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容矜小说

二嫁容矜小说

阿鸾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迷糊。

梦里陆青鹤的温柔宠溺和现实里趴在他床边浅眠的何秦虚虚握着他的手交织在一起，把他本来就不太清醒的大脑搅得更加天翻地覆的。

昨天晚上少爷……哦，没有少爷，是何秦。

他转过头去看何秦。床边人明显是没怎么休息，又长又密的睫毛下是一圈浅浅的青黑。他应该是怕床上的病人有什么需要，所以哪怕趴在床边浅眠，都要牵着床上人的手。

是以阿鸾一动，何秦就醒来了。

他伸手去探了探阿鸾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不烧了。

阿鸾靠在床边瞅他，对上他的视线后冲他笑了一下，小声说谢谢。

何秦没说话，默默看着他，像是在下什么重大的决定。

阿鸾心下一动，直觉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他本能地有些不想让何秦说出口，于是胡乱开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

“阿亦。”何秦打断了他的话，郑重道，“我心悦你。”

“可以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吗？”

阿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何秦这一开口，让他昨日里那些不明所以的担忧和胡思乱想一下子都落到了实处。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果然如此”的窃喜和“还是来了”的担忧几乎将他拉扯成了两半。

他定了定神，勉强开口道：“可是，我们才认识了两个月……”

“……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他没什么底气地看着床边的书生，“我也不了解你。”

“连熟悉都算不上，要谈什么喜欢呢？”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个月，阿亦。”何秦握紧了他的手，“你喜欢吃甜的，尤其喜欢吃糖醋鱼；炒菜不喜欢放姜和蒜，做鱼除外；所有的果脯蜜饯里最喜欢吃蜂蜜核桃，最不喜欢吃山楂因为受不住酸；糕点喜欢吃书坊附近那家钟记的；睡觉的时候喜欢在怀里抱枕头；研墨的时候喜欢一个方向转三圈之后再往另一个方向转三圈；喜欢写一行字挪一下镇纸……”

阿鸾也没有想到何秦能说这么多。

他说的颠三倒四，没什么条理，显然是临时搜肠刮肚得想的，可是每一条都是对的。

“阿亦，你知道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连阿鸾自己都不太注意的小习惯，然后近乎恳求似的说，“那天在街上，我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你，就想要照顾你余生。”

阿鸾知道，一见钟情大多是见色起意。

可他不知道，一见钟情也可以被人在唇齿间说得这么缠绵动人，何秦的声音里压抑了很浓重的情绪，甚至让他在感动之余又有一点惶恐。

我何德何能。

他这样想着。

阿鸾叹了口气。

他说：“我先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

“我以前不是云城人，我是两年前来的。”阿鸾接过何秦给他端的热水，抱在手里，“我是宛城人。”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宛城陆家？就是两年前出了个探花的那家。”他笑了笑，面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悦，“探花郎陆青鹤，风流潇洒，一表人才，完成里很多姑娘都想嫁给他。”

“但最终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把杯子放在一边。

“你别看陆青鹤在外人眼里很好，真的和他单独相处起来，你只会觉得他还要好。我是他的侍读小厮，其实之前就有点喜欢他了，他可能也察觉到了吧，给我写小诗表白，对外只说是他追的我，不让我担上个惑主媚上的罪名。”

阿鸾说得很平静，眼睛里却带了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怀念和笑意。

“陆青鹤对内宠着我，对外护着我。”他看了一眼何秦，见他认真在听，便接着往下说，“不是我说大话，是真的。陆青鹤要对一个人好，真的是，掏心掏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都要过一遍目。”

“我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说实在的有一点担惊受怕，毕竟主仆有别，又都是男人，就怕上头的陆家父母说我勾着他们的儿子不学好，将我赶出府去。后来我才知道，在和我开口告白之前，陆青鹤就去和他爹娘禀明了所有的情况，劝也听了，罚也领了，磨得他爹娘松了口，同意了，才来给我塞小诗告白。”

“后来也是，他趁我不在，将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说以后把我当主子，当府里的小少爷，当他陆大少爷的心上人尊着敬着，不许怠慢，不许在背地里议论，也不许有半点不敬。”

“他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是很久之后从别人口中知道的。”阿鸾笑了一下，“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做了这么多，却桩桩件件也不拿来邀功？”

他笑完停了一会儿，低下头，自嘲道：“可是他把我惯坏了，又不要我了。”

何秦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阿鸾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任由他握着，没动。

“我在家帮他照顾父母，替他管理下人，等着他赶考归来，他中或不中都不要紧。”

“他说回来之后，让我风风光光与他拜堂。”阿鸾低垂着眼，“之前我们只是简单地敬了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仪式。”

“其实不拜堂也没什么的，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他爹后来病重，没了。我在家里操持后事，听闻他在归途中因为听到父亲的死讯而晕倒，心急如焚。”

“我只盼望他能够平安归来，可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滚。”

“他说我‘不详’，说我克死了他爹，害他守孝在家，没法当官上任。”

“我当时哭着跪在地上求他了。”阿鸾自嘲一笑，“我说，有什么做的不好，我都可以改。他只是很淡漠得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脚把我踢下门外的台阶。”

何秦抓着他的手一下就收紧了。

阿鸾被攥得有些疼，但他没有挣脱，好似手上多疼一点，心里便可以少疼一点似的。

“我其实不明白，一个人前后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别。”阿鸾轻声说，“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爱过的陆青鹤和回来的陆青鹤，不是同一个人。”

“他这么对你，你却没说他半句不好。”何秦哑声问：“你不恨他吗？”

“陆青鹤吗？我不恨他，我只是有一点难过。”阿鸾轻轻挣了挣被何秦攥住的手，“毕竟那些耳鬓厮磨和纵容回护都是真的存在过的，我们只是没能从情窦初开走到两鬓斑白。”

何秦怔怔地放开了他的手。

“你看，何秦。”阿鸾看向他，“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有这样一段算不上美好的过去，一点也不值得你喜欢。身家清白的姑娘和少年多的是，何必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破鞋呢？”

何秦皱眉，一脸的不赞同：“阿亦，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破鞋吗？”阿鸾倒不是很在意，他问，“何秦，你之前应该也喜欢过别人吧？”

“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第一个。”何秦用一种非常、非常笃定的口吻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和你一起共度往后所有所有的岁月。”

阿鸾淡淡道：“我不信。”

他叹了口气，直视着何秦那双平日里温柔含笑的眼睛：“我二十岁了，何秦。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连日久生情也不太相信。”

“换句话说，我不想再在这种事情上耗费精力了，我只想平安快乐、无灾无病得过日子。”他叹了口气，终于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何秦，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何秦张了张嘴，像是在压抑着愤怒，又像是隐藏着别的东西。

他颤抖着声音问：“是因为陆青鹤吗？”

阿鸾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谈论这样的话题让他有些累，于是他无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阿亦，他对你不好，我对你好。”何秦很郑重，“你先不答应也没关系，阿亦，你且往后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