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小模式假日斑马在线阅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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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冯思诺叫陈召南出去，陈召南一颗心飘飘然，脚底发着软出去了，接着冯思诺递来两份礼物。他便懵住。

冯思诺送陈召南的是普通陶瓷杯，而赠给游景一本《徐志摩诗集》，书的背后贴了张卡片，一行诗的节选，字体娟秀。

陈召南拿着那本诗集，心中恍惚，隐约觉出不安。

冯思诺说：“陈召南，生日快乐，希望我们能一直做好朋友，但如果你以后会讨厌我，我也接受。但你能帮我把这本书送给游景吗？”

陈召南来不及张口，木木地点头。

冯思诺又说：“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要有勇气说出来。”

陈召南失魂落魄，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他看着冯思诺精致的脸蛋，绞痛。初一时初次见到冯思诺，她登台竞选文艺委员，唱了一首王菲的歌，音色有七分相似，小脸大眼睛，人长得漂亮，后来相处下来，陈召南发现她的性格也很好。

冯思诺是陈召南的初恋，凡是初次，都有种别样的美好与纯情。

表白多次遭拒不算什么，陈召南没有一蹶不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冯思诺喜欢游景，这件事就太操蛋了。陈召南从未设想过此情此景，脑子一片亮白。

那天陈召南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留游景等人面面相觑，简铭泽率先捧起桌上的书，说：“她送你这本书是什么意思？”

游景没有说话，他望着陈召南离开的方向。

游好说：“徐志摩写情诗很酸的。”

她随口背了几句徐志摩的诗，揭下卡片放在游景面前：“这小姑娘好勇敢，可以让她做我弟媳。”

简铭泽说：“这样不好吧，影响游景和陈召南的感情。”

“游好，你别乱说话。”游景站起来，“我去找陈召南。”

奶油糊得桌面一片狼藉，游景的脚步顿了顿：“你们把这里收拾好。简铭泽，记得把我姐安全送回家。”

简铭泽答应得很快，不忘嘱咐游景耐心和陈召南交谈，不要打起来。

游景说：“放心吧，我们的友谊没这么脆弱。”

幸而陈召南没走远，游景小跑着追上他，两人就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陈召南的脚步散漫，脖子在冷风中有点抖，呼出来的白气从前方往斜上扩散，他没发现身后的游景。

他应该准备去公交车站，游景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这时还能赶上末班车。

街上的行人所剩无几，商铺基本关着门。陈召南经过一家理发店，店门口挂的彩色转筒没转了，陈召南停下步伐，凑得很近观察，又用手碰了碰。

场景有点寂寥，游景走近，学陈召南的动作碰了下转筒。

游景问：“陈召南，好看吗？”

转筒挡住陈召南上半部分脸膛，只露出嘴巴和鼻尖，游景可以坦然盯着他的嘴唇轮廓，静悄悄地看。陈召南的下唇比上唇厚，唇峰的弧度很明显，夜色浓重，唇色不分明，游景却记得它平时红艳的样子。

陈召南收回手，手腕处突出的骨头在游景眼前闪过。

“你知道这个灯有什么作用吗？每家理发店门口都有。”

世上有许多事物，不同的外观、颜色，有些东西随处都能看到，却没几个人知道它的意义。游景也不知道，他从来没想过有三种不同颜色，一直转的灯有什么作用，也并不美观。

于是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召南弯曲左膝，身子朝一边倾倒，游景以为他会摔倒在地，伸手想扶，手臂在空中晃了晃，陈召南却站稳了，没力气般靠着墙壁，眼睛直直盯着游景，瞳中央是一小截的亮。

游景揪住陈召南的衣角，将他拽向身边，说：“别靠，多脏啊。”

陈召南说：“其实喜欢一个人也没有意义。”

那要看喜欢的是什么人吧。游景无望地想，喜欢陈召南，就是他的没有意义。

但是没有意义还是要存在，理发店的转筒在明早开店时会继续转动，今晚的不愉快过后，游景睁开眼，仍会继续做没意义的事情。陈召南不能凭空消失，喜欢附属在他的身上，和他一起长久存在。

游景问：“没有意义你就不喜欢了吗？”

陈召南不回答，而是问：“你也喜欢冯思诺吗？”

游景可以立即否认，但心中出现了不光明、有点卑鄙的想法。

如果他说喜欢，陈召南会怎么做？

“我和她没有什么。”

“那她怎么会喜欢你？我朋友说之前看到你们放学一起走。”

“那天你发烧没来学校，也是自己打电话让她来捎话。”

陈召南苦笑道：“所以我是自作自受了？”

游景皱眉：“你不要这么说，你以为我愿意让事情变成这样？”

“那我要怎么说？”

话音刚落，陈召南向游景扑去，单手拽住衣领，往前一搡，“哗啦”几声巨响，卷帘门颤动，震得整条街荡回声。游景的背猛撞在卷帘门上，其纹路凹凸不平，硌得肉痛。陈召南死死盯着游景，那种眼神让游景心寒，以前他们再闹，陈召南也从不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游景太阳穴勒起青筋，如同盘错的树根，他紧咬牙根：“至于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喜欢你？”

“我不知道。”

“你骗人。”

游景抓住陈召南的手，奋力向前推，陈召南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睁大着眼，怒视游景。

游景喘着气，说：“陈召南，你知道我不会骗你，从小到大，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我不知道，我凭什么一定要知道？”

不欢而散，游景没有心情再和陈召南纠缠下去，径直向前走去，陈召南没追上来。刚好末班车停在站台边，合上门驶去，游景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天地似是十分浑浊，成片黑，他有一时辨不清回家的路。

陈召南在一周后主动找上了游景，游景很意外。两人见面也没有针锋相对，陈召南说我们出去转一圈吧，游景说好，他们就绕到了北山脚下，中间的山路坑坑洼洼，草枯了一大半。

他们站在山路边，很沉默，实在难熬，游景点了一支烟抽，竟回忆起他和陈召南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最初结怨的那颗牙齿、小四、搬家、喜欢，无数事情团在一起，愈发混乱，没想到最后因为一个姑娘，这么多年的感情岌岌可危。

游景蹲在地上，扯枯草，后背当着红灿灿的金光，滚烫，他听见陈召南叫他名字，于是转头看过去。

“刚开始知道冯思诺喜欢你，我真的挺不爽的，特别愤怒，好像两个重要的人同时背叛了我。”

游景说：“我能理解。”

“现在想想，也没那么严重。我觉得你也有一点喜欢冯思诺的吧？如果真的喜欢，你们就在一起吧，我能接受。”

游景垂着头，脑子里不大清晰，嗡嗡的。他问：“为什么啊？”

陈召南潇洒地笑笑：“漂亮女生可以有很多个，你游景只有一个。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最重要，靠，我说这话会不会太矫情了一点？”

眼中的山好像在倾斜，最终游景发现，是因为眼窝发烫。

“嗯，矫情死了。”

游景没有拆封那本诗集，他将诗集原封不动还给了冯思诺，他约着冯思诺在校外见面，没让他人看见。冯思诺撕下书背后的卡片，问游景看过没有。

游景窘迫，说看过了，也明白了，但很抱歉不能接受。

冯思诺问：“你不接受，是不是因为陈召南？”

“不全是因为他。”

冯思诺的反应还算平淡，她抱着那本书，始终着低头，不看游景的眼睛。

她说：“我不会因为你是陈召南的朋友，就放弃对你的喜欢。”

冯思诺很早就知道游景，远比游景认知里他们第一次见面要早很多。

游景因恶劣行径而闻名全校，他比同年级的学生年长一岁，于是盛传他因捅人而留级。学校的女生普遍很怕他，远远见到他，就想要绕路，可冯思诺初见游景，发现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不像传言中那么凶狠。后来冯思诺看见游景帮助彭端，投喂校门口的好几只流浪狗，又或为一些低年级学生解围。

所以当游景第一次来班上找陈召南，冯思诺那时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然而这些话都没必要告诉游景了。

冯思诺的手心出了汗，诗集的塑料封面滑滑的，她紧咬着嘴唇，其实很想哭，也很难堪。

游景说：“我这种男生没什么好喜欢的，又粗俗又没品。冯思诺，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优秀的女孩吗？”

冯思诺点点头：“我知道啊......可是我也觉得你很好，很值得我喜欢，喜欢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嘛。”

游景叹气，听见冯思诺声音里的哽咽，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她：“别哭啦。”

那年春节，返乡的人潮汹涌，从临省逃来一个杀人犯，昼城警察局协助抓捕，游辉刚升队长，带队找人，最后在火车站附近一个破旧宾馆找到犯人。犯人体格强壮，虽然成功抓捕，但反抗剧烈，游辉肚子上被捅了一刀，血从肚子上的洞涌出来，流了满地。

他差点死在这次行动中，手术室的红灯亮了很久，陈召南寒假在旧房住，和游景一起赶到医院。

陈召南没见过游景如此失神的样子，他站在医院走廊里，怎样也不肯坐，表情浮动不大，眼圈也不红，可就是身体一直抖，一直抖当然很累，陈召南说不出安慰的话，就揽着游景的肩，让游景的额头靠在他肩上。

医院的空调温度高，游景出了一身冷汗，他被陈召南抱着，才觉得稍微好一点。

游辉的肚皮上留下一条不长的疤，至此，游景暂时懂事了一些，他不再出去鬼混。陈召南不再提起冯思诺，像是两人约好要淡忘这件事，那年寒假陈召南说以后想考昼城C大的音乐系，游景说我当然支持你啊。但是他自己却对未来很是迷茫。

沈哥新近买了一辆摩托车，外观酷炫，他教游景骑摩托，游景学车学得快，三两下就能自己上路，并爱上了摩托。骑摩托飞驰在路上，空气钻进衣领，划过耳廓，听见四周树叶拍打、风流通的声音，这种感觉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

沈哥的摩托太贵，游景不敢经常骑，怂恿简铭泽还有陈召南他们凑钱买了个便宜的摩托，瞒着家里偷偷骑。

张扬过头后被傅文礼扭送回家，顺便进行了一次家访，批评游景学习不积极，他的说法很委婉，游辉的表情却一点也不委婉。

傅文礼走后，游辉的板凳从楼上砸下来，游景倒在地上，神智都有点丧失，只知道林蔓菁给了游辉一巴掌，她姐大学放假回家，一个成年女性，吓得大哭。

那时候游景想，游辉是不是特别恨他。

于是升高三以后，游景变本加厉，经常不回家，有时在朋友家住，有时通宵在外面鬼混。他的放肆不只因为眉上的疤，父亲的残酷，还因为陈召南升上高一，谈了第一个女朋友。

他介绍游景时，揽着女孩的肩膀，笑得肆意：“这是我最好的兄弟，游景。”

陈召南没有说错，漂亮女生可以有很多个，游景只有一个，不会走也不会离开。

女生的名字和样貌，游景全忘记了，只记得她很漂亮。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陈召南的女朋友换了又换，每一个都很漂亮，就像他挑女朋友纯粹是看脸，还有性别。他每次都和女朋友介绍游景为最好的兄弟，仿佛不加上最好两个字，不能表达他们关系的独特。

向裴说陈召南其实很寂寞，虽然身边不缺人，但是可怜。他说这话时看着游景，游景毫无表示，转向另一边。

这么多年，从游景的十六岁到三十一岁，过得同样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