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徒儿本该恨毒了自己这个铁石心肠的师尊,可师尊欺他、辱他、打他,他都不为所动,勤勤勉勉在师尊脚边做条乖顺的狗。这徒儿本是不恨的,可是他师尊对他的真情告白不为所动,甚至那冰霜般的眼连目光也分毫不施舍给他,隔日便要将他逐出师门!”
蒹葭书馆的说书人青色竹板往桌案上一打,捋着胡络子,眯着眼叹口气,缓缓摇头道:“他以为自个儿是用自己的舌头去暖融师尊这块寒冰,可惜他师尊是块冷石头。你们说,石头又怎么暖得化呢?”
格调雅致的书馆香草环绕,屏风将诸位听书的千金大小姐们各自隔开,形成二十几位雅座。既然各人都瞧不见旁人是何等模样,平时拘着礼节的贵小姐也顺着自己的心意,在屏风后以帕掩面,香腮不住淌下涟涟的清泪来。
说书馆中霎时充盈哀怨凄清又压抑的啜泣声。
雅座中一位身姿较旁人高挑的客官更是动容不已,她一袭香草百花服,腰间勒着金玉线,身份清贵。可她将墨丝凌乱,哭得美目红丝遍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发白。
在说书先生下一句开口前,窈窕女子挺直腰板,一字一句小声道:“徒儿被赶出师门那日,发誓总有一天会将他清贵冷淡的师尊关进不见天日的地下,日复一日,只能见自己。”
女子说完后,老先生奇迹般地重复了同一句话,女子用细软的绸布擦拭干净自己的眼泪,随即翩然起身,先于旁人出了蒹葭书馆。
烈日炎炎下,蒹葭书馆外候着的一行道袍打扮的修士连忙跪了一地,在大街小贩习以为常的目光中用崇拜火热的视线注视着他,齐声说:“恭迎宗主。”
这人原来是蒹葭书馆的常客,峨眉派宗主萧明潇,压根不是什么女子,是个实打实的男儿,因长相过分精致而雌雄莫辩,却未曾有人拿此处开他玩笑——
谁不知道萧明潇功至大乘,座下还有一条爱咬人的疯狗。
不过这萧明潇一介大乘期修士,偏偏爱听凡人女子爱听的烂俗爱情话本,尤其是这《情追师尊》,更是倒背如流,每回书馆再讲这本,萧明潇必来不可,倒是真让人笑掉大牙。
萧明潇小脸板着,眉峰弓起,美目在跪着的几个弟子脸上晃了一圈,冷声问:“莫成意说他要来接本尊,人呢?”
跪着的弟子两股战战,显然都知道宗主脾气很差,其中为首的那位手脚并用爬起来,连连鞠躬道:“宗主息怒啊!莫大师兄替您去那门派比试大会了!”
萧明潇哦了一声,修长漂亮的食指掸了掸衣襟上的细尘,翻了个白眼,转而怒道:“去他妈的去,就他忙,让他死外面,别回来了。”
接着,萧明潇拂袖离去,留峨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全峨眉没有一个人敢掺和宗主和大师兄的事儿,掺和了必定倒霉。
萧明潇一个人独自吟啸山林,抛下峨眉派几千人独自练峨眉猴拳,自己抱着葫芦酒囊和着竹枝沾墨,专拣狂风大作时在林子里头练狂草,端的是风神潇洒美男子。
峨眉派弟子习得是拳法,不会御剑飞行,故而每日差两人轻功去寻宗主。
宗主好会躲,最后轻功还是没找着宗主,还是叫去门派比试大会回来的大师兄寻到的。
大师兄虽然是峨眉派的人,呃……但是为了宗主偷师了不少别的门派的功夫,什么御剑飞行啊,葵花点穴啊,按摩催情啊,没有没有,这个倒不知道。
反正峨眉派最尊贵的醉鬼宗主、大师兄的坏脾气师尊被大师兄一道葵花点穴,抱着飞回了峨眉山。
可惜,宗主并不领情,还对大师兄百般刁难。
但是峨眉上上下下没有人同情大师兄,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大家都怀疑大师兄受虐狂。
喜欢被自家师尊凌虐。
萧明潇啜了口莫成意三十八道工序给他泡出来的上好铁观音,他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旋即将茶碗瓷盖盖好。
素手一抬,连茶碗带滚烫的茶水尽数砸到跪在萧明潇脚边的莫成意头上,在额角砸出一道红痕,茶碗滚向远处,骨碌碌转了几个圈,停下了。
“废物,泡个茶都泡不好。”萧明潇刻意压低声线,这样显得他声音低沉醇厚些,他用视线余光偷瞄脚边湿了一身的青年。
青年五官观感似刀刃,如锋利夺目的利刃出鞘,此时弯腰屈膝也不低眉顺眼,只是在暗处显得有些沉郁,好似在酝酿一场盛大的风暴。
茶水流淌过他的侧脸,烫红了皮肉,莫成意一声不吭,生生受下了。
萧明潇尽管伤他徒儿多次,依旧咋舌,这人真是有病,他愤愤地想,这都不生气啊?
这都他大爷的不生气啊?
那他离小黑屋有多远啊?萧明潇两眼昏黑,觉得自己得勤奋修炼,再活长一点,直到像每一个话本里的师尊一样被囚禁!
别的师尊有的他也要!
莫成意突然低声对他说:“师尊,徒儿有话想说。”
萧明潇冷笑一声,心想你个闷葫芦有什么要说的。
他轻踹脚边人的膝盖,不料被莫成意捉住纤细的脚踝,漂亮的脸都气得给憋成了猪肝色,“孽徒!”
说完,萧明潇动脚就要踹。
他的倒霉徒儿尽心尽意受了他这一脚,莫成意身子很结实,看起来啥事没有,他似乎偷偷笑了一下,尾音都蕴着甜蜜,而后抬起脸,凝视师尊艳若桃李的脸,低声说:“徒儿见到师尊好高兴。”
萧明潇狐疑地盯着莫成意的脸,真是从这个傻缺徒弟脸上找不到半点假装的意思,他心中郁闷,感觉自己离师尊小黑屋又远了八百丈。
他唉声叹气,起身离开莫成意,觉得自己哪个步骤都按话本所做,一字不差,既然自己没错,那就是莫成意那个傻子真是个傻子。
傻子不能满足萧明潇的黑屋梦想,于是萧明潇忖度,要不要再招个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