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by飞红小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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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城的九月尾仍是暑季，高一男寝靠学校后山，夜里虫鸣低回，空调外机在阳台上呼呼作响，热气四处流窜。

熄灯来得猝不及防，寝楼上下热闹持续半晌才渐渐平息。

裴培培和沈略在洗手台前刷牙，中间夹了个刷锅的汪全。墙上挂一面长镜，映出三人呈音阶排列的身高。

裴培培刚吃过激素调节药，不适感缓解少许，镜子里的他只能露半张脸，偷瞄了沈略几眼，他道：“我有胃病，下午的事不好意思。”

“没事。”沈略吐掉一口泡沫，绕过汪全，就着裴培培惊讶的目光将身上的夏季校服脱掉，搭到他肩头：“帮我洗衣服就行，好像沾到了。”

沈略扬了扬左边嘴角，残留的一点白沫中和了他身上的逼神之力，裴培培对此适应良好，甚至嗅到他言语间的......花香味？

裴培培低声应了好，暂时将衣服搁到盆里。

汪全是个不拘小节的，胡乱洗完锅，飞速刷完牙，裴培培还在用心给沈略搓衣服，翻来覆去看哪里有污渍。

沈略怕热，早早躲进室内吹空调，汪全热得满头大汗，掬水擦干净脸，临走前留下一句：“裴培搞快点，宿管老头等等来查，我们寝是重点监督对象，所有人都得在床上，不然连坐扣分。”

裴培培加快速度，洗干净晾好，正要进门，架子上有个漱口杯没放稳，哐地掉下来，连带里面的牙膏和牙刷摔了一地。牙刷柄是很骚的荧光色，裴培培认得，是沈略的。

他捡起来，拎到水龙头下冲，想起刚才那阵花香，挺特别的。

阳台灯罩里积着陈灰，光线微弱，他曲下背，凑近看了看。

居然用桃花味的牙膏。

阳台门上的玻璃被猛烈拍了两下，沈略侧出半边身子：“快进来！”

裴培培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忙乱地回答：“马上。”

沈略狐疑地扫他一眼，余光瞄见自己的杯子孤零零地立在水池边，再看裴培培紧绷的神情，心虚得显而易见。

沈略：“快点。”

“好的。”裴培培应道，却没有立刻行动。

沈略退回自己靠阳台的铺位，隔着玻璃注视裴培培松了口气，再轻手轻脚、万分珍重地将他的杯子归还原位，心情有点微妙。

裴培培关掉阳台灯，趿拉着拖鞋跑进来，扑到床上和被子滚成一团。

走廊外手电光柱摇晃，最后透过窗户晃到室内，仔细关照完每个铺位的情况，又流连了好一会儿才消失。

萧达说：“他走了。”

章昕杰：“裴培，我拉你进寝室群。”

裴培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有三条微信好友申请，来自除沈略外的三个新室友，他一一通过，接着被[ZXJ]邀请进入了[草（中日双语）]。

裴培培发言问：[群名为什么叫这个，我们寝室有人外语选的是日语吗？]

汪全睡在对面，噗嗤一声后放肆大笑，上铺章昕杰让他别摇床。

萧达解释说：“日语的草代表笑。”

脱离校园生活多年的裴培培反应许久，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其实还是不懂，不过解释完再不懂难免尴尬。他打开搜索界面，输入日语的草为什么代表笑。

突然有电话进来，没有来电显示，但那串数字裴培培很熟悉，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外去接。

一接通，对面的女人开门见山道：“培培，老师说你下午晕倒了。”

她嗓音带点沙，语速难得不疾不徐的，裴培培觉得她应该是在车上，大概刚开完会。他没开灯，靠在浴室的瓷砖墙上，只嗯了一声，没做解释。

培仪静也没问，转而说：“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爸爸那边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裴培培回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培培的话越来越少，和培仪静之间也形成了这种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不必要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眼下他就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

培仪静说：“最近市里又要开会，你爸可能在忙，妈妈明天到国外出差，你不舒服直接和老师请假，司机会到学校接你，知道吗？”

裴培培只说好。

培仪静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妈妈没话说，但平时要积极和同学交流，医生不是说了吗，跟大家多熟悉熟悉，有利于你缓解病情。对了，小勇也在这个学校念书，今天见到他了吗？”

培仪静口中的小勇叫李俊勇，是裴培培小时候上兴趣班认识的朋友，裴培培确诊后很久没联系过他了，但培仪静还不知道。

裴培培说：“没。”

“没事，在学校总会遇见的。”

我不想遇到他。裴培培在心里说，嘴上却没接话，母子俩共同话题少得可怜，电话两端竟然就此沉默下来。

最后是培仪静说：“好了，不打扰你了，继续学习吧。”

“再见。”裴培培挂掉电话。

这天晚上睡得不安稳，裴培培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天刚擦亮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空调停下后室内很静，朦胧晨曦透过窗棂，隔壁床的沈略背对他，赤着上身沐在光里，开阔的肩背还未褪少年人的稚嫩，亮色是饱满的肌肉，暗色是线条的沟壑，浮尘悬在他周身，静得像一幅会呼吸的画。

只有一处不和谐地方，在腰际，是道长疤，要比周围的皮肤白上几分。

裴培培还没看清楚，沈略动了，他拎起一旁的校服套上，旋过身子靠墙坐着，自枕头底下摸出一面圆镜，开始用手梳弄自己的头发。

可能是早起的缘故，沈略心情好像很差，面上毫无表情，裴培培扒着被角，观摩他的动作。

沈略先抓出头顶几绺偏长的，往同个方向顺，差不多后摸出个喷雾往头上按几下，这造型就算完工了。他将镜子举起来，左右确认没有差池。

裴培培得出观察结论：包袱很重。

谁的闹钟响了，荡气回肠一声大吼，吓得裴培培几乎折寿，其他人骂骂咧咧从床上坐起来，沈略将镜子塞回枕头底下，起身去洗漱。

兵荒马乱收拾完，几人一起下到离寝楼不远的操场。

6:30班级晨跑，还没到时间，跑道上已经零零散散站了许多人，捧着口袋书或者单词卡片在背，汪全掏出几张叠起来的语文卷子，见裴培培空着手在那儿傻站，抽出一张分给他。

裴培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是部分高考古诗词必背篇目的原文和译文，汪全把文言文的一词多义见缝插针地记在旁边。

这些裴培培背得七七八八，他爸给他请了家教一对一，基本按照学校的作息上课，每当学校放寒暑假，他的课程表上会增加更多名校老师的课程，高一的课程早已过完一轮。

“汪全，这个谢的意思记错了。”裴培培指出来，“这里是告辞的意思。”

“是吗？”

汪全还在琢磨，裴培培四处看了看，章昕杰和萧达在读英语，没见到沈略。

“你怎么看得这么快。”汪全拿笔出来更正，看裴培培眼珠子乱转，问道：“有美女吗？”

裴培培摇头：“没。沈略不晨读吗？”

“略哥可能被竞赛班的人抓去做题了。喏，在上面。”

裴培培望过去，几个人或蹲或坐，围在观众席上，沈略蹲在中间空出的一小块地方，抵着上一阶水泥石台算题。这场景活像公园里大爷下棋。

快到点了，广播放出预备音乐，观众席上的人作鸟兽散，沈略跨开长腿，从两层石阶上跳下来。裴培培见一个女生在那底下等他，穿的不是他们宽大松垮的运动校服，而是白衬衣和百褶格子裙，两人并肩往这边走，沈略收起一脸漫不经心，笑得还算温柔。

汪全用胳膊肘撞裴培培：“看傻了，是不是很漂亮？”

裴培培很少大量接触陌生人，有点犯脸盲，至今还在努力认脸，现在连汪全的模样都没记清楚，只能从语言风格辨人，尚分不清这几百平方厘米上的高低优劣，但夸人漂亮是不会出错的，他附和了汪全一句。

汪全讨论起八卦来就没完，噼里啪啦地说：“她叫云蔚，国际班的，在另一栋教学楼上课，天天来找略哥，我们问是不是他女朋友，略哥还不承认。不用晨跑还早起看他，这肯定是爱情啊。要是也有大美女天天和我见面，我肯定吃嘛嘛香，干啥都得劲，拿个状元大满贯。”

“你看我美吗？”班主任郝瀚堆起一张笑脸探到汪全面前。

汪全骇得蹿天三尺，落地后紧捂胸口：“我了个......老师你干嘛啊！”

郝瀚板起脸：“集队，就你俩在这杵着，还不快过去。”

两人迅速溜到1班方阵里站好，章昕杰和萧达在旁边幸灾乐祸。裴培培回头一看，沈略和云蔚直接往操场出口方向走了。

“沈略不跑吗？”裴培培疑惑道。

章昕杰答道：“他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晨跑，经常找班主任请假。”

裴培培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操场外，这才将头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