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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宴林光曦

  • 时间:2022-01-04 10:42
  •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夜宴》,夜宴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林光曦所著的小说围绕沈观澜徐宴清两位主角开展故事:接近你从来都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你,只是因为从 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机会离开。热门评价:他做不到。
  • 夜宴小说

    推荐指数:8分

    夜宴

  • 夜宴林光曦

    沈观澜拧了一把热毛巾,先擦掉徐宴清脸上的汗,又拿了条干毛巾递到他嘴边:“咬着。”

    徐宴清喘了几下,艰难的回头看他:“你要干嘛?”

    “帮你清理伤口,我现在没有麻药可以止痛,你先咬着,不然一会儿容易咬到舌头的。”

    徐宴清推开那条毛巾,还没开口拒绝就扯到了伤口,他疼的“嘶”了声,一口咬住了手背。

    沈观澜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勉强他了,掀开长衫下摆,拿起剪刀就沿着布料下手,发现徐宴清又动了动。

    沈观澜忙道:“别动。”

    徐宴清的声音比他还急:“你别剪!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你别犟了才是!伤成这样了你还能自己擦到药?还是说你不想我这个男人碰,就想要骊儿那个大姑娘来脱你的裤子?”沈观澜知道徐宴清是在介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故意这么说。徐宴清果然被激到了,恨恨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沈观澜看他这样,真是又想气又想笑。这人明明稍微低下头就能好过许多,怎么就偏要拧着一口气呢?难道不知道这样倔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自己吗?

    不过沈观澜也没空去想这些了,他拿着剪刀,小心的沿着伤口四周剪开来,很快就看到了伤处。

    徐宴清只被打了三下,但那些板子是实心的,已经变成青紫色的血印子了,幸亏没有其他的外伤。沈观澜检查后便放下心来,这回打的地方是屁股,肉多,要好起来也快。

    他看着看着手上的动作就停下来了,注意力也偏了,开始观察伤口以外的部分。

    他知道徐宴清白,还是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可他却没想到,徐宴清的身子也白净。一个男人,皮肤居然比他那位正值妙龄,每天擦美白香粉的妹妹还要光滑。沈观澜眯了眯眼,觉得被自己剪开来的部分还真是恰到好处的大小,把那浑圆的弧度衬托的像极了寿包,戳一下还软乎乎的。

    床上的人忽然缩了缩,徐宴清不知道沈观澜在干嘛,又不好意思回头看。沈观澜也愣了,他盯着自己的手,他刚才怎么想什么就做什么了,居然真的摸……

    “你快点行不行?”见他一直都没动静,徐宴清忍不住了。

    他们现在做的事本就尴尬,要不是徐宴清自己疼的不行,又不能真叫骊儿进来,哪会让沈观澜留在这里。眼下沈观澜磨磨蹭蹭的,他又不能一直回头盯着,心里都快臊的不行了。

    沈观澜咳了一声,板起脸,开始给他清洗伤口敷药。

    沾了碘酒的棉球轻轻碰上伤口,徐宴清疼的绷直脊背,咬着手背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沈观澜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抚着他的腰背,哄着他放松。直到擦完了,徐宴清才松了口气,额角又满是冷汗了。

    沈观澜打开一个褐色的瓶子,里面装的是祛瘀活血的药油。他让徐宴清忍着,又低下头去,在两处擦多了碘酒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几下。

    他本意是吹干好擦药,可不知是不是他吹的太轻了,身下的人又绷直了身体,一声轻飘飘的“嗯……”从他头顶传了过来。

    沈观澜一怔,抬眼看了看徐宴清。

    那呻吟很轻,但沈观澜听到了。他眼珠转了转,忽然起了个念头,又低下去对着刚才的地方吹了几下。

    他这回是故意的,吹的极慢,还凉丝丝的,像根羽毛蹭过去。惹得徐宴清忍不住了,又是一声从鼻腔里漏了出来。

    尽管徐宴清立刻就捂住了口鼻,沈观澜还是又听到了。不但听到了,还觉得这声比刚才的更好听。他打量着眼前的风景,莫名有了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想要找点东西来润润嗓子。

    “沈观澜!”

    徐宴清的声音像一块石子砸进了湖里,把本就起了涟漪的湖面搅得更不平静了。沈观澜怔了一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徐宴清已经转过头,羞恼的瞪着他了。

    一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眸,沈观澜就反应过来了,忙找借口搪塞:“碘酒擦多了,我只是给你吹干了好敷药。”说完便把药油倒上去。

    不知是不是心头慌乱的缘故,手上居然没拿稳。那药油本就是宽口的瓶子,一下倒了小半瓶。清润的药油顺着腰臀的弧线缓缓滑下,有一道居然要流进最要不得的缝隙里,看的沈观澜又咽了咽嗓子,急忙伸手去拦那滑腻腻的药油。

    “啊……你轻点!”

    他学医多年,此刻却像个新手一样手忙脚乱,下手也没了轻重。徐宴清痛的叫了起来,真恨不得把那只爪子剁掉。

    沈观澜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他收起的心神,边道歉边小心的把多余的药油擦掉,剩下的在伤口上敷匀了才停手。

    徐宴清疼的都没脾气了,也没了最初的羞耻心,等沈观澜收拾好后立刻把人赶出去。

    “二少爷,怎么样了?”骊儿看着沈观澜提着药箱灰溜溜的走了出来,忙问道。

    “没什么大碍,不过他暂时不能下床了。我给他身上盖了条薄毯子,你别碰他。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骊儿这才发现沈观澜身上有几处油渍,把白衬衫都弄脏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只要徐宴清没事就好。不过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那三太太那边呢?”

    沈观澜刚才就在场,自然听到了三太太说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想了想,道:“我妈这几天去接我爹了,干脆我就搬过来吧。你在四妈房间隔壁给我收拾个客房出来,我也好照顾他的伤势。”

    “啊?”骊儿呆住了:“您要搬过来?”

    “只是暂时的。他这个样子不能动弹,你也不能贴身照顾他,还是我来更方便些。”

    “可您是二少爷啊,您怎么能……”骊儿纠结道。

    沈观澜知道她想说什么,这栋宅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他的行为“不合规矩”,但他就是要不合规矩。这些封建守旧的思想已经坑害了多少代人?何况徐宴清的身份比其他太太都尴尬,他既是沈正宏的四太太,又是个男人,身边只有骊儿这样的丫鬟。如今伤在那种地方,总不能随便叫个家丁来贴身照顾吧?

    想到这,沈观澜理直气壮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太明智了,怎么能叫那些外人看光了他四妈的身子呢?

    徐宴清趴在床上,才躺了不到两个钟头就趴不住了。

    他看了眼桌边一直在认真看书品茶的人,不知是第几次把那句话从喉咙口咽下去,偏偏那种感觉又越来越明显的提醒着他不能再等了。

    他最终破罐子破摔的叫了声“二少爷”。

    沈观澜抬起头:“怎么了四妈?”

    徐宴清闷声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四妈想睡就睡吧,我在这又没声的,四妈当我不存在就好。”沈观澜笑道,颊边的酒窝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甜又这么碍徐宴清眼的。

    “你在这我睡不着,我也没什么大碍了,你还是出去吧,这样不合规矩的。”徐宴清咬着牙道。他真的快趴不住了,那里被压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万一四妈睡醒了要人服侍怎么办?虽说我就住在隔壁,但四妈的房间这么大,叫我未必能听到。所以还是待在这里方便些。”沈观澜坚持道。

    他是说的诚恳极了,只是这副笑眯眯的样子落进了徐宴清眼里就说不出的讨厌了。徐宴清用右臂撑起了一点,让小腹跟席子间隔了点距离,这才稍微缓了些。他忍着最后一点耐性道:“我不需要人服侍,二少爷还是回去吧。”

    “四妈伤成这样,都行动不便了怎会不需要人服侍。比如小解喂水喂饭之类的,莫非四妈还想假手于骊儿她们?”

    徐宴清被他一语戳中了心思,虽不是像他说的要假手于人,却是真的忍不住了。而且沈观澜见他歪着身子,觉得奇怪便要走过来。他急了,满脸通红道:“我就是想小解,二少爷可以出去了吧?”

    沈观澜都要走到床边了,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恍然大悟道:“四妈早说呀,何必同我那么见外,我可是早就给你备下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到刚才坐着的圆桌边上,拿起一个空的褐色宽口瓶,拔掉上面的玻璃瓶盖放在了徐宴清手边:“四妈伤着不便,还是我帮四妈吧?”

    见他伸手就要来掀身上的毯子,徐宴清急的连声调都变了:“我自己来,请你出去!”

    沈观澜抿着唇,手指捏着下巴道:“不妥,我也不知这瓶口和四妈的尺寸是否合适。万一不能用,或是四妈一不小心撒床上了就不好了。还是我来吧。”

    “沈观澜!”这是徐宴清今天第二次忍无可忍的叫出了沈观澜的名字了。

    沈观澜愣了一瞬,看着他气到发抖的手指,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把玩笑开过火了,只得懊恼的道歉:“那你自己来吧,我就在外面,好了叫我。”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门关上后,徐宴清才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和这位二少爷相处真是让人精疲力尽,比对付那三位夫人还难。

    他知道喝了那玩意就意味着不能人事了,只是他在沈府过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好指望的?

    他活了二十三年,这副身子只有自己看过。因而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看光他的居然会是沈正宏的儿子。

    沈观澜为了不再刺激他,一直都没再说过话。直到他解决完了才拿开瓶子,用干净的纸擦了擦,又涂了点清凉镇痛的膏药上去,这才把薄毯子盖上。

    徐宴清的脸一直埋在手臂里不肯动,沈观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睡一会,我去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来。”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徐宴清都回不过神来。

    手臂间的衣物早已被泪水浸湿了,他连嫁进沈府这种事都不曾哭过,如今居然无法控制情绪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尽了恶事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外头的人都觉得他活的风光,就只有骊儿知道他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般重复着没有尽头的绝望。

    沈正宏宠他,不过是因为他那副嗓子,那副扮相与已逝的正妻有几分相似罢了。

    所以沈正宏从不碰他,只因已逝的正妻是女子,而他换下戏服后,便不再是沈正宏想看的模样了。

    徐宴清哽咽了几声,任由悲愤的情绪化为泪水淌尽,直到意识昏沉沉的,陷入了黑暗里,房门才被人悄悄推开了。

    沈观澜并未走远。

    他交代骊儿去弄吃的,自己则一步不离的守在门外,等徐宴清的情绪发泄过去。

    方才徐宴清在他面前袒露了前所未有的脆弱,那副样子莫名的揪住了他的心。若说之前他是抱着一丝斗气的心态,想要逼这位四妈别老端着虚伪的架子和自己相处。那现在,他便开始茫然了。

    他活这么大,第一次把人逼哭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门缝间隐隐传来的啜泣声,沈观澜心里生出了彷徨的感觉。

    他很想说些好听的话哄一哄这位四妈,就像他以前哄那些女孩子一样。可他几番想要推门进去,又觉得脚步沉重的迈不开。

    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真的面对徐宴清的时候可以说些什么。

    他已经很清楚徐宴清是要强的性子了,也知道才回来几天就看到了两场惩罚绝不是巧合。骊儿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说过,这样的针对和伤害经常会发生。

    他奶奶年纪太大不可能管。他爹明面上很宠这位四妈,却也从未替四妈出过头,责罚过三位夫人的行为。

    他大哥和三妹倒是经常会管一管,只是也都有心无力,毕竟被家里的辈分压着。

    沈观澜想了一圈,脱力的靠在了门上。

    耳畔是徐宴清压抑不住的哭声,眼前是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

    这座沈府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自在和享乐,给徐宴清带来的却是无穷的痛苦和伤害。

    他仰着头,憋了许久才把心里那股闷气吐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了,不管徐宴清是不是他的四妈,他都见不得徐宴清再受一点伤害了。

    “爷,补药炖好了。”

    骊儿推开屋门,手里端着个盘子走到桌前放下,对床上的人道。

    那人侧躺着,面对着墙壁在看书。骊儿听他随口应道:“先放着吧。”

    “刚才宣纸来了,说二少爷让您今晚先睡,别等他了。他被缠着脱不了身。”

    骊儿走到床边,把徐宴清放在枕边已经看完的两本书拿走。徐宴清没说什么,翻书页的手却顿了顿。

    “奴婢瞧着宣纸那满头大汗的样,想来是从江少爷府里赶回来的。话一说完又跑了,说要去伺候二少爷。”

    骊儿边说边整理床铺,徐宴清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没有回答。骊儿收拾好后就把那碗补药端到床边来,道:“奴婢扶您起来喝药吧,二少爷交代了,这药得趁热喝的,否则药性就减半了。”

    徐宴清把书合上,道:“今晚不喝了。”

    “为什么啊?二少爷说这药不能停的,秀莹熬了一个多时辰,今儿用的当归还是二少爷特地找太夫人讨来的呢,是好东西。”

    骊儿不解道。

    看着头顶的蚊帐,徐宴清无声的叹了气。

    自从他不用喝下火汤后,就反过来天天喝各种补汤药。气色是红润了不少,身子也没有虚的那么明显了,但他总觉得热。

    这七月末本就是大暑天,他又因为伤势不能下床。如今连平时最爱看的书都看要不进去了,再让他喝这些东西,岂不是要闷坏他。

    今晚沈观澜不在,他难得能松口气,自然不肯喝了。

    骊儿是最见不得他折腾自己的,想都不想就把沈观澜又搬出来了:“爷,二少爷对您的身子那么上心,你可不能自己糟蹋不当回事啊。这要是让二少爷知道了,他不得伤心难过呀。”

    徐宴清看了骊儿一眼:“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骊儿皱了皱鼻子,噘嘴道:“奴婢不说二少爷也会知道啊,他一给您把脉就什么都清楚了。何况二少爷这几日总跟您待在一起,连晚上都是睡在您这的贵妃榻上的,奴婢和秀莹都觉得二少爷对您是真的上心,爷您还是喝了吧,别辜负了二少爷的苦心。”

    骊儿这几日都只能在门外伺候,沈观澜叫她了才能进来。一开始她和秀莹都觉得二少爷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几日下来,二少爷还真是什么都做的井井有条。她好奇的问了,二少爷便说在外面也是这么照顾病人的。

    这下别说骊儿了,连一向唯唯诺诺的秀莹都对二少爷赞不绝口。说没见过哪家的少爷长得帅还这么没架子懂得照顾人的,这两日一看到二少爷就红了脸。

    徐宴清说不过她,也知道她这么苦口婆心的劝是真的为了自己好,只得接过那碗,把黑乎乎的汤药都喝到肚子里去。

    那药又酸又苦,他皱着眉把碗递给骊儿,骊儿用方巾给他擦嘴,熟练的剥了一颗牛奶糖放进他嘴里。

    那是沈观澜之前送他的牛奶糖。

    徐宴清怕苦,沈观澜发现后便每次都在喝药后让他含一颗。骊儿有样学样,看徐宴清眉头舒缓了,便笑道:“二少爷真是贴心,也不知是不是每个留洋过的人都这样。奴婢今儿还听秀莹说,要是谁能嫁给二少爷就好了,一定会被二少爷宠上天的。”

    徐宴清侧着身子,一边手臂撑在枕头上,无奈的看着她:“他那不叫贴心,叫闹心。他也就是刚回家,憋着股新鲜劲插手这些内院的事。等这股劲头过了,你看他还会不会再来。”

    “不会吧,奴婢看二少爷对您是真的很在意啊。而且他还顾忌着您的名声,连晚上睡您房间的事都让所有人闭嘴,不能传出去呢。”

    骊儿惊讶道。看着徐宴清垂下眼帘,灯光打在那身素白的寝衣上,将他脸上的疲态衬出来了。

    他道:“沈观澜若是真懂得顾忌我的名声,就不该过来照顾我,更不该明面上和我走的那么近。你以为二太太和三太太是省油的灯么?等后天大夫人和老爷回来了,沈观澜就不可能再过来了。”

    “您是说大夫人不会让二少爷过来?”

    徐宴清点头,躺回枕头里,声音有气无力的:“他是大夫人的心头宝,大夫人怎会允许他终日游手好闲老往我这跑?还有老爷也是,他让我喝下火汤,就是为了防止我给他……你看着吧,等老爷回来了,那汤我还是得喝的。”

    “可是二少爷求了太夫人发话了,老爷不可能不听太夫人的呀。”骊儿急道。

    徐宴清用手背挡住眼睛,遮住了变得刺眼的灯光,自嘲道:“这个家真正能做主的只有老爷。明面上不让我喝了,背地里就不能悄悄的煮了送来?老爷若不想被别人知道,谁又能知道?”

    他陪伴了沈正宏一年多,早已摸清了沈正宏的脾气。

    这位已经七十一岁的沈老爷身子不大好,脑子却很清醒。拐杖往地上一杵,就连大夫人都不敢多说一句,何况他?

    他在这个家里看似最得宠,实际上哪个丫鬟家丁不知道,他就是老爷的玩物。老爷爱去他屋子听戏,他就有一个专门放戏服头饰配饰的大房间,挂满了各种鲜艳亮丽的戏服,还有一面纯金打造的全身镜放在窗边。那上面镶了一圈的红宝石,太阳光一照,整间屋子都能被那光线反射到。

    那是沈正宏特地为他定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羡慕的不行。可谁又知道,他每每往镜子前一站,就是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沈正宏喜欢看他穿各种鲜艳的戏装,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爱欲。每每搂着他的时候,叫的却是另一个名字。而他,除了做好那位正妻的替身取悦沈正宏外,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

    但沈正宏好歹给了他体面,除了彼此之外,就只有沈府的大管家和骊儿知道他是替身。

    骊儿吸了吸鼻子,徐宴清拿开手臂一看,见她居然抹起了眼泪,不由得笑道:“傻姑娘,你又哭什么?”

    骊儿摇着头,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奴婢还以为二少爷回来了,爷您就不必再受苦了。可如今看来,除非老爷死了,否则爷您就只能继续受着。您说,您怎么就这么命苦……我、我……”

    骊儿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了。徐宴清最怕她掉眼泪,只得哄她几句,然后把话题岔开,让她去打水来给自己洗脸睡觉。

    骊儿心里揣着事,给徐宴清擦完手脚后就退出去了。今晚是她守夜,她坐在廊下,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上一轮弯月出神。

    徐宴清说的那些话,她只要认真一想便知道都是对的。

    这座沈府比以前的徐家班还让人喘不过气。在徐家班里,徐宴清是当家的名旦,就连他师父徐班主平时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更别说其他人了。

    可自从入了沈府,徐宴清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受折磨。那三位太太成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轮着来折腾。老爷除了来徐宴清这听戏外就什么都不管了,弄得她憋了满肚子怨气却不知道可以找谁解这困局。

    直到沈观澜回来。

    “二少爷啊,奴婢真的好希望您能帮忙帮到底,让爷能离开沈家。让他可以自由自在,不用再受屈辱的活着。”

    骊儿揉着手里的一支马尾巴草,嘴里嘀嘀咕咕。她太聚精会神了,以至于身后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那人靠在廊柱上听她自言自语的话,听得差不多了才插嘴:“骊儿姑娘,上帝已经听到了你的愿望,他会帮你实现的。”

    身后忽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骊儿一惊,那被她揉成一团的马尾巴草掉进了草丛里。她回头一看,沈观澜双手抱臂,歪歪扭扭的靠在柱子上,正一脸打趣的看着她。

    “二少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宣纸不是说您会很晚才回吗?”骊儿惊喜的看着他。

    沈观澜看了眼已经熄灯的屋子,答非所问道:“他睡了?”

    “刚睡下。”

    “那我进去瞧瞧。你别守夜了,女孩子熬夜不好,容易老的。赶紧去睡觉吧,反正晚上有我在,他用不到你们的。”

    沈观澜说完便推开门进去了,骊儿有话想说,刚“哎”了一个字就见沈观澜转过来,一根手指竖在唇上,对她“嘘……”了声:“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骊儿看着沈观澜脸颊上的酒窝,直到门关上了才小声道:“奴婢只是想问,那个上帝是谁啊……”

    =====

    徐宴清听到了开门声。他翻过身,就着门外的月色看了眼,进来的人是沈观澜。

    徐宴清没说话,继续面对着墙壁睡。

    沈观澜没像平时那样走到贵妃榻上躺着,他走到床边,灯也不开就摸了上来。

    徐宴清被他一下摸到了耳朵,惊得绷直了身子,抬手就要拍开他。

    沈观澜在他动手之前松开了,摇了摇他的肩膀,道:“四妈,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睡了。”

    他声调怪怪的,还拖着点尾音,徐宴清一听就猜到他喝多了,还没回答就见他靠了过来,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我好难受啊四妈,好想吐。”

    沈观澜一身都是酒气。徐宴清本不想理他的,但他一直把脸埋在自己手臂上蹭,嘴里还不住的叫着“四妈”,听得徐宴清一个头两个大,只得翻过来看他什么情况。

    沈观澜今晚去参加江枫的生日宴。本来以他的酒量是不可能轻易喝醉的,但今晚他不开心,所有朝江枫递来的酒都被他揽下了。

    “醉成这样还是回自己房间去吧,我让骊儿进来扶你。”徐宴清道。

    沈观澜趴在他身边,闻言便把脑袋拱进了他肩窝里:“我不,我就要睡在四妈这。”

    他都有点大舌头了,徐宴清最不擅长的就是对付喝醉的人,一边推着他一边想叫骊儿。刚张开嘴就被他捂住了:“嘘……四妈,我让骊儿去睡觉了。你想干什么叫我就好,不准叫别人。”

    徐宴清皱着眉,用力掰开他的手:“我不想干什么。是你喝多了,赶紧回隔壁去睡觉,别闹了。”

    沈观澜“嗯”了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那对酒窝随着笑容浮现,像池塘中的满月晃进了徐宴清眼里:“四妈,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喝醉吗?我酒量很好的,可是今晚我很不开心,所以喝了很多。”

    他是笑着说这话的,屋子里没开灯,徐宴清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也不等徐宴清开口,脚上一蹬就把皮鞋脱了。徐宴清只听到两声鞋掉在踏板上的声音,便感觉到胸口一沉,耳畔传来了灼热的呼吸。

    他瞪直了眼,立刻去掰那只揽过他胸口上的手。只是还没用上力,就被耳畔的一道热气呼的打了个哆嗦。

    沈观澜在他耳边小声道:“四妈,我好难受,你让我抱一会,等我不想吐了就走,好不好嘛。”

    说完便又把脸埋进了徐宴清的肩窝里。

    徐宴清浑身僵硬,心脏却吓得狂跳不止。沈观澜是喝醉了,但他很清醒。就算他们都是男子,可是以他俩的关系,怎么能同睡在一张床上?沈观澜还这样抱着他?

    徐宴清深吸了几口气,他知道沈观澜是真的喝多了,只得耐着性子道:“你叫我四妈,就该知道我与你的辈分。若是被别人知道你在我床上睡着,传出去了是要气死你爹的。”

    他以为这样说沈观澜会顾忌着点,没想到沈观澜又在他耳畔呼了口热气,道:“你不喜欢听我叫你四妈,那不叫了,以后我就叫你宴清。其实你名字挺好听的。宴清宴清,宴请的谐音,你这名字大有玄机啊。”

    他“嘿嘿”的傻笑了几声,似乎躺的不舒服,又把腿也伸过来,一下就跨过了徐宴清的大腿,把人整个收进怀里了。

    沈观澜把脚跨上来后就没再动过了。

    他真的喝多了,一躺到徐宴清身边,抱着那人热乎乎的身子心就踏实了下来,呼噜一起就睡死了过去。

    只是他睡得舒服了,徐宴清却像是躺在了火盆上,一点儿都不敢动弹。

    身边那人不断的把呼吸扫在他耳畔,混着酒香的呼吸仿佛将空气都要点着了,令他本就有点燥热的身子越发的不舒服了。

    他很想推开沈观澜,可他的伤还没好,腰用不上力。每每刚把沈观澜的爪子挪开,那人就会靠的更近,嘴里一直嘟囔着四妈四妈的说胡话。听得他烦死了,真想一巴掌呼在沈观澜脸上,把人踹到床底下去。

    如此折腾了几番,徐宴清累出了一头的汗,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他了。

    沈观澜像个火炉似的,徐宴清忍了一会还是觉得热,只得从枕头底下拿出蒲扇开始扇风。许是他这边凉快了,沈观澜贴的更紧了。

    徐宴清烦躁的推了一把,本是想推他的腰让这人离远些。可是忘了他这会儿是抬着腿搭在自己身上的,这一推,沈观澜就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又嘀咕了一句“四妈……你别啊……”

    他这句呓语说的就像醒了一样,还带着点呢喃的鼻音,吓得徐宴清大气都不敢出,等他不再动弹了才瞄眼看去,发现他又睡死过去了。

    徐宴清这才敢放松下来,暗道还是别再动了,蒲扇也扔到一旁,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他就这么熬着,期间沈观澜又动了几次,都不肯翻过去,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他。后半夜的时候还起来小解了,他本以为沈观澜清醒了就该回去睡了,没想到那人小解完又摸到了床上,一躺下就熟练的把他抱进怀中,继续着之前的姿势睡。

    徐宴清心里叫苦连天,又不能真的把他踹下床去,只觉得这一晚跟受刑似的累,后来等到天光都快亮了才昏沉沉的睡着了。

    沈观澜是在上午八点多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陌生的顶账,太阳穴也是一阵刺痛。正想要捂着头,发现手臂酸麻得很。他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他的手臂被徐宴清枕着,而徐宴清侧着身,正窝在他怀里睡着。清秀的眉眼间没了装出来的冷淡,像是一块干净的暖玉,嘴唇也微微的嘟着,这副神情让他看着比平时小了许多。

    沈观澜打量着他,不知不觉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徐宴清的眼皮一颤,睫毛划过沈观澜的指尖,带起了一丝酥麻感。他刚睡着没多久,正是最不容易醒的时候,沈观澜见他没反应,便又沿着他的眉头往下滑,指腹划过挺翘的鼻尖,轻轻的落在了嘴唇上。

    徐宴清的嘴唇不算厚,但是唇珠很饱满,沈观澜摸着那肉嘟嘟的唇珠,脑子里却想起了昨晚上江枫说的那些话。

    昨晚他刚到江家就找了个角落喝酒,因为惦记着徐宴清,他没打算多待。江枫作为寿星公,身边围着都是人,他也没去打扰,等喝了半小时打算回去后,江枫才发现他今晚不对劲。

    沈观澜不知道江枫指的是什么,他心情不错啊。

    江枫把酒杯一放,找了个空房间把他拉进去,问他这几天为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沈观澜没打算瞒着他,就把照顾徐宴清的事说了。

    江枫听后拽着他道:“沈观澜你疯了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观澜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做什么?做一个医生该做的事。”

    “不是,你家没下人?你一个少爷住在小妈的房间里贴身照顾他,你是不是没想过后果啊?”江枫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沈观澜。

    沈观澜不满道:“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别,平时照顾他的是个丫鬟,这次伤在屁股上,你再让丫鬟去照顾他说的过去吗?”

    “那你可以找个家丁去啊,实在不行的话随便雇个药工来照顾也行啊。”

    “我自己来怎么就不行了?在国外我也是这么照顾病人的。何况他跟我一样都是男的,有什么好避讳的?”沈观澜不知道江枫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江枫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小声道:“确实,你俩都是男的,可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你爹娶回来的,是你的四妈。你贴身照顾你爹的小老婆还这么理直气壮?”

    江枫虽和他一样在外留洋过,但江家比他家还复杂,光是姨太太就有六个,家里几乎天天都有人斗气吵架,你阴我一回我搞你两次。所以江枫在这些事情上比他敏锐的多也忌惮的多。

    “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你有没想过万一事情传开了你四妈怎么办?现在是民国了,可咱们都知道这个时代的风气还是封建的,口水都能淹死人,你觉得他那个位置能担得起任何风言风语吗?”

    江枫的话像是一桶冰水,把沈观澜从头淋到脚,把他心里这几天燃起的小火苗“滋”的一下就浇灭了。

    沈观澜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枫,善辩的嘴张了两三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懊恼的靠在了门上,他真的没想到这些。

    “你现在醒悟了还不晚,听我的,回去就找家丁照顾他。你可别再往他的院子去了,你爹这两天就回来了,赶紧避嫌才好。”

    江枫拍着他的肩膀出主意,沈观澜沉默了许久,江枫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他摇了摇头,说了句让江枫呛咳起来的话:“不行,我不能让别人照顾他。”

    “为什么?”江枫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涨的通红。

    “让别人来,他不是就被别人看光了?这怎么行!”沈观澜固执道。

    江枫捶着胸口顺气,正想骂他孺子不可教也,结果瞥见了他气闷的表情。想到他开口闭口就是偏袒徐宴清的语气,江枫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勾过沈观澜的脖子,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是不是被人看光了?”

    沈观澜斜了他一眼,仿佛他在说废话:“他是我爹的人啊,怎么能被别人看光?”

    “对啊,你也知道他是你爹的人。那他不能被别人看光就可以被你看光?沈观澜,你这是什么逻辑?你到底是脑子出毛病了,还是你真的……”江枫说到这里停下来了,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他不敢说。

    沈观澜推了他一把:“有话直说,别跟女人一样说一半留一半的。”

    江枫咽了口唾沫,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只得道:“你该不会……看上你四妈了吧?”

    =====

    看着徐宴清乖顺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沈观澜心里生出了异样的感觉来。

    他昨晚的心情真的很糟糕,江枫的话让他很久都缓不过来,除了一个劲的喝酒外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是酒喝得越多,他就越想念家里的那个人。

    江枫问他是不是看上徐宴清了。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更不懂爱。他只知道在江枫点醒他之前,他心里是有种奇怪的感觉的。

    他喜欢围着徐宴清转,喜欢逗那个总爱板着脸不搭理自己的四妈。

    他不喜欢徐宴清依赖他以外的人,更不喜欢让一直伺候的骊儿来照顾受伤的四妈。

    骊儿很感激他对四太太的好,可也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二少爷这不合规矩。

    他是仗着自己二少爷的身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自己对徐宴清是有着难以解释的占有欲的。只是这些在江枫说出来之前他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妥。

    那人是他的四妈啊,他对他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江枫说不是的,问他如果换一个人他还会这么上心吗?他想了想,好像真的不会。

    所以,他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是因为喜欢上徐宴清了吗?

    打量着怀中熟睡的人,沈观澜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

    徐宴清是他爹的人,虽然他知道他爹不行,徐宴清一嫁进来就等于在守活寡,但在名分上他就是他的四妈,这是无法改变的。

    徐宴清又是那么要强守旧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他的感情?

    沈观澜闭上了眼,头比刚醒来的时候更痛了。他抵着徐宴清的额头,感受着那人软绵绵的呼吸。明明是气氛旖旎而美好的早晨,他却不能像昨晚那样任性的去享受了。

    他喃喃道:“四妈,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徐宴清翻了个身,偌大的床上另一侧是空的。他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伸直手脚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掀开了蚊帐。

    房间里光线黯淡,窗帘都拉着,等他看了眼时钟才发现快1点了,就叫了声“骊儿”。

    屋子里安静无声,没有人理他。

    他目光呆滞的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临睡前的事,可房间里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了。

    他放下心来,刚挪到床沿就听到屋外传来了很轻的笑声。

    他认真听了会儿,那是骊儿的笑声,应该还有秀莹的。有人在低声的说着话,听不清,还有隐隐的水声传来。

    徐宴清的伤躺了几天,在沈观澜的悉心照顾下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还不能坐着,但下地走路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他撑着床柱站了起来,先走到放脸盆的架子上,拿了牙刷毛巾洗漱,这才慢慢走到门边,打开一道缝隙看了眼。

    他的房门正对着一大片庭园。

    那是西厢最大的庭园,栽满了花草树木,还有雅致的小桥流水和红砖亭台。墙边种着一排玉兰树,这几日刚巧是夏季的花期,满树的白玉兰竞相绽放,淡雅的花香随风徐徐而来,只开着一点门缝也能闻到那清幽的香气。

    这是徐宴清最喜欢的花了,但这一刻,他的注意力却没有在那随风摇曳的雪白玉兰上,而是盯住了院子中间的人。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身上的白衬衫被水泼透了,显出后背紧实的肌肉,一路延伸到腰间。那人正在往大浴桶里兑水,骊儿和秀莹则指挥着家丁搬来了几扇偏厅的红木屏风,搁在浴桶的四周。

    徐宴清立刻认出了那是沈观澜的背影,他看着骊儿和秀莹跟沈观澜说笑,因为开着一点门缝,他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大概就是在说这露天浴的好处,秀莹好奇的说她也想试试,沈观澜说她可以让骊儿帮忙守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弄。秀莹不高兴的抿嘴,说二少爷偏心,有什么好的都给了四太太。

    沈观澜依旧背对着他,说的话却一字不漏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我当然要把好的都给他了,他可是我的四妈,我不对他好还能对你好啊?要不你也嫁给我爹去?”

    沈观澜是笑着说这话的,没人把它当真,可徐宴清听的不是滋味了。

    沈观澜对他的种种好,皆因为他是他的四妈。也许是因为这个四妈是个男人,太清奇了,以至于沈观澜忍不住好奇心,总想在他周围转悠,感受一番吧。

    徐宴清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回床上去躺着了。

    刚才醒来的时候他还觉得饿,这会儿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但他躺下来又没有睡意,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昨晚沈观澜的那些举动和醉酒的胡话。

    他摸不透沈观澜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他是他的四妈,也是个不相熟的四妈,自己还总对他板着一张脸。

    沈观澜倒是从不在意他的冷漠,一直笑眯眯的,在他发火的边缘试探着。明明看着缺心眼,偏偏照顾起人来又细致又体贴,很多骊儿以前都顾虑不到的方面都想得到,让他不能狠下心去排斥。

    他望着素白的顶账发了会儿呆,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了。

    耳畔依旧能听到隐约的笑闹声,那声音清脆愉悦,似银铃般,他已经很久都没听到这么开心的笑声了。

    他看着墙壁上被抠出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印子,正要把手指戳上去,忽然发现这几天已经没再抠过墙壁了。

    自从嫁入沈府后,他一直是一个人睡的。沈正宏从不在他的房间过夜,理由他很清楚,毕竟沈正宏对他的身子没兴趣。他不理会其他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反而乐得自在,不用连睡觉这种事都得演戏。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很难入眠。

    他总会想起以前在戏班时候的那些开心的事。

    那时候的他是鲜活的。和一群同样喜欢戏曲的师兄弟们练功耍闹,日子过的比现在清贫,却充满了欢乐和自在。因为他长得标致,几个师姐妹就很喜欢抓着他研究当下最时兴的妆容,拿他的脸来试那些新出的胭脂和口红。

    那时候骊儿跟在身边也都是笑嘻嘻的。就像现在这样,银铃般的笑声总是回荡在他耳边。

    徐宴清的指尖触到墙壁上,指甲一用力便又扣下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似白雪般落在了床沿上。他看了眼那弯月一样的指甲印,心里就像这坑坑洼洼的墙面,满是抚不平的伤痕。

    他茫然的叹了声气,缓缓闭上了眼。

    他想的没错,沈观澜不过是贪新鲜,觉得他稀奇罢了。等明天老爷回来后,一切便该恢复到原点了吧。

    沈观澜不知道自己刚才随口胡说的话被徐宴清听到了,他兑了满满的一盆温水,让骊儿和秀莹退到外面去把风,亲自推开房门去叫徐宴清。

    这几日徐宴清总是躺着,因为伤势也不能洗澡,他每日给徐宴清擦拭身体,虽然关键的部位徐宴清都坚持要自己来,可连日下来身体还是不舒服的。

    趁着今日天气好,沈观澜便在庭院中弄了个洋人的露天花瓣浴,想让徐宴清放松一下。

    他走到床边,看到人还睡着,便伸长手臂摇了摇徐宴清的肩膀:“四妈,起来了,我给你兑了桶温水沐浴,洗完你就舒服了。”

    徐宴清心情正低落着,不想理沈观澜。不过他装睡的技术太差,一眼就被看穿了眼皮在动。沈观澜不知道他干嘛不肯醒来,想了想,便把他身上的薄毯子掀开,打横一抱就把他抱到了怀里。

    身体骤然悬空,徐宴清不免惊慌失措。等他看清沈观澜唇边的笑意时,又被那人讨厌的酒窝气到了:“你放我下来!”

    沈观澜已经不怕他这装出来的凶样子了,手臂一托就把他抱稳了,大步朝外面走去:“今天天气好,我给你在院子里弄了个露天浴,还有西式的午餐备着。你要好好享受,否则对不起我这湿透的一身和一上午的准备。”

    他说话的时候就走到了门口,徐宴清转头一看,大浴盆已经被四扇屏风挡严实了,什么也看不见。沈观澜抱着他走到屏风的一角,把他放到了地上:“站稳了。”

    他扶着屏风站好,一眼便瞧见浴桶旁边放着张桌子,上面有三个餐盘,都盖着银色的罩子,旁边还有一副西餐的餐具。

    沈府虽然是中式的府邸,但沈蔽日经常会出席一些商会的宴席,吃的都是现在最流行的西餐。沈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喜欢,经常会趁着老爷不在家的时候弄一顿西餐来吃。徐宴清跟着他们吃饭,自然也不会陌生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沈观澜浑身湿透的来抱他,弄的他的寝衣也湿了不少。但他怎么可能在院子里洗澡那么荒唐?他不理会沈观澜忙碌的身影,转身慢慢的往房间挪去。

    沈观澜正在开一瓶白葡萄酒,那是他昨晚从江家回来的时候顺手拿的。比起洋酒和白酒他更喜欢白葡萄酒的口感,酸酸甜甜的,就想让徐宴清也尝尝看。

    只是他刚打开瓶盖,想要去拿盛酒的玻璃杯时,就看到徐宴清已经走了几步远了。

    “四妈你去哪?”沈观澜叫道。

    徐宴清头也不回的继续走,沈观澜只得把酒瓶放下,追上来拦着他:“你不是很想洗澡吗?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衣服脱了直接泡进去就好。来吧。”

    说完就要去拉徐宴清的手,被徐宴清躲开了。

    “怎么了?你不想洗?”沈观澜这才发现徐宴清的脸色一直很不好,他不知道徐宴清又在生什么气,但他不想看到徐宴清不开心。

    他放缓了语气,哄道:“我真的准备了一上午,那水是奶奶院子里的山泉水,我悄悄去挑了好几桶来,还让骊儿摘了你喜欢的白玉兰花瓣撒在上面。我在外国的时候女孩子都喜欢这样沐浴,很舒服的,你试试好不好?”

    沈观澜说的真诚,只是他这番话听到徐宴清耳朵里,却变成了二少爷闲得无聊又在瞎折腾了。

    徐宴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觉得在我院子里沐浴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我给你挡住了啊,你看那几个屏风。我还让骊儿和秀莹守着前后门,不会有人进来的。”

    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徐宴清放弃跟他沟通了,继续往屋里走。沈观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这次多了几分不耐烦:“你老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徐宴清顿住了脚步,看着前方他住了一年多的房子。

    这座困着他的沈府已经建了不少年头,墙上的一砖一瓦都浸透了岁月的痕迹。而他,不过是那些砖瓦上的一道新痕罢了。

    他转过身来,努力的挤出了笑容:“二少爷,你也该知道,我虽是你名义上的四妈,可我是被卖给你爹的。我只是你爹养在后院的玩物,没人会在意我怎么想,因为这些根本不重要。所以你实在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再怎么稀奇,也不可能供你享乐的。”

    沈观澜怔住了。

    他一直都知道徐宴清是个封建守旧的性子,也知道徐宴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这个时代的错。可他万万没想到,徐宴清居然将自己看的卑贱至此?

    什么叫他爹的玩物?什么叫想法不重要?难道他爹娶徐宴清回来却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难道他爹从来没在乎过徐宴清的感受吗?

    还有,什么叫不能供自己享乐?!难道在徐宴清的眼里,自己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玩弄他吗?

    沈观澜看着徐宴清慢慢转身,脚步僵硬的往台阶走去。

    那人的前方就是那座屋子,大开的屋门黑洞洞的,就像张着嘴的野兽,想要把他在乎的人又拉回黑暗里去。

    沈观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像是揣着一块碳,热的他浑身火气都往脑子里窜。

    他想都不想就迈开腿,奔到了徐宴清身后,拦腰一抱就把人扛到了肩上。

    徐宴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头朝地了,他惊慌的拽住了沈观澜的衣服,还没开口就见沈观澜大步往浴盆走去。

    “你干什么啊!快点放我下来!”徐宴清急道。

    沈观澜一言不发的走到浴桶边,揽住背把他抱到怀中,勾着他膝盖的手一松,徐宴清就失控的坠到了水桶里,溅出一大片的水花。

    他刚掉下去,沈观澜就立刻把他捞了上来。

    水桶并不深,但这一摔吓到了徐宴清。他吃了好几口水,被捞上来后不断呛咳着,刘海贴在眼睛上,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

    沈观澜抚着胸口给他顺气,等他喘的稍微平稳些了才拨开刘海,看着那双愠怒的眼睛道:“清醒点了吗?”

    “你发什么疯?!”徐宴清用力推着沈观澜,这些天积累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奈何他力气不及沈观澜,脚下又不稳,这一推倒把自己往后推去了。

    沈观澜立刻拉住他,借着力道把他搂紧在怀中,不顾他的挣扎,低头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那一截白生生的脖颈,立刻便浮起了两排显眼的牙印。

    他在沈观澜怀里发抖,生怕这个人会气疯了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但沈观澜咬了后就开始舔他,湿软的舌头贴着那两排牙印扫来扫去。他怎么都忍不住那种钻心的酥麻感,仰着头,嗓子沙哑着叫出了“不要……”

    沈观澜放开他,看着他眼里满是迷惘的泪,便将他的双手打开,放到唇边,吻了两下手心。

    徐宴清瑟缩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沈观澜又拉着他,将掌心抵在了彼此心口处:“直到早上我还在犹豫,还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现在我知道了。”

    他说着徐宴清听不明白的话,唇边化开了温柔的笑意。那副酒窝又晃进了徐宴清眼里,像初相见时放多了白糖的酒酿圆子,又像炎炎夏日下出现的海市蜃楼,令徐宴清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场幻觉,还是自己其实就没睡醒?

    沈观澜说:“宴清,我喜欢你。你说没人在意你的想法,可我在意,我很想让你开心。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够好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不能再用我们的身份做借口推开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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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林光曦   类型:古代   状态: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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