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2-08-27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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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指数:8分
魔头重生后成了咸鱼挂件by野猪出闸
夜色浓厚,向来死气沉沉的乱葬岗此时却响起微弱的脚步声,有人正往这边而来。
来人一身大红长袍,手里拎着麻绳,月光拉长他的影子,独自漫步在这荒郊野外,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他叫做曲常镜,是风游城曲家的大少爷,年方二十,正是大好年华。
作为长子,曲常镜从小便被当作未来接班人来培养,就在前不久刚刚行完冠礼,正式接手家中生意,然而父亲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布要纳妾。
此消息一出,整个曲家一片哗然。
毕竟在夫人去世的这十年里,老爷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要续弦的意思,每日为了生意早出晚归,可以说投入了所有精力,又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个想法?
更何况那人还是个风尘女子!
不止下人们觉得不可思议,二少爷和小姐更是强烈反对,曲常镜态度虽没有他们两个那么强硬,但也是不怎么赞同的。
往常若是有分歧,父亲都会认真聆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出决定。
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谁的话也不听,风风火火一刻也不能耽搁似的将那女子抬进门来,后来更是疯魔般日日躲在房内,颠鸾倒凤。
曲常镜尝试去过几回,可每一次连面都没见到就被人给挡了回来,说是老爷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松香院。
曲常镜没有办法,只能离去。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某天夜里,松香院的下人突然来请他过去,说是老爷快不行了,想最后跟他说说话。
曲常镜心头一惊,急匆匆赶往松香院。
再看到父亲时,他差点没认出来。
曾经小山般伟岸的身影如今瘦的仿佛只剩一把骨头,衣服套在上面空荡荡的,双颊凹陷,眼圈发青,脸色奇差无比!
曲常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
曲正言浑浑噩噩转头看向曲常镜,两颗眼珠子浑浊不清,嗓音嘶哑难明,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常,常镜…..”
曲常镜牢牢抓住,贴在脸上,“爹,您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爹、爹只不过是年纪大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曲正言说着说着喘了口大气,那声音就跟破风箱拉动似的:“你听爹说,等爹死了......你要好好待你小娘,万不可将她赶出曲家,你可晓得….”
曲常镜瞪大双眼,没想到他临终前竟还在担心那个女子未来的处境!
他猛地转过头,那女子就站在边上,见他望来,嘴角勾起妩媚一笑,细长的脸宛若一只狡黠奸诈的狐狸。
不得不否认,她长得确实很美,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往那里一站,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曲常镜看着她,只有怨恨。
父亲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沉溺情/色,自她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曲常镜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绝不简单。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父亲死后,家里时常会莫名出现死尸,弄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走的走,散的散。小妹更是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二弟也受那女人蛊惑,与她纠缠不清。
曲常镜费尽心思找来的道士也不是她的对手,更落得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呵呵呵….”
曲常镜仰天长笑,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你这妖物害我家破人亡,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游走,随着线条越来越清晰,一个繁琐复杂的阵法赫然出现在眼前。
“鬼门开,亡灵现,冷月照路热血引,凶神恶煞入我来!”
念完咒语,曲常镜又费力地爬上树梢,将麻绳一头绑在枝干上固定,另一头则是死死缠绕住自己的脖子。
做完这一切,他拿出一把匕首对准手腕,雪亮刀身在月光下映照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挣扎犹豫清晰可见,最后他闭上眼,咬牙狠狠划了下去。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曲常镜纵身一跃,整个人被吊在树下,窒息带来的痛苦让他本能开始挣扎,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再也不动了。
血汩汩而流,顺着手指落在刚才画的阵法里,将一小片泥土润湿。
“凶神恶煞入我来,凶神恶煞入我来….”
曲常镜嘴唇翕动,不断重复着。
只见法阵红光涌动,隐隐有遮天蔽月的趋势,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隐约浮现其中,长发飞扬,大袖飘摇,最后猛地钻进曲常镜体内。
一瞬间,红光消散得无影无踪,周遭一片死寂。
谢无二睁开眼。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为何,就被勒得喘不上气,他挥舞着手臂摸索到上方吊着他的绳索,指尖一动便将之切断,整个人掉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嘶。”谢无二疼得龇牙咧嘴,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抬头一看,绳索还在空中晃荡。
他又看了看血流不止的手腕以及地上那个奇特的阵法,最后望着天上圆月,口中啧啧称奇:“以身为祭,以血为引,又是大红袍又是脚不沾地的。还特地选在十五月圆之夜,借乱葬岗煞气召唤恶灵附体,你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念啊?竟能将我给召出来!”
说罢,谢无二摇摇头。
要是让仙门百家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杀死的大魔头又重返人间,估计会气得两腿一蹬,直接去世吧?
想到这,谢无二还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牵动喉咙的伤口,咳得昏天暗地。
曲常镜的记忆就在这个时候一股脑窜进脑海,谢无二捂着额头,神情痛苦。
待知晓了前因后果,他有些伤脑筋。
说好听点这叫做重生,说不好听点就只是灵魂寄付在曲常镜的身体里而已。
而曲常镜又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既没有灵力也没有根基,叫他怎么去对付那只狐狸精?
修炼的窍门他倒是知道不少,但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该怎么办好呢?
谢无二一边想,一边在手臂上按了几个穴位用于止血,自言自语道:“回万墟山找点法器应应急?还是...找人来帮忙?”
想到这,谢无二眼神一暗,似藏了许多复杂情绪。
根据曲常镜的记忆来看,现在距离他死后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比他上辈子活的岁数还要多上两年。
那一天,为了讨伐他这个大魔头,仙门百家全都来了,万墟山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但谢无二看不见,他那时候五感皆封,对外在一切都一无所知,最后弥生剑穿心而过,他死在盛年手里。
思前想后,谢无二还是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那是他在丰幽台被灭后,为了躲避仙门百家追杀而找的隐蔽之地,刚好离这里不远,骑马的话只需要两天时间。
但是首先他得回曲家一趟,一是想先看看情况如何,二是囊中羞涩,不回去借点钱来用用,只怕日后连吃饭都是问题。
谢无二连夜回了曲家,站在大门前砰砰砰的使劲敲。
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应门,谢无二不耐烦地大喊:“来人啊,你们家大少爷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开门!”
街上寂静无人,更显得他这动静刺耳清晰。
宅院里,一美艳女子卧在贵妃塌上,旁边曲明生殷勤地捻起一颗葡萄送到她嘴边,望眼欲穿的看着她张嘴吃下,赶忙又拿起下一颗,却被她伸手制止。
白皙细长的手指转而轻轻抬起曲明生的下巴,对他笑道:“你大哥回来了,正在外面叫门呢,你不去迎接他吗?”
曲明生神智早就被完全蛊惑,此刻就算是他爹死而复生也不会有太大感觉,痴迷道:“不要管他,反正他来了也只会扫兴。娇娘,我看我们还是早点歇息吧。”
说着就要伸手来抱。
伏娇半眯起那对狐狸眼睛,冷哼一声将他推到地上,语带嘲讽:“你知道你哪里比不上你大哥吗?”
曲明生惶恐的爬起来跪好,伏娇轻点他的脑袋:“这儿蠢钝如猪。”
手指往下,来到胸口的位置,“这里狼心狗肺。”
最后脚踩在曲明生的跨部,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就属这里最不是东西了。”
曲明生被骂了也是一副笑的模样,将她的小腿抱在怀里,沿着细腻光滑的皮肤一遍遍由上到下的抚摸,脸上尽是猥琐之色。
伏娇厌烦地收回来,懒懒抬手,道:“去,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这回还要做些什么。”
“是。”曲明生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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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静谧的环境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火光从门缝中跳跃,谢无二停下拍门的动作,后退了几步。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曲明生带着两个奴仆出现在谢无二的视野中,面无表情道:“你来做什么?”
那两个仆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望着谢无二一副想喊又不敢喊的样子。
谢无二抬头看了看门牌匾,奇道:“这里是曲府没错吧?”
曲明生不说话,他又接着道:“我堂堂曲家大少爷回自己的家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了?你该不会跟那女人待久了,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吧。”
曲明生被他说得脸色铁青,要不是碍于伏娇的命令,早就叫人将他打出去了。
但他也没想到曲常镜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曲明生的印象里,他的大哥一向都是文质彬彬,说话得体的。
就算被逼到狠处,也只会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瞪圆了眼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一句骂人的话,跟他这种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了?
曲明生冷笑:“你想回来可以,但是得去跟娇娘道歉!之前是你自己亲口承诺,若娇娘真是妖怪所变,那我们就同意你将她赶出府去,反之若不是,你就不能再踏进曲家半步。”
他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狠狠嘲笑兄长的点:“现在却突然回来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我都替你感到羞愧!”
虽说这些都是在针对曲常镜,但谢无二还是毫不客气的回敬了回去:“你这种跟自己小娘搞在一起的人都好意思留在家里,我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你说是不是?我的好弟弟。”
曲明生气得胸口起伏。
谢无二咧嘴一笑,从他身边走过去,“不是要我跟那女人道歉么?可以啊,走吧。”
来都来了,该看的还是要看一眼。
谢无二抬脚迈进曲家大门往里走,曲明生就跟在他后面。
自从府里发生了那些事,已经有许多仆人相继离开,如今诺大一个宅邸,只剩寥寥数人,一路走来,空旷幽深得可怕。
途径一处院落时,矮墙内悠悠传出女人唱戏的声音,语不成调,听上去倒跟鬼哭狼嚎差不多。
谢无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谁在哭丧?”
不知不觉中已经换成曲明生走在前面,听谢无二这么说,他忍着怒意,咬牙道:“那是你的小妹!”
小妹?
谢无二想了一下,还真是。
不过准确来说是曲明镜的妹妹。
她叫做曲莺,今年才十五岁,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谢无二点点头,恍然大悟道:“那是在给你爹哭丧了。”
曲明生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盯着谢无二:“闭嘴!”
谢无二摸摸鼻子,“这么凶干什么?不说就不说嘛,真是的。”
曲明生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一行人接着赶路,可没走出去多远,谢无二又开始作妖,一直在后面发出极其不雅的声音,吵得曲明生额头青筋直跳,怒不可遏:“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无二一脸无辜,嘴里唔唔唔个不停。
“说!”
谢无二嘿嘿笑了两声:“哥哥突然想去方便方便,只好劳烦你在这等一下了。”
说罢也不等曲明生开口,直接撒开腿往旁边跑去,很快身影就融入夜色里再也看不见。
曲明生有气没地方发,转眼正巧看见两个仆人正在努力憋笑,当即骂道:“下贱玩意!”
那两人吓得哆嗦,立马垂下了头。
谢无二一路跑出去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曲明生他们方才停下,他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然后鬼鬼祟祟的摸进华莺的院子,来到门边上。
里头的人还不停歇,依旧唱着不着调的戏曲。
谢无二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沾了血迹在门上画下符咒,同时心里默念:出窈窈,入冥冥。视我者盲,听我者聋。避!
随着咒语落下,红色光芒乍现,只一瞬便消失。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谢无二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谁让我这么倒霉被你给选中了。”
对于能重新活过来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喜悦。
相反的谢无二还很迷茫。
天下这么大,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容身之所。
万墟山是回不去了,那里估计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仙门百家的人把守,至于万岁安居….
谢无二抬起头。
圆月倒映在他眼中,美得令人心驰神往却又高不可攀。
跟别的地方比起来,松香院灯火通明,昏黄烛光打在薄薄的纸窗上,透着股淡淡的温馨。
曲明生上前轻轻叩响门扉:“娇娘,人带来了。”
里头很快便传出一道慵懒勾人的声音:“还不快请大少爷进来。”
“是。”
曲明生在伏娇面前乖得就像条小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看得谢无二啧啧称奇,忍不住上下打量,被曲明生恶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一股浓烈香气便扑鼻而来,谢无二张大嘴巴,眯起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而后用手背蹭蹭鼻子,说道:“小娘,你房里用的香也太难闻了,跟没处理好的羊肉似的骚的发臭。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好的。”
“你别太过分了!”
闻言曲明生怒气冲冲上前揪紧了谢无二的衣领,俨然一副想要揍他的架势。
“住手。”
话音刚落,从内室缓缓走出来一女子。
她肩披淡紫色薄纱,肌肤若隐若现,上半身仅穿着一件肚兜,大片春光都露出外面。若换了以前的曲常镜,怕是又要说什么“非礼勿视”了。
但现在的谢无二不仅看得津津有味,末了还要点评一番:“小娘真是越老越有韵味,难怪我弟弟一颗心都扑在您身上。”
伏娇听了也不恼,直直走到谢无二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朱唇轻启:“大少爷出去几天,倒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
谢无二不躲不避,“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笑了笑:“所以我这次回来是特地来跟您认错的。”
“哦?”伏娇转身走到贵妃塌前躺下,手撑着脑袋,抬眼看向谢无二,懒声道:“大少爷言重了。”
“当初作赌之事,妾身并没有放在心上。相反的,若是这样做能证明妾身清白以及解开众人对妾身的误会,那么就算再多请几个道士也是无关紧要的。”
听她说得这么自信,谢无二反倒开始不自信了。
难道眼前这只狐狸已经修炼了几百年?怎么一副谁来老娘都不怕的狂妄姿态?
“只是没想到大少爷性子这么刚烈,说走就走,妾身怎么留都没有用。”伏娇语气幽怨,眼神带着钩子似的落在站着的青年身上。
要不是在曲常镜的记忆里没看到他们有过什么不正常的关系,谢无二都要以为有一腿了。
他想了想,道:“小娘如此宽宏大量善解人意,更显得我以前心胸狭隘了。我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不要与我这个小辈计较。”
说着拱手作揖。
伏娇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哪里?大少爷不过是听信旁人谗言,怪不得你。”
一来一回真真假假的又说了几句,最后以伏娇要歇息了画下句号。
待人走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曲明生走上前,一边给伏娇按摩肩头一边说道:“我总觉得他这次回来不太对劲。”
伏娇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在她看来,曲常镜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就算有再大的算计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曲明生笑得一脸谄媚:“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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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二回到曲常镜居住的房间,先是施了个小术法阻隔一切可探之机,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点银钱和佩饰,又换了套衣服,这才躺到床上休息。
等再睁开眼,外面已是晨光熹微。
谢无二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将银钱佩饰一股脑的都塞进怀里。临出门前,他将挂在墙上的山水画拿下来,撕下空白的位置,撕成一个小小的纸人模样,一共五只,每一只额头的位置都用指尖血沾了个红点。
“去吧。”谢无二道。
纸人轻飘飘从他手中飞出,等落到地上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同手同脚摇头晃脑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谢无二咳嗽一声,有点心虚的打开门。
外面站着两个端着木盆的丫鬟,面色惨白,望向他的眼神空洞麻木,冷冷开口:“大少爷,我们来伺候你洗漱。”
谢无二心想,你说你们是来要我命的我都信。
他让开一条道供她们进来,也体验了一把有人伺候的感觉。
待收拾完毕后,那两个丫鬟却依旧留在屋内,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你们不走那我走行了吧?
这样想着,谢无二抬脚就往外走,那两个丫鬟也跟着动作,整整齐齐跟在他身边,往左就往左,往右就往右,寸步不离。
“我说,”谢无二停下脚步,朝她们露出一个微笑:“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要出门。”
丫鬟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大少爷要去哪里?我们可以…..”
“不可以。”话还没说完,谢无二便强行打断:“再跟上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冷着一张脸,不笑的时候是极其具有欺骗性的,让人不由得先惧了几分。
其实曲常镜长得非常好,这也是那只狐狸精为什么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狭长的眼,比常人稍浅一些的瞳色,被光线一照,像两颗琥珀色的珠子,透着疏离淡漠。挺直窄细的鼻梁,上薄下有些肉的嘴巴,笑起来又十分张扬。
但曲常镜是个翩翩君子,不会过分的大笑也不会刻意冷脸,所以这副有些凌厉的长相就相对柔和不少。
可现在他是谢无二。
从小在外摸爬滚打到十三岁,比泼皮无赖还不要脸的谢无二。
丫鬟似有些犹豫,谢无二直接转身走了。
那两人果真没再跟上,只是站在原地,幽深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走过拐角,谢无二猛地贴紧墙壁,见迟迟没人追上来后松了一口气,后怕地用手不停拍着胸口。
刚才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要是对方真的执意要跟,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好在那只狐狸精放了他一马。
这回谢无二毫无阻碍的出了曲家大门,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思考下一步要如何做。
得出来的答案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打定主意,谢无二便准备去会一会风游城最有名的酒楼——游仙台。
游仙台能作为风游城最出名的酒楼,当然不仅仅因为它做的饭菜好吃,卖的酒好喝,更因为它这能打探到很多消息。
就比如曲常镜招魂画阵的方法就是在这里得知的。
谢无二刚走进游仙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曲家那点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就在城里传开了,而曲常镜作为话题永远绕不开的中心,自然也备受关注。
现在他们心里估计在想,不是说被赶出风游城了么?怎么还在。
谢无二可不管他们如何想,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伙计上来招呼。
“曲大少爷,您要来点什么?”伙计一边扯下肩膀上的白布在桌上仔细擦拭,一边尽心推销着:“我们游仙台今儿个有萍山刚送下来的鸽子,您有没有兴趣?”
“行。”谢无二回答得很爽快:“再给我上一壶酒。”
“好嘞!您且等着,马上就来。”伙计说完便下去告知厨房了。
谢无二坐在窗边,五月不大猛烈的阳光照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舒服地眯起眼,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惬意。
只是这世上多的是不会看气氛的人。
“曲少爷。”不速之客在他旁边坐下,谢无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后,说道:“现在还能叫你一声曲少爷吗?”
谢无二闻言睁开眼。
说话的是一个老头,头发花白,络腮胡子长了半张脸,眼睛一睁一闭,笑得格外令人不爽。
谢无二道:“老头,教人这种阴邪之术不太好吧?”
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他要方法,我要钱,我们可是公平交易,谁也怨不了谁。”
“召阴者不仅献祭肉体,连灵魂也永拘冥河,不得超生。”谢无二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眨了眨眼,饶有兴趣的问:“这么重的代价值多少银钱?”
老头伸出皱皱巴巴的一根手指晃了晃:“不多不少,一千两。”
说话间,伙计已经把酒菜上齐,朝他们笑笑点头示意之后又悄然退了下去。
烤乳鸽放在盘中小小一只,色泽金黄,外皮烤得酥脆,香气止不住往外溢,配合着旁边酒壶里飘出来的醇厚酒香,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谢无二不客气地拽下一个小腿凑到嘴边撕咬,不过三两口就只剩下一根骨头,他扔在桌上,又去拿酒壶,直接对嘴仰头灌了几口,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举止向来得体斯文的曲常镜突然变得这么粗鲁,想必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是毋庸置疑的。
末了,谢无二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其他人:“……..”
这真的是曲常镜吗?难不成也跟他那妹妹一样给吓傻了?
他们不知道,但老头清楚的很。
他道:“能跟我说说你是谁吗?”
谢无二已经开始吃下一个腿了,闻言含糊不清的说:“你把这顿饭钱付了,我就告诉你。”
“可以。”
见他也这么爽快,谢无二咽下口中的鸽子肉,十分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朝老头招招手,老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压低身子凑过来,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我啊,我是谢无二!”
老头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皱着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谢无二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对付那只烤乳鸽去了。
老头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不可能。”
谢无二当年被仙门百家围剿在万墟山,最后由万岁安居的新一任掌门盛年亲手诛杀。
那把专制妖魔的弥生剑刺穿了谢无二心口,神魂俱灭,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决不可能有再生还的机会。
“道友。”老头叫了一声,“好歹是我助你重获新生,这么见外不太好吧?”
谢无二喝完最后一口酒,同时盘里也只剩下一堆骨头,他随手抹了一把嘴,站起身道:“爱信不信。我反正已经说了,你可不能反悔。”
“就这样,我走了。”
他挥挥手,往外面走去。
老头原本想起身追上去,但转念一想,又坐下了。
他难不成还信了那人的话,真觉得他是谢无二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真是越活越过去了,若真是谢无二只怕早就找上仙门百家,一个个杀过去解心头之恨了,又怎么会窝在这种地方,还有闲情雅致吃饭。
老头摇摇头,哑然失笑。
酒足饭饱,谢无二出了游仙台直奔市集,在那里用一块玉佩换了一只还算矫健的黑马,牵着出了城门,这才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它黑得发亮的毛发,却换来一个嫌弃的响鼻。
谢无二哈哈大笑,目光触及到它头上那参杂在黑毛里的一点白,有些惊讶。
看来是刚刚那个店家故意遮起来的他才没看见,要不然还能再少点钱。
“算了,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谢无二踩上马镫,一用力整个人便翻了上去,衣摆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弧度,最后翩然坐在马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谢无二双腿夹着马腹,手里拽着缰绳,却不急着跑动,他道:“黑中带白,我以后就叫你点雪怎么样?”
黑马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名字,焦躁地来回踱步。
谢无二还以为它很喜欢,自顾自的兴奋起来,踢动小腿,同时大喝一声:“驾!”
点雪瞬间像一支离弦的箭飞了出去,迅猛又威风。
谢无二想要去的地方在风游城的西北方向,于群山之中,需要先穿过密林,再攀过高山,方能到达。
初夏多雨水,刚到晚上便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雨势不大,谢无二也就没有停留,直到后半夜才随便找了个有溪流的地方歇息,隔天又开始赶路。
点雪是第一次跑这么远,虽然精神异常兴奋,但身体还是负担不起,为了照顾它,原本两天就能到达的路程硬是拖到了第三天早上。
天色依旧暗沉,雨水漫天泼洒,不时闪现的电光将原本就静谧幽深的荒山野岭照得更加阴森恐怖。
啪嗒——
四只黑色铁蹄重重踏进泥泞里,高高溅起的积水打湿裤腿,不过谢无二全身都湿透了,也不在乎这一点。
山路崎岖难平,再加上夜色浓重,谢无二只能凭借以前那点印象缓慢前行,抬眼四处张望,终于在一处突出来的高峰上看到了记忆中那座简陋竹屋。
谢无二不由得加快速度,沿着山路直上,来到门前。
他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动作,漫山遍野忽然响起阵阵清脆动听的叮当声,似银器相撞,不绝于耳。
谢无二一惊,猛地抬眼看去。
只见竹屋檐下挂着一串又一串的风铃,被风吹得晃动,声音便是由此传出。
这是...
他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神不知鬼不觉的架在他肩上,只要再近一点就会血溅当场。
饶是谢无二平时再会装模作样,此时也难免感到错愕。
这里怎么会有人!?
他忍不住问:“….你是谁?”
站在他身后的人冷冷开口:“这话该我问你。”
说着剑锋又近了一点,一丝鲜血流出,顺着雨水没入衣领,逼得谢无二绷紧了那节骨头,脑子里飞速旋转思考。
这人声音低沉嘶哑,似乎不怎么经常开口说话,听上去有些阻涩,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上下。
难不成是在他死后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谢无二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道:“我叫曲常镜,途径此地想起曾有个故人在此暂居,就想着过来看看。若是打扰了阁下,我可以离开。”
打不过就跑,谢无二还是很懂的。
既然这个人能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他身后,并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就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硬拼绝对不行。
他本想再说点好话,谁料那人竟直接将剑撤下,走到谢无二面前,皱着眉紧盯着他:“你说你认识住在这里的人?”
谢无二一愣,虽然他一直都很确定这个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眼前就站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他又变得迟疑起来:“我不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以为的是同一个。”
青年闻言又道:“他双眼有疾,二十二年前在这里住过,此后便不再出现。”
谢无二瞳孔猛地一缩,那人自然也没有错过:“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
他就是。
但谢无二没有立即承认,他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是仙门百家安插在这里的人手,只道:“正是我的故人。”
“那他现在在哪?”
“他…”
谢无二张了张嘴,却又闭上,将“死了”两个字咽回肚子里,反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我那个故人可没说过有人与他同住。”
“我叫陆袭明。”青年这回坦率多了,朝他抱拳:“刚才多有不敬,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陆袭明….?
谢无二像被一记闷棍砸中脑袋,嗡嗡直响。
他竟是陆袭明!
那个随手在路边捡来的孩子…..
谢无二愣愣抬眼看向眼前的青年。
高大挺拔,长相俊朗刚毅,眉眼细看之下确实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雨水顺着冷硬的脸部线条滴落,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被黑夜衬托得更加漆黑深沉的双眼紧紧盯着他,透着不符合他周身气质的急切渴望。
“居然是你....”
陆袭明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前辈知道我?”
谢无二叹了口气:“先进去再说吧。”
外面还在下着瓢泼大雨,陆袭明帮他把马给牵到草棚底下放好,回到屋内时,却见那人站在窗前,盯着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出神。
雨水从他的衣摆流下来滴到地上,不知不觉已经聚了一滩,陆袭明走上前道:“前辈先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
谢无二却说:“我记得以前只有一盏。”
现在估计都有数十盏了,绕了房子一圈。
陆袭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沉沉:“恩公喜欢热闹,我闲暇时便会顺手做上一些,等他回来,想必就不会觉得这里孤寂了。”
谢无二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陆袭明又道:“前辈以前来过这儿?”
“啊,算是吧。”
谢无二随口敷衍两句,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将湿透的衣服脱下,露出一具苍白瘦削的身躯,脖子一圈青紫,手腕上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
察觉他的视线,谢无二将手抬起来:“小伤而已,不用在意。”
陆袭明嗯了一声,将干燥的毛巾递给他。
谢无二接过来擦干净身体和头发,又穿上陆袭明给他准备的衣服,这才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你不用叫我前辈,听上去太老气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谢无二一辈子被人叫过很多称号,唯独就没听过有人叫他前辈,在他看来,他与这个词一点都搭不上边,所以总觉得有些别扭。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习惯别人叫他魔头。
“这怎么能行?”陆袭明道:“前辈乃是恩公好友,我可不能乱了辈分。”
谢无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重活一世也逃不开被人说教的命?
不过他也懒得在这上面争执,摆摆手道:“算了,随你喜欢吧。”
“那恩公他....”
“他不会再回来了。”谢无二说得很直接。
而且他分明记得离开之前他跟陆袭明说过让他去万岁安居待着,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
谢无二简直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难怪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陆袭明握紧了身侧的手,喉咙有些发紧:“前辈何出此言?”
“我是他好友,自然知晓。”谢无二没好气的说:“为什么不去万岁安居?”
陆袭明面露惊诧,皱着眉头道:“前辈竟连这个都知晓?”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谢无二咳嗽一声,目光躲闪:“都是听好友提起。”
说罢欲盖弥彰般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在手里抵在唇边,却也不喝。
陆袭明看着他,心里虽有些怀疑,但又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理由,毕竟眼前这个人说的话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恩公在离开前的确跟他说过,让他过后去找一个叫做万岁安居的地方,那里不仅会有人教他读书写字,为人处世的道理,还会教他修行,将来当一个除魔卫道的好人。
当时还只有六岁的陆袭明仰着头问:“那恩公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目盲的俊美青年浅浅一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你还会回来吗?”
恩公没有回答,只道:“去淮州寰帝城找一个叫万岁安居的地方,那里...比这里热闹多了,会有很多人陪你。”
就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恩公也会说与别人听吗?
陆袭明不知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看着谢无二,幽幽开口:“前辈和恩公的感情还真是好啊。”
谢无二差点没忍住将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角,讪笑道:“还行还行。”
魔头重生后成了咸鱼挂件by野猪出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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