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平安夜的街道车流如织，季云安看着安安静静的手机屏幕，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下午顾洛就已经给他发了信息，说晚上有夜戏，不能给他打电话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街上的辉煌热闹也不过是商家为了吸引消费营造的梦幻泡沫。生意人的趋利本性他一清二楚，只是看着那一双双牵手拥抱的情侣，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伤神。
顾洛......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银白色的路虎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季云安刚想推开车门，车窗的玻璃就被人轻敲了两下。
竟然是陈锐。
“你怎么在这里？”
陈锐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想跟你聊聊。”
季云安垂了下眼眸，到底也没让他上车，“那就在附近走走吧。”
冬日的夜晚冷得厉害，季云安刚想把手揣进衣兜，就听见陈锐说道，“云安，和我在一起吧。”
季云安的手僵在半空，就连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你说什么？”
陈锐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掌心，“我说，和我在一起。”
那一刻，季云安突然有点想哭。
这句话他曾经等了三年。
三年，一千零九五个日夜，两万六千二百八十个小时。
在陈锐假装看不到这份情意的日子里，他曾为他找了无数借口，找到最后他已经心力交瘁，几乎快要丧失了所有的尊严和自我。
然而就在他终于能够放下这段往事的时候，陈锐却跑到这里，轻飘飘地说出了想要交往的话语。
何其讽刺啊。
他用力拽回自己的双手，“抱歉，我不同意。”
陈锐的眼眸沉了下去，“为什么？”
季云安很想问问他是怎样大言不惭地问出这个问题的，但最终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嘲讽和怒火，“陈先生毁掉那份协议的时候，就已经割断我们之间的所有关系了。”
陈锐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我承认，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我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是因为不想被其他人说靠你上位，我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变强大，然后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边！”
“这些话你自己信吗？”季云安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倘若你真是这么想，当初领完华狮奖就会与我坦白心意，而不是刻意向媒体透露要开独立工作室的消息！”
“有几个媒体一直咬着我们的关系不放，为了洗清暧昧，我只能这么说！”
“洗清暧昧？”季云安满含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从来都没想过要跟我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你来说也只是暧昧而已。”
“不是！”陈锐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云安，请你相信，我这次是认真的。”
“以前我冷落你，不只是因为那份契约，更是因为我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我不敢和你过分亲近，因为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地沦落，我怕自己尝过那种甜头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拼命拍戏，一是为了证明自己，二是想通过这个减少和你私下相处的机会。契约结束的时候我的确松了一口气，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你，再也不会为你魂不守舍，再也不用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可是我做不到。”
“我还是会想你，尤其是那天在片场看到你和那个群演有说有笑的时候，我嫉妒地都快要发了疯！云安，你是我的，我无法接受任何人从我的身边抢走你。”
若是两个月之前听到这些话，季云安恐怕会高兴地晕过去，可如今听来，心底却只剩悲凉，“你知道吗，冷漠是可以杀死一颗心的。”
“曾经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哪怕你一步都不愿意往我身边走，我也可以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可是差了你的一步，终究算不上圆满。”
“后来我明白了，那一步于我而言，和天堑鸿沟是一样的。”
“我永远，永远都走不到你的心里。”
季云安说完又放松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个道理的吗？因为有一个少年，他无怨无悔地朝我走了一百步。”
“这一百步，是你这辈子都无法给到我的。”
陈锐激愤地咬了咬牙，“你以为那个群演真像他表现的那么好？今天下午剧组放假，他不照样拉着别的小姑娘卿卿我我？”
说完他又把手机递到了季云安眼前，“你自己看。”
视频中的顾洛在和一个女孩逛市场，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十分亲昵。
季云安竭力压下了心底的酸意，“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跟朋友逛街罢了。”
陈锐不禁冷笑了一声，“平安夜不陪自己的上司，反倒跟朋友一起逛街，要说这里头没猫腻，你自己信吗？”
季云安一时无言，黑夜的尽头却传来了那个少年的声音，“因为我在让她帮我挑礼物啊。”
顾洛说完又跑过来搂住季云安的腰，一副宣誓主权的架势，“对了，纠正一个错误。”
“不是上司，是男朋友。”
直到多年以后，季云安还是经常回想起那天的画面。
少年自冬日黑暗中跑来，岁末的寒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仍旧如光一般点亮了他的世界。
更令他难忘的是，顾洛下一秒的动作。
他把那双僵在空气中的双手握进掌心，用嘴唇轻柔地吹着气，“怎么这么凉？”
季云安的眼眶无声地湿了一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当着外人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来就好了。”
顾洛的眼睛开心地弯了起来，“我当然会来，今晚可是平安夜，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说完他又转而看向陈锐，“前辈应该也有不少邀约吧，怎么还有闲心找我的男朋友叙旧？”
“心思还是要用在对的人身上，错过就是错过，就算再说多少痛悔难过的话，也换不回那颗被你忽视的真心。”
陈锐不屑地斜看了他一眼，“能不能换回来，可不是你这个小群演能决定的。”
顾洛认真地点了点头，“前辈还真是提醒我了，以后我可得把我们家安安看好，不能让杂七杂八的人给拐走了。”
“你......”
“马上就快零点了，我和安安还有好重要的事情没做，就不能留在这里陪前辈赏月了。”
说完他又暧昧地摸了摸季云安的后颈，“小别胜新婚，洞房的时间耽误不得，您说是吧？”
陈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季云安低头羞赧的模样更是看得他妒火中烧。
“云安，我改日再来找你。”
“那前辈可要挑个好日子，要是赶上我俩高兴的时候，可能连床都下不来呢！”
被损了一通的陈锐气得要命，又不好当着季云安的面发作，只能神色郁郁地走了。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季云安急切地解释，却被少年轻柔地打断，“你还好吧？”
季云安鼻头一酸，刚才强忍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不好，只有见到你的时候才是好的。”
顾洛享受着老板从未有过的撒娇，又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他整个人都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等到季云安身上暖和过来，他才卸下了自己的背包，“给你看点好东西。”
五彩缤纷的烟花棒展现在季云安的眼前，他愣怔地接过几根，又听他说道，“市里不让卖这种烟花，所以只能跟剧组的道具师去郊区买了。”
“她叫高婷，男朋友是我们剧组的灯光师。”
季云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谁要听你解释这些。”
“想说给你听，不可以吗？”
季云安呼吸一滞，有些羞恼地塞给他两支烟花棒，“放你的烟花吧。”
顾洛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傻笑了一会儿才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几支烟花棒。
绚丽的烟火划破凌晨的黑暗，飞舞的火星逼退冬夜的寒凉，季云安挥舞着兀自燃烧的烟花棒，突然回想起了年少时和父母一起度过的平安夜。
那时候母亲会给他做苹果卷和姜饼屋，父亲也会推掉所有工作，安心留在家里装扮圣诞树。
老宅里那些半大的冷杉被系好各式各样的彩球和铃铛，晚风吹过，即使在室内也能听到悦耳的铃音。
他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着林间回响的风铃之声，吃着美味的苹果卷和烤火鸡，便觉得那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
只可惜，现在再也没有了。
“怎么哭了？”少年紧张地捧住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些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掉落的眼泪。
他索性贴住对方火热的胸膛，把眼泪融化在柔软的毛衣里，“我想爸爸妈妈了。”
顾洛用力搂紧他瘦弱的身体，轻叹道，“我也想他们了。”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说不定我已经考进电影学院了。”
季云安心疼地回抱住他，“我听林慧说，你从十七岁就开始做群演了。”
“嗯，没有钱继续念书，索性就来剧组混个脸熟。只是影视城里的群演多如牛毛，我也只能踏踏实实地做个背景板。”
“直到遇见了你。”
“方昊说把我签进风汇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这是我等了三年的机会，可是想要拥有这个机会，就不能再和你有任何的私下接触。”
“我......我实在是做不到。我喜欢你，想要看到你，想和你说话，甚至妄想着等自己有能力之后去追求你。”
“那份合约一签就是十年，我真的不敢去赌。”
“怕你十年之后身边早有伴侣，怕自己会因为这个后悔难过一辈子。”
“我这一生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安安，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季云安愣怔地睁大了双眼，心底也泛起了五味杂陈的滋味儿。一直以来，顾洛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自信阳光，他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脆弱不安的一面。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说道，“顾洛，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话问出口的时候他又有些后悔，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蠢了，蠢到他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不想听假话，更不想听刻意堆砌出来的真话。
“算了，当我没问过......唔......”
温热的呼吸相互缠绕，少年娴熟地挑开他的牙关，把他亲到气喘吁吁才肯放开，“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瞎想，所以直接用行动回答你。”
“我会陪你度过每一个平安夜，陪你度过每一个岁末除夕，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再也不问这种傻问题为止。”
季云安的脸红得几乎快要淌下云霞来，“油嘴滑舌，谁要跟你一起过节啊！”
“不跟我过，你想跟谁过？”顾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嫁夫随夫，不情愿也晚了！”
季云安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给我买礼物了吗，礼物呢，拿来！”
顾洛强忍着再捏他脸的冲动，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墨蓝色的盒子。
“你上次不是说想跟我戴情侣表嘛，我就给你买了一个跟我这个一模一样的。”
季云安满脸黑线地看向那只手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戴情侣表了？”
“我明明说的是让你跟我戴一样的！”
“不是......我说的是......”
“对嘛，你让我跟你戴一样的，那不就是情侣表嘛。”顾洛笑嘻嘻地引诱他跳进逻辑陷阱，又认真地把手表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看，多相配啊！”
季云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净瞎说。”
顾洛嘿嘿一笑，低下头在他唇间轻啄了一口，“宝贝，平安夜快乐。”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季云安靠在顾洛的腿间，慵懒地说道，“以前家里有一台真的。”
“是燃木的，供暖效果比这种电的好多了。”
“点燃的时候屋里会有松木的香气，热烘烘的，闻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和。”
“更有趣的是，里头的火焰会因为天气变化显现出不同的状态。”
“如果火苗苍白，炉灰结块，就是即将下雨的征兆。要是火苗嗡嗡响的话，就意味着暴风雨要降临了。”
“我小的时候还让管家帮我穿那种长长的肉串，偷着放进壁炉里烤。因为掌握不好火候，差一点都烤焦了。”
顾洛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看来季总小时候就有调皮捣蛋的潜质了。”
“那你呢？你小时候没有背着父母做过坏事吗？”
“也做过。”
“我们村里有一条河，长辈都不让我们靠近，怕我们被流水给冲走。但那时候正是爱玩的年纪，家长的话听完就抛脑后了，照样搭帮结伙地跳进去扎猛子，捉泥鳅。”
“捉完泥鳅之后，就在河边架火，一边晾衣服一边烤泥鳅。有的时候，小伙伴还会从地里挖来红薯和土豆，烤完之后滋滋冒油，别提多香了。”
季云安眼里流露出艳羡的目光，“露天烤红薯，我还没吃过呢！”
顾洛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过一阵要去漠北拍外景，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导演说那里有最新鲜的马奶，还有烤全羊和手抓饭，味道可比咱们市里的民族餐馆强多了。”
“不拍戏的时候，我还可以带你去骑马，滑沙，晚上就躲在帐篷里一起看星星，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