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没事业心by魁梧书生

魔尊他没事业心by魁梧书生

谢泠川带着阿良在半空疾飞，须臾之后，小胖子指着下方一间土屋房舍激动道：“叔叔！蓉蓉家到了！”

谢泠川听了，便抱着他跳了下去，落在篱笆围起的小院中，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鸡舍，里头还有几只大花母鸡挤在一起瑟瑟发着抖。

出乎意料的，那小屋中竟还亮着灯，隐约还能听见对话声。

“阿娘，早点歇下吧，帕子够多了，明天阿爹去城里可以卖好多好多钱啦！”这是蓉蓉的声音。

“蓉蓉果然还活着……”阿良作势就要上前去开门，却被谢泠川一把捂住嘴巴拉了回来。

谢泠川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低声道：“傻小子，别乱跑！这地方不对劲……”

话音未落，那屋中又有人声传来，是个温和的女子声音：“乖蓉蓉，你困了就先和你阿爹歇下吧。阿娘绣完这一块就睡了。等攒够了钱，你就能去私塾念书啦。”

“阿爹阿娘辛苦了……”

屋中二人对话十分寻常温馨，可屋外异兽嘶吼，危机步步紧逼，这份寻常便成了异常。

谢泠川正思索着究竟何处不对，那小胖子便仰着头，开始对着他“呜呜呜”地挤眉弄眼。

“你怎么了？”谢泠川将手放开，小声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蓉蓉的阿娘半年前就死了！”阿良的小胖脸此刻苍白一片，拉着谢泠川的衣袖，身子止不住地抖。

半年前就死了？！那屋中说话的妇人是谁？又或者说，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不管对不对劲都得进去一探究竟了。谢泠川一手拎着小胖子，一手提着剑，破门而入，就见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屋内摆设也只有一张老旧木桌和几条板凳，外间和内间只用一道布帘隔开。

此时，那张木桌上的油灯燃着，昏黄摇曳的灯光下，一具惨白骷髅身着女子寻常的荆钗布裙，端坐在长凳上，黢黑的眼眶盯着只余白骨的手指，正在一针一线地细细刺绣。

而它的对面，却坐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儿，正是下午才见过的蓉蓉。

更诡异的是，家门突然被破，闯进来两个大活人，蓉蓉和她那骷髅娘亲却都无动于衷，自顾自做着手上的事，仿佛这两人不存在一般。

见到这副情景，阿良顿时呆若木鸡，好半晌才抬起他胖乎乎的小短手指着那骷髅道：“鬼、鬼、鬼……”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内间的布帘动了一下，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随之传来：“娘子歇下吧！我明日多卖两只鸡也能攒钱。”

随后，便看见又一具骷髅口吐人言，慢慢走了过来。

阿良：“……”

谢泠川嘴贱道：“刺不刺激？”

阿良此时已经顾不上他说了什么，一脸释然道：“我这是死了吧，爹娘我来见你们了……”

谢泠川：“看来是太刺激了。”

说着，他伸出手，手指在阿良的额间一点，打了一道清心咒。

“咦？”谢泠川盯着自己的手指愣了一会儿。他的咒言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居然没起效果。

“怎么回事？”谢泠川于是开启了应龙之瞳，往阿良身上一扫，就发现那孩子的额间隐隐有一道黑气缭绕。

他顺便打量了一眼整间小屋，只见屋中那两具骷髅和蓉蓉已是满身黑气，几乎看不清面目了。

他捏起一个破邪诀，两指一并，再次往阿良眉间点去，那股黑气挣扎了一下，终是慢慢地消散了。

同时，他又察觉到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细小地震动了一下。

谢泠川眼疾手快，将那东西捏在了指间。

金色的双眸微微眯起，他已经认出，这是个他曾经很熟悉的东西——操纵傀儡的傀儡丝。

傀儡术是魔修常见的手段之一，九霄环佩就有许多擅长此道的傀儡师。施术者用特殊术法凝成的傀儡丝来操纵傀儡，而这种丝线除了施术者本身，旁人绝难察觉。

魔道傀儡师往往是令人最为惧怕的存在，因为傀儡师可以操纵着傀儡，取敌首级与千里之外；傀儡的取材又很广，可以是任何东西：凶尸、凶兽、恶灵，甚至是没有生命的器物。十多年前，临沂有一位小家主，被傀儡师操纵的自己的本命仙器刺杀身亡。而最厉害的傀儡师，甚至能将活人做成傀儡。

然而傀儡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傀儡的力量是不因被控制就减弱的，而且颇难破解，除非傀儡师身死，或者傀儡丝断，否则即便碎成渣也能继续攻击，可说是比凶尸更难对付。

但是，若傀儡丝若被强行切断，施术者就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谢泠川上了踏仙岭之后，因为一个人呆着太无聊，造了数百个偃甲傀儡打发时间，所以对此道颇有研究。此刻他指间的那条傀儡丝，原本就是连在阿良的身上，而丝线的另一头，则指向洛重曦与那不知名怪物的打斗之处。

果不其然，他手中傀儡丝一消散，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极其痛苦的嚎叫，其声巨大，连地面都跟着震颤了几分。似乎那东西正拼命往此奔处来，一息之间，便离得更近了。

谢泠川重新在阿良的眉间拍了一道清心咒，那小胖子才算是恢复正常，自觉地蹲到一边努力削弱存在感。

见这孩子还算上道，谢泠川暂不理他，开始辨认这屋内另外三个傀儡身上的丝线。

“不是傀儡？”然而片刻之后，金色龙瞳渐渐熄灭，恢复漆黑。

那对骷髅夫妻和蓉蓉的身上竟然没有傀儡丝。

他又走到蓉蓉面前，仔细观察了一番。魂魄俱在，确定是个活人。

“究竟怎么回事？”饶是谢泠川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免有些懵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突然“轰”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倒飞过来，砸坏了屋舍的土墙，几乎擦着谢泠川的鼻尖摔了进来，然后继续倒退，又将屋中唯一一张木桌也给砸烂了，只是坐在桌边的一人一骷髅依旧毫无反应，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谢泠川：“……”

那人影没有倒地多久，迅速站了起来，还颇为讲究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可不就是洛重曦。

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连头发都没怎么乱，只是身上那件法衣被划了不少口子，看样子已经废得差不多了。

洛重曦站起来后看了一眼谢泠川，解释道：“它力气很大。”

谢泠川点点头：“看出来了。”

阿良则蹲在墙角抱头发抖：“完了完了，道士哥哥都打不过，我要被怪物吃掉了！阿爹阿娘，我又要来见你们了！”

在屋内三个活人说话的时候，骷髅夫妻已经做完事情说完话，带着蓉蓉去内间歇下了。

洛重曦看着它们的动作，眼中微不可查地带了一丝诧异，他问道：“什么情况？”

谢泠川如实相告道：“我不知道。”

就在此时，地面的震颤更加剧烈，那东西越来越近了。

洛重曦迅速将身上有些破烂的广袖外袍脱下扔到一边，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白色劲装，银色护腕收束着袖口，一掌来宽的腰带勾勒出精瘦腰身，整个人便如一节修竹，苍劲好看。

谢泠川心想，这一身打扮再配上他手中的偃月刀，倒是不那么违和了。

他对谢泠川道：“带人走，我拦住。”一边说一边就往外冲。

谢泠川这回没有老实听话，他将自己身上的黑色道袍脱下丢给阿良，快速道：“穿上躲好，小心着点儿，坏了可要赔钱哈！”说完，他便拎着破剑跟着洛重曦冲了出去。

他那道袍是伊水散人送给他的法衣，能够随意改换形态，并且防御力极强，寻常邪祟根本无法近身，所以只要他们将外面的大家伙拦住，那小胖子就是安全的。

他出去的时候，洛重曦已经又和那东西缠斗上了，只是他们速度都太快，若不是他修为还不错，几乎要分辨不出两者动作。

只见洛重曦长刀上灵光流转，挥舞间带出霸道罡风，毫不留情地斩向那两人多高的异兽，那巨兽则发出嘶哑难听的吼叫，腾挪间地面巨震，有人三个脑袋那么大的巨爪一挥便是一阵狂风，周遭房舍便在他们的打斗中陆续轰然倒塌。

乍然间，那异兽长尾一甩，洛重曦不知怎地一下没躲开，便被它抽中腹部狠狠扫了出去。

谢泠川看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方才洛重曦的法衣已经被毁坏，这一下直接抽在肉体上可绝对不好受。他足尖一点疾掠而去，在半空中将洛重曦拦腰接住，又顺着那力道疾退数十丈，这才停了下来。

谢泠川：“……”

想起方才洛重曦在屋内轻飘飘一句“力气很大”，这会儿亲身感受才知道什么叫“力气很大”，这分明是巨大，非常大！！！

洛重曦小小吐了口血，缓过神来，惊道：“你！”

谢泠川顺口道：“没错！是我！柔弱可欺的我！”

洛重曦：“……”

他一把将谢泠川推开，自己站稳，无意间看到谢泠川脱了外袍只着中衣，便皱眉道：“不成体统。”

谢泠川并不在意他的批评，啧啧称奇道：“道友修的是钢筋铁骨？那一下若抽在我身上我人就没了！”

这当然是他胡诌的，魔族应龙血脉，能不能打尚未认真试过，抗揍还是很抗揍的。不过以凡人修道者来说，洛重曦这样吐口血就和没事人一样，还有功夫在意别人成不成体统，已然是相当逆天了。

洛重曦冷冷道：“闭嘴。”

说话间，那只异兽已经往他们这边过来了，仿佛知道这两个人不会乱跑，它是慢慢一步步走过来的，这就让谢泠川看清了它的模样：形貌像只野猫，独眼，却有三条尾巴，可不就和东边生门那尊被他一剑劈得粉碎的异兽石像一模一样。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他自己想不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选择询问读书人洛重曦。

洛重曦道：“《山海经》所载，上古异兽——讙。”

经他提醒，谢泠川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山海经》中有这样一段记载：西水行百里，至于翼望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百声，是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这个一脸凶残的猛兽，果然便是上古讙兽！

谢泠川：“讙兽驱邪避凶，当是吉兽，怎会如此？”

洛重曦回道：“不知。”

谢泠川当即拉住洛重曦的手腕，真诚道：“快逃吧咱们！这个不知道几千几万岁的东西，我们打不过的！”

洛重曦望着他，默默将他的手扒拉下来，眼中似有情绪翻涌，嘴唇微动，大约是想骂人，奈何他在这方面实在是有些欠缺，酝酿了许久，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晚了！”

谢泠川知道他为何如此生气，毕竟人家从一开始就喊他跑了，他没听。但是话说回来，他若早知道这村中作祟的玩意儿是上古异兽，就更不可能丢下洛重曦一个人了。

这时，讙兽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又是发出一阵难听的嘶吼，血盆大口中喷出一股难闻的腥风，那张狰狞的兽脸几乎就要贴到他们面门上了。

洛重曦抬起手中的偃月刀，作势就要一刀劈下去。

谢泠川伸手拦住他道：“等等。”

洛重曦：“为何？”

谢泠川道：“这位讙兽前辈有话说。或者说——西西小朋友？”

讙兽蹲坐在他们面前，独眼盯着谢泠川，突然口吐人言：“你很聪明。”竟没有否认西西的身份，只是它的声音沉闷喑哑，不比之前的兽吼好听，实在无法将它与之前那个灵动可爱的小孩儿联系起来。

谢泠川对他的夸奖表示苟同：“你说的对。”

讙兽道：“这村子已经没有活人了，你们留在此处无益，现在离开，别再坏我的事！”

洛重曦道：“你本是吉兽，却如此滥杀，当诛！”

讙兽嗤笑：“滥杀？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些人死有余辜，该入阿鼻地狱！”

洛重曦上前一步，还要继续理论，谢泠川一把将他拉住，心里有些诧异，洛重曦这厮从前最是冷静自持，今日怎么这样冲动？

他心里诧异归诧异，面上却笑嘻嘻道：“道友你说话怎么这么冲？什么当不当诛的？没礼貌！快谢谢讙兽前辈不杀之恩。”

说着，他便伸手将洛重曦生生拖走，又去那少了一面墙的房舍中将阿良拎了出来，“这小胖子是前辈留了一命吧，我们就一并带走了哈。”

三人就这样在讙兽的注视中渐渐走远了。

不久后，三人来到村外南面一个小树林，谢泠川感叹道：“好险捡回一命。”

洛重曦没理会他，将他那把偃月刀收起，盘腿开始打坐。

而阿良居然反常地没有聒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谢泠川拍了他肩膀一下，好奇道：“小胖子，你怎么了？”

阿良回过神来，眼神里带着惊恐，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我，我刚刚又想起来一些事，半年前蓉蓉的阿娘死了之后，我和阿娘去了柳城的外公家，半个月后回来，就听说蓉蓉和她阿爹都死了！因为他们在家里养邪兽，得了疫病……蓉蓉早就死了！屋里那个不是蓉蓉，我，我怎么忘了？还有，我们村子里根本没有一个叫西西的小孩，那是蓉蓉捡来的小猫！果然那是个邪兽！他害死了蓉蓉一家，现在又杀了村里人和我爹娘，呜呜呜……太可怕了！我想报仇！可是我打不过他，而且我好害怕呜哇哇……”

看着小胖子蹲在一边语无伦次地抱头痛哭，谢泠川却并不觉得多意外，这孩子曾被当作活人傀儡，果然记忆也被修改了，此刻真实的记忆与虚假的记忆纠缠，脑子混乱也是正常。只是他看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在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心里烦躁的很，却又不好意思叫他闭嘴，此刻难得地纠结了。

突然，一旁闭目养神的洛重曦动了，他出手疾如闪电，一下把小胖子敲晕了过去。

迎着谢泠川惊愕的目光，洛重曦淡淡道：“聒噪。”

谢泠川道：“嗯，我知道，我正想给他来个安神诀什么的……”

洛重曦：“……”

他的表情很平静，雪白的耳垂上却染上了一抹薄红，在银白的月光下都格外显眼。半晌，他镇定地道：“忘了。”

接着，这两人就在这荒郊小树林开始修整，期间谢泠川掏出几只他从蓉蓉家鸡舍顺到乾坤袋中的大母鸡，割喉放了血，又将骨架完整地剔了出来，升起火堆，用树枝串起肉块开始烧烤。

洛重曦在一旁认认真真打坐，丝毫不为所动。

不多时，谢泠川便将鸡肉烤好了，拍了拍洛重曦肩膀，递给他一大串，然后又把在地上呼呼睡的小胖子也叫醒，也分了他一些。

阿良难过虽难过，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心中悲恸，却还是难抵饥饿，吃的狼吞虎咽，还连连夸赞这烤鸡的美味。

三人将烤肉分食完毕，洛重曦倏地化出一把七弦琴在手中，手指微动，发出铮铮鸣响。

阿良愕然道：“道士哥哥还有心情表演饭后节目吗？”

谢泠川笑道：“是啊，马上就有一出大戏了。”

洛重曦抬头看了眼月亮：“还有一个时辰，速战速决。”

谢泠川望着洛重曦的侧脸若有所思。这家伙身上果然有些不对劲，从毁地骸开始就一直一副急冲冲的样子，究竟是什么原因？

谢泠川将心中的疑惑暂放，询问洛重曦的意见：“先去看看最后一处地骸？”

洛重曦点点头，抱起凝光琴率先走去。

谢泠川在后头，对阿良嘱咐道：“我这件法衣留给你，就在这里好好躲着，等着道士哥哥替你伸张正义。”

阿良问道：“那叔叔你呢？”

“我啊？”谢泠川大言不惭道：“我自然也是去镇压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