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花by木青亘傅时昱周纪然bl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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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宽额头厚嘴唇，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肩背怯懦地弓起，无神地看向摄像机镜头，和她后来发在社交网站上穿着短裙迎风奔跑回过头大笑的照片简直判若两人。

陈小苒的wei博账号有两个，其中一个应该是她几年前创建的，关注寥寥，粉丝列表里只有几个系统给她强塞的僵尸粉。

“毕业快乐！开启人生新篇章！”

“哎，今天跟队出去采访，又没有我的镜头。带教老师安慰我说以后还有机会，没关系，其实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明明稿子是我写的，公司却找了许佳佳上去念……为什么？我做这份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S市工作可真累啊，不过好在还是成功转正了，今天一定要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今天出差，去C市看了大熊猫！他们真可爱啊，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室，还有吃不完的竹子！要是有下辈子的话，我也想当一只大熊猫，黑眼圈圆嘟嘟，不管长成什么样，都会有无数的人喜欢……”

“今天也是努力工作的一天！加油！”

“这座城市那么大，那么漂亮，夜里会亮起无数的灯，可是没有一盏灯是属于我的。”

“高中语文老师上课曾经提到过《弗兰肯斯坦》，我也时常觉得自己是里面的怪物，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收获别人的关心和回报。以前那么多时间我都熬过来了……可是这次……”

“长得好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是她在那个账号上发的最后一条wei博，自那以后，这个名为“小苒加油加油”的wei博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互联网浩瀚汹涌的洪流里，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取而代之的是“主播陈小苒”，这个账号被有意地塑造成了一个典型的沪上白富美，经常在不同的网红地点打卡拍照，po出一些昂贵精致的西餐料理和高级酒店。然后正如沈渊所说，一个星期以前，这个账号的主人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周纪然垂下眼，沈渊还挖出了陈小苒早年使用过的各种社交账号，那个来自农村、孤身沪漂、既平凡又乐观的女生逐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这些文字，就像看到了她人生短暂又漫长的前三十年。

“做的不错。”周纪然拍拍沈渊的肩，语气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性格特征符合我们的侧写，她还和方知衍――也就是沪97M1E的真正车主短暂地在一起过，不过这段恋情以方知衍出轨告终……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

“卧槽？”沈渊震惊抬头，“还有这回事？！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她一直对自己的外表不满意，从小到大也因为身高和容貌遭受了很多讥笑和非议，但事实上，她的微博里一开始并没有提到任何与整容有关的东西。”周纪然把电脑转过去指给他看，“直到去年的3月27日，她毫无征兆地发表了这样一条微博，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她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我又去她其他几个社交账号上搜索了一下……”

一张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照片上，男人和女人脸颊贴着脸颊，朝着镜头笑的甜蜜――男人和女人的脸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一张他们几天前见过，另一张……他们几分钟前刚刚见过。

周纪然冷静补充道：“她还在空间骂前男友是王八蛋，说一定要让他后悔。”

傅时昱：“……”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别盯着我看吗？

周纪然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大概就是这样……以凶手固定的作案时间表来看，我们的受害者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这次的受害者和她有类似的出身和境遇，我不知道凶手会不会因为这点而放过她，总之，在没有确认受害者死亡前，我们默认她还活着，并且动用一切力量去救她……”

“几率很小。”傅时昱靠在车座椅上闭目养神，听到这懒洋洋地插了一嘴，“由于她过去的经历，我们的凶手可是认为对受害者进行‘整容’是拯救她们的一种方式，一念天堂，一瞬地狱，整容成功你就拥有了一切，整容失败你就活该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像钱宛宛这种和她有相似处境的，只会刺激她加速行动而已，除非是……”

周纪然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傅时昱耸耸肩，抬起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这就闭嘴。鉴于车内空间有限，周纪然只好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用这种相对和平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强烈抗议。

“哎，怎么这么安静啊？”秦政越拉开车门跳上来，“搜查令拿到了，走吧。”

开车的仍然是小罗同志，打开警灯后起刹倒车打方向盘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强行将SUV开成了超跑。周纪然被晃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只好合上电脑拉住扶手，在脑海里仔细回忆着之前看到的信息。

没想到傅时昱贱兮兮，在车经过一个拐角时拉了他一把。周纪然终究还是没能对抗住两股力的同时作用，向后摔进了傅时昱怀里，刚挣扎着想爬起来，腰就被人伸手箍住了。

“别动。”傅时昱低下头，嘴唇贴在他的颈侧，呼吸缓慢悠长，激的人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周纪然看了眼后视镜，咬牙切齿道：“放开我！”

“别生气了。”傅时昱恍若未闻，讨好地在他颈侧蹭了蹭，“我不是故意怼你的，我只是担心救不了钱宛宛你会难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如果钱宛宛的室友昨天晚上就报警就好了，如果陈小苒因为出身而放过钱宛宛就好了，如果我们再早一点拿到搜查令和名单，再快一点赶到她家里就好了。”

“听我说，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事情了……这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英文里叫‘fate’，中文里叫宿命……但抓住陈小苒，至少你还来得及救下另外一个人，甚至很多人。”

周纪然不说话，垂下眼看着傅时昱横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他见过它太多的模样，有拿枪，有洗手作羹汤，也有无数次如同这一刻一样极有存在感地呆在自己身旁。

“……谢谢。”周纪然低声道，傅时昱一愣，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纪然推开他的手：“我说，滚。”

“诶别啊，我是真的没听清楚，周副，周纪然，纪然，再说一遍呗……”

沈渊终于忍无可忍：“你们是不是忘了后排上还有一个人？看到我身上这刺眼的光芒了吗？500瓦，锃亮！”

神经大条的小罗同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们……”

而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秦队长淡然一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小罗：“……”

秦政越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三观崩塌正在重塑中的小罗，二连击道：“听说你很羡慕傅队的队员，还听说你想让我和傅队好好学习学习？”

小罗：“……”

他怎么敢呢！

小罗哭丧着脸道：“卧槽老大你别开玩笑了，恕小人有眼无珠，小人再也不敢了！”

秦政越摸摸他的脑袋，怜悯道：“好好开车。”

小罗不吱声了，死死地盯着前车的屁股，像是要用眼神在上头烧出一个洞。车内安静的落针可闻，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收到了消息，发出清脆的“叮咚”提示音，在不大的空间里荡出了回声。

周纪然：“……”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地怀念肖晔。

“……咳咳。”沈渊在周纪然的死亡凝视下求生欲很强地找补，“那个什么，这么一看，这个叫陈小苒的女生也挺惨的哈，因为身高和外貌，从读书时代开始就遭受了各种各样语言和行为上的凌辱，好不容易挨到了工作，却遭到了上级的歧视和区别对待，你说谈个恋爱调节情绪吧又被渣男给绿了……下定决心去整容，原本以为可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没想到整容后遗症复发，直接新工作连同着生活一起完蛋……”

周纪然想起陈小苒的最后一条微博，长得好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是在问谁，问学生时代那些肆意辱骂她的同学，问工作时那个对她别对待的上级，还是问那个劈腿劈成八爪鱼的渣男前男友？

亦或是，她在不屈地向这个世界，发出声嘶力竭的质问？

过载的信息和大数据，滋养了畸形扭曲的传播模式。它们像一只只无形的手，蔓延生长无孔不入，一次又一次把那些片面的信息推到你面前，不停地教唆诱惑着你去顺从他们的观念。

它们利用媒体设置议题制造舆论，迫使所有与它们意见相背的人沉默，创造了一个“颜即正义”“颜值至高无上”的世界。那些整容前后的对比图，那些网红主播的自述，那些无论是谁都可以随时随地接触到的数据洪流，逼迫着人们逐渐为了外貌奔波焦虑，为了外貌不择手段，以为拥有了外貌就可以改变一切。

互联网的浪潮浩浩荡荡，陈小苒绝不是被裹挟的唯一一个人。

小罗踩下刹车，橡胶轮胎和水泥地摩擦，体积巨大的SUV缓缓停下。他回过头：“各位领导，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