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荆越棘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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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往往就是敬个拜师茶、在门中正式登记造册，就可以领自己的那份属于亲传弟子的月俸了。

牧寒景替黎妤要一个拜师大典，也是私心里跟大家强调“这是我要护着的人”。

然而拜师大典少有先例，规模和流程都是陈韵按照金丹大典和元婴大典来设计的，其中就有登通天梯这一项。

渡崇山的通天梯并不通天，只有一万台阶。不施加额外的威压，就算是凡人也能一步步走上来。

然而就是这一万级台阶，让仅有筑基修为的黎妤几次想要放弃，最后还是用“美男当前”努力说服自己爬上来的。

高台之上，除了她心心念念的牧寒景，还有本门长老和前来观礼的其他门派、世家的来客。

众人面前，黎妤不敢露出疲惫和抱怨的神色。见到主持大典的颜华钧，她的目光中还露出了几分“对不起，负了你”的歉疚之意。

如果可以，颜华钧希望自己从没出现在这儿。

高台上哪一个不是神识敏锐之辈？黎妤以为隐蔽的神色表情，实际上落在每个人眼里就像白纸上的墨点、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显眼。

颜华钧心里想着：陈韵小时候也这样，总是不记得这种常识，以为自己的那点小动作很隐蔽，其实谁都瞒不过。

然而眼前的少女在他心里没有自己家徒弟可爱，颜华钧只希望刚才那一幕不要被谁放在心上，自己可不想成为别人枯燥的修行生活中那一点乐子。

牧寒景喝了黎妤的拜师茶，扶起奉茶的小姑娘，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多年波澜不起的心又泛起涟漪。他开始喜欢这种鲜活的感觉，喜欢这种情绪被人牵动、为她喜为她悲的感觉。

就像颜华钧说的那样，他也觉得自己疯魔了。但又觉得这种感觉并不坏，是自己从没体会过的。

黎妤觉得自己走得腰酸腿疼，只想尽快结束大典。哪怕是为了她中意的牧寒景也不能让她支撑更久了。

好在颜华钧心里想的也是快点结束吧，压缩了后续的流程，才让黎妤偷偷松了口气。

……

“师叔祖。”黎妤从靖云峰出来，一路遇上的同门都这样称呼她。

靖云峰平日里只有牧寒景，他辟谷多年，连辟谷丹都没有准备。牧寒景本来要带黎妤去执事堂领，黎妤觉得那样太招摇了，坚持自己去就可以。

刚开始，黎妤还幻想过牧寒景一声令下，掌门师兄和一群厉害师侄宠着自己、满门弟子众星拱月一般让着自己之类的事情，没想到自己才听了一路“师叔祖”就开始厌倦了。

从执事堂领了自己这个月的灵石和辟谷丹，黎妤骑着仙鹤回到冷冷清清的靖云峰。

她不是很喜欢冷冷清清的靖云峰，只是这里有牧寒景罢了。“总要想个折中的法子。”黎妤想着。

“我想下山看看，我是说下渡崇山，可以吗？”黎妤一回到靖云峰就跑去央求牧寒景。

牧寒景迟疑了一下，“你修行境界尚浅，正是该勉励修行的时候。”

黎妤咬了下嘴唇，显出委屈的样子来，“那好吧。”

牧寒景想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最后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至少，也要过了融合期才好出门历练。”

黎妤掰着手指数，“筑基、开光、融合、心动，我岂不是还得突破三次？太久了。你带我出去玩吧，下山去吃好吃的行吗？”

牧寒景本来想着“我辈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欲”，可看着黎妤跟自己撒娇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来拒绝，便给她定了个不难达到的“小目标”，鼓励对方说修为有进展就带她下山玩。

然而这个牧寒景以为一两天就能达到的小目标，难为了黎妤两个月才达到。

于是牧寒景如约带着黎妤出了渡崇山。

渡崇山下，梦河城是最近也最大的修者城池。

牧寒景不常出门，想得起来的地方有限，首选就是梦河城。

牧寒景带着黎妤御风来到城门口，再落地进城。黎妤看什么都好奇，她穿过来的时候正是自己被原身的城主爹上下打点、托关系送进渡崇山的前一天晚上，紧接着两年都在山上。

修行无日月，其他人不觉得两年很长，只是黎妤从网络发达的时代来，耐不住修行的寂寞。她入渡崇山的时候，便有了原身的筑基修为，如今仍是筑基，修为进境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牧寒景神识一扫，全城的景象尽入识海。他凭自己看到的，带着黎妤往最大的酒楼去。

这酒楼开得新鲜，除了当地的菜色，还在售一种名叫火锅的食物。

黎妤马上反应过来：穿越者！

火锅具体发明于什么年代不可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火锅的名称是后来才定下的，和古称不同。在另一个世界直接说出“火锅”的名字，只昭示着一件事——有穿越者。

黎妤思路没有这么缜密，但也得出了正确答案。

“谁也没把穿越者三个字写在脸上，”黎妤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擦肩而过也不可能认出对方吧。”

黎妤想得是没错，在陌生的世界感受到高度还原的“家乡特色”也很令人感动。于是她主动点了火锅，勾选了店小二热情推荐的特色鸳鸯锅。

陈韵在二楼雅间，早就从窗看到了那二位前来，不由感慨：“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曲雪动作熟练地从锅里捞起来煮好的丸子，看都没看她师兄一眼。

颜华钧不似曲雪那样一身劲装，长袍广袖不方便，于是两条袖子分别被他用一根发带绑上去，固定在手肘以上。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握着竹筷，正夹着一片肉在锅里烫熟。

陈韵自己开的店，对火锅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热情，只是师父和师妹来了才过来作陪，偶尔才在骨汤里烫两片青菜吃。

颜华钧从牧寒景进城就感应到了，只是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不想见到彼此。颜华钧甚至打定了主意要拖到牧寒景走了才肯出去。

跑到渡崇山脚下的梦河城开酒楼，陈韵觉得自己这套路就像喊着离家出走却在家门口的公园等家里人来接的小鬼。

然而颜华钧不光自己来，偶尔也带曲雪一起来，却没有一点叫他回去的意思，仿佛随便他在哪里、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倒是后来，曲雪还会背着师父跑出来找陈韵蹭吃，让陈韵颇感意外。

“今天是个好日子。”颜华钧突然说了一句，回答了陈韵至少自顾自的感慨。

要不是自家师父这句话说得四平八稳，没有一点在调上，陈韵都要怀疑自家师父也是穿来的了。

“你师叔来了。”颜华钧突然开口，然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冽的梨花酿。

即使陈韵嘲笑他“那是给小孩子喝的”，也不妨碍颜华钧喜欢。

“裴师叔？”陈韵有点惊讶。

酒楼开了一个多月，除了师父和师妹，还没人知道老板是他。

曲雪吃着吃着，突然问道：“师兄，你为什么给酒楼起名太白居？”

这个世界没有诗仙李太白，也没有盛唐的辉煌文化，这么多人来这里，却没人能体会这其中的精髓。他觉得寂寞，也有些遗憾。

陈韵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反问可以用来应对一切不想回答或者不好回答的问题。

曲雪：“不知道。”

可惜师妹不是脑补过甚、自作聪明的人，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两句话的功夫，裴风离已经来到了雅间门口，屈指敲门。

“进。”颜华钧应了一声。

裴风离进来，陈韵趁机假装忘了刚才曲雪的问题。

掌门最小的弟子、颜华钧的师弟、常年在外游历的裴风离。

“稀客啊，师叔。”陈韵笑了起来，“过来坐。”

陈韵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然后起来去拿雅间角落柜子里的备用碗筷给裴风离。

和冉华师伯不同，陈韵不怕这位裴风离师叔。这不光是裴风离性情随和，甚至有些大大咧咧，也是因为冉华的身份背景。

冉华前世是传说中的魔尊阮染凌。这个秘密除了冉华本人，渡崇山上下只有掌门和掌门弟子知道。陈韵自己是第四个知道的，就连曲雪都还不知道。偏偏无论是掌门，还颜华钧、裴风离，都不介意这件事。

徒弟（大师兄）上辈子是魔尊，和这辈子的冉华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说出去、没外人知道不就好了嘛。

有时候，陈韵觉得，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在师父眼里，大概和他们知道冉华师伯是有前世记忆的魔尊阮染凌一样，都是不重要的事。

拜入这样的宗门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裴风离不客气地坐下，“二师兄跟我说这家酒楼是陈韵开的，我还以为他在逗我。行啊，小子。”他说着，拍了拍陈韵的肩膀。

陈韵被他拍得晃了晃，“其实就是难得下山，又不知道该去哪，索性找点事情做。”

裴风离一拍桌子，“嗨，那你跟我走啊。”

陈韵苦笑，“我哪知道去哪找你？”

裴风离想了想，“也是啊。傻了傻了，我这还没喝酒呢，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陈韵哭笑不得。

颜华钧招呼裴风离，“矜持什么呢，开始吃啊。”

裴风离：“哎！”

……

华灯初上时，裴风离捧着一坛醉留仙开始说胡话了。他并不催动真元化酒，就让自己这么醉着，整个人仿佛云里飘着。

颜华钧安静地喝他清冽微甜的梨花酿，看着裴风离拉着陈韵讲他这一趟去过的地方、见过的风景、交到的的朋友。

颜华钧问自家二徒弟，“你醉过吗？”

曲雪犹豫了一下，“没有。”

“那你该醉一次。体验过，才知道喜不喜欢。知道的早总比知道的晚好。”

颜华钧又看向陈韵，“你呢？”

“醉过。”陈韵“呵”了一声，“宿醉头疼。”

“人活一次，不多体验一些东西就亏了。”颜华钧慢条斯理，像是在给徒弟讲道理，又像是自言自语。

“师父才是，一直呆在山上。”曲雪看向颜华钧，“我一直觉得，宗门应该是后盾，而非枷锁。师父，你也不该被困在渡崇山。”

颜华钧摇头，“再说吧。”

陈韵“切”了一声，“你就呆在靖安峰看你的账本吧。”

颜华钧笑他：“你下了山，还不是呆在梦河城？”

陈韵气得一扭头。

曲雪主动扶起裴风离，“我先送师叔去休息，师兄你陪陪师父吧。”

陈韵狐疑地看着曲雪，曲雪冲他挤了挤眼睛。

陈韵：等等，我们不是默契很高的同门，你这样我不懂啊。

颜华钧闭上眼睛，神识展开笼罩全城，每个地方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牧寒景自然感觉到了，他此时带着黎妤在城楼上放孔明灯。黎妤兴致勃勃地看着越飞越高的灯，又看向星光与灯火之下的牧寒景。

“回吧。”牧寒景从储物袋中取出斗篷给黎妤披上，“夜里风凉。”

修行之人本该寒暑不侵，只是黎妤修为太低，不比凡人强多少。

牧寒景不愿意被颜华钧这样看着。

他知道自己道心已经动摇了。可反正不得飞升，再熬过几百年寿元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追求自己想要的，哪管他洪水滔天。

牧寒景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疯了。

陈韵隐约知道颜华钧在看向什么地方，只是不满他这样合上眼睛。

“你要是不想见我，又何必来梦河城，来太白居？”

这话说完，陈韵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有些刻薄了，像闹别扭使小性子的小姑娘。

颜华钧睁开眼睛，看着陈韵笑了起来。“最近两个月我算了很多事。”

陈韵知道颜华钧擅长卜算，可从天道窥得一二未来。只是颜华钧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事情。陈韵一直以为是“天机不可泄露”，颜华钧窥见却不能说。

“后来我想了想，自己如今顾虑太多，患得患失，反倒是失了初心。”

陈韵觉得自己根本没听懂颜华钧的意思，完全不知道师父在担心什么，顾虑什么。

“徒儿，甫来山盛会快到了，你要去看看吗？”

陈韵皱眉，“我去干嘛？那是金丹修士的比斗大会，我都过了参加的门槛。”

“甫来山盛会六十年一次，你金丹的时候没赶上。”颜华钧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过几天内门大比之后，会决出去参加甫来山斗法的人选，你负责带队吧，正好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