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光by潜水椰灯

破光by潜水椰灯

因为常年无人居住，再加上没装地暖，小公寓里一片冷清，霍简本就折腾了大半天，也没什么心情去收拾，他打开卧室的空调，咸鱼般四仰八叉地躺下去，将自己沉进柔软的大床里。

其实他明天不出差，客户的片子虽然要重做，但刚才吃饭的时候已经跟李准敲定了大半，现在反而空了下来。

直到周身的凉气都散尽，霍简才懒洋洋地摸出手机想要看看现在的时间，谁知刚拿起手机傅济川的电话就跳了出来，他上来就问道，“老霍，点点回你那了吗？你俩在一起不？”

做贼心虚的霍简被他一句话吓得心惊肉跳，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就又听傅济川困惑道，“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感觉点点闷闷不乐的？他跟那个人闹别扭了？我这两天去外地有事赶不回去，刚想起来明天是点点的生日。”

明天是傅洵舟的生日？

霍简抓抓头发，赶紧点开日历去看，果不其然，上面甚至还有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做的小标记。

他迟疑道，“我最近......没怎么和他联系，他们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傅济川很吃惊的样子，“啊，是吗，点点说你们今晚还一起吃饭。”

霍简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好半晌才硬着头皮解释，“是……是一起吃饭了，我是说......我最近没问过他感情的事。”

傅济川没多纠结，直入正题，“老霍，你明天有时间的话，替我给点点过个生日吧？我实在是赶不回去。”

“你要是没时间，我就让陈冉去给他送点东西......”

说来羞耻，虽然打死不承认自己是舔狗，但认识傅济川以来，霍简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一个要求。加上傅济川又提起了陈冉，霍简的自尊，绝不允许自己在他心中朋友的地位也被比下去。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巴已经迅速说出了“我有时间”四个响亮又沉重的大字。

傅济川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跟霍简随便聊了几句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霍简盯着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脑子里回荡着那句蠢笨的承诺，猛地生出一种想要爆捶自己一顿的冲动。他抓起睡衣冲进浴室，洗了半个小时才勉强冷静下来。

只要他不喝酒，就不会再犯错，傅济川就永远不会察觉他们的秘密。况且傅洵舟每年都会十分用心地为他准备生日惊喜，只是过个生日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样说，但当他洗完出来看到手机屏幕上傅洵舟的三个未接来电，心态还是有些崩不住。

他拿起手机犹豫再三才拨出去，但与他脑海中设想的任何原因都不同，傅洵舟秒接电话后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霍简，人流血过多，会死吗？”

霍简一下被他问懵，他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你没事吧？”

傅洵舟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我刚刚不小心踩到了摔碎的玻璃杯上。”

“我哥不在家，你可以送我去医院吗？不行的话，我就自己叫救护车。”

“虽然救护车不知道要多久，我也没有住过院，但是你要工作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听到已经严重到要叫救护车的程度，霍简有些着急地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你等着，哥马上就到啊，我现在就联系医院，别怕。”

傅洵舟乖巧应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简竟觉得他语气中有几分微不可察的雀跃。

霍简的两套房子离得并不很远，索性没有叫救护车，直接开车去接他。可即使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霍简也还是没想到傅洵舟的伤会如此严重。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浴室里充斥着很浓的血腥味，傅洵舟面色苍白地半靠在墙边，左脚上沾满玻璃碴子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已经在地板上汇聚了一摊，将附近已经干涸的血迹又晕染开来。

霍简的心猛地揪起来，他快步走过去，边扶起傅洵舟边没好气地骂他，“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要是不接电话，你就在这儿流一夜血是不是？”

傅洵舟给他骂并不回嘴，跟霍简对视了一眼委委屈屈道，“疼。”

霍简一下子噤了声，他有些费劲地将人背起来，别扭地软下声音，“忍一忍，我以后，以后一定及时接电话。”

傅洵舟脚底的玻璃碎屑还未清理干净，上面还有好几个稍深的口子，霍简没有处理这种利器划伤的经验，只能急匆匆地开到医院，却不曾想伤口到了地方竟还在流血。

傅洵舟嘴唇已经失去大半血色，但一双漆黑的眸子显得格外亮，看上去比受伤前还要精神许多。许是见霍简方才背得吃力，下车后他怎么也不要霍简再背，霍简没办法，只好让他把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借力。

只是傅洵舟修长的胳膊压上来，几乎整个将他揽进怀里的姿势不像是在借力，倒像是恋人间的亲密拥抱。

霍简强迫自己忽略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带来的让人慌乱的感觉，直到进了急诊室，才勉强松下一口气。

待到彻底清洗包扎完已经是深夜，因为是冬天，伤口恢复得慢，急诊的医生说差不多要一周才能正常走路，霍简怕他疼得厉害，叫他坐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买医生刚开的止疼和消炎药。

可他做梦都没有料到，会在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里，碰到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打交道的人。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陆逸和。

霍成东跟霍简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根本没有领过结婚证，因此在霍简母亲因病去世之后，霍成东将不满两周岁的霍简扔给老娘，跑到几百公里外的N市摇身一变，成了未婚单身汉。

他天生油嘴滑舌，惯会逗人开心，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认识了富家小姐陆霜怡，哄得她不顾父母反对不管家人朋友怎样劝死活都要跟自己在一起。为顺利吃上软饭，他还骗陆霜怡称自己从未谈过恋爱，父母双亡。

霍简后来才想明白，霍成东之所以在家乡将奶奶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又招摇地把他接到N市念书，并不是完全出于愧疚，更多的，大概是因为所有的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他事业有成，又有娇妻在侧，只恨不能让老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出息，只恨不能向全天下宣扬他的成就。

陆霜怡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她能在霍成东的新谎言和苦苦哀求下原谅他以前的欺骗，但却不可能大度到接受霍简的存在，把霍简当成自己的孩子。

陆逸和从小娇惯嚣张跋扈，为替他妈妈出气，自然是一逮到机会就大肆凌辱霍简。

高中的时候，周末他能留在学校就留在学校，放长假、过年实在没地方去，才会厚着脸皮回陆家捱几天。能工作了经济独立之后，霍简就再也没回过那个地方。

但这并不全是他不想再见到陆逸和的根本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陆逸和曾经窥探到过霍简隐藏最深的秘密，他那恶毒的羞辱和厌恶鄙视的态度，让霍简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取向，产生否定和怀疑的情绪。

那是霍简大一结束的暑假，他在外面找了兼职，正巧陆逸和他们一家三口外出旅行，霍简没地方去，索性回家住了几天。

他本打算等他们快回来时再出去租房子，谁知他们比原计划提前回来了一周。霍简工作完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睡的客房已经被陆逸和翻了个底朝天。

陆逸和一向讨厌他，独自在家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来，霍简都不奇怪。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那本写满对傅济川小心思和情愫的日记，那天怎么会粗心忘在家里。

虽然日记通篇没有提起过傅济川的名字，可夹页里，却有一张傅济川的照片。

陆逸和轻蔑地举着那张照片，故意大声地边读日记内容边对着霍简录像，满脸尽是恶意和嘲讽，“霍简，你可真恶心。”

霍简没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人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揭露出来，他顾不上许多，慌乱地上前去抢自己的日记，“还给我！”

见霍简生气，陆逸和更加兴奋，他将手机扔到床上，扬手撕下几张写满字迹的日记撒到空中，欠揍地看着霍简，“不还你又能怎么样？”

“变态。”

“怪不得我爸不要你。”

霍简不大愿意再忆起陆逸和的那些难听又恶毒的句子，只记得当时，他被陆逸和激怒，一拳就招呼了过去。

陆逸和年纪比他小几岁，自是打不过他，被霍简抢回日记后，他半坐在地上，言语间尽是尖酸刻薄的咒骂。

霍简没有心情去反击，也不想无意义地去论个输赢，那天收拾完东西离开后，他再也没迈进过陆家一步。

只是，陆逸和那些贬低和讽刺的后劲，在每个他面对傅济川时心跳加速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升腾起来，将他所有卑微的爱意，尽数封印在心底。

陆逸和脸上挂了彩，但并不严重，严重的应该是他身边一个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的跟班，连戴的眼镜框都被浸了血。陆逸和皱着眉，很不耐烦的样子，往眼镜手中扔下一张卡就要往外走。

霍简并不想在医院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跟陆逸和碰面，他稍稍背过身子，想等陆逸和走后再过去。

可急诊大厅并不算特别大，霍简着急买药，试探着回头的时候，大概是天不遂人愿，偏偏跟陆逸和的目光相撞在空中。

霍简别开眼，正要装作没看见，就听到他充满嘲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简，你就拿着我家的钱，混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