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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心大萝卜李狗血司劫厉执最新小说免费

  • 时间:2022-03-05 10:16
  •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偷心大萝卜》,偷心大萝卜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李狗血所著的小说围绕司劫厉执两位主角开展故事:厉执把司劫当成家人,但家人的感情原来也会慢慢变质。热门评价:变得完全不同。
  • 偷心大萝卜小说

    推荐指数:8分

    偷心大萝卜

  • 偷心大萝卜李狗血司劫厉执最新小说免费

    晌午时分,阳光正浓,蜿蜒盘旋的山路间几个身影缓缓前行,脚下崎岖不平,不时遇到巨石阻隔,尤其前方路径越走越窄,又排布着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小径,若不是有晏琇事先准备的进山路线图,当真容易迷了路。

    其实之前司劫说完,厉执下意识想要回绝,毕竟得有个人留下照顾厉狗蛋和李二柱,但他顺着司劫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拎着的两个小山匪,才猛地明白过来,司劫的意思是,他们带着厉狗蛋和李二柱一起进去。

    想了想,厉执并没有异议,说不清心中踏实感从何而来,但他知道有司劫在,起码两个小孩的性命不会有问题。

    于是一行人已然扮作了那山匪一家,此刻衣着粗犷,内里夹层全是填充的杂草。厉狗蛋尽管小脸紧绷着不太情愿,却依旧被厉执换上了小女孩的兽皮裙,由于手脚会露出破绽,厉执便直接扛着他,将他扮成受伤无法行走的模样。而李二柱因与小男孩的身材本就相似,带上鬼脸面具,俨然是个小山匪,就是步子怯怯了些,厉执示范了半路,终是放开许多。只有晏琇是他本来的隽秀样子,双手绑在身后,不发一言。

    至于那山匪一家,则被绑在了温泉旁的山洞里,时间紧迫,只好给他们暂且留了些许干粮,等事情结束再决定去处。

    “司掌门,你的感觉也不对,”厉执大摇大摆地走着,叨叨完李二柱,又盯上了司劫,“哪有山匪走路像你这么一本正经的?”

    司劫眼下分明换掉了原本的天墟云袍,穿着那天乾的粗布和兽皮,鬼脸面具遮住脸,但厉执看着他,怎么看都仍觉得他气质过于得体。

    而等了等司劫并不接话,厉执又拍拍他道:“那你待会儿千万别开口,记得配合我,嘿。”

    司劫这时扫了他一眼,看他笑得促狭,显然看出他心中已有打算。

    “只是可惜了,没来得及进去那汤池泡一泡,”说着厉执又撇着嘴,还在惦记那温泉,“司掌门,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没想到不等他问完,司劫干脆答道。

    厉执懵了一下,却还没细想,眉头一挑,只见前方不远处,已隐约能看到看守寨门的山匪,正来回巡视走动。

    目光暗下,厉执不再想些有的没的,脑中飞速闪过先前晏琇面色复杂着交待给他的进门暗语,眼见有山匪朝他们看过来,率先迈开步子过去。

    不忘粗鲁地扭过瞬时有些紧张的晏琇,厉执雄赳赳架着他,未走近便大喊:“山马子们,爷爷我回来了!”

    这一嗓门俨然与先前的山匪如出一辙,把后头跟着的李二柱都给听愣了,也到底年龄小,看到往这边走来的壮硕山匪吓得腿都软了,被司劫眼疾手快一把拎起来。

    厉执忙不迭回头,一边拍了下肩头厉狗蛋的屁股一边骂:“让你们两个兔崽子抹林子,就给我整这一身花花绿绿的回来,害怕也没用,回去等着我给你俩松皮子!”

    李二柱在司劫手上下意识挣扎,不过明显被司劫顺手点了穴道,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厉狗蛋则本来就镇定许多,莫名挨了厉执一下,也不吭声,倒真像那么回事。

    厉执这才又看向两个走到跟前的守门山匪。

    那两人竟没有其他废话,其中一个上来就瓮声瓮气道:“一雄雄踞芙蓉帐!”

    厉执立刻猥琐一笑,接上:“夜夜相亲共厮傍!”

    “软玉温香鸳鸯枕!”

    “嫩蕊涓涓春心荡!”

    “花瓣乱掰!”

    “酥痒难耐!”

    “唇含豆蔻!”

    “舌吐丁香!”

    “……”

    这一来一往都是民间拿不得台面的淫词秽语,厉执毫无羞耻地与对方一一对应,身后司劫一双眸底波澜不惊,不过听得旁边晏琇脸上却是青白一阵,窘迫不已。

    厉执见状心底发笑,心道这暗语都是他亲口背给他的他害羞个啥啊?不过他倒能理解为何句句都浪荡不堪,想来这山匪窝一方面必是极其开放,除了打家劫舍,炕头那点儿事绝对少不了,而另一方面,寻常的正义人士想混进来,一瞅这些暗语,最难克服的怕还得是心理上的一关。

    果然,两个守门山匪眼见厉执坦然地对答如流,几乎不带丝毫怀疑,继而转向司劫。

    “好个风流郎——”

    “且把腰儿狂!”厉执故作不耐烦地替司劫接道,“差不多行了,别整没用的,真认不出来咋的?”

    心知每日来去的山匪虽然众多,但他们这一家如此打眼,负责守门的山匪早在看过来时便已心里有数,对暗语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于是他又捏着晏琇下巴将人往对方眼皮底下晃了晃:“看见没?这是老大最稀罕的小夫人,才洗了干净,送晚了你可担待不起,还不麻溜儿把路让开!”

    对方看见晏琇,确实犹豫了一下,看样子都知道寨主今日得了个了不得的压寨夫人,万一就差这么会儿功夫错过吉时,发起怒来吃不了兜着走。

    而厉执眼看他们似在衡量,二话不说,忽然转身,抬腿便给了司劫一脚,吓了那两人一跳,连司劫也是眉头一蹙,掌心握紧,死死盯着厉执的眼睛,以为他在给他什么暗示。

    “你个死人倒是也说句话!”却见厉执叉着粗腰,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你路上耽误了时辰!老子用得着在这急赤白脸!”

    “……”

    “见天屁事一堆,骂你几句动不动摆副臭脸,有本事你一句话不说在这耗着,搅了老大的好事都他娘的别活了!”

    “……”无语之余,司劫已然听出他的目的,原来他先前叮嘱的千万别开口,便是这个意思。

    “吵吵啥!”守门山匪听到后面果真忍不住了,显然也害怕这四个人挨个盘问过去,再听他们僵持几句,真的让寨主等急了,便十分闹心般摆摆手,“你们俩白日夜里都不让人消停,赶紧滚进去……”

    “呸!”厉执一击成功,心中偷乐,朝司劫又恶狠狠啐了一口,一手扛着厉狗蛋,一手抓着晏琇便带头往里走。

    边走又边琢磨,啥叫“白日夜里都不让人消停”。

    过了第一道寨门,里头其实还有两层守卫,不过因为距离不远,完全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存在,看到前门情形之后,基本不会再阻拦,不出片刻,便让厉执一行人顺利混了进去。

    厉执仍是佯装愤怒,一路气势汹汹,隐藏在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却飞速转过四周,发现寨内景象倒比他原本想象中的朴实许多,除了进门分布着几座放哨的木塔,野花和绿树铺满山头,一户户矮小的土屋靠近盘旋而上的狭长路径,不少山匪来回走动,兴许今日寨主娶亲,每户门前红灯笼高挂,长长的,一串串直隐入云雾笼罩的山顶,乍一看好像同一般的深山村落没什么区别。

    很明显,这鬼头寨的寨主——阎老大就住在山顶,遥遥望去,似乎能看到传说中“阎罗厅”的一角,厉执推搡着晏琇大步往上走,果然无人质疑。

    而他们穿过各种张牙舞爪的山石,细心留意,隔三差五便可在隐蔽处找到以枯枝或草堆掩饰的密道入口。可惜这些入口毫无规则,且整座山头都已被密道打通,必定不止在一条路上,他们若想绘制完整的密道图,还需趁天黑下来仔细在寨里翻找一番。

    他们进来之前也已做了商议,晏琇作为压寨夫人,可以接近阎老大,便只由他负责寻找机会,看是否能直接在阎老大身上拿到现成的图纸。即使没有,厉执与司劫也可在外头记下密道分布,这样一来里外分工明确,总比最初他一个人两头兼顾得强。

    越往山顶靠近越为寒冷,厉执能感到肩头厉狗蛋极力地蜷缩起来,将他往下扯了扯,掌心覆在他冰凉的背后来回摩挲,继续闷不吭声向前,直到走至脚下山路的尽头。

    原来这路并非直通山顶,面前陡峭的山石间出现一道密门,上方刻着“鬼门”二字,显然要通过山中密道才能真正进入阎老大所在的阎罗厅。

    正要往里走,这时鬼门旁看守的其中一名山匪,上来便抽出三尺有余的斩马刀朝最前方的厉执一指。

    “你俩急着给老大送小夫人急昏头了?规矩都忘了!”

    厉执心下一紧,自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规矩,却只顿了顿,顺着对方做恍然大悟道:“他娘的,还不是让他这撮鸟给气得!”

    打从寨门前那一出他就算明白了,他们冒充的这一家山匪应是在寨里出了名的脾气火爆,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干仗总没错。

    只不过委屈了司劫,他应是从没被人指着鼻子这般频频骂过,这么一想,厉执心底又说不上来的有股细细痒痒的感觉,俨然投入得更为忘我。

    “你还傻愣着干屁——”

    “阿嚏!”

    却在他打算继续撒泼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怀里一抖,厉狗蛋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连带着“啪嗒”一声,把面具也震掉在地上。

    那面具正是先前小女孩摔落的,实际摔得有些不牢固,竟赶在这时候掉了。

    “……”

    尽管厉狗蛋一张小脸被事先涂得脏兮兮,但如此近看之下与那小女孩仍旧区别极大,蓦地暴露,正眸底略显紧张地与那看守对视。

    厉执心跳陡然加快,几乎下意识迅速扫过这周围情势,动作毫不犹豫,在对方满眼震惊地开口之前,已是一掌朝他劈过去。

    “哎呦!”

    “你家丫头盘儿挺亮啊!”

    谁知他一声痛呼与那看守诧异的话同时响起,就在他抬掌的瞬间,只来得及看到眼前虚影闪过,与此同时腿上一软,身子向后摔去,重重坐了个屁蹲儿。

    被司劫猛然不客气掀翻在地,厉执却是刹那间回过了味儿。

    他才想起来,这鬼头寨的山匪之所以都戴着鬼脸面具,一是为了撑气势,二则据说是防止有朝一日山寨被端,但凡有人落网便能供出其他人样貌,到时遭官府通缉,一个都跑不了。眼下谁也不知谁的长相,逃命时反而安全,即使散落各处,只待召唤即可再成气候。

    那么按照这种说法,他们寨里的山匪,除了朝夕相处的人,应也是都互不知晓长相才对。

    所以方才那看守露出出乎意料的目光,不过是由于……惊讶厉狗蛋长得有些好看而已。

    心知自己险些就主动交待了身份,多亏司劫及时拦下才叫那看守并没看清自己出手的方向,厉执顾不得后怕,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往前一冲,双腿勾着司劫将他也一并绊倒,便恶狠狠地一屁股骑了上去。

    “你个蠢虫竟敢还手!”他一边骂一边又刻意在看守面前坐实了先前那一掌是冲着司劫,扬起拳头就往司劫身上招呼,“你他娘再还手试试!”

    司劫显然有意放水,被他轻易撂倒在地,起初任由他捶打将戏演下去,却深邃的眸子直视他片刻,忽地趁他再挥拳时牢牢握住他的手。

    厉执另一头仍扯着厉狗蛋,被司劫用力一扽,就重心不稳地栽了下去,耳朵正好贴在司劫嘴边,成了一副讲悄悄话的姿势。

    看起来仿佛司劫终是服了软,在哄他一般。

    “操……”

    而极其低哑的一个字飘进耳内,厉执浑身僵了僵,愕然瞪向司劫,纳闷他这是也入戏了还是被自己揍急眼了?

    脑袋却又一次被司劫摁住,这回自司劫齿缝间挤出来的是:“出来了……”

    操……出来了?

    厉执面具下的脸都拧巴了,心说司劫果然欲求不满太久,假扮山匪把真面目都给暴露了,大庭广众之下咋如此孟浪!

    结果他正欲开口,又看着司劫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脑内倏然一闪,迅速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

    ……

    发现还真是,草出来了。

    由于他刚刚动作幅度太大,原本被塞进衣服夹层的杂草从他腰下冒出几根,他再动一动,眼看就掉出来。

    厉执一时僵住,就在他飞速思索如何能不动声色地塞回去之时,好似听见司劫一声轻笑,紧接着形势逆转,司劫猛地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眨眼的功夫,司劫已掌心掠过他腰际,替他摆弄平整。

    “你俩有完没完!”此时又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一直站在后头的另一个守卫终于看不下去了,过来踹了地上的厉执一脚,“见天腻歪,到底哪个送他上去!”

    厉执闻言低垂的眸底豁然亮了几分,心想没白拖延这一会儿,他们说的规矩,原来是指只有一个人才可以进入密道去见阎老大。

    “当然是爷爷我!”

    厉执粗声喊着,捞起一旁厉狗蛋不容拒绝地往司劫比他温暖许多的怀里塞去,拍拍屁股起身,又警告般一指司劫:“给我把他俩看好了,等老子回来,你们仨轮流收拾!”

    “你这个人,果真喜欢逞能。”

    厉执押着晏琇往密道里走了有一段距离时,除了石壁间跃动的烛光,周围空无一人,便听许久未曾开口的晏琇突然低声道。

    寂静的石壁中恍若传来隐约回响,迈向上一层台阶的脚步微微停顿,又很快落下,厉执只笑了笑,没有回应。

    他心知其实由司劫带着晏琇前去更为稳妥,毕竟鬼头寨里最难对付的并非先前那些普通守卫,而是阎老大下面的几个当家匪首,今天这样的日子,这些人应都聚在阎老大的阎罗厅等待开席,待会儿万一出现差池,司劫要比他容易脱身得多。

    但也正因为他眼下受枯花影响,身手受限,厉狗蛋与李二柱留在司劫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想到不久前在温泉旁的惊险情形,他实在不敢再赌,所以才先司劫一步,抢了这差事。

    “那个叫狗蛋的小孩,你倒在意得紧,难不成真是你所生?”却听晏琇迟疑半晌,终是问道,“与……司掌门?”

    想来他是憋了许久,此刻四外无人,总算问了出来,厉执闻言看向他,不由道:“谁之前说自己与我无关?怎么反而现在对我在意起来了?”

    晏琇眉头皱了皱,随即冷哼:“江湖中从并未听说司掌门已经成家,像司掌门那样的人,身边突然出现你这号人物,又结了契,任谁都会好奇。”

    “哦,”厉执垂下眼,想想他说的倒没错,却道,“他叫厉云埃。”

    “什么?”

    “厉狗蛋的名字。”厉执说不清告诉晏琇的目的,只觉得他好歹也算是臭小子的叔叔,总不该一口一个“那个叫狗蛋的小孩”。

    “云埃?”晏琇略带疑惑地念了一声。

    “啊,闲云的云,尘埃的埃。”

    “……”破天荒地,少许沉默过后,晏琇语气软了几分,“若真的能似闲云一般活得无拘无束,渺如埃芥,倒也不错。”

    “只是他天生有疾,才学人随便起了个贱名,等他长大了再改口,”厉执难得心平气和地与晏琇解释着,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与司掌门,并非你想象的关系,到底咋个情况,一两句也说不清楚。总之对司掌门来说,不是啥光彩的事,你日后可不用逢人宣扬。”

    “嗤,”晏琇横了厉执一眼,“我没那么无趣,顾好你自己便好。”

    厉执还想问问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转过又一道拐角,见前方忽地有亮光照进来,竟是到了?

    “这密道也太简陋了些……”

    “自然不是,”出去之前,只听晏琇道,“你觉得能轻易通过,是因为你并不是强行闯入,门外的守卫没有开启密道内的机关陷阱,一旦触动,很容易就会被困在里面。”

    厉执了然,啧啧两声,眼见密道出口处的守卫已朝他们巡视过来,趾高气扬地一扯晏琇,走了出去。

    山顶景象确实要比下头壮观许多,远处群山连亘,苍翠峭拔,往南甚至能看到城边十二座凛然排布的楼阁,想来那便是金楼的外楼,而最中央一座稍微矮小,却隐约露出的金灿灿宝顶,则为金楼。依照先前的地坤所说,鬼头寨与金楼似乎存在着什么根深蒂固的仇怨,又这般遥遥相望,倒也巧妙。

    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厉执转而往传说中的阎罗厅走去,这阎罗厅虽说被称为“厅”,却如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几乎占据整个山顶。

    穿过巨石垒成的鬼头大门,厉执还不等进去,入耳噪杂不堪,竟是夹杂着阵阵狗吠,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里头乌烟瘴气的场面,显然猜测的没错,寨里有头有脸的几个当家都聚集在了这里。

    押着晏琇的掌心紧了紧,厉执看着前方发梢仍湿漉漉的碧蓝背影,再不迟疑,粗暴地将他推入。

    “咬他娘的!甩他!”

    纷乱中传来兴奋急迫的吼声,厉执眯眼迅速扫过厅内情景,宴席已然摆妥,尽管人数没有意料得多,除了七八个当家之外,只有少数的亲信山匪来回走动,想来按阎老大的谨慎,其他山匪应都在山下开席,但厉执心底仍是咯噔一下。

    倒不是由于大厅正中央高高在上阴森窝于座椅中的苍老身影,而是那无人落座的宴席另一端,正不断传来狗吠和喊叫的擂台。

    擂台不算宽敞,由两尺来高的铁栅栏围住,几个当家几乎都在那周围坐着,或说或笑,不时瞄上一眼,有两个则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盯着此起彼伏响起狗吠的擂台内,乍一看过去,以为在斗狗。

    厉执听说过城里很多达官贵族都兴这个,还会特意养狗来训练,专门用于搏斗下注供人取乐,凡是被选中的狗一旦上场便没有退路,必须拼出个你死我活,场面往往血腥残酷,却又喝彩迭起。

    只不过,此刻在这擂台之内互相激烈撕咬的,却并不是寻常的狗。

    即使满面脏污,到处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仍不难看出,他们皆为浑身赤裸,被刻意绑为跪姿的人。

    随着两道血淋淋的身影再次一跃向前,沉闷的骨骼碰撞声格外清晰,不管不顾的翻滚间就仿佛真的两只狗在殊死撕杀,凶猛的犬吠声中,厉执又看到他们脖子上分别有木头挂牌不停甩动,恍然认出,那是官兵的腰牌。

    只见擂台外仍有几名被山匪牵在手上的“狗”,明显是作为替补者,每个颈间都戴有同样的牌子。

    厉执忽地便明白过来,这些所谓的“狗”,怕都是前来剿匪被抓住的官兵。

    原本官兵在山匪的嘴里便被称为“狗”,这下栽在山匪手上,竟当真落得如此丧心病狂的下场。

    血腥腐烂的气息弥漫在整座大厅,与席间大鱼大肉的飘香糅杂在一起,厉执耳边不断灌入肆无忌惮的狂笑,时而夹着恨铁不成钢的怒骂,他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带着晏琇一步步朝最中央的身影走去,也在噼啪响动的火光中终是看清,那阎老大的样貌。

    整个山寨之中,只有他一人未戴面具,却长得比面具上的鬼脸要可怖得多,干枯如老松树皮的面孔裂开一道缝隙,晦暗浑浊,从内向外鸷风萦绕,披了件乌黑的大氅,一动不动高坐在这疏剌剌的山顶,宛如名副其实的山中恶鬼。

    厉执走到台阶处便不再往前:“老大——”

    谁知话音未落,却见座上的人缓缓抬手,比了个禁声的动作。佝偻的身形随他动作向下微微凹陷,滑稽而诡异。

    厉执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只见几个围在擂台附近的当家已然盯向他身旁的晏琇,只剩两个从一开始便专心“斗狗”的身影仍在对着擂台继续大叫。

    “他娘的!”其中一个突然起身,扶着栅栏猛地跳进擂台。

    “小老七,老大的好日子可不带耍赖的啊,”另一个见状也站起来,却显然并不如对方急切,粗犷的声音嬉笑道,“输了就得把你的小山头分给我一半,嘿嘿嘿!”

    被称为老七的年轻和元此时却已气冲冲到了擂台一角,上去一脚将正紧紧咬住下方之人脖颈的身影踹开。

    “嘿?咋没打完就带拆狗的?”

    对身后人的故意质问充耳不闻,那老七却是拎起地上明显打输的一方,一言不发,猛然向栅栏边抛去。

    登时血花四溅,尖锐的栅栏瞬间将早已浑身浴血的人捅穿,那人却没有任何惨叫,似是早已对疼痛麻木,只在临咽气前,发出依旧是野兽般的几声模糊呜咽。

    “没劲!不玩了!”说着,那老七仿若碾死的不过是一只蚂蚁,若无其事地跨过还在抽搐的尸体,直奔宴席,“人也到了,能吃了吧?”

    “不行,军师还没回来,老大说了要等。”这时又一人道。

    “麻烦!”老七啐了一口,却是乖乖又下去。

    随后凑到厉执跟前,毫不客气地绕着晏琇转了两转,像是又被晏琇引去了注意,仰头朝上面道:“老大,你还真弄回来个天乾当小夫人!”

    厉执闻着他身上血腥气,心下强作镇定,看他沾着血的手便往晏琇身上伸,忍了忍,没有阻拦。

    显然这老七在几个当家中是最小,比较受宠,竟没一个人对他这般放肆的行为表示异议。

    “就算要找个天乾尝尝鲜,也得找像三哥那样的,”他兴致缺缺摸了几下,回头指了指仍坐在擂台周围的一壮硕身影,不屑道,“我看这个细皮嫩肉的,指定连小地坤都打不过,有啥意思?”

    排行老三的当家立刻骂了他一句:“滚犊子,你个逼崽子——”

    “那就比试比试。”未成想,一直没开口的阎老大竟是突然说了话,像是一时兴起,又带着宠溺,如他面容一般嘶哑干枯的嗓音自上方传下,“你不是没玩够?接着闹。”

    “啊!”那老七闻言振奋之意几乎冲出面具,“真让我玩?不都说你可稀罕了?”

    “嗤,再稀罕也是尉迟狗贼的东西,”先前的老三道,“老大都发话了,你害怕啥?”

    “我怕个鸟!”他一把将晏琇抓在手上,便乐颠颠地要往刚才的擂台方向带,却又忽然停住,“他娘的,但咱们这哥几个里哪有小地坤……”

    结果话没说完,他目光蓦地看向正眉头紧皱的厉执。

    厉执和晏琇一同被老七推进仍到处染着血的擂台中央,只听不远处老三道:“小老七,我看你是故意的吧,这是咱们寨里数一数二的弟兄,可不是小地坤。”

    “废话,那些娇滴滴的小地坤,不都在老大炕头儿捂着呢!”

    说着,老七拍拍厉执僵硬的肩膀,误以为他是碍于晏琇“压寨夫人”的身份而有些紧绷,好似十分仗义般,又看向阎老大:“老大,这位弟兄万一要给你的小夫人胳膊腿整折了,你不怪罪?”

    “留口气儿就成。”

    阎老大摆摆手,摆明了这场比试可以毫无顾忌,只要人不死,怎么都没关系。

    “等等,”这时又一个当家的起身,“老大既然都舍得割爱了,这游戏不能跟你之前一样,码成狗难看了点儿,咬来咬去忒没劲,我看要不这么着。”

    “早先都是三把两胜,这回不管几把,输一把,就脱片叶子,脱完拉倒,军师要还不回来,老大直接在这洞房,管他什么规矩!”

    这人嘴里的叶子——就是衣物的意思。

    老七闻言想了想,应是没玩过这一套,嗤嗤直乐:“五哥,你前脚才出了窑子,这会儿就惦记那味了,还想让老大给你表演?”

    “说什么胡话!老大恨了尉迟狗贼那么多年,这好不容易能出口恶气,不当着大伙的面痛快办他一办,叫尉迟慎彻底颜面扫地,那才是没意思!”

    老五似乎被他说动了心,回头又往上看几眼,见阎老大也没有任何异议,只阴鸷的眼神紧咬在晏琇脸上,像是这才会意过来。

    “真有你的!行,就按你说的办!”

    老五嘿嘿笑着,明显比之前精神许多,又从身上摸出个小瓷瓶,几步蹿到宴席前,抄起一只酒壶,倒进去晃了晃。

    “这也是好东西,”他把兑了不知何物的酒壶往桌上一撂,语气龌龊道,“等比试完了,让小夫人喝下去,别说是又臭又硬的天乾,就一石头疙瘩也能化成水,保准一会儿让老大快活尽兴!”

    “哈哈哈……”老七和另外两三个当家的顿时哄笑,搓着手,迫不及待跳到一旁,将擂台让出来。

    “赶紧的,干就完了。”

    老七最后催促的话落,晏琇原本被绑住的双手早已重获自由,与厉执面对面站着,神色阴沉不已。

    厉执不用看都感受得到周围灼灼的视线,眼下的情形确实是他们所料未及,本以为晏琇可以单独接近阎老大,一对一总有办法转圜,可若连洞房的地方都能换成这众目睽睽之下,既找不到密道图,又容易真的赔了身。

    只是震惊这些山匪的狠辣荒淫之余,厉执却也心知要想继续隐瞒身份,他和晏琇这一仗必打无疑。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时间,想来司劫等他半天不回应该猜出是遇到变故,但只要无人前去扰他,则说明他们还未暴露,司劫只需在他们周旋的这段功夫,尽快摸清密道所有方位即可,按他的身手,不算困难。

    不再继续犹豫,厉执仔细回忆起与那地坤交手时对方的身法,庆幸对方更擅长使用蛮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力量充沛,先晏琇一步拉开架势。

    便在老七一声令下的瞬间,厉执猛地扑向晏琇,一掌作势朝他劈去,被晏琇偏头躲开,厉执再度往前,状似敏捷的扫腿接连过去,只见晏琇脚尖点地,飞速后退着,陡然旋身而起,厉执仰头正找人,晏琇已经绕至厉执身后,从天而降,毫不犹豫踹了厉执一脚。

    厉执被踹了个狗吃屎,伴随周围低骂声,晃着笨重的身子迅速爬起,虽说是知道一切不过演戏,却听见头顶晏琇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哼,总觉得这一脚怕是掺了点儿私人情绪在里头,抬起头,眯眼不太服气地又朝晏琇挥拳而去,倒真像是被惹怒了一般。

    只可惜他到底无法动用内力,几拳下去,皆被晏琇轻而易举化解,且晏琇的身手虽不同于司劫那般缥缈难料,却也由晏惊河亲授,更显侠者之气,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不出片刻,厉执身上俨然攒了数十道鞋印子。

    气得厉执这次故意留了破绽,趁他又一脚踹过来之时无赖般牢牢捏住他的脚踝,晏琇果然一愣,厉执心想小兔崽子让你目无兄长,拼力一扯,终是将晏琇扯落在地,扑上去给了他一拳,掐住他白净的脸道:“服不服?”

    晏琇并不答话,却是抬臂一扭,将厉执扭得呜嗷叫唤,不等厉执抽回手,紧接着晏琇一翻身,又一脚踩在厉执背上,踩得他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你俩打情骂俏呢?”却在这时,看热闹的几个当家终于看不下去了,老七没好气地嚷嚷道,“给我放开了打!老大都说了不治你罪!再敢畏手畏脚插了你!”

    他俨然是把厉执的举动仍理解为刻意放水,厉执听他说到这个份上,自是知晓不能再如方才毫无见血的打法,眸底闪烁,与晏琇对视一眼,目光一狠,猛然向他攻去。

    晏琇看出他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已是拼劲全力,眉头皱紧,一来一回间招式也比先前凌厉了许多。

    然而他几乎只守不攻,厉执了解他为何有些犹豫,毕竟规则是每输一把要脱掉一件衣物,那么按照厉执的情形,倘若输掉,很快就会暴露衣物夹层中的杂草。

    于是趁着二人身体最为靠近的空档,厉执迅速在他耳边留下一句低语。

    “第一把你尽管出手。”

    果然,听厉执笃定说完,晏琇神色一暗,看准时机蓦地一掌,指节锁在厉执喉间,力道之大,厉执险些以为他当真要捏碎他的喉咙。

    “他娘的!”厉执奋力挣扎中,听到老七骤然啐了一口,“停!”

    晏琇闻言等了等才松手,做出对厉执十分痛恨巴不得马上解决了他的样子。

    “今儿没吃饭是不?”那老七指着大口喘气的厉执怒骂,“要不是寨里的弟兄非扒了你的皮!丢人现眼!”

    “行了,自家兄弟陪你玩,激恼什么,”他身旁先前和他斗狗的当家拍拍他,“尉迟狗贼看上的东西,有两下子不足为奇,让兄弟脱个叶子接着来,就不信一件都扒不下来他。”

    “呸!”

    随着老七不甘心的声响,厉执低头便要解了最外层并没有填充杂草的半块兽皮。

    “等会儿,”谁知净出馊主意的老五又忽然开口,一双淫兮兮的贼眼转了转,“我刚才说输了就脱一片叶子,那是说小夫人,可没说咱们的弟兄。”

    厉执手一顿,正心下一喜,却听他又继续道:“我这回把话说全乎了,小夫人输一把,脱一片,咱们的弟兄要是输了——”

    “小夫人脱两片!哈哈哈……”

    “……”厉执愕然看向晏琇,四周哄笑声中,眼见他脸色铁青,明显就快压制不住,不由掌心捏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结果晏琇咬牙环视半晌,竟是冷笑着,缓缓抬手,布料摩擦的轻微声音传来,碧蓝的外袍和里衣被他悉数甩了下去。

    无疑,他赤裸的上身青紫交错,一览无余的暧昧痕迹立刻招来更加兴奋的视线和耻笑。

    同这些人自然没有规矩可讲,厉执任由他们放肆笑着,见晏琇坚定至此,只得故作镇定地与他接着演下去。

    只是他不能赢,更不能再输。

    “砰”地一声,而这局晏琇率先出手,势头更甚,上来便毫不客气地一掌推至厉执腹间,厉执被他震得向后退了几步,喉间腥甜,呕出一口血来,诧异抬眼,又看到紧随而来的惊人掌风,这一下他若再不作为,势必要昏死过去。

    一时没能明白晏琇突然的变化,厉执在千钧一发之际不得不催动内力,忍住枯花蔓延,回掌与晏琇相对,与此同时翻身一跃,积压已久的力气回笼,几步逼得晏琇措手不及,转眼间占了上风。

    顷刻传来叫好声,晏琇惊讶瞪着厉执,猜到他动用了内力,与他距离拉近,咬牙切齿的警告从厉执耳边低低掠过。

    “你不许再搅乱我的计划!”

    厉执将晏琇这一句话飞速碾碎了仔细琢磨,竟是动作一滞,心下蓦地发凉。

    因为晏琇的意思,分明是指他既然成功送了他进来,剩下的事情原本就不需要他再管,他只要按照他的意思,假意敌不过他,结束这场比试便好。

    想到比试一旦终止即将发生的情景,厉执此刻才醒悟过来,晏琇从一开始,决定以压寨夫人的身份接近阎老大,就没指望要全身而退。

    噌噌的火苗自厉执心间跃动,瞬时间吞噬他整片内心,不知是由于枯花还是愤怒,厉执望着晏琇坚决的神情,动作狠厉,下手越来越重,任由晏琇同样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肯让他顺了心。

    一张破密道图,真的那么重要?还要搭上身体给那恶心的臭老头子糟蹋?厉执胸口熊熊燃烧,恍然中将晏琇又一次逼至退无可退,拳脚轮番上阵,激烈与他缠斗在一起。

    而视线落上晏琇白皙却布满青紫的胸膛,如此近距离之下,厉执又看见更多犹如施虐留下的伤痕,只心想他不是和尉迟慎交情甚好吗?那尉迟慎怎么会让他这般不顾一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与他虽然从不曾兄友弟恭,但他是厉白儿和晏惊河最宝贝心疼的小儿子,即使厉执心底不愿承认,可确实在年少时看一眼便喜欢得紧的弟弟,他灿如星辰的弟弟!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而晏琇眼看厉执为不露破绽一直动用内力与他对峙,一招一式都经过他事先设计,既让他难以招架,却又总找得到反击之法,外人看来只觉愈发酣畅淋漓,可根本目的,就是想赌上性命同他拖延下去。

    望向厉执的神色终是透出些许急切,有什么似在逐渐动摇,拳拳到肉的沉重声不断,汗珠与血水交融着飞溅在污浊不堪的石地上,伴随阵阵泯灭人性的欢呼,二人皆已周身挂彩,原本清隽明净的晏琇发丝凌乱,面容狼狈不已,而厉执半张面具都被鲜血浸透,手腕上的枯花灼痕已然过了大半,可这场比试他不能停下。

    直至晏琇闷声嘶吼,终于将厉执压住,抖着手死死按着他,额头精疲力尽般抵在他胸口,粗喘之下,即使隔着厚厚的夹层,厉执仿佛仍感受得到细微的湿润。

    “我其实没你想象的清白。”

    听见晏琇带着哽咽的轻声劝阻,厉执却如梦初醒,目光碎裂着恶狠狠翻身:“不行。”

    听几句暗语都嫌害臊,他在他眼里,就是当初那个秋月无暇的傲气小鬼。

    “我也不会死,”而厉执一边将最后一拳砸在他耳旁,一边敏锐察觉到倏然安静的四周,转过头,汗水模糊中,看见身后石门背着光踏入的身影,恍若云层罅缝中透出的朝晖,心中释然地一笑,“毕竟我们狗蛋的爹……无所不能。”

    司劫身上仍旧是一副山匪的模样,显然还未来得及换下,却面具已除,漆黑如墨的发丝被猛然灌入的烈风扬起,青峰凛凛,凝眸寒江,从头到脚萦绕着无畏山海的气势,一步步径直走向擂台,跨过栅栏,来到厉执面前,不发一言地朝他伸出手。

    厉执与他目光相对,只觉脑内恍惚,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却不带丝毫犹豫,握着司劫温暖的指尖一跃而起,不在意姿势多么滑稽,如野猴般手脚并用,大腿牢牢箍在司劫腰际,被杂草填充的壮实胸膛与司劫紧紧相贴,心跳如雷,贪婪嗅着属于他的天乾气息,紧绷许久的城墙轰然崩塌。

    这一刻他似是终于意识到,有司劫在,一切困境都可以迎刃而解的踏实感,竟如此令人振奋。也从未想过,他一路谨慎独行的人生中,有一个人能够这样强硬地破开他坚固的堡垒,让他不自觉想要抱上一抱,就很美妙。

    “两个孩子很安全,你不必担心。”知晓厉执心底最在意之事,司劫率先对他道。

    “司掌门,”于是厉执忍不住开口,嘴角又落下鲜血,便将碍事的面具扔掉,用力擦了把血污,嘶哑却真诚道,“你果然无敌,美貌,又智慧——”

    满腹夸赞都形容不出此刻司劫在他眼里的光芒,而不等话落,司劫一手稳稳托住他的身体,一手掌心已紧覆在他环在他颈间的手臂,强厚的内力自最后一丝缝隙涌入,让他早已烧灼到麻木的腕上又有了丝丝感知,如清风拂过,烈火重生。

    “但是,我不那么善良。”却听司劫语气沉似暗无天日的深渊,仿佛压抑了无数凶猛巨兽,在厉执耳边叹息间,周身已是杀机骤现。

    擂台周围的几个当家才从愕然中缓过神,各个如临大敌地亮出兵器将三人围住,尤其老七身手极其敏捷,步伐奇快无比,转瞬便攀至大厅一端盘满恶鬼的石柱,飞速朝最上方恶鬼手里垂下的一块头骨扯去。

    那是寨中的响铃,连通寨中各处,一旦拉响,整个山寨的山匪都会聚集至此,只可惜他用力扯动,即将到来的噪鸣并未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那头骨猝然爆裂,本就忽明忽暗的上百盏烛火悉数熄灭,整个大厅陷入漆黑,与此同时,门口传来轰然一声,巨大的石门竟是自行落下。

    片刻的功夫,这血腥残暴的阎罗厅,仿佛真成了地狱。

    厉执正被司劫似是要大开杀戒的架势所震撼,又听那些山匪接连开口。

    “他娘的真混进狗了!”

    “老五保护老大!”

    “哥几个插了他!”

    “你们给我先上!”

    最后一句显然是冲着几个被训成狗的俘虏而讲,呜嗷的低吠声再次传来,不知遭受多少折磨的躯体形成下意识听从命令,劲风刮过,摸着黑胡乱朝司劫的方向撕咬,厉执心知,这是几个山匪在利用他们来确定司劫的位置。

    “别动他们……”厉执提醒着便要下去。

    司劫托着他的手臂一紧,只由他在地上落定,随即将他旋了个身,改为自背后护住他的姿势,一边带着他往旁处闪去,一边贴着他耳际道。

    “你不需费神,我会叫你亲手解决这些人。”

    “……啥?”

    厉执还没能想通他话中的意思,便觉手脚已是不由自身掌控,刹那凌空而起,眨眼间越过疯狂扑来的俘虏,直奔先前发号施令的当家,竟在伸手不见五指中准确无误地一掌将他震出几尺开外,应是撞在坚硬的壁石,发出骨骼裂的闷响。

    厉执一时分不清掌心力道究竟属于自己还是司劫,只有种与司劫融为一人的错觉,紧接着又随司劫飞身向上,避开蜂蛹袭来的数道利箭,再一回首,阵阵惨呼和风声几欲冲破耳膜。

    那几个当家分明狡猾狠戾,不惜以俘虏以及手下山匪为肉盾,各个身怀绝技,很快适应黑暗,相互配合着与他们二人纠缠,寻常的高手很难有胜算。

    可司劫甚至没有拿回与那山匪一家一同留在山洞的紫微七斩,翩然卓绝,气息不乱,已然叫他们纵使合力也无法占去上风。

    就连厉执都不禁对司劫的身手产生永远望不到底的茫然,尤其是他生猛至此,却也并没有动用过传说中最为浩瀚神秘的“小洛河”,那镇天地化万物的至高绝学又会是什么模样?

    心里想着,厉执脱口问道:“司掌门,你的小洛河,怎么从未见你使过?”

    没想到司劫沉默半晌,倒真的与他解释道:“河图洛书力量非凡,我只为一人而习,眼下时机未到。”

    “谁这么倒霉?”厉执自是以为他是为了能与对方相敌,不由好奇。

    只不过他想了想又啧啧两声,破天荒地酸唧唧道:“世上还有能让你这般青睐有加的人……长得啥样?”

    “……”

    不等司劫回答,不知是谁在不甘之下猛地释放天乾信香,意图以此压制厉执来扰乱司劫的行动,岂料就在厉执闻见那刺鼻气味的下一刻,滚热的血浆飞溅在厉执的脸上,他指尖停留在对方脑后血淋淋的百会处,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彻底摧毁了一个天乾引以为傲的信香。

    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并没有让他生出半分同情,他只朝身后司劫怔然道:“你他娘的真是司掌门?咋这么带劲……”

    “老大!”

    而就在令所有山匪窒息的寒意已经浸透黑暗,又听原本阎老大坐着的方位传来惊叫,“老大!等等我们……唔!”

    却不等他话落,遭了毒手的一声闷叫自喉间发出,随后淹没在石板闭合的响动里。

    “五哥?”其他苟延残喘的几个当家也察觉不对,奈何皆被重创,只有身形最为敏捷的老七似是强拖着身躯过去,“老大呢!”

    “嗤,你们老大,当然是把你们也当成狗了。”

    厉执看不清那边情况,但也猜出七八,毫不留情地说道。

    想来这满山头都被密道打通,阎罗厅自然不在话下,密道入口,怕是就在之前阎老大坐着的脚下。趁这些当家为他牵制住司劫的档口,他已经悄然打开机关,若不是老五前去保护他,没有人会发现他的举动。

    而那老五明显被阎老大逃脱时无情抛下,更受对方袭击,打击甚大,被其他当家追问,仍不可置信般迟迟没有开口。

    便在这时,先是轻微的晃动隐约传来,厉执心下一紧,瞬时想到什么,而后像是印证他所想,整个阎罗厅地面轰然震颤,石壁噼啪爆裂,大大小小的碎石从头顶砸下,巨响接二连三,不久前还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大厅俨然快要土崩瓦解。

    不用细想便能猜到,定是从密道逃脱的阎老大启动了底下机关,要将他们困在里头一举歼灭。

    果然,被司劫放下的石门纹丝不动,死死嵌入地面,再不可能打开,黑暗中摇晃越来越剧烈,一动未动的酒桌发出哗啦脆响,碎裂的石梁重重掉落,不知哪个当家被砸到,一边痛叫一边破口大骂。

    “晏琇!”

    而厉执拼命朝记忆中晏琇停留的位置冲去,心中湍急,只怕先前已筋疲力尽的他被无声埋没。

    “晏琇!晏琇!”

    他大声喊着,不知被何物绊倒,摸了摸,是围住擂台的铁栅栏,心知晏琇就在附近,更加卖力地四处摸索。

    “别喊,”而冰凉的手突然与他相握,清冷的嗓音却不似以往生硬,“我在这。”

    “你被砸到了?”

    顾不得找到人的喜悦,厉执另一手摸到横在晏琇腿上的石柱,顿时鼻间酸楚,迫切跪下去,双手用力往上抬动。

    “让开。”

    身后司劫笃定的声音响起,厉执恍然地让了让,紧抓住晏琇,像是怕又找不到他。

    便觉晏琇发出极力隐忍的闷吟,伴随石柱轰地倒向一旁,他已浑身湿透,忽地没了声响。厉执伸手摸过他汗津津的额头与鼻尖,心知他是晕了过去,便扶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将他背起,与司劫一同朝角落躲去。

    “待会儿定要抓紧我。”

    直到大厅顶端终于破开一道口子,血红的夕阳倾泻而入,司劫逆着光递给厉执一只手,淡淡道。

    厉执紧握上去,只见司劫再不多言,仰头间飞身踏着壁石一路朝上,视野中到处都是弥漫的尘土,巨石隆隆滚落,他却带着他以摧枯拉朽之势,避开大片坍塌的厅顶,在天崩地裂之前纵然跃入久违的万里霞光。

    “……”

    然而还未来得及在重获光明之下深吸一口气,厉执目光陡然一转,难以置信地抓过司劫一直掩于身后的另一只手臂,看着那上头鲜血淋漓,被巨石砸中的伤口深可见骨,向来修长漂亮的指节血肉模糊,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胸口闷痛间,他后知后觉想起,他在不管不顾寻找晏琇时,始终遮挡在他头顶的温度。

    尤其,司劫在帮晏琇推开石柱之前,原是手臂已被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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