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by今夕月

回南天by今夕月

“之前一直担心你期末太忙，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关上休息室的门，梁映去饮水机给白晨接了一杯水，又把沙发上的衣服赶到一边，拉白晨分别坐在了沙发的两侧。

白晨发现现在的状况和那天在自己家里几乎一模一样。第一次白晨是惶恐，这次却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局促。

她觉得自己天真，这么多年她在原地踏步，却妄想梁映也能在原位等她。其实梁映已经走得太远太远，她们之间相隔了不止一个天堑。

白晨从来没有这样慌乱得想要逃跑，这次的邀约竟然像个噩梦，她迫不及待地想逃回几天之前，自己还能做白日梦的日子。

所以梁映和她说话时，白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附和般点点头。

梁映发现了，她不知道缘由，但也没有戳破，很温和地试图挑起新的、白晨感兴趣的话题，“电影怎么样，喜欢吗，可以给我提一点建议吗？”

这回白晨倒显得有些激动，提起电影，连身子都微微前倾，“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我觉得你们两个的演技都很好，演得——演得就像真的一样。”

这话一说出口，白晨的脸就先红了。作为一名老师，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词汇量是如此匮乏。她心里想把电影和梁映夸得天花乱坠，说出口的却只有“特别好”和“我特别喜欢”。

梁映“噗嗤”一声笑了。

“谢谢你的喜欢，我很开心。”梁映像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与白晨的紧张相比，她在听到白晨的评价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我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的作品，很担心自己诠释得不到位，毕竟……”

梁映没有说完，白晨却因为她的话突然想起采访时的事。

——梁映说，她的理想和爱情没有冲突。

那时，对这句话的疑惑就在白晨的脑中一闪而过。但也许是还没有从影片中彻底出来，她没有去细想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句话有歧义。

梁映当然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那么她口中的“没有冲突”，究竟是说她还没遇到“爱情”，还是她自诩能完满地同时拥有二者呢？

白晨很想知道，但现在问又会显得她太过在意。

白晨还在纠结，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小徐从门外探进一个头，看到白晨时有些显而易见的尴尬。

“有什么事吗？”梁映问她。

小徐支支吾吾，“老板，杨姐电话……”

梁映示意她拿过来，又对白晨抱歉地一笑。

白晨看小徐的神情，怕是什么重要的内部消息，忙说：“我要不然先出去吧。”

被梁映边接起电话边用眼神拒绝了，“不好意思，等我一下就好。”她用口型对白晨说，随后站起身走到窗边。

梁映接电话时，小徐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一边，几乎把“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白晨有些好奇她口中的“杨姐”是什么人，说的内容又为什么会让她眼中十分专业且靠谱的小徐露出这样的神情。

梁映接电话的时候把窗户打开了，声音一半融入夜色，一半飘进房间。如果仔细听的话，白晨觉得自己是可以窥见她们的聊天内容的。

但白晨不想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于是装作无聊戴上耳机刷短视频。

一直滑到第三个，正好是她平时喜欢的歌手的新歌宣传。白晨把耳机的声音调大，播完之后又把进度条拉到最前重新开始，完全没有听见梁映打完电话关窗户的声音。

“白晨？白晨。”梁映交了她两声，她没有反应，梁映干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白晨吓了一跳抬起头，梁映笑她：“看什么呢，这么着迷。”

“没什么，”白晨忙关掉手机，问她，“你是有什么事吗？我也准备回阳城了，要不你先去忙？”

梁映有些惊讶地抓住关键词，“这么晚了回去？不多呆几天吗？”

梁映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舍情绪让白晨有些恍惚，又怕是自己想得太多。她如实说：“明天下午还有课……”

“那再多呆一晚吧，明天我没事，送你去车站。”梁映倒是很爽快。

“这怎么行，你……”白晨想了半天，想说梁映的身份怎么能送自己去车站，又不想做出自贬身价的事，“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边的梁映已经在和小徐规划，“今晚要不就去车站那边住吧，明天方便一点。”又转头问白晨，“你明天下午几点的课？”

白晨想也没想，老实回答问题：“是三到四节，四点开始。”

说完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刚刚不是还在拒绝吗？现在报时间倒是挺诚实的！

梁映却得逞一般笑得很开心，又一次摸摸白晨的头。这一次的触感十分分明，纤长细腻的手指拂过自己的发梢时，白晨有一瞬间想要当一只温顺的狗狗，只想蹭蹭主人的手掌，或许还能讨到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

“那完全来得及嘛，就这么说定了。走，带你去我家玩玩。”梁映一锤定音，让小徐帮忙叫车去了。

白晨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明白梁映这个人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这么难懂的人。在阳城时的不告而别虽然事出有因，但还是在白晨心里留下了一些芥蒂。她那时怕梁映其实不愿意和自己相处，但后来她又邀请自己来首映礼，而且似乎并不是泛泛地邀请了许多人，而是只有她一个。

现在又留下了自己——“去她家玩”？白晨觉得这好像是个小孩会说的话，就像家里藏着什么宝贝，要邀请自己在学校要好的朋友前去参观。

成年人难道不该有着更小心而礼貌的距离感吗？还是梁映真的很怀念自己这个朋友？或者是梁映有什么事情要和她商量？

坐在车上时，白晨的脑子里思绪纷飞，她觉得自己在备课时都没有这么发散的思维。

这时坐在前排的小徐突然转头：“老板，杨姐催我答复了，我怎么说？”

“再说吧。”和对待白晨不同，梁映显得有冷漠。

小徐欲言又止地看看她又看看白晨，没有再多说。

梁映明显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但小徐又很着急的样子，白晨坐在一边，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尴尬。她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一会你们先下车商量一下，我在车上等你们。”

白晨自觉已经足够善解人意，梁映却还是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少见地嗫嚅，又打量了一眼白晨的脸色，“杨姐，就是我的经纪人，在问我要不要和之前合作过的男演员炒绯闻。”

“啊，”白晨没想到是这样，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了，“这样啊。”

梁映挠挠头，对她解释，“不想让你误会的，之前不是出了赵佑那事吗，虽然澄清了，但还是有人不相信。杨姐觉得我现在要正儿八经谈个恋爱，才能彻底摆脱这件事造成的不利影响。”

白晨听得迷糊，“不是说炒绯闻吗，怎么又变成正儿八经谈恋爱了？”

“这个……”梁映不欲多说，模棱两可地回答，“就是签个合约，两个人演演戏。”

白晨眨眨眼睛，消化了一阵这句话的含义。

“意思是，找个人，装作谈恋爱？”她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样不好吧，这不是骗人吗？”

前排的小徐突然插嘴，十分护主般不乐道，“也没有这么严重吧，娱乐圈不到处都是这样的。”

白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止住了话头，而一旁的梁映也没再接话，车里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白晨想，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

当然不是因为梁映的绯闻。以前她形形色色的“男友”那么多，可能几个月就换上一个。媒体都在批判她，可白晨从来没有觉得梁映做错了什么。

她难过的是，那些居然是假的。她原本觉得，不管更换伴侣有多频繁，只要梁映开心就好。

可现在发现，原来那可能并不出自梁映的真心。

像是一个外表完美的器皿被打碎，梁映的形象在白晨的心里缺了一个角，但细细密密的疼却是扎在白晨的心上。

她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么多年，梁映过得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最终还是没有去成梁映的家。梁映在路上又接了个电话，接着就很抱歉地对白晨说自己有要紧的事需要回工作室，让小徐一会先把她送去车站。

反正自己没有行李、也没有要紧的事。海市和阳城距离近，票也好买，白晨没觉得有什么，立刻就答应了。

倒是梁映很过意不去，承诺她过年有空的话一定回阳城找她。

白晨想说不用这么客气，但看到梁映侧过来的脸，拒绝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她可以轻易地忍住想念，却无法做到在梁映主动伸手时拒绝。

下车时，梁映帮她拉开车车门，又先下了车扶着车门等她，把座位空出来，让白晨更好走动。

白晨弯腰下车，抬头的时间太早，脑袋撞在了梁映护在车顶的手上。

“撞疼了吧？”白晨愣了一秒，忙上前查看，差一点就碰到梁映的手，被她微微退步躲开了。

白晨这才发现自己举动的逾越，本想说的话也就突然说不出口了。

咸涩的海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明知道不可能，白晨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梁映低头看她，白晨躲过她的眼神，目光在瞥一旁的路灯。

海市真的是个很浪漫的城市，站在这样柔和的夜里，海风似乎能包容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

这场景太过熟悉，于是顺理成章地，白晨突然想起了高中时的那场舞会。

那时她们出了校园，也是站在这样迷蒙的灯光下。

白晨突然的笑意让梁映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探寻地看白晨一眼，自动忽略一边小徐催促她上车的目光。

“傻笑什么呢？”梁映问她，声音轻轻混在夜色里，像贝壳里的珍珠闪着柔美的弧光。

“我在想啊，”白晨歪头看她，陷入久远的回忆，“小时候你还会怕我生气呢。”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梁映却突然僵在原地。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晨又轻轻张口。

在小声控诉她，“怎么就变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