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阴炽盛by朝朝暮

五阴炽盛by朝朝暮

“我们去哪里啊主人？”

一路跟着自家主人和莫名多出的和尚，听他们谈天说地，小厮连蒙带猜也没得出结论，却也插不进话，实在是沈霁话不停，谈天说地的是他，鉴心只在旁边时不时“嗯”一声表示回应。

“自然是去归鸿寺探望圆镜住持。”沈霁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又唤小二续了一壶，“刚巧鉴心大师也要前去，一片善心为你我引路。”

归鸿寺在青雁山顶，三人行至山腰，沈霁表示去喝杯茶休息片刻，这才给小厮一个解惑机会，他看着自家主人欲言又止，实在搞不懂一向对和尚嗤之以鼻的人怎么突然一心向佛。

说是休息片刻便真的是片刻，不等他多思考些时间，沈霁将续上的茶水喝完三人便再度出发，之后倒没有再那么多话，全程只安静跟着鉴心的步调，这么不停歇走下去，看见归鸿寺的牌匾也已是黄昏时分。

鉴心突然停下脚步，对沈霁说到：“贫僧已离开归鸿寺，此时不便入门，还望沈公子探望住持是否安好，贫僧在门外等候。”

沈霁一愣，先前鉴心便说过已不是归鸿寺之人，只是没想到竟然到了寺门也不入的程度。

“不知大师为何离开归鸿寺？就算已经离开，佛法无界，想必归鸿寺也绝不会拒绝一位佛门同道入寺拜访。”

鉴心摇头，没有答话，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鉴心师兄！”

二人望向台阶上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和尚挥着扫把一边奔来一边大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先前你不说一句离开，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鉴深师兄也什么都不说，害得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那小和尚冲上来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才注意到师兄身后还有两个人，连忙拍拍朴素僧袍站直了身子，将扫把抱在怀中，合掌行了个礼。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实在抱歉，是小僧失态了。”那小和尚脸有些红，眼睛也没敢看他们。

“小师傅不必介怀，我二人久闻归鸿寺盛名，前些日子听闻明镜住持遭歹人所害，便想来探望一番。”沈霁将先前对鉴心说的话又转给这小和尚。

“施主善心。”小和尚道，“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二位施主先进寺中休息，明天白日再去探望住持。”说着看向鉴心，一脸期盼：“鉴心师兄也进来吧。”

鉴心摇摇头，道：“贫僧已经不是归鸿寺之人，你不必叫我师兄。”

小和尚瞬间红了眼眶，眨巴眨巴眼睛，想把那泪水憋回去。

“我看小师傅说得没错，这天色已晚，山路陡峭又无人烟，你我三人若是不借宿一晚，只怕深夜就会迷失在这山林之中。”沈霁说话间还动了手，推着鉴心便往上走，眼神示意小和尚带路。

尚还红着眼眶的小和尚瞬间领会，蹬蹬的跑上台阶，还记得帮小厮拎了个包袱。

鉴心感受身后掌心推力，他没再推辞，顺着向前走去，离开寺庙不过数日，这待了近二十年的地方竟然有一丝陌生。

虽然已近黄昏，但寺内的冷清还是令沈霁意外，往往小有名声的寺庙，都有固定香客暂住修行，更何况几乎与镇国寺齐名的归鸿寺，但诺大的前殿空无一人，走向大殿西侧的厢房，偶尔看到一两个侍女装扮的下人走动。

“前几日寺内来了一位贵客，最近都未曾开放接待香客，所以早早便闭了寺。”小和尚开口道，似乎看出了沈霁的疑问，又像是在说给鉴心听。

“哦？不知是哪位贵客？”沈霁挑眉，除了宫里的人，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但也未曾听说近日有哪位要来归鸿寺清修。

鉴真小和尚摇了摇头，道：“这点小僧便不清楚，只是二位施主晚间早些休息就好，那贵客不喜喧闹，想必也是因此才来寺内清修。”

说完又转向鉴心的方向：“那师兄……鉴心大师，便住右边的厢房吧。几位如果需要素斋，去左边院子进门第二个房间即可，我还要去找鉴深师兄做晚课，有事去偏殿唤我就好。”

说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可惜也没能等到鉴心的只言片语。

“听闻归鸿寺素斋也是一绝，这么一路走下来还真是饿了，大师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前去。”沈霁道，旁边小厮非常合时宜的肚子叫了两声。

鉴心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天色不早，贫僧先行离去，沈施主自便。”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沈霁撇撇嘴道：“倒是忘了这群和尚过午不食的臭毛病。”

小厮暗暗想到，何止是和尚，庆国尚佛，有点身份的贵人不管喜不喜欢，至少面上都跟着学了这习惯，还好是跟着自家公子，不然他也得饿着。

说是饿了，沈霁却也没吃多少，动了两筷子嘱咐完小厮就离开了，留下小厮吃的倒是挺香，吃饱喝足才想起主子，擦擦嘴跑去寻找给自家公子沐浴的地方。

“公子，小和尚说水房这个时候没有多余热水了，那贵客不喜欢吵闹，现在起火烧水想必要折腾一会，不过后山有一片温泉，一向是没人去的，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那里沐浴。”小厮眨巴眨巴眼睛一一说到。

沈霁挑眉，对这个“贵客”越发感兴趣，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气性，喊小厮收拾了衣服送去后山温泉处，自己却是换上一身夜行衣，顺着沉沉夜色向内院行去。

圆月高悬，碎星密布，预示着明日一个大好天气，立秋已过半月，虽然白日还有些许燥热，夜间的风却凉意渐浓，连丛林环绕的山间寺庙都难得听见虫鸣鸟叫。

虽然对这位不知名的贵客颇感兴趣，但沈霁的目标却不是对方，趁着傍晚用餐时分探清了路，当下直直向着内院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内院是寺内弟子住处，而最里间便是上任明因住持禅房，自其坐化后便封闭至今，而据他所闻，现任住持正是在这间屋子里重伤昏迷。

沈霁行至禅房门口，环顾四周后悄悄隐入一片漆黑的房间，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巧玲珑的明珠借光。

禅房布置朴素，入门既无屏风遮挡，也未供佛像金身，唯有正对床铺靠着墙壁的长桌上方挂着一副空白画卷，下方一个蒲团，桌上摆着纸笔烛台，看起来更像是清修僧人的房间。

据沈霁所知，想要这佛子舍利的人不胜枚举，但真的敢派人前来寺庙夺宝的，除了宫中几位，就是江湖里南北双阁和江中的顼阳派了，天机阁一向清高诡秘，不屑参与江湖纷争，偏安一隅定居江北；反之剑阁立身江南，弟子遍布天下，有人仗剑江湖，也有人入朝为官。

至于江中的顼阳派，以正统武学起家，初代掌门林若羌贤明大义惩恶扬善，一杆破军枪杀遍江中恶贼，再后建立顼阳派，除了武学传承更是乐善好施，代代相传至今，可以说是江湖上名声最响的门派。

而宫中几位想要这舍利的又敢冒大不韪来盗取之人，也只有那蠢顿无知的邺王了。

只可惜鉴心带着舍利早已离开，这群人只能扑了个空。

沈霁刚想去看那空白画卷是否有什么猫腻，却骤然顿住，一瞬间拉开床边柜门躲了进去。

只听“吱呀”一声，有人缓步进门。

来人似乎对这房间颇为熟悉，进门也未点灯，径直走向蒲团，双腿盘坐。

沈霁从柜门缝隙看去，朦胧月光照进房间，依稀看见一个男子挺拔背影，发尾平平一截，像是被利刃割下，而如今庙里除了他和小厮，便只有小和尚说的那位贵客在此。

这难道就是那贵客？沈霁暗暗想到。

没等他理清思绪，突然响起敲门声，敲了三下便停住，那蒲团之上的男子身形未动，开口道：“进。”

“阿弥陀佛，打扰施主修行，贫僧受友所托，有一物要取，望施主见谅。”来人声音清冷，语调平缓，听不出丝毫“见谅”之意。

沈霁对这声音倒是熟悉，眉尾一挑，鉴心这和尚深夜来这做甚？

“你不问我是谁？”男子道，声音不大，微微沙哑的嗓音令沈霁眉头微皱，觉得这声音仿佛哪里听过。

“贫僧只想来取样东西，无意叨扰施主。”鉴心立于门外，白色袈裟和月色相溶，仿佛批了一层银纱在身上，面容背光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道：“哦？大师要取何物？”

“友人嘱托，不便告知。”

“那大师自便罢。”男子话语间好不客套，仿佛这屋子是他的居所一般。

鉴心也不多言，走进屋内点了蜡烛，掀起长桌上方的空白画卷。

沈霁躲在柜子中，狭小的缝隙只能看见鉴心的背影，隐约看到他取下什么东西揽入袖中，又将那画卷收拾平整。

“你是鉴心。”男子开口，不似疑问，更像是已经确认一般。

鉴心转身：“施主认得在下？”

“鉴心大师谁人不识，明因肯把舍利赠予一个无名之人，也不愿再见我一面。”那男子话里埋怨带刺，语气却颇为平静。

沈霁听的满心好奇，鉴心却未接话，那人也安静坐着，只有门外风声吹进屋内。

“他，”那人又开口，“他死前，可曾和你……提过谁。”

鉴心摇了摇头，又开口：“未曾。”

“他倒是潇洒。”那人轻哼一声，像是在笑自己，又像羡慕一般。

“施主无事，贫僧先告辞了。”鉴心还是那副礼貌淡然的模样，仿佛世上无人可以拨动他的情绪。

那人不说话，鉴心行了个佛礼转身离去。沈霁心里暗暗道，这人脾气差又不懂礼节，不知是哪来的富贵公子哥。

就在沈霁认真思考得在这柜子里待多久的时候，就看见那男子站起身，缓慢向前走了几步，熄了那盏灯，也转身离开。

沈霁又停了一会，确认那人走远，才从柜中出来。走到桌前撩起空白画卷，后面果然有一个暗格，不过此刻已经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