脸色苍白的厉害,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突然很想说,陈庭煊,你说我要是真的死了该多好。
明明我都快死了,明明我都看到祁嘉来接我,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
而我坚定地说了愿意。
可是你看,老天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依然被救了,原来它就是铁了心要将我们分开。我说我们在人间相爱,上天拒绝了我。
我说,那我们就去天堂团圆。
它还是不同意。
我当然不会刻意去死,那样没有意义,接下来的几十年我还要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忙着思念祁嘉,忙着实现我们未完成的心愿。
可死去又是多么美好,它对我的诱惑力太大,如果那样我就可以当一个逃避世间苦难的胆小鬼。我希望以后的我在爬山的时候能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在滑雪的时候能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雪崩,亦或是在大街上救了什么人,然后上天留下他,继而将我带走。
看着陈庭煊那双快要冒火的眼睛,我最终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不然他可能下一秒就要那菜刀抵着我的脖子。
我说:“我没想死。”
陈庭煊无力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看着我:“可你也不想活了。”
我半晌没说话,静静地摇了摇头。
我说,我会替祁嘉活下去的。
陈庭煊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我额前的碎发,我这辈子没见过他这么温和的样子,这事要是放在以前,他现在估计已经开始问候我祖宗十八代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我想他能从我的眼睛里读到什么呢。我好像一个失去了感情的人,我不会再痛哭流涕,可我好像也不会再快乐。我只是麻木的活着,因为我还有未了结的心愿。
他问道:“你为什么不能把他忘掉呢?你不是喜欢男孩子吗?我给你介绍几个好不好?你试试,说不定能走出来。”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觉得我和祁嘉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
我又重复了一遍那句我说过无数遍的话:“我不是喜欢男生,也不是喜欢女生,我只是喜欢祁嘉,喜欢他这个人。”
“他要是女孩儿我也喜欢,他活着我喜欢,死了我也喜欢。”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勉强地靠在病床上,我伸出胳膊拍了拍陈庭煊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
我说:“我和祁嘉真的不是普通的恋爱关系,你别把我俩想得太简单了,也别再想什么让我走出来的话。”
“祁嘉是我的爱人,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我全部的信仰。简单一点来说,我现在还能坐在这跟你说话,百分之九十的功劳来自于祁嘉。”
“我之所以没有选择去死,也是因为祁嘉不会愿意,而且我还要替他完成他没完成的心愿。你让我放下祁嘉,你觉得是让我忘掉他,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可在我看来,让我忘了祁嘉,不如让我去死。”
如果连祁嘉我都能忘记,那我的这辈子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陈庭煊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他低下头盯着我的指尖发呆,我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时间好像被拉回了我五岁那年,我和陈庭煊在院子里疯玩,不小心打碎了隔壁家的玻璃,我爸妈就罚我俩在院子里这样坐着。
但是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陈庭煊似乎是妥协了,他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是要哭了:“好,我明白了。”
“那我就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那你怎么办呢,接下来的日子你怎么活呢,阿遇。”
他问我,祁嘉已经离开,从此他的世界不会再有任何苦难,可阿遇怎么办呢,薄司遇怎么办呢,他还活着,可他没剩下任何的爱。
我想他问得依然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我还能怎么办呢?
永远爱着祁嘉,永远思念他,永远怀念我们的青春,永远幻想和他的来生,永远记住他。
哪怕我老得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了,可我还要记住,我爱祁嘉,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只能选择一件事记住,我想我一定会选择记住爱他。
原来我最终还是无法逃离五岁那年我妈对我的诅咒,兜兜转转过后,我又重新回到了曾经那条暗得看不到尽头的长街。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呢。
我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后来陈庭煊离开了,我闭上眼。
梦里是十六岁那年,祁嘉亮晶晶的眼睛,和泛着潮红的脸颊。他迎着光,十六岁的少年那样好看,耀眼的让我想哭。
他对我说:“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我牵起他的手。
然后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啊走,不知不觉就走完了一生。
入梦时你垂垂暮老,在梦里你依稀年少。
——
上课铃声将我吵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抬起头的时候,凳子腿旁扔着我的书包,桌上摊开的数学课本里写着高二三班、薄司遇。眼前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白板,教室沿途的窗台上放满了茂盛的绿萝,窗沿外是即将要绽放的蓝楹花。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可当我用尽全力去回想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数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从窗外照进来,倒映在我桌子上的光被她挡住。她推了推眼镜,将一个本子举到我面前,用教棍狠狠地敲着我的脑袋,忍无可忍地问道:“你说说这是你的本儿还是祁嘉的?你在背后写这么多人家的名字干什么?怎么,他跟你有仇?”
祁嘉?
我的大脑还没从刚刚的梦中缓过神,身体却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滑出三厘米远的距离。我一把抢过老师手里的本子,大声地喊到:“老师,我和他没仇!是我暗恋他!”
老师怒火中烧,全班哄堂大笑。
没有人看见,坐在薄司遇斜后方本来正在写题的少年,听到这句话时一瞬间抬起了头,少年白皙的脸颊泛红,紧紧地盯着薄司遇清瘦的背影。
他在等薄司遇回头,但薄司遇没有。
于是少年微微张开嘴,无声地说。
薄司遇,我也喜欢你。
他死在我们热恋的那年夏by谭杳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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