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因果by伊久儿柳未雪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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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愈急，刮得林中树枝扑剌剌的乱响，吹得那天上的薄云遮了月。柳未雪被这阵阴风困得头晕眼倦，若不是因未晓妹妹安危，心中还有口气撑着，恐怕早已软倒在落叶断枝中。

神昏魄将散的走了数丈，耳边的哭声逐渐清晰起来。柳未雪强睁开眼，拨开拦在眼前的杂枝，果真在距这里十步远的潺潺夜河旁看到了个白影。

若想出林，必要过这条河水。

柳未雪未妄动，隐在树后细细观察，发现那影儿原是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她坐在河中的简易木桥上，双腿浸在冷水中，正在掩面哭泣。虽看不清面容，但因哭泣的缘故显得十分可怜。

正当柳未雪思量该如何过河时，那女子忽然转过头同自己对上了视线。暗月下，只见那人杏眼微颤，香腮挂泪。又因河水湿衣，衬得这女子如同那些掉进水中任风揉搓的娇花嫩叶，有说不出的悲情。

自己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那女子慌慌张张问“那边的妹妹，你是人是鬼？”

一听这话，做好见鬼准备的柳未雪有些疑惑。在心中暗猜：莫非是自己想差了？可怎会有年轻女子，独自在夜晚时来到林中哭泣。虽百思不得其解，但那颗颤巍巍的心总算落地，躲在树后答道“我是人”

那女子听后，擦着眼泪露出了个苦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原来是人”

柳未雪听后，终于从树后走出，也苦笑“我刚刚也以为你是鬼”

“我么？”那女子将腿从河水中挪出，小心的从湿滑的木桥上站起，赤脚走到柳未雪面前。端详了她半晌后柔声道“你没错，我当然是鬼”

……

这女鬼是有些毛病在脑子上的，柳未雪这般想着，暗暗朝后退了一步，又问“那你在这里哭什么？”

“我刚刚遇着了赛罗刹，她那样凶，我被吓哭又有什么奇怪”说到这儿，那女鬼顿了一顿，伸手摸了摸柳未雪脸上的划伤，目光在她柔清的眉眼间流淌。

“想你个凡人应该不知道谁是赛罗刹，这名儿是其他恶鬼给她起的外号。那女鬼修行千年，白面獠牙，真身除了脑袋外都是骷髅。她平时里大多以柔美之相示人，若遇到比她更美的女子，就会做出副獠牙样儿吓她们。吓死后便将她们的躯体夺去，占腻了就再寻新的……嗯，依我看，你就很危险”

原来刚刚自己遇到的那鬼叫做赛罗刹……柳未雪记下这个名儿后，心中忽又生奇。赛罗刹是鬼，这女鬼也是鬼，她为何还会害怕？

那女鬼看破了她的心思，哼了一声后羞道“怎么，就不准鬼中也有胆小的？难道只能人怕鬼，却不能鬼怕鬼吗？”

哦，原来是个胆小鬼。

柳未雪见这鬼似无害人之心，便放心绕过她朝木桥走去。哪知行至中途时，脚下被绳索连接的一块木板忽然倾斜，一角高高翘起，再加上两侧并无阻拦，连累上头那人失去平衡朝河中倒去。只听扑通一声，冷水中溅起了两尺水花。

这河水约摸半人深，若涉水而过，大致没在胸口处。虽不至于淹死人，但冷得彻骨。柳未雪未消汗，内外正值燥热之时。如今被这冷猛的一激，当下就呕出了口血。河水将那口鲜血冲得发淡发薄，最终成了一缕缕红丝，同落在上头的碎花落叶一起被带着朝东流去。

柳未雪湿哒哒的泡在水中，几次想要起身，却因腿脚无力又重新跌回原处。眼皮渐重，吸满水的衣裳如一块重石，坠得人难以起身。

那女鬼站在河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水中这个脸色煞白的女孩儿。明明那样无助，却依旧不肯出言求救。仙子般清高的性儿，偏偏被囿在个虚弱的躯体中。看着……倒像是个被欺负狠了也不会低头哭求的主儿。想到这儿，那女鬼的眼微微眯起，嘴角萦绕着股奇怪的笑意。

等到了生死一线之际，你也不会开口求人吗？

手脚被河水冰得痉挛，无力挣扎。柳未雪终于再睁不开眼，在彻底倒进水中的那刻，一个疑问涌至心头。怎么会这样？这河中木桥是小娘亲手置办，按理说非常牢固，今夜怎会忽然松动……

扑通

难捱时，柳未雪又听到道落水声，接着自己的腰不知被什么东西箍住。因睁不开眼也无力挣扎，只得任那东西动作。待后肩靠到两团柔软之物上，方隐约明白过来，想来是刚刚那女鬼来救自己了。

那女鬼将她拖到岸上，见她睁不开眼也动不了，便收了先前儿那股装出来的柔弱劲儿。在心中耻笑道：我刚刚还当你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寻常人家里偶然得了点护身小术的女孩儿，还病殃殃的。

“不睁眼看看我么？”

贴在她耳边唤了几声，迟迟没听到回应，赛罗刹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本以为刚才能看到她垂死挣扎，向自己哭求呼救的样子。那时自己再现出真身，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睚眦必报。只是没成想这女孩儿虽年纪不大，骨子里却藏着极傲的气。遇险时宁愿独自闷声硬扛，也不肯找人帮忙，让自己的算盘落了空。

赛罗刹看着怀中的濒死之人，似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傲气，会让你错估自己的实力，那可是个会要人命的东西”

她将右手搭在柳未雪的脖子上，原本柔白的手血肉顿散，变成了只尖利幽白的骷髅手。正要动手，却又见那人的左肩处亮起一片莹白，那股白光似乎又要出现……因刚刚吃过这白光的苦头，故赛罗刹现下并没有妄动。

这女孩儿今夜凶多吉少，既然自己已经出了气，又何必再亲自动手。赛罗刹松开手，将那人搁在地上。赤足飘过冷河后，无意回头一看。只见对岸月色莹莹，河水溶溶。那昏死的人躺在青绿的落叶中，细眉紧蹙。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的伤口上，看上去就像个裂了纹的脆弱白瓷。

这张脸确实合胃口，若是能属于自己……赛罗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折返回去。气是出了，可这样好的脸皮儿，死了岂不可惜？虽不知她身上的那白光是何来历，但以自己千年的修为来看，想必打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何不将她救活耐心放养一段时间，等她身子有所好转时再现身占去，那样岂不美哉。

宛若饥者无意间遇到了爱吃的食物，赛罗刹捏了捏那人的脸，露出了个愉悦的笑。

“咳咳……咳”

身子不可思议的暖起来了，似被新做出的锦被紧紧裹着。柳未雪渐渐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胆小女鬼。她面露担忧，眸光澈然。待她抚上自己的脸，柳未雪才想起刚才的落水一事。艰难调动僵直的舌头，轻声朝她道了声谢。

赛罗刹哄骗道“我原名叫静女，你叫什么？”

“以柳为姓，唤做未雪”

静女又想，不知她家中是否还有其他姊妹，若是有，想必相貌也不差。何不跟着她去家里走一遭，若碰到其他合眼缘的，就不必再费时间等她养身子，干脆换个躯体占。

打定主意后，静女做出副好奇的模样又问“你今年多大了，住在哪里，除了你以外家中还有什么人”

那女孩儿似是难受的紧，面对自己的问题，只答了句十七岁后，便咬住唇不再出声。看着这人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可怜样子，静女耐着性子等了会儿。那人依旧沉默，扶着树干缓缓起身，朝自己抬了下手。

女鬼不解，奇道“你要做什么？”

“现在着实没有力气挪动半步，静女，能否麻烦你背我回家？”

这算不算在求自己？似乎不算。话中无半分请求之意，只是寻常问询一般。本不想理她，但念在背她回去后就能知道其所住之地，稍加考虑后还是应下。

自古道：凡胎千斤重。

无论哪个凡人，从降生的那日起，身周都会跟着往世的冤亲债主。因有这些还债讨债的因果，所以魂魄重似泰山。寻常的那些鬼妖怪灵们宁可负山，都不愿背人。

这女鬼因自诩有千年的道行傍身，不怕人来压。故未使什么神通障眼法，直接在柳未雪面前弯下了腰。本已做好了扛山负海的准备，可当她趴到自己背上时，却轻得像背了一缕风。

这人，不简单。

默不作声地紧紧眉，静女一面按着她的指引往林西走去，一面在心中暗想：这女子如此风轻，说明前世因果已了得干净，故此世身上没跟着半个冤亲债主。她这哪里是寻常人，不是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渡劫，就是罪仙遭贬。

想通这关节后，心中喜悦更甚。不由在心中暗叹：自己已活了千年，还是头一回碰着这等好事，真是天大的造化！

却道这女鬼为何心生欢喜？原来集苦丘内一直流传着个传说：每个下凡的仙子都有颗九曲玲珑心，只要吃下这心，便能叫死者复生，生者增寿，寿者避劫。但有一点难办，这九曲玲珑心定要那人自己心甘情愿的剖出才能有效。

若硬去活取也就罢了，不过是多费点事儿或者受些伤。可这心甘情愿该如何是好……静女边想边走，边走边想，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林中最深处，再往前走就是悬崖。

看到面前的死路，静女这才从思绪中回转过来，停下步子疑道“怎么走到这儿了？”

柳未雪艰难的抬了下头，轻轻瞥了眼面前的景象。她的声音很轻，虚弱中带着歉意“抱歉，天太黑，我辨不得方向，或许是走差了”

……

什么九曲玲珑心，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明明是个死面儿馒头心！这女鬼气得在暗中将牙咬得咯吱响。本想再详细问询一遍，可那人却又不做声了，估计不是睡了就是昏了。

静女见状，干脆也不再寻她的住处。直接化作一阵灰烟将柳未雪卷住，将其带到百里外的一个妖洞中。

这妖洞里本住着个胖胖鬼。这鬼高三尺三寸，宽半丈。至于厚度，简直比宽度还要大。此鬼无发，脑袋圆似球，肚子一直垂到脚背。纵光着身子亦不知其是男是女，像堆白棉。因它口中常常念叨：肚饥、嘴寞，故也有人管它叫饥寞鬼。

话说鬼节这夜，胖胖鬼趁着城隍和土地不在庙中，偷了他们不少的果儿和芋头，在洞中一一摆将出来。正开心得摇头晃脑时，忽见有阵陌生灰烟吹进洞中。

因眼睛被额头坠下的肥肉压着，它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只依稀瞧见了地上一躺一立的两个模糊轮廓。因疑心她们是来抢食物的，慌得它张开两膀，甩开腮帮子猛吃芋头，被噎得直翻白眼。正着急着，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下。

因肉厚，没伤着，只是有点疼。它犹自不管，左手桃子右手石榴，这回嚼都未嚼，直接连皮带核的吞下肚。静女见它如此贪吃，竟看也未看自己，笑怒道“你个不怕死的贪食鬼，还不出去！”

胖胖鬼迷糊起来，搂着地上的那堆果儿和芋头犹犹豫豫的回“这是我家，怎么还叫我出去？”

“不走？你且掀开眼皮看看我是谁”

胖胖鬼性憨，果真抬起手把眼皮上压的肥肉提起。却见眼前那柔弱女子忽然变成了乌发惨白面，嶙峋银骷髅的模样，端的可怖。吓得它啊呀一声翻倒在芋头堆里，浑身的肥油如江涛翻涌不休，心差点裂成八瓣。

“赛……赛罗刹娘娘，逃……您吃芋桃，不，您吃芋头……”

虽已被吓得不知所云，但胖胖鬼还是舍不得自己洞中积攒下的许多吃食，在芋头堆前徘徊不定。静女见它如此，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将模样化回后一脚踹在它的后背上。那鬼咚的一声摔在地上，球一样骨碌碌的滚出洞去。

这不讲理的女鬼，为何非得抢这小鬼的住处？原她是想将柳未雪暂且带在身边，但又不能带回集苦丘。再者凡人麻烦，短不了食住二事。而凡尘中的鬼妖怪灵大多都不会吃凡食，更别提平时里会储藏粮食。思来想去，猛然想起这胖胖鬼来。只要占了它的妖洞，不仅有了住处，连食物一事也能得以轻松解决。

她倒是心满意足了，可怜那胖胖鬼在外头身子骨碌碌，肚子咕噜噜……

观赏完这满洞的瓜果梨桃后，那人还未醒。横竖知道她死不了，静女也不再理，自去石床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