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2-09-15 14:30
- 《回春的暗恋》by液液液液液,原创小说回春的暗恋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陈云杉陆铭灏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陈云杉知道陆铭灏不喜欢他,也不知道他的喜欢,但没关系,他在乎的是陆铭灏。热议: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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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好……”陈云杉眼睛没有离开电脑,听见电话铃声响起,就顺手接了起来。电话中是个陌生而又轻快的男声,丝毫没有距离感地在问他是不是陈云杉。
“嗯,我是。”陈云杉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视线这一刻也从屏幕上的邮件转移到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来自于家乡归属地的陌生号码。“您好,您是哪位?”他对不熟悉的人,表现出来的是一贯礼貌而又有分寸。
“我你都不记得了啊。”男声笑吟吟的,对于他提出的疑问并没有任何介意和埋怨的情绪,“我是张柠呀,就是一中的张柠,你同学。”
“张柠。”陈云杉用微弱到只有自己能听得清的声音低吟着,想起了曾经总是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男生,干干瘦瘦的,“哦哦哦,记得记得,当然记得。”陈云杉寒暄着,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从窗口看向院子里冒了绿意的植物以及附在墙上开着的蔷薇花,道:“老同学,好久不见了呀。”
对方声音中隐藏着的笑意更大了,“听说你在北京,还不错吧?”
“是,还行吧,混口饭吃。”陈云杉谦虚道,接到很久不见的老同学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起了某种牵挂,这种牵挂像一簇火苗,在他心里燃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把自己陷入到藤椅中,视线也伴着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转移到天花板上,问:“怎么了?有事吗?”他以为对方需要他帮什么忙才打这个电话。他一向慷慨,不太抗拒周围相交或深或浅的人的求助。
“哈……”对方先笑,才说:“下周末有空的话,方便回来一下吗?是这样的,贾国伟从国外回来,他提议说想跟咱们初中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聚一下呢,是他拉出来的名单,让我负责联系,我辗转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你的电话。”
聚会啊。
不知道为什么,陈云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笑意弯弯的脸,如果有可能的话……
陈云杉坐起身,从面前的电脑上调出来自己的工作计划表,刚好下周末并没有什么太重要的安排,倒是可以腾出来一、两天的时间回去一趟。
“好。”陈云杉没犹豫,答应了。
或许在这个同学聚会上能见到他一面。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秘密,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无人知晓。
可他并没有问张柠那人是否在贾国伟拉出的名单里,他希望是在的,因为那么招摇、那么会发光的一个人,谁会不喜欢不亲近呢?当年贾国伟也和他关系很好的。
不过他们分别的二十年间,见面次数可以说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离现在最近的一次见面,就还算高中时他与自己打过一次招呼,简单的一句对话,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漂亮的笑,干净而又纯粹。
这个笑,陈云杉一直珍藏着。
后来辗转听说对方已经结婚生子,日子似乎过得也很幸福。于是他便轻轻的放下了,将那份从未说出口的喜欢深深的藏在了心里。时间久了,陈云杉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忘了对对方的喜欢,可如今张柠一个电话,他却发现自己不仅没忘,竟然还如当初一样的悸动。这种情绪,就像今天春日的暖阳,透过家里这片落地窗,照在胸口,融了心间的蒙了多年的冬雪。
他记好了张柠说的聚会时间地点,擎着手机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自己订好酒店,又开始处理公司的业务了。
原本心无旁骛的他,被一块小石子激起了心中的涟漪,伴着桌旁放着的咖啡香气,他陷入到一种无比雀跃的情绪当中去了,再也无法平复。
陈云杉心里很清楚,这次聚会,运气好的话他只能见对方一面,吃顿不咸不淡的饭,彼此留个电话,还能加个微信,之后便就是看他在朋友圈里肆意的晒妻子晒孩子晒自己完美的婚后生活。也或者这些都没有,陈云杉都不知道他那种人,结婚了之后,会不会变成那种对家庭牵肠挂肚的好男人,也可能还是初中时候那副对谁都不咸不淡的德性。
陈云杉绝对不是那种长相特别出众的男人,他身高175公分左右,因为工作太过拼命,饮食不规律,有些浅表性胃炎造成的消瘦,单眼皮,两道还算英气的剑眉,鼻梁不高不低。不过他胜在了气质上,因为这种东西会随着年龄和阅历慢慢的积累和沉淀,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非常自信,目光坚定,是那种走到哪里也是会被注意到的人。
可面对这次聚会,陈云杉还是紧张的,特地准备了一身不特别隆重但也是精心搭配的行头,黑色的牛仔裤,灰白条纹的立领衬衫,外面是今年的新款黑色风衣,头发被认真打理过,每一根头发丝都规规矩矩的。他还在手腕间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表,是全球数量只有几百块的限量款——这倒不是为了显摆,只是因为那人从小家境殷实,读书那会儿,陈云杉还住厂矿分下来的筒子楼时,对方就已经住在海边的大别墅了,据说他的衣服更是从国外买的,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正因为他抱着一线如果能刚巧见到他的希望,至少还能就这块手表聊点什么,可以很好的避免尴尬。
陈云杉走进酒店之前,对着后视镜很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当那扇沉重的大门被他推开后,便看见屋子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有男有女,还真都是念中学时和贾国伟玩得还不错的同学。
大家整齐的在往不惑的年纪上奔,脸上发间都有了岁月的痕迹,再也不是幼稚和青葱。他们有的开始发福,有的发际线后移,有的甚至已经认不出年少时的模样……自己也有了很多的变化,他不知道别人还认不认得出来他。
他用目光快速扫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想见的人,便顿感失落。
“啊,陈云杉来了。”张罗这次聚会的贾国伟正坐在门对面的主位,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他,下一秒就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是个大大的来自西方的热情拥抱。“好久不见啊,感觉你都没怎么变。”
“谁说的……”接话的是张柠,他就坐在门边上,也起了身,对贾国伟,更是对在场的人说:“别看咱们陈云杉念书的时候不起眼儿,现在可是上市公司的高管,拿的是年薪,在北京都有个小别墅住着的。”他的话到没有什么嫉妒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种“你们看,我能请到这样的人”的炫耀。
“哪的话,是郊区。”陈云杉谦虚道。他刚跟着师父在北京打拼那会儿,北京的房价还不像现在这般恐怖,他的师父浸淫商场多年,眼光一向独到,相中了郊区的新建别墅,偏要拉着他一起买,他想着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未来再回自己家乡的概率极低,就不顾家中其他亲戚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把已经过世了的父母留下来的两户房子卖了,还从师父那里借了些钱,便在师父家隔壁买了一户下来。要知道,他现在住得地方,刚开始还是一片荒芜,没有任何配套设施,白天都能看见成群的乌鸦在飞,进个城开车都得一个半小时。而现在,早已不一样了,地价一涨再涨,周围有了很多大型商超,人也越聚越多,反倒没了昔日的肃静。
可即使这样,这在外人看来也是够唬人的,北京的别墅啊,那是什么概念啊,是有些人一辈子、甚至是下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贾国伟听张柠这么说,愣是上下打量了他半天,直把他盯得发慌,“真的没想到,咱们班还就属陈云杉混得好。”
“对对对……”周围一片应和声。
其实陈云杉不太喜欢这样有种类似于讨好的热情,可因为他常年应酬培养出来的社交习惯,出来经常都要带不仅仅两幅面孔示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于是赶紧扯出一抹笑意来应付,敷衍道:“哪儿的话,我就是饿不着。”
“哈哈……”贾国伟爽朗的笑着,一如当年,在学校时的叱咤校园的张扬,而陈云杉不过还是坐在他旁边那个干枯瘦小、学习成绩很一般的不起眼的小男生。
陈云杉被拉着在贾国伟身旁落了座,如今自己的身价,就连参加同学聚会的待遇都不同了。听说还有人没来才没有开席,这边一边应和着许多年没见的同学的问话,一边还留了份心思给那扇沉重的门,每每有人进屋都期待那个人的出现,可直到那扇门最终出入的只有服务员时,陈云杉才把那份心思收了回来,彻彻底底的断了自己的那抹期望。
没见到对方,或许这也在情理之中的,陈云杉突感自己太过自作多情,甚至还有些羞愧。
与其这样刻意,还不如直接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亲眼见一次来的果断,搞什么人为制造出来的惊喜呢?
五星级酒店的餐厅,烹调出来的东西不过如此,配菜的红酒倒是还不错,据说是在国外生活了多年的贾国伟亲自选的。在座的同学大多混得都挺好,各自显摆了一番之后,话题便始终围绕着学生时代了。
在场这些都是初中那会儿的同学,仅有一、两个与陈云杉读了同一所高中,还分属不同的班级,其实大多数都与他没什么联系,更谈不上共同语言了。或许是因为初中的陈云杉实在是太不起眼,有几次聚会因为听说那个人不到场,他没去,再后来的聚会,组织者就把他直接从名单里剔除了,硬生生的错过和那个人有可能的偶遇。不过因为他曾经和贾国伟做过半年的同桌,也亏得对方重情义,还能记得自己,这才给了他一点希望,可如今也破灭了。
他虽然在工作上是足够杀伐决断的,可在情感上就显得不够争气了,或许因为性取向上的原因实在是自卑惯了,所以才没有主动追求过心里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即使自己现在足够配他,可还是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
从最开始的期盼,到后面的失望,陈云杉本以为这场聚会会稀松平常的结束,谁知坐在他旁边的贾国伟却提起了那个人。
“张柠啊,那天你说陆铭灏怎么了?你说要去忙,我就没细问。”贾国伟举着酒杯,远远的问了一句。
原本有些喧哗的餐桌,顿时因为这个名字安静了下来,十几道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张柠。
张柠正用筷子够着面前的鱼,听见贾国伟的问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筷子也放下了,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组织语言,顿了一会儿,才道:“去年一年,陆铭灏过得实在是……有点儿惨,或许咱们班的同学,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吧。”
零零星星的有几个点头的。
陈云杉此时正想夹转到面前的西芹百合,听贾国伟提起来的名字如此之敏感,他擎着筷子的手就此停在了半空中,谁知张柠的回答,更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贾国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却显得比陈云杉还着急,抢先陈云杉一步问了出来:“怎么个惨法?”
“哎,我这也是在医院当大夫,总能碰见陆铭灏,比你们多了解他一点儿。”张柠叹气道:“你们也知道,陆铭灏家从小条件就好,主要是因为他爸和他叔俩人合伙开的那个厂子,早年间,他们家生意做得确实不错,还有产品出口海外。结果有些人能赚钱,却是担不了太大的财运,盛极必反,他叔叔染上了赌瘾,时不时的就往澳门跑,不仅如此,还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没用几年,就把厂子里的那点家底败了个精光,更是惹了不少官司。他们两家再是亲兄弟也做不到明算账,被牵扯的,这生活也就跟着每况愈下了。”张柠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继续说:“其实啊,陆铭灏他家在咱们高中那会儿还行,原本都是准备送他出国读书的,谁知就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经济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卖房子卖地的就算是强弩之末吧,勉强维系。可等他大学毕业,基本上就是日薄西山,被家里托关系走后门搞到一个学校做物理老师,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日子凑合着过得去吧。”
“啊……”
张柠又说:“最开始我们聚会也喊他,但他都不怎么来,我还琢磨学生时代那么光鲜、那么张扬的一个人怎么不愿意和老同学坐在一起聊聊呢,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想让人看见他混成这样产生的落差吧。”
这会儿,席间已经传来惋惜声了。
张柠的声音愈发的沉了,“去年开春,他家不知犯了什么太岁,先是他妈被确诊为癌症,正准备做手术呢,他爸呢突然又心梗去世了,他这边刚把父亲的丧事办完,自己却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受了重伤,一条腿险些废了。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没有!他这媳妇看日子过不下去了,赶紧跟他离婚及时止损,把孩子都给带走了。这不,前几天他妈也没了。原本还说能筹点儿钱做手术把他那腿治治的,毕竟治好了还能多赚钱养活自己,现在……擎等着被医院赶回家,就那家徒四壁的,什么钱也拿不出来了。”
在此起彼伏的“这也太惨了”的感叹声中,陈云杉彻底呆愣住了。
留在他心中的那个漂亮的笑容,此时却变得鲜活起来,像一把抓手,把他心中藏着的过往的记忆,一并的拖了出来。
“陆铭灏,你去跟陈云杉坐,成天就知道惹祸。”班主任抱着胳膊,一脸气愤的将叱咤校园的陆铭灏安排在了班里最老实的陈云杉旁边。
这才是刚开学啊,怎么这人就把老师气成这样?
陈云杉还来不及反应,便眼睁睁看着这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帅气男生,吊儿郎当地坐在了自己旁边,然后熟练地抛给他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以后互相照应着点儿。”
陆铭灏这个人在学校实在是太出名了。
从初中入学那天起,就从来都不会穿校服,也不太听老师管教,上学下学是家里司机接送,经常迟到早退打架,校规校纪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屁。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又阳光,迷倒了学校的一群女生,他却从来不拈花惹草,十分洁身自好,这反倒惹得女生更加疯狂。
他把书包随意塞到桌格里,嘴里嚼着口香糖,掏出班主任教的语文书,便在书上趴了下来,帅脸就这样摆在了陈云杉这边。
“陆铭灏你可真是……”班主任气不打一处来,可又拿他没办法,毕竟陆铭灏的人生就像开了挂,除了家境好,成绩还始终排在全校前十名。
他们这所学校,一个学生能被老师重视有三点:一是有钱,二是有权,三是学习好。
陆铭灏占了两点,陈云杉一点没占上,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
那会儿的陈云杉胆小还瑟缩,他自卑的性格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根本不敢和陆铭灏对视,一是担心惹到了这个人会被欺负,二是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没敢跟陆铭灏打招呼,心脏砰砰砰的一顿乱跳,假意与一道物理题作斗争,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更搞不清浮力重力这些东西了,陆铭灏见了,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抓过他手里的笔,三下五除二就解好了题,然后把笔扔回去给他,补了一句:“你可真笨。”陆铭灏的声音轻飘飘的,是变过声的青春期男声,却有一种撩人心弦的魔法,在陈云杉耳中丝毫不觉得这是对方在讽刺他。
陈云杉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主要是因为他心动了,一种十分异样、十分欣喜的甜蜜。
一直以来,只敢远远看陆铭灏的陈云杉,此刻却与他坐得这么近,就跟一场梦似的。他的心脏没节奏的跳得厉害,脑子里甚至还有在数学补习班听和陆铭灏玩得很好的同学吐槽陆铭灏说他把他爸养的热带鱼给烤了之后,被他爸从楼上追着打到楼下的轶事。
“谢谢。”陈云杉抖着声音说,陆铭灏大手一摆,趴在课桌上继续睡觉了。
初三的课程实在紧张,可陆铭灏却跟没事人似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带一把西瓜刀让陈云杉帮忙用报纸包好并塞到他衣服里,他好在放学之后出去打群架。其实他们的交流并不多,并且也仅限于此。
也就短暂的一个半月而已,陆铭灏一共跟他讲过不超过二十句话,帮他解决了一道数学题和一道物理题。
后来,陈云杉的同桌就被换成了贾国伟。
再后来,他们就毕业了。
陈云杉考去了一所三流高中,陆铭灏进了市重点。
懵懵懂懂的陈云杉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可这种分别刚好让他断了自己的不正常。
事与愿违的是,陆铭灏的狐朋狗友有在陈云杉的学校读书,放月假的周五会多半天休,陆铭灏就会骑着被他擦得锃光瓦亮的山地车来找朋友,他一如初中时,张扬地坐在自己的车上,单脚点地,另一只脚踩在脚蹬上。他就这样明晃晃地杵在学校门口,穿着光鲜的衣服,耳朵上挂着两条耳机线一直延伸到裤子口袋里——应该是最新款的Walkman,跟着节奏摇头晃脑的等朋友放学,这过程中,也顺便接受这所学校女生目光的洗礼。
许久不见,陆铭灏更帅气了几分,甚至因为脱了身上藏着的稚气,一双桃花眼似乎随着年龄的增加,目光变得更深邃了一些,似乎更有一点“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初中生和高中生已经不是同一个概念了。
这也成了陈云杉每个月的期盼,他开始盼着每个陆铭灏能来的周五。他来了会欣喜,不来会失落。
其实陈云杉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正常”更甚了。
有一次梦想竟然成了真,那天陆铭灏心情似乎不错,远远看见了陈云杉,他笑着扬起手跟陈云杉打了招呼,问他:“还不错吧?”
“挺好的。”陈云杉红着脸回答他。
和陈云杉一起出来的同学用胳膊肘碰碰他,问他这人是谁?
陈云杉没答,目光一直停留在陆铭灏身上。
正午时分,阳光打在陆铭灏的脸上,他的笑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渲染得暖意融融,没了往常要去打群架时的戾气,没了对老师的不屑,没了家世带给他的骄傲。他们就只是同学,曾经在一张书桌后面相处过一个半月的同桌。
陆铭灏的笑,仿佛一张照片定格在了陈云杉的心中,伴随他走过二十年的奋斗历程。如今他已过而立,孑然一身,偶尔翻出记忆里陆铭灏的笑,仍然无比感动。
不过那次之后,陈云杉就再也没看过陆铭灏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了。
“陈云杉,你想什么呢?”坐在他旁边的贾国伟见他不说话,关切问道。
“哦……哦,没什么,就有点唏嘘,陆铭灏也太惨了。”陈云杉小声说。
“你是不是还和他同桌过?”
“嗯,在和你同桌之前。”
“人生啊,有高潮有低谷,他是前半生太得意了,现在跌了个大跤,也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贾国伟感叹着,举起酒杯,碰了碰陈云杉的杯壁,“老同学,咱们不谈别人了,来喝酒……”
“好。”陈云杉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
这时候他的耳边传来贾国伟的声音:“我这次回国,带回来几项技术,不知道你们公司是不是用得到。”
难怪……会找他来参加同学聚会了。
陈云杉回到酒店,先冲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酒气,人也变得清醒一些,他犹豫着拨通了张柠的电话,问到了陆铭灏的住址和电话。随后又跟助理联系,说自己会在这边停留两天,公司有事情的话,尽可能的往后推推,实在推不出去的话就远程处理。又说了和贾国伟约好的公事,说这几天会发过去一个合作意向,让他们先做好调研,等他回去要看报告。
助理没什么好奇心,听从他的安排,兢兢业业的商量着帮他排好日程,便挂了电话。
酒店的便笺纸上留着陆铭灏的地址和电话,陈云杉的字不算好看,顶算是签自己的名字过得去。他师父说他心思重完全都体现在了字上,他还辩解说不是,其实如今看起来,还真的是这样。
从地址上看,陆铭灏现在住在老城区的厂矿分的房子里,那地方陈云杉小时候住过,条件很差,即使这样,据说这房子还是租的。因为在陆铭灏车祸后,没办法去上班的他,学校每个月就只给他开基本的工资,勉强够维持生活,就这,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没有还清。
陈云杉不太敢想过去一身傲气的陆铭灏,在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会颓废成什么样,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去看看,或许他去看了,也正好断了自己喜欢这个人二十多年的心思。
他始终觉得自己喜欢的只是陆铭灏的那副好看的皮囊,如果他那副皮囊不存在了,自己也会收起泛滥的爱心,果断斩断情丝……吧。
第二天一大早,陈云杉就开车往陆铭灏的住所去了,总不好空着手,路过一家花店,他便把车停了下来。
他走进店中,店主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穿着一件碎花围裙,正摆弄几支百合,他说自己要去看望病人,让她帮忙包一束花。
店主挑了几种鲜花的搭配,他都觉得不太好,于是指着花筒里插着的百合花说:“就这个吧。”
他知道百合的花语和他此行的目的不太搭,但是他就是觉得记忆中陆铭灏和这百合气质符合得很。
优雅,清冷,还有一丝丝的香气。
店主让他选好包装纸便去忙活了,店里正好播着一首他上学那会儿的老歌:“……过去让他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
一首歌播完,花也包好了,陈云杉带着一种被这首歌影响了的复杂情绪,捧着花走出了店门。
“谁呀?”门内传来略有些嘶哑的男声。
陈云杉突然间紧张起来,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怀中的百合都显得烫手了,他可以坐在谈判桌上谈上千万的生意,可为什么却无法面对心里藏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人呢?他正要落荒而逃的一瞬间,门应声而开。
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孔出现在了陈云杉的面前,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过于长了,杂乱的趴在头顶,只是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依然夺人心魄,虽然已经没了当年的青春羞涩和孤傲,可多出来的那么一点忧郁却更让人欲罢不能和心疼。
陈云杉这个肤浅的颜控,再一次的食言了。
他做不到不去喜欢这个人。
“你是?”
陆铭灏的提问让陈云杉收回了乱飘的心神和唐突的眼神。
还不等陈云杉回答,陆铭灏看着他说:“陈云杉?”
“对。”陈云杉答,心中不免有些雀跃,对方竟然还记得他。
“进来吧。”下一秒钟,陆铭灏转身回屋,陈云杉这才注意到他腋下拄着的拐杖,以及他身上那一身破旧而且有些脏污的衣服。
他迈腿进去,房间窘迫而又残旧,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摆设甚至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家具,特别有年代感,陈云杉都觉得陆铭灏从小可能都没用过这些玩意。
“你坐吧。”陆铭灏指着桌子后面那张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椅子。
陈云杉看了看,并没有坐下来,倒不是嫌弃,他只是觉得站着方便他落荒而逃。他把花放在桌子上,这束纯白的百合和这间房子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张柠一早给我打电话说你要了我的住址和电话,说你有可能来看我,我想了半天你是谁。”陆铭灏没太在意陈云杉的举动,他的声音里伴着一丝冷漠,坐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受伤的那条腿就那样伸直的放着,有种说不出的颓丧。
这一番话让陈云杉如坠冰窟,尴尬的扯出一抹苦笑道:“我听说了你的事儿……”
“觉得同情是吧?”不等陈云杉说自己的感受,陆铭灏便把话接了过去。
“没有。”陈云杉无力的否认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踢翻了角落里摆着的一溜酒瓶子,这些玻璃制品就跟保龄球瓶似的全都倒了,“叮叮咣咣”的响了好一会儿,趁着还没彻底安静下来,他收拾起了慌张,用那种跟对手谈判的架势看向了陆铭灏:“我今天来是想帮你。”
他自觉自己的目光十分凌厉,可迎向陆铭灏的那双极好看的眼睛时,却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不解,他以为自己说的话陆铭灏没听见,就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想帮你治病。”
见面之后可能不再喜欢陆铭灏的那种心思不仅没了,反而对于陆铭灏的喜欢却更重了,不是陆铭灏所谓的同情,只是因为陈云杉觉得,以前那般好的陆铭灏不该这样颓废的过完后半生。
“你是慈善家吗?”陆铭灏直直的逼看他,嘴角还挂着一抹戏谑的笑,似乎已经看淡了生死一般。
陈云杉却没逃,勇敢的回看——这是他小时候不敢做的事情,非常笃定的说:“我只是想帮你。”
……而已。
又是一年春来到,繁忙的北京早已比他的家乡先一步有了绿意,就是满城飘的杨柳絮实在是眯眼睛,太惹人心烦。陈云杉家这边的郊区还好,绿化树种都已经优化成为银杏啊、红枫啊、紫槐啊这类的景观树,空气都要比城里的好一些。
陈云杉开完了会便匆匆的往家赶,约好了医生是今天下午四点钟帮陆铭灏做物理治疗,估计到家接上陆铭灏刚好就能赶上。
一路坦途,到家时还比预期早了十分钟,他舒出一口气来,因为等会儿还要出去,就没把车开进车库,直接停在门口,接着缓步开门下车。
由于白日渐长,此刻的太阳还挂在天上,斜斜地照在他家外面的花墙上,形成一片极好看的景色,他没空欣赏,推门进院子,过了锦鲤池子,就看见陆铭灏和他师父在落地窗前喝茶谈笑,一抹熟悉的笑意挂在陆铭灏那张成熟好看的脸上,只因为这抹惬意的笑,陈云杉觉得自己付出的所有都很值得了。
其实,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早就意识到一点,那就是陆铭灏的性格啊生活习惯都不是他臆想的那种温柔,他们就像纸婚的夫妻,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吵得急头白脸,陆铭灏那执拗的性格真的要比做生意还难搞定,但多数都是陈云杉先一步妥协,他知道,寄人篱下的陆铭灏是在用仅存的自尊在跟他抗争。
这一年中,并没有幻想中的表白,陈云杉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算是朋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头热的在找北京最好的骨科医生和理疗机构,两人说话最多的时间除了争吵,那便是探讨治疗方案什么的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陈云杉给陆铭灏花了太多的钱,除了治疗费用和基本的生活费用,他还帮陆铭灏还清了能彻底压垮一个人的巨额债务。
陆铭灏的自尊有些无法承受了。
但是精心的付出还是有效果的,毕竟北京聚集了全国最为精良的医疗力量,慢慢的,陆铭灏可以不借助工具行走,出门不用带麻烦的轮椅和拐杖,他也不再如刚来时颓丧,脸上有了笑容,甚至还戒掉了酗酒的毛病。陆铭灏在心情比较平静的时候,有提过几次让陈云杉记好账,等他彻底好了,就去工作还钱,说是不想欠他太多,陈云杉都摆手说罢了。
如今,能让他放下芥蒂的展颜而笑,就真的是很伟大的胜利了。
陈云杉收了心,笑着进了屋,还不等他跟师父打招呼,老爷子先一步站起身来,似是知道他们要去做治疗,便招呼着要走。
送走了客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好似凝结了一样,突然间找不到什么话题了,只是挂在陆铭灏眼角的笑意还没散,陈云杉觉得不那么慌张了。
没错,陈云杉在单独面对陆铭灏时还是有些心虚的瑟缩,他怕陆铭灏看出自己的心思。
不过他们这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可能就要到尽头了。今天,是最后一次物理治疗了,医生说,以后按时复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我喜欢你”这简单的四个字,他至今不敢开口。
“准备好了吧?”陈云杉看向客厅角落里的包,问陆铭灏。包里装着一些理疗过程中需要用的东西。
“嗯。”他用手撑着椅子站起了身,顺手扯了扯身上穿着的运动服。
陈云杉弯腰想把那个包拎起来,却被陆铭灏阻止了。“我自己来吧,这个也不重,正好锻炼一下。”
“好。”陈云杉看陆铭灏把东西拎起来背到肩上,整个过程都没有任何吃力的表现,看起来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
他先行一步去开车,陆铭灏就跟着,一步步的,走得虽慢,却很踏实。
上了车,陆铭灏就坐在副驾驶上。陈云杉习惯性地按开了音箱,音乐流淌出来,很好的打住了要聊下去的话头。
车程大概需要半小时,陆铭灏一直看着窗外,直到一首歌熟悉的旋律响起,陈云杉就好像怕被陆铭灏看透心思似的,伸手想要切歌,却被陆铭灏拦住了。
两只手轻轻的碰了一下,是以陈云杉先一步收回而分开的。
“就听着吧。”陆铭灏说。
“哦。”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有多远的距离……”那个女声带着一丝幽怨的情绪吟唱着。
自从陈云杉在花店里听过这首歌后,就一直将它保存在了自己的曲库里。
直到这首歌播完,陆铭灏伸手关了音箱,陈云杉没阻止。
过了一会儿,上了高架,陆铭灏说:“等这次理疗结束,我打算找个房子搬出去,刚才我跟你师父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他说会帮我联系一下……”
“我也可以的。”陈云杉下意识的就抢过了话头。
“你帮我很多了。”陆铭灏摇头拒绝,“我不能再欠你的了,我打算从头开始,在北京找个教育机构当老师,应该不难吧,慢慢就可以还你钱了,你别急。”
“那……也挺好的。”
“你这边住得离市里有点远,交通不太方便,所以搬到附近会好些,毕竟我的腿,走不了太远的路,也没法挤地铁。”
“行。”陈云杉不知道能言善辩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怂这么语塞,心里纵使有千般不甘愿,竟然也答应了。
陆铭灏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又说:“其实我一直都想不太通你为什么会帮我这么多,毕竟之前咱们都没怎么联系过。要是不来你找我,我可能会找个‘吉日’结束了自己。”
陈云杉撇头看了陆铭灏一眼,刚想说你别多想,却见这个人嘴角噙着一抹笑,被夕阳照着,是一种释然。
“咱们是同学,还是同桌。”陈云杉放下心中突然涌起的悸动,随口扯了个说过多次的生硬理由,他怕陆铭灏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就又说:“今后,你想要回孩子的抚养权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我认识个还不错的律师,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想必不太难。”
“慢慢再说吧,我现在这个样子,把孩子接到身边也养不起。”陆铭灏低眼看着自己,自嘲道。
陈云杉硬生生的把“我可以帮你”几个字咽下去,转而说:“那好,今天治疗结束了之后,你想吃点儿什么?”
“回家煮个面吃就行了,中午吃得都还没消化。”
“好。”
车子停在了治疗中心的门口,陈云杉正要开门下车,却感觉有股阻力拉住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忘了解开安全带。他回头看,却是被陆铭灏扯住了。
“怎么了?”
“腿……”
“腿怎么?”陈云杉慌了,他最听不得这个消息,赶紧俯身过去检查,这个动作却让他上半身趴在了陆铭灏的大腿上。
“坐久了有点儿麻,你等等。”还不等陈云杉检查各仔细,陆铭灏在他头顶幽幽的开口。
“你……”陈云杉起身,却看见陆铭灏的俊脸上挂着极其肆意的笑。“这么紧张干吗?你可真笨。”
陈云杉怔住了。
难道……他都记得?一定不是的。毕竟再见面时,他都用的是疑问句。
陈云杉不敢多想,瑟缩着闪身,又去开车门,想要逃离。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态,以后连这样简单的相处都没有了。
“下车吧。”陈云杉说。
夏季的北京,炎热而又沉闷。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暑气依然还未消散,陈云杉从公司的空调房里出来,就被大楼走廊里的热气扑了一脸,在脸上结结实实的形成一道水雾。穿着快递制服的快递员递给他一个文件,陈云杉签好字接过来,拿回办公室才拆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套来自法院的文书,是陆铭灏孩子抚养权纠纷的开庭传票。
陈云杉刚想用手机给陆铭灏打电话,却看见通知栏出现了支付宝的转账通知。
每个月二十号,陆铭灏都会给他转一笔钱,不多,可以说是他这一年来给陆铭灏花的钱的九牛一毛,这却对陆铭灏来说已经是杯水车薪了。他曾经拒绝过,但陆铭灏十分坚持,陈云杉就也接受了。
电话通了,对方开门见山就问他钱是否收到。
“嗯,收到了。”陈云杉说,“传票到了,下个月十号开庭,李律师会和你一起去一趟。”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陈云杉非常公式化的应答着,可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句:“需要我陪你吗?”
电话那头在陈云杉期待中沉默了半晌,答:“你有空的话。”
陆铭灏竟然没拒绝。
陈云杉顿时欣喜若狂。
陆铭灏的儿子童童没有出庭,据李律师说,法庭在开庭前给孩子做了问询笔录,孩子并没有太大的意愿跟父亲一起生活,而且目前陆铭灏的收入并不太稳定,陆铭灏的前妻也已经再婚,再婚对象是个有钱的老男人,对方也请了个当地不错的律师,他们的胜算不太大。
其实不用李律师说,他也能从陆铭灏的极度沮丧的脸上看得出来。
回去的路上,陈云杉和陆铭灏坐在后面,俩人谁也不开口,有好几次,陈云杉都想跟陆铭灏道个歉,毕竟如果不是他多次要求,陆铭灏也不会动了要回抚养权的心思。
可是前面坐着司机和律师两个外人,陈云杉到底没有把对不起说出来。
到了北京已经晚上八点多,他先把陆铭灏送到了家,就在陆铭灏下车的一瞬间,他问:“可以上去坐坐吗?”
陆铭灏住的离工作的地方不远,是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室老民房,条件不算好,房租却很高,首都就是这样。
陆铭灏没有拒绝,陈云杉便先让司机送律师回家,再过来接他。
陆铭灏家在三楼,他还不算吃力,搬家的时候是陈云杉亲自开车送他过来的,就再也没来过了。
房间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床,一个餐桌,还有一个简易衣柜,进门的一瞬间,让陈云杉一时有一种回到陆铭灏之前住得老房子的错觉。
“有点乱。”陆铭灏慌张的把自己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塞进衣柜,这才让他坐下。
房间就剩他们两个,就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格外明显。
“真是对不起。”他不该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你是说案子?”
“嗯。”
“有什么好抱歉的,去之前我其实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陆铭灏给陈云杉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我反倒松了一口气,孩子的选择没什么错,他那么小,不该跟我吃苦。就是……”
就是以后会不认他,可那毕竟是骨血。这话陆铭灏没有说出来。
“如果你……”陈云杉忍不住又想劝他等判决下来,实在不行就上诉。
陆铭灏摆摆手,说:“不用了。”他的眼睛望向窗外,眼神里是心情格外失落留下的空洞。
陈云杉盯着陆铭灏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陆铭灏的日子过得还挺艰难,可他已经拒绝了陈云杉提供的帮助,并用微薄的收入偿还自己的亏欠。他一旦坚持下来一件事,可能谁也没办法扭转。
“好吧。”陈云杉把桌子上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正想要走,却看见从陆铭灏的腮边划过一滴眼泪,紧接着,又掉了一滴。
陈云杉顿在那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上前两步,抱住了陆铭灏。
陆铭灏身体最开始还有些僵硬,可他却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任凭陈云杉抱了许久,或者说,他在陈云杉的拥抱中汲取一点安慰和温暖。
直到陈云杉的手机铃声划破这夜的宁静,是司机打来的电话。
“我走了。”陈云杉终于松开了陆铭灏,整理好自己被压出褶皱的衬衫。“谢谢你。”他没头没脑的道了句谢,内心感激的是陆铭灏没有推开他。
“回去慢点儿开。”陆铭灏已然恢复了正常,轻声嘱咐他,并送他到了门口。
“好。”陈云杉答应道,换好鞋,转身看向陆铭灏,弱弱问了句:“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陆铭灏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有些昏暗的灯光打在陆铭灏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让人产生一种去亲吻的冲动。
陈云杉忍住了,怕自己吓到陆铭灏,只是笑着又抱了一下陆铭灏,离开前,轻声对他说:“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别再跟我见外了,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好。”
接受总是有个过程,陈云杉从不逼迫陆铭灏,他觉得这已经是本质上的进步了。当暗恋变成明恋,从酸涩变得甜蜜,他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状态都是活跃的,助理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怎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怎么加班,会按时下班去接陆铭灏,两人一起过吃饭,陈云杉就去陆铭灏的小房间里坐一下,谈谈心,说说话,聊聊这一年多的时间都没谈过的关于过去的日子和未来的打算。
陆铭灏的话不算多,应该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从张扬变得内敛,他却是极有耐心的,很有兴味的在听陈云杉讲述自己的发迹史,似乎想从他身上学些什么。
从一所三流的本科毕业之后就只身来了北京闯荡,认识了师父,被他引领入了行,捞到了人生的第一笔金,从此拼了命的工作,才有了现在的实力。
陆铭灏说他挺厉害的,偶尔也会讲讲自己从过去到现在的天差地别,语气里多数是唏嘘。
陈云杉抓着他的手,安抚一会儿,陆铭灏并不抗拒,这就算是很亲近的举动了。
后来事情有了进展。
第一次接吻是很值得纪念的,陈云杉说自己过生日,陆铭灏主动给他订了一个小蛋糕。
蛋糕挺朴实的,奶油裱装的,上面点缀了几颗草莓和一块巧克力做得生日快乐的牌子,里面是奶油和草莓的内馅。
陈云杉刚在公司和手下一起吃了助理订的优雅的黑天鹅,来的时候还拎着特地给陆铭灏留的一块,来到这边看见这么个朴实的蛋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心理落差,甚至还觉得很高兴。关了灯,唱过生日歌,借着烛光看着陆铭灏的脸,他许了个愿。
陆铭灏问他是什么愿望。
陈云杉诚实的回答:“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然后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在得到陆铭灏的应允后,他浅浅的亲了下陆铭灏的脸,当嘴唇离开陆铭灏的脸颊时,陈云杉得到无比的满足,心中炸开了绚烂的烟花,他得寸进尺的说出了藏在心里好多年的话:“陆铭灏,我喜欢你。”
陆铭灏点头,似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样子非常像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年。
“我不会强迫你,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说的……”
谁知下一刻,得到的是陆铭灏回给他的一个拥抱,“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好,只能这么说。”
烟花熄灭了,换来的是心里泛起来的酸涩。
他们两个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恋爱起来还像小学生,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犯到对方。
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历经千帆得到的感情有多么的不易,像精美的瓷器一般易碎。
入冬之后,北京下了第一场雪,偶尔陆铭灏会到陈云杉家里过个周末,这次正好赶上了。
早上一起来,拉开窗帘,陈云杉的院子就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了,天气预报说他这边要比城里的雪厚一些,这大概也是住在郊区的益处。
陆铭灏裹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也是被眼前的景色惊了一跳。
“很美对吧?”
“是啊。”
陈云杉说等吃完早饭可以一起去院子里扫雪,再堆个雪人,在得到陆铭灏的应允后,然后他便去厨房准备早餐了。
煎蛋、火腿,以及烤的酥酥脆脆的黄油吐司,还有一人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准备到上桌也就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他把食物端到落地窗前的桌子上,却发现陆铭灏已经没有了最开始刚看见雪景时的好情绪。
“怎么了?”陈云杉问他。
陆铭灏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失了光彩,轻声说:“刚才何芸打给我一个电话。”何芸是陆铭灏的前妻,陆铭灏不太提与她过去的那段婚姻,陈云杉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咦?有事儿?”
“她说童童生病了,确诊是白血病,现在在天津,大夫说要移植骨髓,她想让我去验一下,如果能配得上型的话,就让我给童童,我答应了。”
“啊……”陈云杉的心里一惊,他从陆铭灏描述过的只言片语知道童童是个很乖的孩子,有一双和他一样漂亮的大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灾难会降临到一个孩子身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陈云杉问。
“我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我自己去就行了。”陆铭灏还是见外的。
陈云杉马上将自己的手盖在他冰冷的手上,说:“别跟我说这些,快点吃饭,吃了饭我们就去,从北京到天津,很近的,放心,会没事儿的。”
这是陈云杉第一次见童童,果然如陆铭灏所说,是个乖巧漂亮的孩子,眼睛和鼻子都像极了陆铭灏,只不过生病让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他轻声喊着许久未见的陆铭灏“爸爸”,那一瞬间,没有孩子的陈云杉知道了为什么陆铭灏在失去童童抚养权的时候会显得那么的失落。
结果还要有段时间才能出,陆铭灏在跟前妻探讨治疗方案,说急了几句话,女人便呛了他两句:“你都拿不出钱来,就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可以吗?”
陆铭灏原本举着的手顿时无力的垂了下来,陈云杉想上前劝上两句,可他这时候就是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参与到人家的家事中去呢?
陈云杉从病房里退了出来,陆铭灏随后也跟了出来,他们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陆铭灏小声问他:“你有烟吗?”
陈云杉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陆铭灏接了过来,向走廊的方向走去,谁知过了没一分钟,他又折了回来,重新坐回到陈云杉的身边,把烟和打火机递回给他,“我不能抽烟,万一我和童童能配上呢。”
“嗯。”陈云杉接回东西,放进口袋里,他的手没抽出来,吭哧了半天说:“需要钱的话……我这里有,就别跟我客气了,救孩子比较重要,知道吗?”他尽量把话说的婉转一些,怕伤了陆铭灏的自尊。
如果配型失败,那会是漫长的等待和巨额的治疗费用。如果配型成功,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吃的维持药物也不会特别便宜。
钱,是保证童童生命的根本。
“嗯。”陆铭灏的手此时也探进陈云杉的大衣兜里,抓着他的手,握了握,“谢谢你。”
谢谢,是陆铭灏对陈云杉说过最多的话了,陈云杉都听得有些腻了,但是陆铭灏握着他的手,让陈云杉觉得陆铭灏是真的没有别的情感想对他来表达了,只有谢谢是发自肺腑的。
好在老天有眼,童童和陆铭灏都是幸运的,大夫说了,手术做完后,治愈率能高达80%以上。
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这不是很好吗?”陈云杉揉着陆铭灏紧皱着的眉头,细心的发现经过这几天的折腾,陆铭灏的鬓角又多了几丝的白发。
“谢天谢地。”陆铭灏说。
不用漫长的等待骨髓库的配型,只是自己遭点罪,这已经是一种眷顾了,或许上苍也是看他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不忍再折磨脆弱的他了。
“手术什么时候?”
“大夫会尽快安排的,我也得住院。”
“有我照顾你,别担心。”
“嗯。”这次没有谢谢,陈云杉得到的是一个狠狠的拥抱。
这个拥抱紧得让陈云杉险些窒息,融入了陆铭灏在这近二年来所有的感恩……和爱。
在被松开的那一瞬间,陈云杉用力的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的空气,接着对陆铭灏露出一个傻傻的笑。
陆铭灏被他的狼狈样子逗乐了,眼角上的愁绪变成了快乐。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陆铭灏出院后得注意补充营养,别太操劳。童童则需要继续住院治疗和观察,不能马上出院。
陆铭灏临走前,换上了无菌服,去病房看了童童,出来的时候,他的眼圈红红的,陈云杉没去打听他们父子间的小秘密,陪着他去与前妻告别,何芸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陆铭灏笑着摇摇头,说:“有什么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或者去北京找我,我会尽力的,如果童童出院的话,我……能经常看看他就行了。”
“当然。”接话的是童童的继父,那个面容看起来并不和善的老男人,在这次变故中,忙前忙后,对他们母子不离不弃,治疗的钱大部分都是他出的。
回北京的路上,陆铭灏不再如来时那般颓唐了,眉间还有一些喜悦。
“不然就在我那边好好休息一阵子吧,工作暂时辞了,等养好了身体,再说?反正也要快过年了,你看行吗?”陈云杉小心翼翼的提着建议。
陆铭灏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有过去的坚持了,点头应道:“就按你说的吧。”
“好。”
陈云杉喜上眉梢,用右手抓住了陆铭灏的左手。
突然间觉得他们的无名指都空落落的,是不是买一对戒指戴着陆铭灏也不会反对。
过了一会儿,陆铭灏说:“年前找个周末,你不那么忙的时候,陪我回趟老家吧,快过年了,我想带你祭拜一下我的父母……你不介意的话。”
开着车的陈云杉身体抖了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一种接纳。
“好,我来安排。”陈云杉说。
“不,我安排吧。”
“听你的。”陈云杉嘴角噙着笑,望着前路,心中默默的念叨着:未来,一切会好的。
放下心事的陆铭灏格外的放松,他伸手点开音箱,动人的女声流淌出来:“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
“还是老歌好听,这首歌得追溯到咱们上学那会儿了吧。”
“是呀。”
“这次回去,去咱们母校看看?”陆铭灏提议道。
“可以。”
“挺久没回去了。”
“你还记得吗?”
“什么?”
“你有次来我念得高中找你朋友,你还跟我打招呼来的。”
“是吗?这哪里能记得。”
“那你记得我帮你藏过砍人的西瓜刀吗?用报纸包着。”
“我还做过这种事儿?不可能。”陆铭灏才不会承认这种窘事。
“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念书那会儿还是学霸来的。”
“我是学霸这件事我是记得的……我还记得你是个学渣,好像连简单的物理题都不会解。”
“哈……你竟然还能记得这些……”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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