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过良施准黎越青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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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这么看上一眼，比直接挨骂还难受。施准默不作声地垂下头，把麦克风重新放回架子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没劲透了。

等这一群人折腾完已经是半夜一点，黎越青身边终于清净了不少，因为其他人也醉得够呛，简直是泥菩萨过江。

施准注视着黎越青一个人向外面走，背影颀长而疏离，走不稳，还摇摇晃晃的，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黎越青的胳膊。

“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施准主动对黎越青说。

“嗯……？”黎越青只感觉头晕脑胀，也看不清是谁拉住了自己，对方一句话他只听清了零星几个字。

“我送你回家吧。”施准只好又一次重复。

两人就这么互相拉扯着走到室外，被清凉的夜风兜头一吹，黎越青才有了片刻的清醒，当然也看清了旁边的人。

人在喝醉之后的行为大概都比平时来得更加直白，黎越青本来算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会儿竟然瞬间挣开施准的手，皱起眉毛。

“松手，不要你送。”

施准佯装听不见，只当是句醉话。

面上看不出来，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黎越青现在就这么讨厌他？

但施准强装轻松地开口：“黎越青，你醉成这样根本没法自己回去，这点儿又没公交地铁，有我愿意送你偷着乐吧你就。”

黎越青的睫毛垂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见人没有答复，施准别无他法，心一横，半是哄诱半是硬拽地把黎越青拽上了自己的车，又仔细地给黎越青系好安全带，生怕对方中途突然跳车。

“你住哪儿？”施准问。

坐在副驾驶的人正昏昏沉沉，头抵着玻璃窗，半天没讲一句话。

醉鬼还真是不好伺候。

不过施准并不缺少耐心，他说：“你要是不回答，我就把你拉回我家了啊。”

他等了三分钟，还是没人说话。施准便干脆利落地一打方向盘，向着自己出租屋的方向开去。

车开出去了一段路程，黎越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有人问话，终于说出一个地址。他被酒劲儿弄得不太舒服，怕自己一会儿晕车想吐，又惜字如金地吐出四个字：“你开慢点。”

“嗯。”施准依言放慢了速度，又打开一点车窗，给黎越青透透气。

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施准看着窗外逐渐向后倒退的房屋与街道，低声开口：“黎越青……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这次黎越青听清了这句话，却无从作答。要说心里完全没芥蒂，那肯定不可能，但已经过去了三年，黎越青有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还在席间时，他并不是完全没留意过施准。施准看起来比高中更高、也更清瘦，头发有些长了，垂在苍白的脸侧。和记忆中那个施准并不一样。

但黎越青也只看了那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施准见黎越青不说话，也不再强求什么。

他说：“当年那封信不是我交给老师的，真的不是。就这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

黎越青仍是一语不发，看起来很困了。

又过了一个路口，前头突然驶来一辆大货车，司机还开着车灯，刺眼的白光射向二人，施准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然而毫无征兆地，那辆大货车跌跌撞撞地向着施准这台小破二手车冲了过来。

让人避之不及。

施准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最近就不能严查一下醉驾和疲劳驾驶吗？靠点谱行不行，就放任这么大一车在街上横冲直撞？！

施准额角直跳，与此同时大声脱口而出：“小心！”

后座的人大概也是想喊他的名字：“施……”

下一秒，挡风玻璃碎了。黎越青没说出口的第二个字被吞没在破碎声中。

身体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剧痛，施准抬手一摸，有血从头上不住地流下来。

靠，这回真完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黎越青这辈子还能再愿意搭理他吗？

这是施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施准不记得自己在医院昏迷了几天。他醒来是在一间单人病房，正打着吊针。入目是一片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全身上下依旧隐隐钝痛，施准低下头看了看，好在胳膊腿都还健在。

伤得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算得上唯一一件幸运的事。

没过一会儿，有护士进来给他换药，施准便借机询问：“您好，打听一下，和我一起送进来的那人现在在哪？”

“就在隔壁病房。”护士说。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身上没什么大碍，就是头部受到撞击，现在还没醒呢。”

“哦……这样啊。”施准愣愣地点点头，心情十分复杂。

在施准清醒过来的四天后，黎越青才逐渐恢复意识。

施准站在黎越青的病床旁边，见黎越青头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出声叫黎越青的名字，黎越青缓缓转过头，茫然地盯着施准看：“你是谁？”

施准仿佛被狠狠地噎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黎越青，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

黎越青拧起眉毛，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我又不认识你，有什么可开玩笑的。”

病房外，医生对大受震撼的施准解释了很长一大段。那些专业术语施准听不懂，在医生又贴心地翻译成大白话以后，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的大脑脆弱而又复杂，受到外部撞击的后果多变，失忆确实是其中一种。

一旁的护士又讲：“都别说车祸这种程度的事故，你想想，就平时你的脑袋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不也得迷糊一会儿吗？”

只不过黎越青迷糊的时间要更长一点，并且什么时候恢复是个未知数。

施准在心里长吁短叹，如果撞坏的是他的脑子也就算了，不影响任何事，但那位高材生跟他可不一样啊。

他不禁担忧道：“大夫，那他该怎么办？”

“建议身体恢复后带回去密切观察，有什么情况及时向医院汇报，”医生问，“他有没有什么亲属？”

“他父母双亡，也什么别的亲戚，一个人在这儿读书。”施准如实回答。

医生叹了口气，告诉施准：“那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地让他和亲近的人呆在一起，对尽快恢复会更有帮助。”

回了病房，施准对黎越青说：“你先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身体没什么毛病，但就是忘记了不少事情。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出院了。”

黎越青沉默了片刻，再一次问：“你是谁？”

“我……”鬼使神差地，施准看着黎越青的眼睛，“我是你男朋友。”

黎越青虽然撞坏了脑子，但该有的警惕却一点也没少。

很显然，他现在不大相信施准说的话——毕竟刚刚醒来就有个大活人说是你男朋友，搁谁都要怀疑一下。

可黎越青现在的思绪就是一团乱麻，怎么梳理都是无用功，他几乎想不起来任何事，所以也无从反驳施准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就这样，施准在几天里一次又一次地连哄带骗，以“反正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不如我帮你回忆回忆”为理由，把黎越青从医院拐回了自己家。

施准发现，自己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黎越青回到他那个屋子以后，能想起什么事那才是见鬼。毕竟他们从高三下学期就没了任何交集，那间三十平米的出租房于黎越青而言，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地方。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并不后悔骗了黎越青。

出院当天，两人回到一处地段偏远的破旧居民区，也就是施准在这座城市居住的地方，一栋栋房屋紧密地贴在一起，中间过道狭窄而逼仄，楼内也没有安装电梯，施准家住在六楼，他们只能徒步爬上去。

楼道中漂浮着灰尘，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儿。黎越青边爬楼梯边皱眉，难掩挑剔神色，不禁问前面的人：“我们就住这儿？”

“反正是租的房子，将就一下。”

“难道我自己没住的地方么，况且还有学校宿舍，为什么要跟你回来？”黎越青又问。

“医生嘱咐过我，让你没恢复记忆之前多跟亲近的人相处，我作为你男友肯定责无旁贷啊。”施准自然而然地回答。

对方顿了顿：“可是我不记得我有男朋友。”

在这些天里，这话黎越青已经说过很多次。

大概是黎越青一脸纠结的模样还挺好玩，施准笑了一下，问他：“你忘记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要不要我考考你，比如说——你现在在哪儿念书？”

这个黎越青还记得：“T大。”

“什么专业？”

“计算机。”

“那同学们你还记得吗？”

“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你看，所以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施准说。

黎越青迟疑地点点头，像是暂时被这套理论给说服了一半，又没完全信服，“你怎么证明我们的情侣关系？”

“我想想啊……”施准从钱包里摸出一张拍立得，递给黎越青，同时面不改色地扯谎，“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Z市八中，还想得起来那所高中么？”

有次校庆晚会上，班里有个女生带了拍立得相机给大家照相，施准当即用胳膊一搂黎越青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给我和我同桌也拍一张呗？”

黎越青接过那张拍立得。

画面上两个少年穿着普普通通的蓝白色校服，头发都剪得短短的，稍微矮一点的那人看着镜头傻笑，他自己也在笑，却是微微侧头看着施准，神色很柔和。

仅仅从这张照片来看，黎越青或许真的可以相信，自己喜欢他。

看着黎越青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照片，施准却渐渐心虚起来。

读高中的时候，黎越青确实喜欢施准，只是施准从未察觉过。

施准只当对方是自己关系最好的兄弟，或者比这种关系还要再好一点，唯独没想过恋人这一层。

直到黎越青给施准写了一封情书。

除了发懵以外，施准没别的反应，至于后来情书是怎么落到班主任手里的，他至今也不知道。

两人终于爬到六楼，施准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又想起另一件大事。他这间房子根本就没有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关于他跟黎越青这条曲折的爱情线，还得接着编。

大门打开，黎越青进门以后，开始明晃晃地打量这间屋子——

门口只有一双拖鞋，沙发上胡乱堆着几件衣服，甚至阳台上晾晒的内衣还没来得及收。房间角落里则是囤积的好几箱方便面和饮料，箱子上积了浅浅一层灰。简直是独居光棍的标配。

果不其然，黎越青又继续对施准发问：“我们以前同居过么？”

还好早有预料，施准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嗯，有过，但之前我们吵过架，冷战很长一段时间，你就搬出去了。”

“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施准说。

这句是施准的真心话。

“为什么？”

“同学聚会那晚是我把你拉到车上的，如果我没这么做，你就不会出事了。”

施准缓缓地垂下头，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现在再回想起来，施准仍是一阵后怕。他们两个现在平平安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万一真的出了事呢？

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确实想跟黎越青冰释前嫌没错，也想借助黎越青目前的流量给自己引流，但在生死面前，其他一切都太轻了。

“虽然不记得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肯定，上车一定是我的自愿选择，”黎越青说，“如果真的很厌恶一个人，应该一秒都不愿意和对方共处吧，更何况是车内这么封闭的空间。”

黎越青比施准高出一截，见对方此刻一副垂眉耷拉眼的沮丧样子，他抬起手，非常轻地在施准头上摸了一下：“我不怪你，别太自责。”

“黎越青，谢谢你。”

这句也是真心话。

黎越青很不理解：“你这个人好奇怪，一会儿说对不起，一会儿又说谢谢。”

施准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不想让黎越青看见他有点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