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妖by煤那个球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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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赵宸阳起床洗漱，外衫还没扣好，忽听外面一通嘈杂。赵宸阳出了屋，一个小师弟打他面前溜溜跑过。赵宸阳抓住他问：“这是怎的了？”

小师弟道：“大师兄还不知道吗！前院来了个神仙啊！”

赵宸阳肩头架着阿乌，随着师弟们一同去瞧热闹。

前院里，一个湖色长衫的斯文青年长身而立，身侧云雾弥漫，仙气缭绕。

清灵掌门在前一拱手：“不知仙君亲临清灵的小山头，所来何事？”

青年也回了个礼，朗声道：“老人家客套了，小仙此番前来，是来接一位大人回天庭。”说罢朝着一片瞧热闹的师兄弟们，和满门满院的灵兽们遥遥一拜，恭敬地道：“小仙泽和，恭请上仙归位。”

师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灵兽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青年复道：“恭请上仙归位。”

二师弟拿袖子挡着嘴笑了笑：“咱们山头上哪儿来的什么上仙。”

赵宸阳架着阿乌，也笑了：“是啊，怕是哪里弄错了罢。”

小神仙起身，朝赵宸阳这个方向巴巴望了望。

赵宸阳转头看了看，他身边站着二师弟，身后站在小十一和小十六，十六脚下趴着他家软绵绵的白兔精，再往后就是几棵歪脖子树，寻寻常常的景，没什么奇特。

片刻后，小神仙垮下脸，干笑了两声，道：“实在是抱歉，小仙兴许~可能是落错了山头，给诸位添麻烦了，见谅。”说完一挥衣袖，腾云而起，跑了。

清灵众人一脸莫名，愣在原地。掌门抖开胡子，吆喝着轰散了围观的人。

这事儿之后，赵宸阳时不时的还能看见这个叫泽和的小神仙，在清灵里探头探脑。

赵宸阳和掌门师父提起过，掌门也是一副随他去罢的神色，赵宸阳也不再理会。

再之后的某一天，赵宸阳和师弟们坐在一起闲聊吃茶，蜷缩在脚边的的灵兽们突然躁动起来，小十六的白兔精一头扎进青菜堆里不肯出来，乌龟精缩进壳，在庭中小憩的百川难得化成人形，朝着山门的方向说：“有什么东西来了。”

天空中，忽然乌云蔽日，一股铺天的浓郁妖气自山门外滚滚而来。

赵宸阳站起身，隐约觉得这妖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一时想不起。

清灵山门外的小树林子里一片漆黑，有什么瞧不见身形的庞然大物沿着山势往上爬，所过之处，树梢乱颤，惊鸟无数。

清灵弟子纷纷拔出佩剑，召出灵兽，向山门聚集而去。

小十六抱着白兔精也往外跑，被赵宸阳拦腰抱起，夹在胳膊下面带去里堂。赵宸阳把小十六放下来，指着堂里一众幼兽，说：“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们，做得到吗？”

小十六坚毅着脸，点了点头，赵宸阳摸摸他头，转身走出两步，又一个转身杀回来，把肩头的阿乌一并留下，方才离去。

清灵山门外，那东西渐渐露出头角，首如龙，身似豹，体型巨大。那妖怪吞吐着黑雾，低声在吼：“他在哪里……让他出来再与我一战……”

这不龙不豹的东西似乎受过伤，身体一侧被烧得焦黑，哩哩啦啦滴着腥臭的血。

妖风裹着血气吹过来，味道着实难闻。赵宸阳皱眉，蹭了蹭鼻子，忽然之间，反应过来这气味有点熟悉。

烧焦，火……

赵宸阳猛然想起几个月前，找到阿乌时的那片被烧焦的树林子里，似乎也弥漫过这股妖气。

赵宸阳走了走神，旁边一个小师弟呆呆地问：“这是……什么妖怪啊……”

掌门鼓动着道袍，沉声道：“睚眦兽。”

睚眦嘶吼一声，朝着山门横冲直撞而来，被护在清灵门外的结界拦住。

百川化形为鹿，昂起头颈。掌门翻身上背，百川踏空而起，跃上云霄。

雪斑紧随其后，其他弟子也带着灵兽纷纷上前迎战。

赵宸阳没灵兽，只能拿着剑，见缝插针的去攻睚眦下盘。一同战线的还有小十三。十三的灵兽是一只穿山甲，只能在底下打洞钻来钻去，上不了天。

睚眦一脚踏下，二人赶忙俯身向两旁滚去。睚眦又扫一尾，眼见着要中十三，赵宸阳横剑挡在十三身前。睚眦带刺的尾巴撞过来，赵宸阳没如料想中一样被击飞出去，一直贴身放着的阿乌尾羽忽然发出红光，将赵宸阳兜头罩下。

睚眦瞪大眼睛，喷着黑气调转过来：“在这里……”言毕一爪子朝着赵宸阳天灵盖拍来。

危机间，一声啼鸣从远方响起。

睚眦停了动作，朝那边望去。

远空中，阿乌展开双翼，从山上飞来。将到睚眦身前，忽然扇翅一停，周身冒出耀眼光芒。那光芒铺散开来，一瞬之间天地皆染上绯色，红霞漫天，仙气条条。

一只巨大的火凤凰从光中飞出，发出一声厉鸣，伸出爪子朝睚眦抓去。

清灵众人躲闪开来。赵宸阳被屏障罩着，离得最近，眼睁睁看着两只巨兽缠斗在一处。睚眦张舞着爪牙，朝凤凰扑去。凤凰腾空挥动巨大的翅膀，扇出卷卷飓风，将睚眦摔落在地。

赵宸阳愣愣地看，看凤凰在天，兜转间喷出火焰，尾羽横扫云雾，流光转影，瑞气万千。

直到分出胜负，睚眦败落，赵宸阳还在发着愣。

云霞中，凤凰翅膀一收，在天中兜尾一落，化成一个赤衣男子，衣着华贵，风华绝代。

赵宸阳怔忡。

那男子向他垮前一步，一挥衣袖，解开他周身屏障。

赵宸阳张了张嘴，喊：“阿……”

身后师弟们惊叹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凤凰，凤凰啊！”

赵宸阳闭上嘴。

那人望着他，一抬手，赵宸阳挂在脖子上的收妖符飞入他手。那人用指腹在阿乌二字上一抹，又把符丢给他，映着漫天红霞，抬眼问了他一句话。

赵宸阳攥着符，又愣了愣。

愣神间天空中忽华光大盛，霎时间按下无数云朵，各路神仙立于云上，朝着那人躬身叩拜：“恭迎帝座回庭。”

赵宸阳喉头滚了一滚，又滚了一滚，终是错开视线，也伏低了脑袋，朝那人拜了一拜。

那人在他面前站了站，半刻后脚下腾起一片云雾，随着众仙家升空而起。

赵宸阳抬起头，那个叫泽和小神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凑近了，笑嘻嘻地说，真是多亏了小兄弟，凤帝他老人家，前阵子领了天庭之命追猎异兽睚眦，谁知掐算到的涅槃之劫早来了几天，凤帝于酣战中遭劫，劫后失了踪影，没想到是让小兄弟护了去。小兄弟既是修道之人，此等福因种下，日后必得善果。

赵宸阳一耳朵在听一耳朵没在听，只是看着那人慢慢离去，从始至终，都没再回头看过他。

后来过了好些年，老掌门看破俗事，撂挑子不干了。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赵宸阳，自己挎着小包裹，抖擞着精神，带着鹿王百川外出游山玩水去了。百川一走，八师弟的雪斑也私自追了去。八师弟愁眉苦脸的跟在后面屁颠颠的追，个把月后，终于算是追回来了。雪斑历了这一遭，性子倒是内敛了许多，随着年岁增长，待人行事也渐渐稳妥。

赵宸阳还曾在八师弟面前夸过雪斑，说他这些年成长了许多，隐隐有些清灵灵兽之首的风采。

雪斑那时的人形已从少年蜕变成青年，眉目沉沉，垂手站在一旁。

赵宸阳看着他，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像当年的百川。

之后又过去几年，清灵拜进来一批新的徒弟，原先的师叔们变成了师叔祖，二师弟当了主课师父，赵宸阳屁股后面永远追着一群牙没长齐的小屁孩，他老妈子的性格发作，每天抱抱这个哄哄那个，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忙碌。

这么些年，赵宸阳没再找过新灵兽。师弟们纷纷安慰他，说好歹也是养过凤凰的人。赵宸阳笑一笑，只是养了只小雀鸟在身边。

小雀鸟就是只挺普通的小家雀，先前在赵宸阳窗口枝上跳，赵宸阳瞧它灵巧可爱，便撒了些小米供它吃食。小家雀也不怕人，时不时的会飞进窗来，站在窗棱上偏头看他。

赵宸阳看着它，有时候也会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我的阿乌。

小家雀瞪着溜圆的眼看着赵宸阳，左跳一下，又跳一下。赵宸阳就会继续笑着说，你不是阿乌，我的阿乌很呆，不如你讨喜。

赵宸阳每天逗逗鸟，在小屁孩们惹祸被二师弟责罚的时候给他们求求情，每天过得甚是充实。

一天午后，阳光正暖。

赵宸阳拿着卷书，从窗里往院子里看，看着一堆长大了一点的小屁孩们，抱着自己的小灵兽，在花丛中跑来跑去。小灵兽们晃着圆滚滚的小身子，举着毛绒绒的小爪爪，咿呀着扑来扑去。赵宸阳在屋里看了半晌，半是自言自语的，对身后立在书架子上啄书玩的小家雀说：“我也曾养过灵兽，前前后后，有两只。”

“头一个是只小灰狼精，我遇见它时，它还是个小幼崽，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草叶下，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看它着实可怜，就问他愿不愿意随我回清灵，它点头，我就给它起了个灰涯的名字，把它带了回来。”

“后来灰涯长大了，跟了一只妖怪好，我就把它放走了。”

“再后来，我遇见了阿乌。它是只鸟精，巴掌大，挺不起眼，初见时浑身被火烧的焦黑，毛也没剩几根，丑得很。”

“我把阿乌带回清灵，以为它能一直陪着我。”

“可惜阿乌是只挺名贵的鸟，金贵得紧，我没资格养着它，清灵也太小，装它不下。”

赵宸阳出着神，也没注意到小家雀啄书的声音什么时候停下了。赵宸阳终是笑了笑，说笑着问：“你要不要来做我的灵兽。”

顿了半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实在是久了些。”

赵宸阳拿着书的手一颤，慢慢起身，回头看。

小家雀没了，一个红衣男子站在他身后，半敛着眼，容貌还是当年仙霞漫天下的样子，没得半分变化。

赵宸阳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天空被染成朱砂色，那个人一抬手，把收妖符上的阿乌抹去，换了二字。

那人把符还给赵宸阳，静静看着他，淡淡地道：“你敢不敢叫我名字。”

一切恍若昨日，却已隔了那么许多年。

窗外风轻云淡，小孩子嬉戏玩闹的声音传进屋来。

赵宸阳摸了摸胸前一直戴着不曾摘下的收妖符，把心里默念过千百遍的字说出口：“丹赫。”

丹赫眯起眼，应道：“赵宸阳。”

转眼又过了好些年。

赵宸阳有时候想，其实养丹赫，和养阿乌，也并无什么太大变化。

丹赫看着金贵，其实哄开心了，也好伺候，吃食用度上，也没那么讲究，后山的野果子也一吃一大把。就是晚上入寝，占去了他一半的床被，一半的枕褥。洗澡的盆也从以前的小脸盆，换成了大澡盆。有时候洗着洗着，赵宸阳就把自己也洗进去了。

其实这些，赵宸阳都不大在意，唯一不太合顺的，就是这清灵里的灵兽们，依然不太敢靠近丹赫。赵宸阳身上沾着丹赫的味儿，便连带着，一并被嫌弃了。偶尔有那么一两只，灵阶高一些的，活泼些的，新来的小灵兽，想靠赵宸阳近些，都被板着脸孔的丹赫吓退了。

赵宸阳远远看着小灵兽们扑打成一团，心中难免有些落寞。丹赫这时，就会屈尊降贵的化出原形，抖抖一身华羽，蹲坐在赵宸阳膝头，让他摸上一摸，宽慰一下他寂寞的心。

有时起了兴致，丹赫也会驾起云，带着赵宸阳清灵上空飞上一飞。

头上就是天空，晴空万里，脚下就是清灵，山清水秀。丹赫立于云上，将手搭在赵宸阳肩上，望着远方云潮涨落，唇边凝起一抹笑。

赵宸阳偷偷揽住丹赫的腰，弯了弯眼，也笑起来。

两人并肩站在云霭间，任清风拂面，看天地悠远。

丹赫近日里心绪有些烦闷，怏怏的，总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尤其是对着赵宸阳的时候。

丹赫坐在房檐下，身子一半晒着午后的阳光，一半隐在阴凉里。他虚虚捏着杯茶，耷拉着眼皮，看赵宸阳在廊下和一群幼年灵兽逗弄玩耍。

清灵里最近新收进来几只火狐幼崽，灵阶算不得高，缠人的功夫倒是一等一，一个挨一个的往赵宸阳怀里撞。特别是最大的那一只，化出人形已是少年身形，站直了已有赵宸阳胸口高，但他站不直，永远没骨头似的贴在赵宸阳怀里，恬着一张狐媚的脸，腻腻歪歪地喊：“掌门师父。”

哼。

小狐狸崽子。

丹赫没出声，脸上表情也淡淡的，只是放杯子的手重了些许，茶杯瓷底和杯盘碰在一起，咔哒一声。

隔了挺远，赵宸阳几乎是立刻就往他这边望了过来。

丹赫的脸在阴影里，没什么表情的和他对望。片刻后，赵宸阳挥手散开小狐狸们，笑着朝丹赫走过来。

丹赫回身进了赵宸阳书房，赵宸阳将他留下的茶盘拿起来，也跟了进来。

丹赫转身坐在赵宸阳的座椅上。赵宸阳手里还拿着他的茶杯，问：“怎么一口没动？新茶喝不习惯？”

丹赫平平地道：“凉了。”

赵宸阳右手端着茶杯，左手两只并起，掐了个字诀，在杯底一点，然后又将茶杯递了过去。

丹赫撑撑眼皮，抬手，指腹在茶杯上碰了一瞬，又收了回来：“烫。”

赵宸阳又并起手指要点茶杯，丹赫出声道：“你吹吹。”

赵宸阳就收了术法，耐心给他小口小口吹热茶。

等茶的确是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了，赵宸阳才把杯子再递了过去。

丹赫没接，只是懒懒散散地道：“过来。”

赵宸阳知他不是真的想喝茶了，便把茶杯放在一边，靠了过去，然后就被丹赫扯住了手腕，拉低了身子。

丹赫坐在桌椅上，面前就是书桌，赵宸阳被他扯了过来，背后硌着书桌，身体又被迫半弯着，他也就顺势半坐在书桌上，腰身下塌，仰脸凑在丹赫面前，小声的扬着调子‘嗯？’了一声。

两人离得太近，丹赫闻见赵宸阳身上若有若无的传过来一股甜腻腻地香气。

一股狐狸味儿。

丹赫皱了皱眉。

赵宸阳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把他皱起的眉头抹平了：“这是怎么了？”

丹赫想说话，顿了一顿，又沉默了。

他一个老人家，去吃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们的醋，说起来不太好听，他也不稀罕做。

况且赵宸阳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见那些幼兽灵巧可爱，抱了一抱，摸上一摸。

丹赫垂下眼，瞥了瞥赵宸阳摸在他脸上的手。

那股近日里萦绕在胸腔之中，久久不散的闷气，又悄没声的浮了出来。

他一向想什么是什么，不喜欢绕弯子，所以放开赵宸阳的手，直白地答：“胸闷。”

赵宸阳立起身想说什么，丹赫突然之间不想看见他的脸，就又直白地说：“本座出去走走，你不要跟来。”

说完身影一顿，消失的无影无踪。

清灵山顶高耸入云，丹赫在最高的树梢上立着，发梢衣角被风吹动，徐徐的飘。

丹赫没让赵宸阳跟来，赵宸阳果然就没有跟来。

丹赫说什么，赵宸阳一向听什么，里里外外都给他侍弄的舒舒服服的。

丹赫垂着眼望过来时，赵宸阳总会习惯性的抬手去摸他的脸。清灵的灵兽们围在赵宸阳脚边打转时，他也会习惯性的弯腰去顺它们的毛。丹赫馋后山的果子，赵宸阳就去给他摘。灵兽们各有挑嘴，谁吃什么不吃什么，赵宸阳也都记得准。丹赫偶尔发发老祖宗的脾气，赵宸阳耐着性子慢慢的哄，没见他烦。新来的灵兽不服管教，赵宸阳慢条斯理的慢慢磨它们性子，也没见他烦过。

此时的山风不大，和缓的吹，但细细涓涓的凉意还是顺着领口衣缝钻进来。

丹赫的金体被祥瑞的仙气环着，千百年来没畏过寒，此时却觉得冷。

这些年来，丹赫吃过的赵宸阳的醋，装起来能灌满三口大水缸。赵宸阳却似乎从未吃过他的醋。

赵宸阳待他，和待这清灵之中的几百头灵兽，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丹赫负手而立，觉得心窝子里某块地方破了个小洞，丝丝的漏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