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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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壶尚满，却是再倒不出来一滴佳酿。

我瞥了一眼藏匿在黑暗中的解（xie四声）凌欢，沉了沉眉。

“怎么？现在就连喝酒都要管着我了？”

解凌欢这才站起了身，缓缓朝我走来，

“师尊以前从不碰酒。”

“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我偏过头，不愿再看到他，“解凌欢，你还打算这样关为师关到多久？”

脖子上带着孽徒亲自套下的捆仙锁，我早已没了抗衡的力量，四分之三的仙力再提不起来，除非他亲自打开，不然就只能心甘情愿的散掉所有修为，才能摆脱捆仙锁的束缚。

狠，当真是狠。

解凌欢拿走了我眼前的酒壶，用力向窗外丢了去，清脆的声响传了进来，他却没有半分好受。

“师尊当真就如此恨我，恨到需要借酒消愁？”

我听闻，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错了”轻笑一声，我一字一句道，“是恨你恨到生死不容。”

“…………”

夜风微凉，顺着木窗散进屋内，瞬间变得冰凉，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站起身，

“霄云长老的事，弟子已经解释过。”解凌欢在我身后开了口，

“他是死有余辜！师尊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假借除妖之名进村，随后却发狂到处乱杀无辜，一个村的人几乎没能留下活口，全部丧命…”

“为师告诉了你原因”我打断了他，他一怔，随后偏过头，

“走火入魔不是理由，难道他一人走火入魔，就要全村人给他陪葬吗？”解凌欢皱起眉头，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他这样，还配做什么狗屁长老？”

这话说的大不敬，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可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又是怎么走火入魔的？”深吸了一口气，我尽量保持平静。

“依我对云霄的认识，他虽有心魔，却是不会滥杀无辜，定是有什么人刺激了他！他本是不愿的！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但他杀了人是事实！”解凌欢似是不愿多提，只是走上前，勾起了我的下巴，“师尊不过是喜欢云霄长老，才会如此为他辩解，不是吗？”

“啪！”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殿里，解凌欢被打得偏过头去，我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呼吸，收回手，气的眼睛发红。

“解凌欢！你是不是疯了！他是我的师兄！”

“师兄又怎样？”解凌欢抹去嘴角的血渍，眼神逐渐变得狠厉，“不管是谁，反正他一定得死，师尊是阻止不了弟子的。”

“你个孽障！”

我握紧了拳，再忍不了他如此诋毁，便一掌攻了出去，却被解凌欢轻松的接下，他反握住我的手腕，眯了眯眼，

“师尊一直对弟子极好，弟子不想伤害师尊，但还请师尊不要逼弟子。”

“滚，解凌欢，到底是谁在逼谁？谁又是你师尊！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几经挣扎无用，我虽气的发疯，却也只能闭了闭眼，“解凌欢，你到底想怎样？”

“弟子早已布好死局，三天后的仙门大会，便是最佳时机。”解凌欢抚上我的脖颈，“到时候，我会亲自杀了他。”

我一怔。

“你早就蓄谋已久？”

他不置可否。

我冷笑。

好，真是好极了，他竟这般毫无痕迹的瞒了我五年，直到一切都布置好才说出来，要杀了我的亲师兄，呵，我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徒弟啊！

“你若当真要杀了云霄，我就算豁出命，也会拦着你。”

我挣脱开他的束缚，踱步桌边。

“云霄当初这么做，已经悔恨不已，也接受了相当重的惩罚，他不是故意的，也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

听到这四个词，解凌欢几乎是吼着又重复了一遍，把我摁在了墙角，

“呵，可笑，可笑至极！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即将出嫁的姐姐，全部都死在了那个夜晚！你跟我说他罪不至死！？”

我愣住，突然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之恨。

“……你是云家村的人？”

解凌欢笑而不答，“师尊，自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天，就下定了决心，总有一日，我要亲自杀了他复仇，没人能挡得了我。”

他望了望我脖子上的捆仙锁，最终还是低眉敛去了神色，

“所以在那之前，就辛苦师尊这几日了。”

云家村是当年师兄所犯下错误的地方。

对于那件事，我知道的不多，只清楚一向控制心魔得当，温柔不已的师兄在那里突然发狂屠村，被师傅制服，浑身是血的拖了回来。

路过我时，他抬头，不再是一向干净温和的模样，反而是狼狈不堪，眼里满是自责与悲戚，随后轻轻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本是不愿的。”

旁人没听清，我却听的清楚。

随后，他便自己废掉了半成修为，从此锁于清心寺，不再见人。

而仙门大会，则是他每年唯一一次出来示人的一天。

我躺在床上，待整理完思绪，才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解凌欢听闻，不禁撇了撇眉，

“吃了药，师尊可感觉好些了？”

“…………”

我没理他，只闭了闭眼，然一个没忍住，还是打了个大喷嚏，引得解凌欢皱弯了眉。

好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生病了。

借解凌欢吉言，他说要辛苦我这几日，倒是诚没欺我。

要说平常有仙力护体，我尚不觉有问题，可如今力量散失，昨日又喝了酒，吹了风，今日，便开始发热起来。

我满脸通红，只觉头晕目眩，懒怠理人，就没回话，解凌欢急的来回踱步。

“师尊还当真是不让弟子省心。”

仙门之家，从不需医师，他这副药还是偷溜下山，匆忙抓回来的，可惜我喝了根本没什么大用处。

“劳你费心。”我冷笑一声，“你若不愿，大可………咳咳………大可放我不管，去完善你那宏伟的计划，任由我死在这里。”

“师尊还是少说些话，保留体力。”解凌欢听了我的话很不受用，然还是上前抚了抚我的背，“而且，师尊只是感染了风寒，不会死的。”

“风寒不会死，那也许是被你气死。”我立马接上话，解凌欢被怼的无言，只能道，

“…师尊…”

“别叫我师尊……咳咳咳咳咳咳咳……我没有你这样的逆徒。”

又是一阵急咳。

解凌欢撇了撇嘴，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接住软下身子的我，一下一下给我顺气。

我虽不愿，却也只能无力的靠在他身上。

就这样歇了半晌，我才缓缓开口。

“解凌欢，当年云霄长老发狂，你可在他身边？”

我知道他不想听到这种事，可我必须问个虚实出来，果然，此语一出，他的身子立马一僵，

虽不愿说，但他还是开了口，

“……没有，父母听闻此事，便立马将我藏了起来。”

“所以你没有看到他发狂的那一瞬，难道你就没有觉得可疑？”我闭了闭眼，

“云霄长老一向温和，无缘无故发狂，会不会是因为云家村的人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

“不可能。”解凌欢很是抗拒，打断了我，“师尊别再说了，弟子不想听。”

然而我没停。

“你可知道，当年师兄被师傅带回来时，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对不起，我本不愿的’。”

“……”解凌欢一愣，没开口，我便继续道，

“他很愧疚，也很自责，甚至自损修为，将自己关在了清心寺，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做，师傅并没有惩罚他，你不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

我将自己的观点说了出来，可解凌欢根本没有听进去。

“我只知道他杀了我亲人，师尊，你该清楚，血债需血偿。”

我不置可否，但……

“那如果是云家村的人先做了伤害云霄长老的事，才引得他发狂呢？”

这种猜想有些荒谬，然不是没有可能。

解凌欢一怔，却是随即冷笑，

“无稽之谈，师尊怕是生病糊涂了，才会如此说。”

我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为师清醒的很。”

然他却是一拍桌子。

“我看却不像！师尊当真就要如此护着那个云霄！？”

解凌欢陡然提高音量，我吓了一跳，又是止不住的咳嗽，他这才稍微平静下来。

“我才是师尊的弟子，为何师尊就不能站在我这边？”

这话说的好听……

“……你这边……难道你要我看着你杀了我的同门师兄而无所作为？”我笑出了声，“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自私吗？”

“不。”解凌欢摇头，“他是死有余辜！”

“他是有苦衷！”我回答，“此事疑点重重，你就这般妄下结论？”

“能有什么疑点？师尊不过是舍不得那个人！”

又来了，又来了……

“他是我师兄！你还要为师说多少遍！？”

我挣扎着坐起身，弄乱了衣衫，因生病，脸上泛起不曾有过的红晕，解凌欢一时怔住，然我却没多想。

“云霄他已经悔恨不已，此事另有蹊跷，凌欢，听为师的话，你……唔……”

然而我的话还未说完，解凌欢却忽然倾身过来，吻住了我的唇，轻轻柔柔的触感传来，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这是，在做什么！？

解凌欢似是也察觉到了失态，蜻蜓点水，连忙起身，慌乱的背过身去。

“这是师尊逼弟子的，弟子只是不想听师尊维护那个人。”

这……这……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刚想开口，却见解凌欢立马走出了房间，半晌，一阵水花四溅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解凌欢才湿漉漉的进了来，带着一股子冷气。

看我淡淡的望着他，他避开了眼神。

“天气有些热”

“……现在是晚秋。”

我着实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徒弟强吻。

而且，这个徒弟还锁了我的仙力，正筹划着杀掉我的师兄，我还不能全怪他。

造孽，属实是造孽。

“解凌欢，你到底想怎么样？逼死为师吗？”

我缓缓开口，他的身子一僵。

“锁住为师仙力，将为师囚禁于此，百般侮辱，再让为师眼睁睁的看着在乎之人即将死于自己徒弟刀下？”

“…………”

“解凌欢，是这几年，为师待你不够好？”

解凌欢听闻撇眉，握了握拳，“……师尊待弟子极好。”

“那便解了为师脖子上的捆仙锁。”

我闭了闭眼，尽量让话语平静，“放了为师，为师可以不追究你做的这些事……”

“不可能。”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开口，打断了我的话，“师尊知道弟子不能这么做。”

“为师不知道……咳咳咳…”我瞪过去，又是止不住的轻咳，

“解凌欢，如果为师只是你计划里的绊脚石，你大可以杀了我，而不是如此大费周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弟子胆大包天。”解凌欢转过身，“弟子喜欢上了师尊。”

我一怔。

“你……”

“所以仙门大会，师尊不能参加，因为到场的所有人，都得死。”他打断了我的话，“弟子想让师尊活。”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弟子回去又仔细的想了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个死局须得做的大些，这样一来，就难免会有不必要的牺牲。”

解凌欢耸了耸肩，脸上是不曾有过的冷漠。

我瞪大了眼。

“你疯了吗！解凌欢，你简直是疯了！而且就凭你，你也不可能做到这些！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师尊说得对。”解凌欢不以为然的笑笑，“就凭弟子一人，自然是做不到，所以弟子与魔族定了契约，他们会帮弟子。”

魔族？！

我眼睛一黑，气的几近昏厥。

怪不得，怪不得解凌欢可以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套上捆仙锁，也怎么都听不进去我的解释，一意孤行要让云霄长老死。

与魔族签订契约，尤其是还带着偏执的仇恨，最终只会丧失理智，被魔族同化，成为妖魔。

我怎么现在才发觉！？

“凌欢，你清醒一点。”

这种时候，就不能再逼他，好在它还没有丧失所有理智，至少他还能护着我。

而我，一定得制止这一切。

言语温柔，我缓缓站起了身，来到他身边，抱住了他，他的身子一僵。

“凌欢，仙门大会，上千人聚集，不仅有各路长老，还有你的师兄同门，你天性善良，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你知道真相有待查清，你不想杀了所有人的，不是吗？”

解凌欢一愣，

“弟子……”

“凌欢，你待在仙台这么多年，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你天资聪颖，修灵也快，为师……为师很喜欢你。”

解凌欢身子一颤。

“师尊……”

“为师答应你，待真相查清，会还你一个公道，如若当年真的只是云霄长老的错，你再做什么，为师都不拦着你。”

“…………”

这还是我第一次放下身态，如此低声下气。

解凌欢没有回话，我以为有点成效了，但没想到他下一秒却挣开了我的怀抱，

“可师尊，弟子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转过身，眼睛变得猩红。

完了，还是晚了一步。

“解凌欢，别让他们控制了你！”我冲过去，却被他一掌打在地上，侧身吐出一大口血。

“局已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解凌欢冷漠的看着我，“师尊就好好睡一觉，待一切结束，弟子就来带师尊走。”

他抬起手，朝我施法，我慌乱开口

“凌欢，别……”

然话还未说完，我便中了法术，沉沉睡去。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破解法术本就不易，更别说解凌欢已经逐渐魔化，这已经是法力被锁的我所能做到的极限。

算算时间，仙门大会应该已经开始了，我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冲出房间，往仙台赶去。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我在心里默念。

然而，当我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之后，却还是发现了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现场满是血渍，地上躺着各山弟子，不知是死是活，长老们也大都失去了法力，只能勉强坐在座位上。

解凌欢就站在中央，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众人皱紧了眉头，随后他便一步一步向云霄长老走去。

“不要！云霄！解凌欢，停下！快停下！”

我发了疯似的大喊，跑上前，可外圈设了一层结界，我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而以我现在的法力，自然也没有办法硬闯。

正当我焦头烂额，抵抗无用，只得再望过去之时，

解凌欢已经从背后抽出斩仙刀，高高的举了起来。

“住手！解凌欢！住手！”

我使劲拍打着结界外层，试图硬闯，但并无用处。

最终，解凌欢还是毫不犹豫的重重刺了下去。

云霄并没有反抗，只是笑着接受，直到刀剑被拔出，才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歪头，毫无生气。

我登时眼前一黑，急得大喊，

“师兄！！！！！！！！！”

许是我这一声太过凄惨，解凌欢竟是转头望了过来，看到我，明显身子一僵。

“师尊？你怎么来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撤掉结界，缓缓向我走来，“师尊现在，不是该睡着吗？”

他意欲扶住我的身子，我连忙避开。

“解凌欢，你都做了什么！”

我想过去云霄身边，却被他一把拽回，拉进了怀里，随后他又抬手重新设了一层结界，结界里，还多了一个黑色的洞口。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演练过多遍。

我使劲挣扎，却挣扎不过，只得开口，

“解凌欢，你想做什么？为何重新设上结界？那个洞口又是怎么回事！？你已经杀了云霄长老，还想怎样！结界里都是无辜的人！你快放了他们！”

我开始打他的手，拼命挣扎，可他却依旧紧紧的抱着我，不曾松开。

“弟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魔界还没有，所以这些修士，便是他们的要求。”

“什么！？”我听闻，瞪大了双眼，“你要打开魔界入口，将他们生生喂给妖魔？解凌欢，你疯了吗！”

解凌欢偏头，

“这不是师尊该管的，弟子还是带师尊离开吧。”

他抱起我，准备走，可我又怎会轻易就范？

狠狠的咬上他的胳膊，解凌欢吃痛，顿时松开了手，我便趁机跳了下来，退到一边。

“解凌欢，把结界打开！”

“师尊知道这不可能。”他的眼睛猩红，面上冷漠无情，很明显已经深度魔化。

我闭了闭双目。

好的……很好……

眼瞧着洞口即将打开，地上还有痛哼的修士弟子，座上还有德高望重的各路长老，云霄已经死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妖魔吞噬。

摸了摸脖子上的捆仙锁，我握了握拳。

强行打开这东西会修为散尽，但在那一瞬间，会有强劲的法力爆发，应该足以振开这结界，并毁掉那入口。

我将手放了上去。

解凌欢此时也貌似猜到了我要做什么，连忙出声制止

“师尊，你要做什么，别乱来，师尊……”

他跑了过来，然而我的动作更快。

用力扯掉脖子上的捆仙锁，我的法力瞬间流出体外，形成了一个光圈，冲击的力量立马扩散，震碎了结界和入口，解凌欢也被冲出去了几米，随后狠狠的摔在地上。

我只感觉身子一轻，随后便再无任何力气，只飘飘坠地。

“师尊！！”

解凌欢连忙爬起，向我跑来，接住了我的身子。

“师尊，师尊你怎么样？”他将手抵在我的身上，给我不断输送着法力，可是我能感觉到，那根本毫无用处。

“凌欢。”我开口。

“弟子在，师尊，弟子在这里……”

我抬眼望去，发现他的眼睛已经不再血红，这才松了口气。

“犯了错……就要承担，你这么做简……简直是大逆不道，但……为师看在你被妖魔所控，不甚怪你，只是，这仙台上的长老修士，你要将他们……治好才行。”

“……是，是，师尊……”解凌欢点了点头，“师尊，你别在说话了，你……”

“……我的寝殿内，有一张书信，……待长老们恢复，你便拿去给他们，知道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之后，他们应该会放你下山……你就走罢，别再带着仇恨生活，也别再去……去寻什么妖魔……他们都不是善意之辈……”

“师尊，别说了，别说了。”

解凌欢听着我像交代遗言一般，使劲摇了摇头，“弟子是不会让师尊有事的！”

我只笑笑，“当年云家村的事，我师傅林松长老……是最为知晓的，为师总……总觉得吧，师兄是被……冤枉的，你再去问问吧，好吗？”

解凌欢握了握拳，泪在眼里打转。

“师尊……”

修为散尽，会陷入沉睡，少则几百年，多则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但我不后悔。

在来仙台之前，我早已想到了这层结局。

“师尊，弟子错了，弟子有错……”一旁，解凌欢感受到法力输送无用，只得抿紧唇，摇了摇头，随后在我耳边低吟，

“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师尊恢复过来，要怎么办！”

我闭了闭眼，阻止了他再输送法力。

“捆仙锁已被暴力解除，修为散尽，再无他法。”

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我只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疲惫，眼皮越来越沉重。

解凌欢也感受到了，连忙紧紧的抓住了我，“师尊！师尊，不要睡，求你……弟子求你了。”

然我却只笑笑。

“解凌欢啊”我道，“你当真是让为师恨不得，爱不得。”

解凌欢身子一僵。

而我则只觉劳累，渐渐闭上了双眼，临睡前，耳边只剩下他的哭喊。

“师尊！！！！………………”

大雨侵盆，却润物而生。

解凌欢呆坐在水晶床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数着窗外枝杈上的桃花。

直到将能看见的花都数了一遍，他才苦涩的笑笑，随后转过身趴在了床沿，对着那张沉睡已久的脸，开了口。

“二十年了，师尊，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毫无生气，但胸前却有着微弱的起伏，叫人不能放弃。

二十年，每日施法静养，心血投喂，解凌欢一天不差，坚持了二十年。

“师尊，今年的桃花没有去年的多了，一定是弟子前几月出去寻药，没有好好照顾才会如此，等明年，弟子一定会细心培养出最好最多的桃花，给师尊看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然解凌欢却早已习惯，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师尊，仙台最近又收了一批新弟子，只可惜，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也好，我本就不该再待在仙台，是弟子不配。”

窗外雨声淅沥，解凌欢记得，师尊最喜欢这样的声音，于是便伸手将他耳旁的碎发撩至脑后。

“师尊，你是对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发狂，云霄长老也是，我该听师尊的，我或许，真的错怪了云霄长老。”

当年，他被妖魔所控，差点酿成大祸，林松长老本要重罚，但师尊留下的那封书信，却救了他的命。

解凌欢不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只知道林松长老看完之后，眼神凝重，叹气不已，嘴里不停喃喃着两个字：

“造孽。”

随后，他给解凌欢看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云霄长老浑身是伤的解决掉入侵云家村的最后一个妖魔，却还是没能阻挡住他的最后一击，一个村民应声倒下，毫无气息。

霎时，原本欢呼，感激的村民却一下子垮下了脸，开始不满，恐慌，死去村民的母亲更是一声哀嚎，开始责怪云霄长老为何没能保护好她的孩子。

云霄长老连忙道歉，但无济于事，于是他走上前想安抚她们，却被以为要做出伤害举动，胆大的村便民举起木棒，对准了毫无准备的云霄长老的头。

云霄长老应声而倒，再次醒来时，就已经被心魔所控，发狂屠村。

虽然记忆只有片段，还很模糊，但当解凌欢看完之后，他还是怔愣在了原地。

林松长老便开口道，

“真相在此，你可都看到了？”

解凌欢无言，林松长老只留了一句话给他。

“当年，云霄做的固然有错，可云家村的人又何尝无辜？解凌欢，你就仔细想想罢。”

随后，拂尘而去。

窗外的雨停了，解凌欢收回思绪，他握住了床上那人的手，为他缓缓输送法力。

“师尊，弟子知道错了，弟子甘愿受罚，九九八十一道仙鞭，弟子当年差点就没能从仙台上下来，但弟子熬过来了。”

床上的人依旧静静睡着，就像以往的那二十年一样，解凌欢每每都是在失望与懊悔中度过。

“师尊，弟子只是想让你醒过来。”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

“二十年了，弟子只是想听师尊再叫弟子一声凌欢，在自称一句为师……”

“师尊，弟子想你了，想你想了二十年。”

“师尊，醒来吧，求你。”

解凌欢咬着牙，忍住不掉眼泪，却还是湿了眼眶，他俯身，轻轻的抚了抚床上那人的脸，随后吻了上去。

“弟子大逆不道，弟子喜欢师尊。”他捻起他的秀发，在手指上缠绕，

“弟子在仙台跪了十天，答应松林长老每日一碗心头血供着，每天不间断的法力养着，才将师尊留在了身边。”

“师尊，你要是再不醒，弟子的血迟早会流干，法力也总有一天会枯竭，师尊，你不想看到弟子这样的，对不对……”

解凌欢待了一会儿，见床上那人还是如初，才自嘲的笑笑，随后缓缓起身，

然就在这时，他余光一撇，却发现师尊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

“师尊！”

他连忙瞪大了双眼，可再细看时，那人却没了任何动作，只是依旧静静的睡着，眉眼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失落的情绪霎时席卷全身，解凌欢握了握拳。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放弃。

事实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因为他相信，师尊定会醒来。

无论要再等多少年，他都会等。

“师尊，其实你在惩罚弟子吧。”解凌欢跪了下来，最终还是落泪，“师尊明明知道弟子离不开你的。”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解凌欢也没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等。

他在等着师尊的那一句

“凌欢，为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