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正是七月艳阳悬照的时节，太仓山也实在闷热的紧。
靠近出口的洞穴，仔细去看，便能瞧见一双毛茸茸的雪白耳朵，伴随着不远处的蝉叫，有规律的晃动着。
沈陶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意识到耳朵显形了，颇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
作为一只修炼了三百年的狐狸，他甚至连最基本的术法都不能熟练掌握。
“沈陶，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
一只麻雀自山口飞过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活泼灵动的少女模样。
“我知道你想成仙很久了，方才在山脚拾得的，你只管拿去修炼，指不定就有用呢。”
麻雀幻作的少女满脸笑意，沈陶不忍心拂了她的意，索性收了起来。
尽管这是他收到来自她的第二十本秘籍。
“多谢你，沉沉。”
沉沉见他这样热情，又重新化作麻雀，围着他飞了几圈后才离开。
临走时落下那句从未改变的话语：“相信我，这会是改变你命运的一天的。”
沈陶起初没在意，直到夕阳下落之时，他百无聊赖的翻开这本秘籍，才明白何为机缘。
***
那本秘籍上面分明空无一字，奇怪的是，当沈陶的手指触碰到书页时，一阵白烟就从指尖滑出。
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大叫一声，抱住脑袋，躲到了木桩后面。
白烟中隐隐可以看到人影，隔着一个木桩的距离，他的目光撞上了小狐狸的。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得了这样柔和的保证，沈陶放下爪子，踟躇着走了过来。
“你……”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那白烟就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一缕亡魂，伤不了你的，你能与我建立感应，我便帮助你完成心中夙愿。”
“真的吗，我可是狐狸精，你别想骗我。”
沈陶话虽是这样说，可身体还是不争气的凑了过来，一双狡黠的狐狸眼上挑，眸光中蕴含着的都是期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成仙，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事情，倘若我完成了你的愿望，你也得帮我才行。”
果然人都是这样的，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沈陶觉得还是可以商量一下的，又朝着那白烟走近了些。
“你先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我才好决定要不要帮你。”
娘亲说过，狐狸要是要修炼成仙，起码得耗上一千年。
这个来路不明的魂魄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骗他，他得多留些心眼才是。
白烟叹了口气，就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沈陶的意识就全部消散了。
***
“恭迎沈陶上仙来到天宫！”
唤醒他的是庄严的诏令，周遭的一切都陌生，沈陶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没了以往毛茸茸的触感，碰到的反而是冰凉的装饰品。
前方万里行云漂浮，华丽不失奢侈的宫殿有序罗列。
他眼中有一片圣洁的天地，不必刻意去打量，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经意崩塌了。
沈陶捂住嘴，略微惊慌。
“请新飞升的沈陶上仙前来主神殿，由天帝加封神位。”
那声音虚无缥缈，他尚且不能确定是从何处传来的，忽而脚下出现一道白光，再一眨眼，身旁站了些气宇轩昂的仙神。
大殿之上，年轻的天帝正坐着，目光轻轻的落到他身上。
“沈陶，原身为太仓山的一只白狐，经刻苦修行，历经三百余年，修得正果，得道飞升。”
此诏一出，众仙神纷纷谈论起来。
“三百年根本没法成仙，更何况白狐又不系神脉，莫非是神司弄错了？”
“祭司所言有理，我也觉得是弄错了。”
沈陶不聋，他们谈论的内容可谓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不相信，沈陶自己脑袋还是懵的。
好端端的，他就实现了愿望，莫名其妙成仙了。
除非他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也说不通。
念及于此，他幻化出尾巴来，自己狠狠的揪了一下。
“居然会痛，不对，我肯定是在做梦。”
无法说服自己的沈陶闭上眼睛，而后又快速睁开。
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变化。
“神司无错，既然已通读神诏，诸位只管退下，沈陶上仙多留片刻，我有话与你讲。”
天帝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沈陶对上他的目光，无法窥见任何情绪。
直到众神退散了，主神殿上只剩下他们，沈陶忐忑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你不必紧张，祖上虽是白狐，你能结识天神获得仙缘，这也是天意，往后作为上仙，无须顾忌太多。”
天帝的声音很清脆，沈陶听得很认真，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对方不光身份尊贵，样貌也是沈陶所羡慕的。
狐妖一族，向来因相貌出众而获得注意，但这位天帝，论长相是绝对不逊色于他的。
但只是望了一眼，沈陶就迅速低下了头，不敢再接着看下去。
长的好看是天然的优势，沈陶对自己的样貌有信心，即便这样，在细细打量的时候也莫名动容起来。
他们白狐一族早先便在太仓山定居，数千年前与彼时的天帝有过些许关联。
而后发生的事情，沈陶略有耳闻。
坊间素来有关于天帝的传言，道是先帝洲历的陨落与之脱不了干系。
彼时沈陶只当是传言听听，可真正见到了这位，没由来的，觉得不像是真的。
天帝生了一副好样貌，剑眉上挑，无端多了几分锐气，幸得眉眼深邃，眼睫笼起一层阴影，一眼看过去，直接被这双含情眼吸引住了。
“我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
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突然被这么一叫唤，沈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晓得了。”
他说这话时没忍住，又扫了天帝几眼，怕他觉得不够虔诚，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听的可清楚了，多谢天帝提点。”
“既然如此，那就去自己的行宫吧，新飞升的上仙暂时无法分配官职，你可趁着这段时间四处走走。”
直到在固阳宫歇下了，沈陶也还是不太能接受发生的事情。
他一直是很想成仙的，也愿意为之吃苦，然而什么都没付出，这就轻松的飞升了，反而更加仿徨。
“你的愿望我已经实现了，现如今，你总相信了我说的话吧？”
正是失神的时候，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陶猛地抬起头，瞧见那白烟形成的轮廓在他身侧。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就能这么容易送我上来？”
因着紧张，沈陶说话都在发抖。
那白烟似是在低笑，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建立了感应，互相完成愿望，到时候你可以安心做上仙，我也会离开的。”
沈陶隐隐记得他说过的话，“好像是这样的，可是你一个亡灵，凭什么能轻易助我飞升？”
这天地间，能有这样本领的神人，沈陶是一个名字都没听过。
“你能成仙，借的是我的神格，你替我完成愿望，这神格送你也罢。”
好好的神仙不当，偏偏要执着于一个愿望。
沈陶觉得稀奇，对那个愿望产生了兴趣。
“那你说来听听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完成。”
白烟似是在想事情，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漂浮在这世间两千年，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你若是能替我找到，那便再好不过。”
“你直接告诉我吧，我们狐狸不像你们，有话都会点明的，究竟是什么，我尽量替你完成。”
沈陶耐不住性子，伸手将头发理到耳后。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白眼说完这句话，兀自叹了口气。
隔着那一层白色的朦胧烟雾，沈陶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遇见过人，若说喜欢，我倒是很感谢沉沉，多亏了她，才能让我碰到你。”
他诚实的摇了摇头，那白烟里的上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们白狐一族，以魅惑之术营生，你却没动过心，拿感激当做感情，旁人听了，只道你是个奇葩。”
被称为奇葩的沈陶很不服，反驳道：“你才是奇葩呢，现在是你要求我帮忙，又不肯告诉我，反倒提起些我不懂的事情，真是奇怪的很。”
白烟没想到就这么被他怼了回去，索性用了最简洁的语言解释。
“我的愿望便是求的‘情’字的解，为时三个月，你能做到吗？”
沈陶思来想去，觉得这也不是一件难事。
行魅惑之术，寻所爱之人，细细想来，简直容易极了。
“那当然，三个月保证给你搞定，只是你到时候得遵守约定，莫要骗我。”
他帮这个上神完成了愿望，到了那个时候，就是靠着自己努力得到的神格，也不必时刻担忧着负效果。
“我从不骗人，既然你答应了，抓住刚来几天的闲暇，找莫瑄要个去人间的令牌吧。”
“莫瑄？”沈陶疑惑的抬起头，不太明白他说的是谁。
白烟同他说完那些话，现在已经变得足够耐心了。
“莫瑄便是天帝，你已经同他见过面了，想必有了些了解，他不是个简单的上神，交谈起来，最好不要提起我，除了你以外，他们都无法看见我。”
原来天帝还有这么一个名字。
沈陶口中喃喃几遍，念到“瑄”字时嘴角自己弯起来，勾起一抹动人弧度。
***
天宫广阔辽远，沈陶跟着白烟走了许久，才勉强能够记住几个名字。
路过一处清净典雅的行宫时，被牌匾上的“行云宫”写法吸引停下脚步。
“行云宫里面住的是哪位上神啊？”
他初来乍到，看见什么都要问一下。
白烟沉默一瞬，答道：“这行宫空着很久了，里面那位上仙你是听过的，同现任魔尊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白狐属于妖族，妖族自蛮荒之战后尽数归了魔族，白烟提到的魔尊便是穆昭。
那位身份尊贵，因此沈陶只是听过。
道是自古以来最有天赋的魔君，早先因仙魔之战身陨，后来过了些年头，在蛮荒之战上收了鹤唳五行兽，再次震惊了五界。
描写他的话本沈陶看的不少，心里头对这位魔君可谓是崇拜的不得了。
“这里面住的难道就是宁寻上仙？”
白烟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沈陶捂住嘴，相当惊讶。
魔尊穆昭跟上神宁寻的绝美爱情，他看过的话本少说也有几十本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都说他们天造地设，我若是宁寻上仙，也一定会选择魔尊的，那样无双的人物，莫说厮守，单只是相伴几天，死也不足为惜。”
沈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殊不知后头那位的脚步陡然停下。
一向平静的心掀起波澜来，那男人低垂着眉眼，碧色衣衫被风拂动，尽管一言不发，还是染上了几分落魄。
“我若是宁寻上仙，也一定会选择魔尊的。”
那新飞升的白狐毫无避讳的提起这件事来，再次提醒他这座行宫空置许久的事情。
莫瑄远远的看着“行云宫”三个字，感性再一次占了上风。
无论发生什么，宁寻都是会选择穆昭的。
沈陶感慨完后，理了理衣襟，刚一转身就与那人碰了个正着。
“我只是看这牌匾好看，所以多看了几眼。”
莫瑄轻轻摇摇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好看也没什么用处了，沈陶上仙如今对这天宫可有什么了解了？”
他快速切换了话题，沈陶不懂人情世故，一头雾水。
“挺好的，不过往常在太仓山呆的久了，所以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天宫庄重华丽，是个极好的去处。”
沈陶说的是心里话，太仓山常年见不到人影，胜在妖族聚集，显得有生气，至于天宫，华美归华美，总觉得少了些烟火气。
“凡事都得习惯，你若是喜欢人间，不妨去扶风郡看看，那里风光秀美，不必被这些条条框框约束住。”
莫瑄的声音很淡，以至于沈陶心里划过一个想法：
真正被约束的其实是天帝吧。
那日分别之后，当晚他就收到了诏令，让他去扶风郡处理一番艳鬼的案件。
沈陶眨了眨眼，接过诏令细细看了几眼。
上面写的很清楚，让他收拾好东西就前往。
“阿飞啊，艳鬼是什么鬼，在我们狐族，艳是好看的意思，可是我遇见的鬼大多都不好看。”
被唤做阿飞的白烟摇摇头，沈陶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实在难听极了，可他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亡灵，因此也懒得反驳。
“艳鬼即为女鬼，你答应了我，要去寻找情字的解释，不妨从这个地方开始吧。”
沈陶小心收好诏令，想起莫瑄那日的状态，心底浮起疑惑的情绪。
“阿飞，你是当过上神的，天帝他以往便是这个样子吗？”
“数年如一日，等一个不可能的人，他自己看得开，你一个小狐狸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对于阿飞而言，最重要的必然是寻找到情字的解。
沈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然而脑子里全是莫瑄眉眼中蕴含的失落。
他只是一只小狐狸，自己成仙的事情还未敲定，哪里能够思虑别的呢。
念及于此，他飞速收拾好东西，去了一趟天门。
***
扶风郡如同莫瑄所说的那样，的确是风光秀美。
人间朝代更迭，这里的景色始终如一，见证了不知多少人的朦胧温情。
沈陶来时春天已然到来，不过去了天宫几日，季节却早已变换了。
“各位父老乡亲来看一看啊，正宗胸口碎大石，三块石头一碰就碎。”
面摊那边的吆喝声极大，小狐狸竖起耳朵，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眼前的场景还算真实，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躺在石板上，那摊主提起一块大石头，刚放上去石头就四分五裂，引得旁人连声称好。
“现在凡人都这么厉害了吗，我都不一定能做到呢！”
感慨一番过后，沈陶掏出了钱袋，打算鼓励一下。
“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哈，再来三百文，马上加一块石头，说到做到。”
阿飞漂浮在沈陶旁边，忍不住提醒了几句：“这一看就是假的，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吧，人间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沈陶常年居住在太仓山，第一次来人间，难免有些激动，钱袋都拿出来了，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再捡起来，里面剩了个寂寞。
小狐狸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提着那空钱袋甩了甩，确认什么都不剩了，这才知道何谓人间险恶。
“呜呜——我的钱，一文都不剩了。”
他抿着嘴，打算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谁知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方温热的胸膛，额头都撞出红印来。
稍一抬头，轻易便对上那人一双潋滟含情眼。
“小兄弟，这是你丢的钱袋吗？”
那声音温润好听，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清脆。
沈陶细细打量了一番，空空落落的心迅速被填满了。
“这个才是我的，那刚刚那个是……”
他拿出方才那个一对比，样式基本一致，只是他原本的那个明显精致许多。
沈陶立在原处，才明白钱袋被人调换了。
“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哭都没地方可去了。”
初来人间，遇到了这么一位英姿飒爽的少侠，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经历了银子的失而复得，沈陶感动极了，立马生出了结识朋友的想法。
“无妨，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看小兄弟不似本地人，往后最好还是多注意些。”
那人说罢，嘴角缓缓勾起，犹如春风拂过，过分柔和。
“我叫沈陶，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小狐狸眨了眨眼，谈笑间又往前面走了几步。
“自然，在下宣琦，今日有如此缘分，不知小兄弟可有意向一道走走，既然来了扶风郡，总得要好好逛一逛。”
沈陶对这个地方不熟悉，有人主动提出来，当即就应下了。
阿飞漂浮在他旁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宣琦。
“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跟人家走啊，这看着可不像个普通人。”
“你还看着人家笑，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我们出来是有任务的，你还要帮我找到情字的解释呢…”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自我咆哮之后，阿飞终于还是放弃了跟沈陶讲道理，因为人家根本就没听。
“宣琦，扶风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比方说你知道花魁孟子婼下落嘛？”
他一提到这个名字，宣琦的脚步便陡然停下。
“莫非小兄弟是专程为了孟子婼来的这一趟？”
再一抬眼，便扫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的，我还没有见过花魁呢，想必她肯定长的很好看。”
沈陶很实诚，宣琦闻言，嘴角笑意更甚。
“你说的不错，她的确有一副好相貌，只是命途多舛，前几日刚被人赎了身，接回去做了妾室，应当这两天便会完婚。”
宣琦知道的果真不少，沈陶听的惊讶，他来扶风郡的确是为了找到孟子婼，帮她了却人间的事。
身为艳鬼，固然是有一副好皮囊，但其怨念太重，走时必然会带走几条人命。
按照阿飞的说法，越早找到就能多救几个人。
“啊，这么快就被赎走了，不知赎她的那人是谁，我倒是想见一见。”
沈陶现在这幅模样像极了孟子婼的倾慕者，宣琦也没有太多怀疑，只坦然道：
“她应当是愿意的，毕竟所谓赎金，只有三百两，娶回家后也只能当个妾室，她嫁给了所爱之人，小兄弟不必介怀，须得早日走出来才是。”
“啊？”
沈陶理解能力差，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又忙抬起头去问阿飞。
这一抬头才发现，阿飞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阿飞阿飞…”
他试着用灵音唤了几句，可惜没有收到回复。
好在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感应，想来应该还在这附近。
宣琦走在他旁边，沈陶不好直接去找，寻思着找个理由先分开。
他还未开口说话，对方却好像已经知晓了一般，主动提出来了。
“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恐怕是不能与你同行了，倘若有机会遇到，再见也不迟。”
说罢，宣琦抱歉的笑了笑。
沈陶急着寻找阿飞，虽觉得惋惜，但也只好点头应允。
得了他的同意，宣琦这才匆匆离开。
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方才消失的阿飞就又出现了。
“他可算是走了。”
见沈陶还在发愣，阿飞敲了敲他的脑袋，“别看了，我们还有正事呢，你早点给我找到情字的答案，就能安稳的当神仙了。”
按照宣琦之前的说法，孟子婼已经被赎走了，这个时候去青楼肯定是找不到人的。
下凡时调来的卷宗显示，孟子婼与艳鬼之间有着非凡的联系。
扶风郡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被厉鬼缠上的人不在少数，假以时日，必将引起大范围的恐慌。
沈陶第一次当神仙，以上仙的身份处理这些事情，暗暗鼓劲。
“这桩惨案我一定会好好处理的，毕竟我可是上仙，不能丢了天界的脸面。”
短短半里的路程，他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了。
阿飞听得头都大了，“好了，小狐狸，现在难道不应该去问问是谁赎走了孟子婼吗，三百两被刚刚那小子说的这样轻松，在扶风郡最少得买几套宅子呢。”
分明宣琦只出现了这么一会儿，可阿飞对他的敌意依然不曾减弱半分。
沈陶重重的点点头，跟着两个衣着华丽的浪荡公子往街道那头走，听见他们嬉笑着议论起青楼的姑娘来，他连忙竖起了耳朵，听得可谓是相当认真。
“这些天美人不在，老子都没心情去那如烟楼了，新选上的花魁，就那副模样，连孟子婼三分都比不上。”
“哎，李兄可不要再说了，咱们家里虽然有钱，那平王毕竟有权有势，能不得罪就不要说了，万一给他们府上尖耳朵的家丁听到，指不定要拉到县衙关几天。”
那两人说了几句，纷纷叹了口气。
只是最先开口的那位绿衣公子李兄似乎有些不服，走着走着又开始提起这件事情来。
“你说这孟子婼有什么想不开的，他平王四十岁的人，院子里女人两只手也数不过来，她偏要去凑这热闹，嫁过去当侍妾。”
他猛地停下来，沈陶险些没刹住，虽好不容易立住了脚，然而还是擦到了那李兄的衣服，引得他回头瞪眼。
“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吗，还想来碰瓷老子是不。”
本来就为孟子婼不识时务而感到不爽，现下又有一个黄毛小子主动找茬。
李公子怒视着前方，一把揪起沈陶的衣领，正想要给他一点教训瞧瞧。岂知沈陶朝他眨了眨眼，下一瞬自己就被摔了好远，屁股着地，惊起一声巨响。
“呜——痛死了，老子的屁股呀！”
他身旁的那位公子反应过来，急忙赶过去扶他，谁知李公子刚扶起来就踉跄一下，再次屁股着了地。
沈陶瞧见他这副样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公子走路还是得睁大眼睛，小心不要再摔了。”
“你小子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
李公子毫无气度，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这下可好，身体不受使唤的，又摔到了地上。
沈陶快步走到他面前，嘴角还带着笑意，“公子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来问一下，你方才说的孟子婼可是嫁给了平王？”
天界尚有天帝，人家亦有帝王权贵，但就平王二字，整个扶风郡就寻不到第二个人了。
如此，便能更快的找到孟子婼，询问她艳鬼的事情了。
李公子这下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寻思着这黄毛小子兴许真不是普通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乎，他很快妥协了。
“不然呢，难不成嫁给你这小子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生了这么副娘炮模样，女人能看得上你才怪。”
尽管这样，他依旧嘴上不饶人。
沈陶脾气好，狐族貌美，不论别人怎么说，他权当是夸他生的好看了。
得到了答案，他转身就离开了。
阿飞盘旋在他后方，思来想去，还是施法让那李公子多坐了一会儿。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措，一下午过去，来参观想尽办法起不来的李公子的百姓可绕街道几圈了。
从无权无势到一夕闻名的李公子哭丧着脸，然而也无可奈何。
***
“平王？”
沈陶快速搜找着通用的卷宗，稍稍了解了一些。
“平王姚修贤，时年四十五岁，扶风郡为他的封地，早年被贼人所害，险些丧命，幸得天命垂怜，这才奉旨前往扶风郡休养，所任期间，扶风郡百姓和美，因而深得百姓爱戴。”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信息，卷宗里也没有提到过孟子婼与他的关系。
“孟子婼好像不过二八年华呀，嫁给平王做侍妾，的确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沈陶自己生的好看，对未来对象的要求也是貌美，最好年龄适配一些，像他只有三百岁，自然是希望对方一千岁以内，不然，听上去总有些奇怪。
阿飞对此见怪不怪，“女子求人庇佑，男子贪其美色，这样简单的道理，亏得你活三百年还不知晓。”
言语间都是对沈陶的鄙视。
“那我们现在就去平王府吧，越早找到孟子婼越好。”
沈陶根本不在意这些，无论阿飞说什么，他左耳朵进去了，右耳朵很快就能出来。
一直走到平王府门口，刚要进去就被门口的守卫给拦下来了。
“站住，闲杂人等不许擅闯平王府，否则送进县衙处理。”
“你好，这位大哥，我是来找府上的孟子婼孟姑娘的，不知能否通融一下。”
沈陶自荷包里掏出一枚银锭，试图用金钱感化守卫。
“私自贿赂王府官员罪加一等，来人，把他给我送到县衙去。”
这守卫铁面无私，压根没打算收他的银子。
沈陶一看跟预想的情况不太一样，赶紧把银子收回去，笑着道歉。
“别了，守卫大哥，您当什么都没看见吧，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那守卫估计是这样的场景看得多了，冷哼一声，便没有再理会这件事。
从大门进去的计划失败，沈陶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打算想点别的办法。
还未走远，王府里头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过了没一会儿，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就由丫鬟搀扶着走出来。
“奴才见过王妃娘娘！”
几名守卫都一起行了礼，平王妃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脸上蒙了层厚重的脂粉，相当严肃的模样 。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王爷若是忙完了，你们只管知会一声，其余的事情不必干涉。”
她这句话刚说完，一辆奢华的轿辇就停在了王府门口。
沈陶躲在石柱子后面，仔细的打量着这位王妃。
寻常凡人看不出来，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妖气，倘若不是那一层脂粉遮掩着，只怕素颜亦是憔悴不已。
随着轿辇逐渐驶远，沈陶的目光才渐渐收了回来。
“阿飞，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啊，平王妃身上为什么会带着这么浓重的妖气？”
“那是自然，她自己养了小鬼，不带妖气才是奇怪。”
阿飞比沈陶修行要高深许多，沈陶尚在推测阶段，他已经下了结论，道破了平王妃的小心思。
“好端端的，一个凡人，身份又尊贵，养小鬼反而会折寿，何必呢？”
沈陶还是不太能理解，“哎，现在看来我们得跟过去看看了，反正平王府也不让进，万一能发现什么呢。”
阿飞对他这个提议表示赞同，不过一刹那的功夫，他们就化为了虚无，消失在了平王府柱子后头。
***
那轿辇越驶越远，直至到了一处隐蔽的小树林，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沈陶隐身跟在她们后头，瞧见平王妃自轿辇上走下来，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鲜红的披肩，在这一片翠竹中显得格外妖冶。
轿夫他们不知怎的，自己倒了下去，头撞在木头上，惊得马骚动起来。
平王妃回头扫了一眼这匹马，她的眸光似是有魔力，马从狂躁状态直至平静，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陶呼吸一滞，担心被看出来什么，刻意离得远了些。
“你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才作数呢？”
平王妃的声音不小，明明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人，可她依旧好似在跟谁商量一般。
“还有两日，王爷就要迎娶她过门了，她如果还活着，我该如何自处，这平王妃我又怎能继续当下去。”
沈陶大胆猜测，她口中的她应当是指孟子婼。
“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你不主动一点，我又怎么能帮你。”
一阵空灵怪异的声音传来，平王妃浑身都在颤抖。
紧接着，一只形状怪异的魂魄就跳到了她肩膀上，嬉笑着去舔她的耳垂，口水顺着参差不齐的牙齿缺口滴落下来。
“我去，好恶心呀，这就是她养的小鬼吗？”
沈陶看着都觉得难受，可是平王妃好像没有感觉，只是点了点头。
“大婚那天晚上，我要她从平王府消失，到时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罢，那小鬼又开始嬉笑起来。
“我要活着，我还没有当过王爷呢，姚修贤真是威风，我以后要是也能有这么威风就好了，嘻嘻嘻。”
愈来愈惊悚，饶是沈陶作为狐仙，瞧见这一幕，也十分难受。
好在他们并没有纠缠多久，那小鬼抓着红色披肩玩了一会儿，这才满足的消失了。
待他离开之后，平王妃收起披肩，这才复又坐回轿辇。
轿夫跟马匹重新苏醒，沿着原路往王府回去。
***
原以为除了孟子婼以外，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凡人，可是目睹了平王妃的这一惊悚行为后，沈陶整只狐狸都不好了。
“阿飞，你看见了吗，她居然真的养了小鬼呀，还有，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她方才是不是要杀害孟子婼？”
相比于沈陶的不淡定，阿飞的反应就冷淡许多。
“还有两天呢，孟子婼暂时没什么事情，我们先找到办法进去平王府，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的身体在阳光下愈发透明，沈陶担心他会出问题，赶紧将他的化体收了起来。
一直到了夕阳落幕，夜色降临，他们才回到平王府周围。
只是，这里夜晚的守卫足足多了一倍。
“这里能用法术直接进去吗，硬闯总归是不行的。”
阿飞伸手一挥，一道金光便将平王府环绕起来。
“姚修贤是帝王子嗣，我无实体，你又是个半吊子神仙，除非他让我们进去，否则硬闯还会伤到元气。”
这可真是相当棘手，沈陶低下头，寻思着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好办法。
“等等。”
阿飞突然噤声，连带着给沈陶也施了术法。
他反应这样大，沈陶立马知会了他的意思。
视线往上转，便能瞧见一道黑影掠了进去。
与此同时，那道金光也一起消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见识的小狐狸仰着脑袋，不太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有人打破了平王的封印，我们跟着进去就行了。”
阿飞将手搭在沈陶肩膀上，将他拽到了平王府里头去。
世人皆知平王姚修贤节俭有度，因此王府内装潢也并不华丽。
由于掉落的地方没有灯，沈陶的一双狐狸眼便散发出淡淡的紫光来。
他原身是一只通体雪白紫瞳的狐狸，化作人形后，白日里瞳孔颜色与常人无异，一旦感知到了危险，瞳孔就会自己退回紫色。
“嘻嘻嘻——”
“真威风，真威风——”
白日里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次响起，沈陶嗅了嗅空气，果然闻见那股异味。
“当心！”
阿飞话音刚落，那小鬼就从黑暗中跳出来，一把朝着沈陶扑过来。
他牙齿异常尖锐，眼看着就要对准沈陶脖子咬下去，身侧忽而出现一道剑光，将他对半砍碎了。
幸亏是没有鲜血流出来，否则沈陶估计会当场晕厥。
“不要怕，只是寻常鬼物罢了。”
耳畔低沉磁性的男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几分熟悉的感觉。
沈陶瞳孔颜色渐渐淡下去，待到瞥见那人模样时，心下又是一惊。
“宣琦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眼前的这位侠士正是宣琦，在这种地方相遇，难免会感到意外。
见他们注意力分散了，那小鬼惨叫一声，被切成两半的躯体慢慢连接，瞬间消失在了这里。
“我来平王府调查一些事情，至于小兄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实属凑巧。”
他方才又帮了沈陶一次，小狐狸向来懂得感恩，又对宣琦添了几分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