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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暖无虞最新小说

  • 时间:2022-06-20 08:27
  •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取暖》,取暖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无虞所著的小说围绕余煦余昧两位主角开展故事:想要抓住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恋爱,因为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余煦想要更多。热议:更多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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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指数:8分

    取暖

  • 取暖无虞最新小说

    人是余昧亲自去接的。

    他的经纪人兼助理再三劝阻无果,只好替他规划了城郊人最少的路线,一边递给他墨镜口罩渔夫帽的“全副武装”,一边第不知多少次跟他确认:“不能进机场,别被人拍到,知道了吗?”

    余昧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渔夫帽,犹豫了一下才压到头上——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拍下一场公演的海报,头上留了不少发胶,再被帽子盖着闷一晚上,回到家又要花不少时间去洗。

    向蝶想起每次这位大明星下飞机被粉丝围堵的场面就心累,看他起身要走,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祖宗,你家那位小祖宗是过来读大学,又不是小学生,你犯得着亲自去接吗……”

    “补偿他的,”余昧淡淡解释道,“之前答应去他的毕业典礼,结果有工作没去成,这次难得有空。”

    -

    余昧说话算话,确实没进机场,就在附近找了高尔夫俱乐部的地下停车场等着,会员制,这个点没什么人来,附近就他一辆车。

    要接的人没让他等多久,才过半首歌的时间就出现在他视野里,白T运动裤,拖着个有些磨损了的黑行李箱,一身干干净净的学生气。

    余昧闪了两下车灯,开了后备箱,等他自己放好行李,再绕到驾驶座的窗边来打招呼。

    摇下车窗那一刻小孩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目光可疑地有点儿躲闪,在空中飘了一圈又落回他脸上,磕巴着憋出一句,我叫余煦。

    废话,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余昧默默想着,看出他紧张,也就没急着寒暄,摆了摆手让他上车。

    他在闪光灯下生活久了,对他人的目光总是敏感,刚才如果没感觉错,余煦说话的时候大概没敢看他,视线是落在他嘴唇附近的。

    他倒是趁那几秒钟把对方打量了个遍。

    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余煦上高二那会儿,他在N市录综艺,下班之后偶尔去接余煦放学。

    说接人放学也不是很恰当,就是有一段顺路,余煦推着自行车,他下车陪着对方走一会儿,经纪人开着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等到十字路口就分开。

    那时余煦的五官其实已经长开了,同现在也没多大区别,轮廓周正,眉眼浓黑,和最近挺火的一个小明星有几分像,眼神却清澈得多,泛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气。

    但无论几岁见面,刚开始余煦总是垂着眼睛不好意思看他,要过一会儿才能渐渐放开——这次也没例外。

    余昧停了音乐,换了一档放自然界原生录音的车载广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方向盘,思考该不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

    按理说该问问高考成绩,毕竟对方是考到了这里读大学,才有他接人同住这一出。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能考上H大分数显然不会差,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又转了两个路口,余煦还是维持着刚上车时过分端正的坐姿,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余昧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甚至开始犹豫起该不该像小时候那样,停车给他买个冰淇淋。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便利店,就听见余煦突兀地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

    “妹妹,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

    话音刚落余煦就意识到不对,心跳一紧,想解释又不知如何狡辩:“不是,我……”

    “妹妹”是余昧粉丝对他的爱称,因为同音也因为长得漂亮——他平时远距离追星惯了,一时偷看得入神,居然就这么当着余昧的面叫了出来。

    也不知道余昧会不会介意,尽管第二性别是Omega,但毕竟是个男人,还比他大九岁……

    “妹妹?”临近红灯,余昧不紧不慢地刹车,回头看了他一眼。

    倒是如他所愿摘了墨镜,露出那双他日思夜想的漂亮浅瞳,琥珀色的虹膜映出暖黄路灯光,好看得摄人心魄。

    余煦听见自己连声道歉,心思却全然不在忏悔上——目光相对的那一秒他呼吸都要停了。

    “没大没小的,谁让你这么叫了,”余昧倒也没生气,反而像被他一叠声的道歉逗乐了,眼里泛起浅淡的笑意,“叫我什么?”

    “……哥哥。”余煦垂下眼不敢再看他,把掐红了掌心的手藏到背后,乖乖叫道。

    余昧“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成年了,也没必要一直这么叫,叫我余昧也没事——对了,你分化成什么了来着?”

    “Alpha……”余煦心里一凛,意识到他们的第二性别之间有些尴尬,以为余昧这么问是要提出分居,连忙补充道,“我能管好自己的,平时一点儿信息素都不会漏出来,你放心!”

    余昧不置可否,只是问他:“是什么味道?”

    “啊?”

    “我说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放一点儿出来让我闻闻,”车开进自家公寓楼下的停车场,余昧停了车,略微放倒座位,转过身来同他对视,“放心,我平时在吃药,一般的信息素对我没影响。”

    他不久前拍了海报,妆还留在脸上,嘴唇泛着淡淡的红,说话时像一朵半开的花。

    停车之后车载广播也一同停了,四周安静下来,就让过速的心跳愈发无处遁藏。

    余煦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咬着唇保持沉默,放任信息素淌出一点儿。

    毫无侵略性的牛奶味道,无害到甚至有些甜,他有十足的把握不给身边任何人造成困扰,却唯独在面对余昧时没了信心。

    “挺好闻的,跟我没什么排斥反应,”余昧安静地感受了片刻,似乎只是为了确定彼此的信息素可以兼容,语气也无甚起伏,“那就住在这里,下车吧。”

    余煦点点头,望着他帽檐下露出的一小段发丝,泛白的浅金色,和他的肤色——他整个人一样——温柔,又冷。

    私底下没什么架子,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三言两语就能缓和气氛,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到一个不近不远的范围里。

    如果他只是个单纯的被资助对象,像他嘴上说的那样“碰巧”来这里读书,“碰巧”麻烦余昧帮他找个住处……那他这时候大概能毫无顾虑地放松下来,跟着余昧上楼。

    可他偏偏不是。

    他居心不良,心怀鬼胎,眼前的人是他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对象,他全部的贪念和痴心妄想。

    他喜欢余昧,喜欢到心里万分之一的感情拿出来摊在日光下,都会被人说是“过激毒唯”。

    他不甘心只当个粉丝,一个爱心资助对象或是收留同住的“弟弟”——也不甘心一辈子只能叫余昧一声“哥哥”。

    但是……

    一想到余昧答应了让他借住、接下来四年他都有正当理由和对方同居,他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藏不住高兴——不掺什么杂念,只是单纯地为能待在余昧身边高兴。

    在余昧这个人面前,他的“不甘心”都是次要的。

    -

    到家已经过了十一点,独户的电梯上行许久,显示的楼层似乎是顶楼。

    余煦还是第一次踏进他这处住所,难免有些紧张,拖着行李箱等他开门——指纹和密码的双重锁,先后发出“滴滴”两声,门开时有股淡淡的香味散出来,像是玫瑰。

    余昧的信息素似乎不是这个味道……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秒视野边缘有什么东西晃过,直直朝余昧撞过来。

    “当心——咳……”他看到有东西往余昧身上扑,本能地想去阻止,反而被某种柔软的长毛糊了一脸,没忍住咳嗽起来。

    是只猫,布偶,扒在他身上拖成长长一条,有他半个人长。

    “它叫小蘑,蘑菇的蘑,”余昧开了灯,拍拍猫脑袋将他从毛茸茸的囚禁里解救出来,“捡到的时候瘸了一条腿,站起来像个蘑菇,就叫这个名字了——进来吧。”

    公寓比他想象中空荡,白墙,浅色调的木地板,家具只有一套沙发茶几,还有厨房附近一张空无一物的桌子和两把高脚椅,干净得像个样板间。

    唯一沾些生活气息的就是猫的东西,全套的食盆水碗猫爬架,那只叫小蘑的长毛猫卧在架子顶层,一脸警惕地望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余昧把他带到沙发前坐下,又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这时他才发现沙发的另一侧是落地窗,垂着半透明的纱帘,窗前散落着不少花枝,有盛开的也有半开的,掺着树枝树叶,乍看近乎狼藉。

    少数几枝被拣出来,有所设计地安置在一只浅底的玻璃花缸里,似乎就是进门时那股浅淡花香的来源。

    打量别人的家不太礼貌,他看了两眼便乖乖收回视线,坐在沙发一角等余昧回来,心跳还是有些快,刚见面时那种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的紧张却已经平复很多。

    大概是察觉他并无恶意,小蘑在猫爬架上伸了个懒腰,跳下来,娴熟地跃过茶几借力,不偏不倚落在沙发上,隔了半米远近距离地观察他。

    没人能抗拒漂亮又主动亲人的毛绒动物。

    何况这只猫长得有几分像他的心上人。

    ——等到余昧端着水出来,看见的就是自家猫和青年滚成一团的场景。余煦低着身子趴在沙发上,逗小朋友似的逗猫玩,又被布偶毛蓬蓬的大尾巴甩了一脸,显出合乎年龄的孩子气来,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听见脚步声,余煦抬头看向他,脸上还挂着笑意,一对上视线又有点儿害羞,后知后觉地揉揉脸,拂掉脸上沾着的几根猫毛,不太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他是从余煦九岁那年开始资助他的——说是资助,其实和领养也无甚区别——然而大概是受那段孤儿院生活的影响,余煦每每见到他时总会有些过度紧张,相处一会儿才会渐渐放开,露出明朗又乖巧的本性来,眼睛亮晶晶的,像家养的小狗。

    余昧看着他蓬松微卷的头发,又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窝进他怀里的长毛猫,“猫狗双全”这个词浮现在脑海里,就比其他词条停留的时间多了几秒。

    “你来了也好,它很喜欢跟人玩,平时我要工作,没什么时间陪它,”余昧把水放在茶几上,指了指靠近楼梯的一扇房门,“那是你的房间——什么时候开学?”

    “下周一。”还有三天。

    “那就先休息吧,”余昧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猫后背的长毛,不紧不慢地交代,“这两天我有工作,后天应该能让小蝶抽空带你去买衣服,还有生活用品。我的房间在二楼,也不用一楼的浴室,这层楼空着的地方都随你用,还有那些花……要是嫌碍事就扔了吧,不用问我。”

    他有一把天赐的嗓子,说话也像唱歌一样动听。余煦有些恍惚地听着,注意力却被那只白净漂亮的手夺走,心跳都快要被他摸猫的节奏同化。

    他手上有一条玉质的珠串手链,是很普通的白玉,比起他的身价来甚至称得上廉价。

    “这个,你还戴着啊……”

    这是他送给余昧的,攒了很久的钱,才勉强买得起一份能送给成年人的生日礼物。

    “嗯?”余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还是那种天生的温柔腔调,理解成多情都不为过,却也是对谁都类同的多情,“也不是每天都戴,想起今天要去接你,就戴了——高兴吗?”

    “高,高兴……”余煦哪里受得了这种段数,一激动说话都有些磕巴,抱猫的手不小心用了些力,吓得小蘑叫了一声要逃,又慌乱地低下头去跟猫道歉。

    余昧“嗯”了一声,不打扰他跟猫建立感情,似乎也不打算因为他的到来改变生活作息,留下一句“它的玩具在茶几底下”,便起身朝二楼的方向走去。

    意识到他们今天的交流就到此为止了,余煦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着急,下意识抱着猫站起来,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小蘑突然腾空,颇为善解人意地喵喵两声,成功吸引楼梯上的主人回了头:“怎么了?”

    “啊,没什么,”青年仰起脸,扯出个自知最能讨他喜欢的无害微笑,“早点休息,晚安。”

    余昧点点头,不疑有他:“嗯,晚安。”

    直到心上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灯也暗下,二楼传来淋浴的水声,余煦才缓缓出了口气,把猫放在沙发上,蹲下身同它对视:“谢了,小蘑。”

    从今天起他要和朝思暮想的人住在同一所房子里,直线距离不过十几米,每天都能见面……

    这个事实像一场过于完满的好梦,将他裹得心神亢奋又恍惚,耳朵滚烫心跳过速,像得了什么罕见病。

    猫的生物钟昼伏夜出,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也不会理解他那些过分幸福的复杂心思,半天没等到他的动静便跳下沙发,不知从哪里叼出根逗猫棒丢在他脚边。

    “现在不行,会吵到他的,”他连忙捂住逗猫棒上的铃铛,认认真真地小声跟猫商量,“换点别的,你喜欢梳毛吗?”

    睡是睡不着了,他现在精神亢奋到能回头再参加一次高考。

    带了一天的妆和发胶同想象中一样麻烦。

    余昧站在洗漱台前,垂着眼睛用棉片卸妆——他不喜欢过多和人接触,成名之后还是亲自干这些事。

    上午录歌下午拍海报,中途还抽空和合作已久的制作人吃了饭,连轴转的一天下来,他的精力其实有些透支,思绪也是放空的,懒倦地浮在空中,又不可避免地飘向某个名字。

    余煦。

    名字是他取的。

    说来讽刺,当初他进娱乐圈时给自己取名只花了三秒,觉得这个音同“愚昧”的晦气字眼挺衬他被人蒙来拐去的前半生,却在给小孩取名时犹豫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带着本快要翻烂的字典去接人,打算让对方自己选。

    却在路上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眼睛澄黑的小孩子站在孤儿院门口,离其他的小孩都很远,小手扒着锁死的铁门,眼里像有扑不灭的星火。

    那是个连绵阴雨后久违的晴天,他遇见这么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子,站在从前他在这个黑心孤儿院里、一日一日长久伫立的位置。

    于是他给这个孩子取名叫“余煦”,将他从孤儿院里带出来,资助他生活读书,将自己求而不得的完满生活都寄放在他的前途上。

    那年余煦九岁,他十八岁。

    他低下头,洗净脸上的卸妆水,然后走到浴缸旁,一如既往地拧了最热的水,滚烫地淋在自己身上。

    -

    第二天也有工作,余昧像平时一样在闹钟响之前醒了,靠在床头缓了缓被噩梦折磨到疲倦的神经,对回笼觉敬谢不敏,索性起床洗漱去了。

    下楼梯的时候他还刻意放轻了脚步,怕吵醒睡梦里的高中生——现在是准大学生了。

    然而下了楼才发现余煦的房门根本没关,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倒是厨房里传来些许异样的动静,掺着一句青年低声的警告:“好了好了,小蘑,你不能吃这个!”

    看来已经混熟了。

    余昧看了一眼添了食的猫碗,心下了然,径直朝厨房走去。

    精力过剩的青年果然围着围裙站在炉灶前,手边放了两个盘子,脚下围着一只猫。

    “你醒了,”察觉脚步声,余煦回过头,看到他的那一刻笑意就有些藏不住,“我做了早饭,煎蛋和肉酱意面,我看冰箱里刚好有……不然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

    笑起来也像小狗,眼睛亮晶晶的。余昧看着他睡乱的头发,没由来地想。

    “你怎么知道我空腹喝咖啡?”

    “小蝶姐说的,”余煦熟练地捞出意面,滤水,然后放进另一只平底锅同肉酱一起翻炒,“上次她来帮我开家长会,聊到这个了……但咖啡机是新的,我也没找到咖啡豆,就还没来得及弄。”

    余昧没说什么,走到沙发旁从茶几底下抽出个盒子,朝他扬了扬那一盒几十条的速溶咖啡:“不用麻烦,我喝这个。”

    余煦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就差把“你怎么能喝这种垃圾食品”写在脸上。

    “随便买的,提神效果不错,我喝咖啡也只是为了提神。”

    余光扫过,余昧才察觉昨晚地上那些散乱的花枝都被收拾起来了,成束地放在沙发旁,他空荡到几乎没什么打扫空间的客厅似乎也被人打扫过,至少属于猫的那片活动区域看起来整洁了许多。

    “你是起了多早……”他忍不住轻声嘀咕,回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头没尾地说,“有个说法是,内陆地区的人会说‘田螺姑娘’,沿海地区的则会说‘海螺姑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里沿海,你是哪种?”

    他说什么话的语气都差不多,余煦认真听完了才意识到这是调侃,耳朵就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没有,我只是觉得在这里白吃白住也不太好意思,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而且我之前一个人住,寒暑假都是自己做饭,习惯了,弄起来很快的。”

    他当然知道大明星不缺一顿早饭,要请人打扫卫生也绰绰有余,但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全部报偿了。

    余昧眉梢微抬,想说我也没打算收报酬,转念觉得换了他自己大概也会这么做,便没说什么,慢慢喝完了一杯温水,坐在沙发上等着吃饭。

    小蘑对余煦的新鲜感消耗得差不多了,还是喜欢自己的主人,见他坐下便又熟门熟路地跳上来,在他身边蜷成毛茸茸的一团——倒是对自己的体重很有分寸,不像欺负余煦那样直直往他身上跳。

    余昧就顺手摸它两下,一边check今天的行程——还是录歌,跟他队友许观珏的合作曲。

    两人团就是这样,干什么都是绑定的,工作也十有八九在一起——也好,他和许观珏是先成了团再出道,认识多年,有自己人在总能安心些。

    如果不是因为早年许观珏对他照顾有加,护着他没被娱乐圈的大染缸吞吃干净,以他死水无澜的性格,现在未必会那么拼命工作。

    一个团绑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想报许观珏的恩,让对方如愿以偿地成为圈内顶流,就不得不认真工作,多些曝光——他自己倒是没什么野心,除了工作一无所有,想好了过两年合约到期就退圈。

    退出娱乐圈,或者退出这个世界。

    “可以吃了。”余煦把端两个盘子的任务量分成三趟,有意无意地偷看了个够本,才心满意足地摆好餐具,对余昧说道——他第一次看到对方私下刚起床的一面,白金色的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穿着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金贵又脆弱,单坐在那里也像一件漂亮的工艺品。

    工艺品走到餐桌前坐下,意料之中地看到咖啡被换成热牛奶,也没说什么,尝了一口意面,然后在小狗期待的注视下点了点头:“还不错。”

    他对食物其实没什么兴趣,进食只是为了保持体力,也做不出多满足多恰当的反应。

    然而余煦看起来似乎很高兴——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兴。

    初升的阳光是浅金色,给他乱翘的头发勾了圈毛茸茸的边,看起来温暖又柔软,像什么小动物的卷毛。

    如果是真的小狗,这时候大概已经开始摇尾巴了。

    余昧垂下眼,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又卷起一口意面送进嘴里——也许是受对方心满意足的表情影响,这顿寻常的早餐似乎也比平时好吃了些。

    他的行程精确到分,吃完没多久便收到了向蝶的消息,说已经在地下停车场等他。

    “我走了。”

    余煦还在洗碗,闻言匆匆冲净了手上的泡沫,趿拉着拖鞋到玄关送他:“嗯,路上小心,别太累。”

    独居久了,出门前有人送的场景反而有些新鲜——尤其是眼前的青年还围着围裙,手臂上沾了点儿没冲干净的洗洁精泡沫,笑意明朗又柔软,看向他时眼里只有澄澈的关心。

    等他工作完回家,是不是也会这样到门口来迎接他……

    ——还没来得及给他录指纹,白天也不能出门,只能在家里等他回来。

    确实很像小狗。

    余昧“嗯”了一声,看他弯腰整理自己换下的拖鞋,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睡得乱翘,摸起来蓬松又软,和小蘑的手感有些像。

    “走了,回来提醒我给你录指纹锁。”

    他在余煦抬头前转身走了,也就没看清对方脸上陡然漫起的红,下楼梯时倒是有个不相干的念头晃过去,停了一停。

    等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余煦大概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今天要录《IX》,就是你和许老师的第九首合作曲,这个系列的倒数第二首了,公司的意思是等《X》录完出一张整合专辑,然后恐慌营销一下,透露出这是最后一首合作曲的风声,等卖完专辑再推下一个系列,从X往回数,后面加个2.0……祖宗,你在听吗?”

    “嗯,在听,”余昧靠在车后座上,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的海,大片的水色映进他眼里,又原封不动地反射出来,“知道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说是合作曲,他其实没什么主动权,只负责流水线作业似的写词写曲,然后交给公司去“修饰”——修饰完还剩多少自己的东西,他也无权过问。

    至于许观珏,除了唱半首歌,“合作”二字对他而言大概只体现在贡献一段吉他原声上,还是谁都能弹的那种。

    等最后歌发出来功劳五五分,名义上的作曲是他,作词是许观珏,唱是两个人一起唱的,粉丝也不会起疑。

    向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把车速放缓一些,让他晚一点到录制现场,多看看这段看过无数遍的海。

    从被养父母“卖”进娱乐圈的那天起,他的人生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不算正统的偶像出道,更偏向歌手,因为天生的嗓音条件实在太好,几乎没受变声期的影响,学乐器又很快,用后来粉丝的话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还生了一张好脸,十几年如一日地拼命工作,“活该要火”。

    出道时他和许观珏就被绑在一起,两人团“Echo”,含义是“回响”。

    或许因为彼此性格都不锋利,十几年来也算稳定,磕磕绊绊地红了半边天。

    许观珏和他不同,家里经商,是个小少爷,自己想进娱乐圈,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万众瞩目去的,走的路线也和他截然相反,优质Alpha三好男友的人设,粉丝大多是男友粉女友粉。

    早年他还太小,除了唱歌什么都不懂,又怕生,团内团外的很多事都是大他三岁的许观珏出面去周旋——如果没有许观珏,现在他大概早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拆食干净了。

    于是他对许观珏多少有些“幼鹅效应”的意思,小时候把人当哥哥依赖,现在长大了没那么亲近,却也依然心存感激,算是圈里唯一能交心的朋友。

    他知道对方在意名气,便也不做多余的事,安安心心完成公司给的任务,活得像个光鲜亮丽朝七晚十的社畜。

    哪怕在别人看来他是主唱许观珏是伴奏,在台上他比许观珏亮眼得多,知名度也更广,他也从来没拿到过——甚至没去争取过——什么主动权。

    用向蝶的话说,就是个圈钱用的漂亮傀儡。

    他没意见,名气是Echo的,是公司的,是许观珏的,但至少工资是他自己的,十几年来攒了不少,等他走了和名下的房产一起留给余煦,足够小孩幸福完满地过完一生——就当是替他过的了。

    刚开始他们几个人共用一个经纪人,叫关阳,是个唯钱是图的人,在他给自己取名叫余昧时也毫无异议,说是黑红也算红,寓意差到极点了反而有记忆点,就让那个洋娃娃似的漂亮小孩顶着这么个名字、被一把推进了鱼龙混杂的大染缸里。

    后来火了一个经纪人不够用,关阳认定许观珏会营业又擅长卖人设,比他这个常年端着张死人脸的花瓶能挣钱,便又招了个看起来挺好控制的小姑娘给他当经纪人,就是向蝶。

    只是没想到向蝶跟他混久了,也渐渐开始往冷脸社畜的方向歪,留了一头黑直的利落短发,衣服常年只穿黑白,近来还去练了散打,肱二头肌比他还明显,除了他谁的话都不听,一大生活乐趣是待机时阴阳怪气地呛关阳,明里暗里地替他出气。

    他的童年一片阴霾,真心对他好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也没法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意,总想着加倍报偿,知道现在给向蝶多开工资她也不会收,便以对方的名义开了一个银行账户,定期往里面存钱,想等死后再留给她。

    他长在最光鲜亮丽的圈子里,活在万众瞩目的舞台灯下,却条分缕析地想好了何时离开,数着日子算他在人间还要还多久的债。

    ——如果没有遇到余煦,他本该还剩一年零二十八天。

    -

    “余老师到了。”

    A录音室的门关着,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戴了耳机的许观珏,似乎已经开始录了。

    余昧点点头,同周围的工作人员打了一圈招呼,远远朝关阳点了头,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打算再过一遍歌词。

    “听说今天有个挺知名的老师要来,关阳那边对接的,具体没告诉我,就说晚上要一块儿吃个饭,”向蝶把平板递给他,又拿出两块巧克力,“垫一垫,我去买早餐。”

    余昧只接了平板,打开一个名字叫“Z”文档,语气平常:“不用,我吃过了。”

    “啊?”向蝶一脸难以置信,“你不是起床头一个小时吃不下东西么,吃什么了?”

    “牛奶,煎蛋,肉酱意面。”余昧问什么答什么,想了想又补充道,“余煦做的。”

    “一早吃那么油,当心你的玻璃胃……”按时吃饭总比饿着肚子来工作好,向蝶嘴上叮嘱两句,倒也没意见,默默在备忘录上加了一条:有机会要跟余煦聊一聊,告诉他大明星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没过多久录音室的门就开了,许观珏远远看到他们,先打了声招呼:“妹妹来啦,还有小蝶。”

    又转身和关阳说了两句话,才向他们这边走来。

    “关哥和你们说了吧,今天要和几位老师吃饭,你认识的,一个是徐茂,之前《III》的时候合作过,还有一个是江鹏生,”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许,“再一位就是他们牵线请来的,舞台设计陈导,陈括。”

    听到这个名字时余昧没什么反应,滑屏幕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又下滑些许。

    “妹妹,下一场巡演我们打算做机械风,陈导是这方面的大拿,跟他合作是好事,你就当是为了Echo委屈两天,不想跟他对接也没事,我来交接,”许观珏抚了抚他的肩膀,语气温和,“放心,不用很久,就是开几个研讨会取取经,过段时间他要出国,也就一周的时间。”

    听他说话的时候余昧始终垂着视线,等他说完才抬起眼,拆了块巧克力吃,又把另一块递给他,笑了笑:“我没事,工作优先。”

    许观珏不是来找他商量的,他也心知肚明。

    “那就好,我们妹妹最乖了,”许观珏也松了口气,跟着笑起来,却没接他的糖,“我不吃了,最近控糖——走了,录歌去吧。”

    “你的part录完了么?”余昧却没动,突兀地问。

    “还没,刚才采了一段,先试试音,”许观珏有些疑惑,“怎么,平常不都先录一起的段吗?”

    余昧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抱歉似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先录吧,起晚了还没开嗓,我去找个隔音室。”

    “那还吃糖,”许观珏半开玩笑地教育他,“去吧,我好了叫你。”

    余昧没再说话,作势继续看歌词,等录音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才关了平板放在一旁,对向蝶道:“我出去透透气。”

    “余老师……”向蝶跟他混久了,平时说话总有些没大没小,却总能敏锐地察觉他情绪异常,语气也不自觉变得小心,“没事吧?”

    从许观珏说出“陈括”二字的那一刻起,余昧的手就始终用力掐着膝盖,用力到关节都没了血色。

    从许观珏的角度或许被平板挡住了看不见,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余昧摇头,没说什么,起身朝门口走去。

    开嗓当然是借口,他的嗓音条件好到被粉丝调侃“吃CD长大”,生了病上台唱一天都游刃有余,录歌十有八九是一遍过,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和队友声音的融洽度,自然不用找什么隔音室开嗓。

    他去了天台,也不嫌上午的阳光晒人,站在栏杆前看被高楼缝隙间露出的一小段海。

    向蝶站在半步后替他撑伞,也不多问,就安安静静地陪他站着。

    余昧是她见过最不像明星的明星,哪怕人气很高,哪怕唱片销量始终在榜首、街边采访随便拉一个路人都能叫出他的名字,这个人好像也不太在意,关阳和许观珏给他什么工作就接什么,毫无情绪地上班下班,休息日似乎都在写歌,回家就是睡觉。

    衣服都是品牌方送的,吃什么都是营养师说了算,最常让她买的东西是猫粮,还有插花用的材料——每周订一次花,送进他家过两天又送出来,似乎一支都没留下。

    也不端什么明星架子,有人的时候会笑一笑,温温柔柔地同别人交谈,没人了就自己待着,不爱说话,却很好说话。

    对身边的人倒是都很好,只是不交心,像把所有情绪都砌死在心底了,隔着层层折射的玻璃,谁都看不分明。

    早两年她还能根据余昧对许观珏的态度窥探到一点儿他真实的内里,现在两个人渐渐疏远,判断依据也就只剩下余昧愿意让她看见的细枝末节,或是偶尔他去另一处靠海的住所,坐在空无一物的木地板上,透过落地窗看一整天的海。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一言不发地看海。

    “走吧,差不多了。”

    良久,余昧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怕向蝶担心似的,又语气平淡地补上一句,“也没什么,刚出道的时候跟陈括见过一面,他喝高了想潜规则我,没成功——过了那么久,他大概早忘了。”

    三言两语草草带过,却只是他遭受过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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