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眷冬by小箐岚

落日眷冬by小箐岚

原以为像裴嘉言这种性格的人喝醉了多少会发点儿酒疯，但他没有，只是变得比往常粘人一些，搂着周厉的脖子叫小七，说好困，想回家睡觉。

周厉低低地嗯了一声，也没纠正裴嘉言那习惯性的称呼，拉开车门把人抱到副驾驶座放下，扣好安全带，然后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裴嘉言安静地靠在椅背里，头微微歪着，脸有点儿红，双眼也闭着，仿佛无知无觉地熟睡。可周厉发动车子的时候，裴嘉言又含含糊糊地叫小七，胡乱伸手往周厉的方向摸，直到握住他手臂才安心下来继续睡。

“……言言。”

难得有这样乖的时候，连叫他言言也不生气。

周厉无声地看着裴嘉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开车驶出停车场。

晚上九点后的路况比下班来时好很多，没什么车，也几乎看不见行人，周厉就提高了车速，压着最大限速线开。

他开车一向很平稳，开得越快刹车也踩得越早，离前方红绿灯还有百来米就松了油门换刹车。

可车速半点儿没减下来，依旧保持着高速往前行驶。

——刹车出问题了。

周厉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斑马线上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孩，他猛按几下喇叭想提醒小孩避开，可小孩却像是被喇叭声和强烈的灯光吓懵了，一动不动站在他正前方望着危险飞速逼近。

来不及等车自己停下了，周厉短暂地转头看了眼旁边仍在昏睡的裴嘉言，在离小孩还有十米的地方打方向盘冲入隔壁的车道，猛地靠上马路中间高出来的绿植带，让车身紧贴着水泥护栏向前滑行，通过增大摩擦迫使它停下来。

“唔——”

这么大动静再醉的人也该醒了，裴嘉言撑起被突然歪向一边的车子带倒的上半身，一手紧抓安全带坐直，一手捂着嘴不敢说话。

“忍忍，”周厉看裴嘉言脸色涨红就知道他是难受了，右臂伸过去拦在他身前护着，“别怕，马上好。”

裴嘉言点点头，想告诉周厉没事。

可他因为隐忍而泛着湿气的眼神实在没有一点儿说服力。

该死。

周厉咬着牙握紧方向盘，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今天要是没有他在——

周厉无法想象自己眼睁睁看着裴嘉言受伤会是什么感觉，仅仅现在这样他就已经恨不能杀光基地那帮没人性的畜生了。

剧烈的摩擦将近一分钟才勉强把轿车逼停，裴嘉言再也忍不了了，推开车门甚至都没能下车就直接吐到了地上，眼前一阵阵地昏沉发黑。

“裴嘉言！”周厉帮他解开安全带，这边的车门已经被挤压得无法打开了，只能从中间跨到后座打开左后车门出去，握住omega的胳膊稍微帮他撑着身体，“还好吗？”

“……离我，远点。”裴嘉言无意识地抓着他衣服，像是想推开却又松不了手，“别，溅到你……”

说完又哗啦啦地吐了一通，把今晚吃下去的全吐出来了。

周厉没嫌味道重，一直站在旁边扶着裴嘉言，等人吐得差不多了才开了瓶矿泉水给他，让他漱漱口。

裴嘉言很听话，咕噜咕噜几下然后吐到了地上，拧好瓶盖还给周厉。

“好臭。”他皱着鼻子想下车，一看满地狼藉又收回脚，眼巴巴地抬头看周厉。

酒醒之后不好意思再说撒娇话的言言也很可爱。

周厉有些分神地想，俯身把裴嘉言从副驾驶座里抱了出来，走到干净安全的空地才把人慢慢放下：“能站着吗？”

“嗯……”裴嘉言还抓着周厉的手臂，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恐惧让他腿有点儿软，腺体也不太稳定地散发出橘子味的信息素，“你别动，让我靠着……我给市局打电话叫人来接。”

周厉说好，手臂收紧把人整个裹在怀里，等裴嘉言打完电话，又声音很低地问他要不要抱。

“……周围那么多人呢。”裴嘉言的不害臊范围仅限于在家，公共场合还是要脸的，推了推周厉，“好啦，我没事，交警过来了你先放开。”

周厉没听裴嘉言的，只是松了劲儿，手依旧环在omega腰间，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前。

市局的人来得很快，等交警了解完情况就把裴嘉言安全送回了家。周厉本该跟着市局的人走了，毕竟他自己还是嫌犯的身份，又是被改造过的alpha，于情于理留在一个普通omega家里过夜都不合适。

可他跟着裴嘉言上楼的时候，谁也没多事去拦。

因为在场的人都能看到裴嘉言对周厉的亲近和依赖，在场的alpha警察也都能闻到周厉身上沾满的属于那个omega的橘子甜香。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裴嘉言先去洗澡，周厉站在阳台盯着那辆仍停在楼下的警车看了会儿，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裴嘉言洗完出来的时候，周厉正在厨房里做夜宵，因为知道他今晚吃的东西全吐了半夜肯定得饿，就简单煮了锅葱油拌饭，另配一小碟现炒的花生米撒在上面，香得裴嘉言立马就过来坐下了，吃之前还不忘拍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小七棒棒”。

周厉第一个给他点赞，评论没别人发的流口水表情快，但也很显眼，立马就被他俩唯一的共同好友小兔子回复了，说厉哥好宠哇，还会叫裴医生言言，钟医生都没用这种爱称叫过我呢。

裴嘉言直翻白眼，实在不懂这些改造人的品味是怎么回事，又气又好笑地给小兔子回了几个别说话的表情。

饭做得有点儿多，裴嘉言没吃完，周厉戴着止咬器又吃不了，剩下的就用保鲜盒打包起来打算明天早餐解决掉。

晚上睡前两人什么都没做，就抱着随意聊了会儿天。

裴嘉言问周厉车子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周厉说是，又说下班过去安和那儿还没问题，是有人一直在跟踪，等他们离开才偷偷弄坏了刹车。

“那他们会不会发现安和住哪儿了？”裴嘉言说，“他好不容易逃出来，身边除了钟昱清就没别人保护了，万一他们派人抓他回去怎么办？”

周厉没说话。

他从今晚出事起就一门心思全放在裴嘉言身上，也是直到刚才打了那个电话才意识到安和也可能有危险。

“不行，我得联系市局说明情况，让他们派人保护安和。”

裴嘉言越想越担心，爬起身就要下床拿手机，周厉没让他去，手一伸把人拦回怀里半压在床上紧紧搂着，头也伏在omega的颈窝里轻蹭。

“……怎么了？”裴嘉言摸了摸周厉的后背，像安抚大狗勾一样温柔。

“有人去了。”周厉说，“不会，有危险。”

“嗯？”裴嘉言一愣，“安和跟你说的？”

周厉不擅长扯谎，但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含糊嗯了一声应付过去。

“那就好，哎。”裴嘉言放下心来，“就是老这么躲着避着也不是办法，希望市局能早点把那帮人绳之以法吧。”

周厉又嗯了一声。

会的。

他在心里说。

以后也再不会有危险了。

“不说了，赶紧睡觉。”裴嘉言把周厉从身上推开，打着哈欠往他胸口里埋，“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周厉伸手关灯，手在被子外搭着裴嘉言的腰，尾巴在被子里也环着他，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唔，鸡蛋饼？加两片培根……还要一杯豆浆。”裴嘉言慢吞吞地说，“家里没买豆浆机呢，要到小区门口那家包子铺才有，不要加糖的……”

周厉说知道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尾巴也圈得更紧。

轻微的呼吸声在黑暗里逐渐变得平缓，而被关掉的床头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周厉没有睡，只是低头默默地看着裴嘉言，想起了很多事。

他记得自己在基地里经历过的一切，记得自己在里面杀过多少人，也记得自己曾无数次差点死在里面。

被警察带走那一刻他的内心甚至没有惶恐，只有庆幸和解脱，并发誓一辈子都不再踏足那个满是肮脏罪恶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命运似乎总喜欢跟他开玩笑。

就像四岁那年父母说要干一票大的，把他寄养在邻居家，结果再也没能回来。

就像六岁那年离开福利院，以为会拥有新的家庭和爱他的爸爸妈妈，结果被带到一个比福利院糟糕百倍的地方，整整二十多年，连当个普通人的机会都失去了。

……就像他终于喜欢上一个omega，却不得不为了保护对方，再回到那个永远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灯亮了整整一晚。

直到晨光透进窗帘的缝隙，周厉才终于舍得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起床给裴嘉言准备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