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傅京墨狭长的茶褐色凤眸在浅薄的月光下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里头驳杂的情绪有些微的诧异、怀疑、动容,最后尽数湮灭在一片寒凉如水的夜色当中。
路望鹤对上他的眼神时微微有些心惊,旋即却被手腕上对方过重的力道,掐得他骨头隐隐发疼的痛感逼地分了心。
少年试着抽回手,结果傅京墨看着挺瘦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他猛地一拉扯,都没能把手抽回来。
他喉口一紧,语调极快,低声问道:“傅总这是什么意思?”
傅京墨的目光锁在他被夜风冻得有些发白的指尖上,嗓音冰冷,却分明有一丝动容。
莫名让路望鹤联想到了身患绝症的病人看到一丝治愈的希望时,那种想要希冀,又不敢希冀的模样。
“你说,这是你的习惯?”
路望鹤不明所以,坦然答:“是。”
傅京墨定定地看了他几刻,然后陡然收回了手,转开了脸:“你走吧。”
路望鹤活动了一下生疼的手腕,刚挪了一下步子,忽然听见身后的青年微沉的嗓音。
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抱歉,刚刚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
路望鹤脚步一顿,玫色的唇瓣忽然漾开一抹淡淡的轻笑。
想不到,傅京墨那样阴晴不定的冰块脸,给人道歉时还挺有意思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一道一指宽的红痕,放下了卷起的袖口。
既然傅京墨道了歉,那这次的医药费,他就大人大量不问他要了。
路望鹤沿着楼梯刚下到二楼,就看见许德导演正站在走廊上,素来和善的神色此刻竟然有些凝重阴沉。
“许导。”
“小霍来了?傅总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下来?”
路望鹤怔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随意替傅京墨编了一个借口:“傅总他说里面空气太闷,想在三楼的天台多透透气。”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温涛和夏子英的身影,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许导,夏老师……”
许导只当路望鹤是鸿途星娱哪个高层的小公子,还和傅京墨关系匪浅,自然无意隐瞒。
“这件事,目前知道的只有剧组几个重要的工作人员,小霍,你可不要跟其他人提起啊!”
听这话的意思,看来温涛是真的甘愿委身于夏子英,换取资源和前程了……只是这事发生在投资人和导演的眼皮子底下,恐怕是祸不是福。
他记得刚刚傅京墨就当着他的面,吩咐把温涛从剧组除名……
夏子英那样的当红流量,片酬很高,加上剧组已经官宣了主演,不可能因为一件不会被曝光出去的桃色新闻就撤换主演。
但是温涛,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新人,单凭一段一夜情想要让夏子英保住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路望鹤定了定神,点头应道:“我明白的,许导。”
许导叹了口气,温声道:“小霍啊,一会儿傅总回来了,你就留在这里替我招待一下,我还有事情和几个副导、场务商量……”
“我……”
我来招待傅京墨?
“你什么?招待我莫非委屈了你吗,霍渊?”
路望鹤脊背一僵,视线的余光看见裹着一层微凉夜风的青年自他旁边走过。
仿佛天台上最后那些异样的神色都只是他的幻觉,眼前的傅京墨玉色的面容如同玉石雕琢一般,俊美而冷硬,寻不出一丝的破绽。
路望鹤顶着许导了然的目光,轻轻磨了磨后槽牙:“自然不委屈。只是我不善言辞,担心一会儿招待傅总的时候万一说错了话,又会惹得傅总生气。”
傅京墨面不改色,推开了雅间的门:“过来。”
路望鹤抿了抿唇,跟着他走进了雅间。
许导和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外面,偌大的雅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傅京墨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一指桌案上放着的茶盏:“帮我沏一盏茶……认得这茶叶吗?”
“西湖龙井,自然认识。”路望鹤答了一句,却没有动身给他倒茶的意思,微微一笑,“傅总,您有手有脚的,劳烦您自己沏茶吧。”
这里没有外人,他没有配合傅京墨演戏的必要。
虽然他喜欢拍戏当演员,但可不想生活里也要处处戴着面具,曲意逢迎。
傅京墨听他干脆地答出了“西湖龙井”后,锐利的眸底便掠过一丝审视之色。
他记得霍渊那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只喜欢和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别说认识茶叶了,连白开水都不乐意喝。
再加上刚刚在天台,眼前长相身形都酷似那个人的少年说到后头,垂在身侧的手那样自然的微微颤抖……
傅京墨猛地闭了闭眸子,半晌,薄唇轻启:“霍渊,你虽然把黑卡还给了我,但可别忘了,《故关》这部片子是我投资的,你的工资,也算是我发的。”
“给老板倒个茶,不应该么?”
路望鹤虽然话少,但素来牙尖嘴利,鲜少有人能让他一时回不出话来的。
少年俊秀的面容浮上些微生动的表情后,便陡然有了神采,像是画卷上的翩然公子,终于走出了画,带上了几分烟火味儿的少年气。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傅总您坐着,我给您倒茶。”
路望鹤皮笑肉不笑地刚起身打算沏茶,已经伸到茶壶边的手忽然被傅京墨拦住。
傅京墨的目光在少年手腕间未褪的红印上停留了一瞬,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淡淡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路望鹤求之不得,利落地坐了回去。
室内刚安静了片刻,又听傅京墨清冷的嗓音。
“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一会儿跟我的助理说。”
他的生日是七月十五,穿越前他每年都会举办生日演唱会,出一些周边免费抽奖送给粉丝们……
“你不用送我生日礼物--”
少年的嗓音戛然而止。
七月十五,那是他穿越前路影帝的生日,不是霍渊的生日。
路望鹤刚反应过来,就对上了傅京墨锐利得刀刃似的眼神。
“霍渊……你连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都记不清了?”傅京墨冷笑一声,直截了当,“你不是霍渊,是谁让你假扮的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路望鹤心口骤然狂跳,故作镇定地没有逃避开傅京墨锋利的眼神,沉默了几秒后,缓声答道。
“傅总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有些疲倦,神思不大清醒,没有听清楚傅总刚刚说了什么”
“只听到生日礼物几个字,就下意识地回答了。”
“至于假扮之说……纯粹是傅总多想了而已。”
傅京墨勾了勾唇,削薄的唇瓣颜色很淡,看着便显冷酷薄情。
“你的笔迹,和霍渊以前的笔迹迥然不同。”
“霍渊对黑胡椒过敏,你吃完了一整块黑椒牛排,却没有一点过敏症状。”
“霍渊以前说话时,不论情绪波动怎样大,手都不会颤抖,而你说,这是你的习惯。”
“霍渊只喜欢喝酒,根本不喝茶,更不可能这样轻松地说出茶叶的名字。”
“你却告诉我,你没有假扮霍渊?是把我当做傻子么,嗯?”
路望鹤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他没想到傅京墨明明没有跟他有过多少次接触,却如此敏锐。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打算出言解释,就听见傅京墨淡淡的警告。
“我劝你不要编谎话来骗我,我有的是办法可以去查你的真实身份。我想霍家那里雇佣你来,应该做不到天衣无缝吧?”
路望鹤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假扮霍渊来联姻确实太仓促,不论是他自己,还是霍家,都没有办法在短时间把那些痕迹和证据抹平。
他以为他已经和傅京墨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原来还远远不够。
以傅京墨的权势想要查出他其实是个小赌鬼,收了霍家的钱才假扮霍渊嫁过来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现在编谎话只能瞒过这一时,等傅京墨去查了以后,他还是躲不过被揭穿的命运。
甚至可能会让傅京墨更加恼怒。
还不如坦白,试着可不可以趁机解除婚约。
“……我的确不是霍渊,真正的霍渊已经出意外死了。”
路望鹤把霍家雇佣他的事情简单说了,意外地发现傅京墨的神色仍旧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假扮霍渊而有一丝怒意。
甚至那双狭长的幽深凤眸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让他一时分辨不清傅京墨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被人追债的小赌鬼?”
傅京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到了这份上,眼前的少年应当不会在自己的真实身份上说谎。
只不过……
路望鹤察觉到傅京墨目光里的几许怀疑,心虚地轻咳了一声。自己也知道自己近段时间的表现,虽然不像一个骄纵的富二代,但更不像一个赌鬼。
色厉内荏道:“怎么了,赌鬼不可以还清债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赌鬼以前不可以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小孩儿吗?!”
傅京墨轻笑出声。
眼前的少年因为紧张身体紧绷着,脸上瓷白的皮肤因为室内温度高,略有些泛红,墨黑的桃花眸里晶亮一片,染上了几分恼羞成怒的神色。
这副样子,倒是比那个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尖牙利嘴的少年可爱得多。
既然这少年不是霍渊,那之前的许多事,约莫也只是巧合罢了,并非是他故意模仿那个人,企图引他心动……
“可以,自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路望鹤听出傅京墨话语里的些许浅淡笑意,略一晃神,沉默了一瞬。
他穿越前出道的时候用的是艺名,叫路松羽,就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一早改成了这个。
路望鹤是他的本名,但除了父母,没有其他人知道。
于是他小声答:“路望鹤。”
傅京墨锁了锁眉心:“哪个路?”
“道路的路。”
“好,以后你就用回你自己的名字吧,不用担心我会赶你走,霍家那边,我自然会去交涉。剧组签约的名字,也改回来,听明白了吗?”
路望鹤原以为傅京墨知道了前因后果,就该提出离婚了,就算还需要放个挡枪的留在家里,至少也该提出个解除结婚协议的期限。
结果对方居然说“不用担心我会赶你走”?
路望鹤一咬牙,出声提醒道:“那我们的结婚协议?”
“协议照旧。怎么,莫非你现在解除了协议,能还得上霍家的那些钱,还有你的赌债?”
路望鹤刚欲再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两声敲门声,顿时噤了声,站起身去开门。
“许导。”
“小霍啊,时间不早了,我听说你订的宾馆离这里挺远的,要不要剧组派车送你回去?”
傅京墨自然地接过话:“不用,我会送他回去……许导,其实霍渊不是他的本名,我原本以为他来拍戏只是一时兴起,便没有让他用真名。”
路望鹤一声不吭地听着傅京墨面不改色地扯谎。
“不过刚刚他跟我说,他是真的喜欢拍戏,也想继续在演员这条路上走下去,所以我想,还是让他用回真名吧。”
傅京墨亲口发话,许导自然没有异议:“配角名单还没有公布,我一会儿叫工作人员改一下,那那份合同……”
“给许导添麻烦了,一会儿我去找副导演重新签一份。”
“不急,今天太晚了,不影响你休息,这些明天来剧组处理就好……傅总,我送你们下楼吧?”
傅京墨微微颔首:“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地下车库,路望鹤眼看着傅京墨坐到了车的后座,刚想去拉副驾驶的门,就听见青年清冷的嗓音。
“过来坐后面。”
路望鹤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剧组的其他人陆续走过来,才一个跨步,坐到了傅京墨的身侧。
如果他坐副驾驶的话,其他人就能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他的脸。
虽然除了许导没人知道这是傅京墨的车,但是明晃晃的卡宴车标,简直是一辆移动的金子。
若是让一些人看见他坐上豪车,保不齐会猜测他是不是攀附上了什么金主,对他未来的演员道路有弊无利。
路望鹤想到这儿,侧脸望了傅京墨一眼,青年的神色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但许是因为不用再假扮其他人,路望鹤不觉自在了一些。
“谢谢你。”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傅京墨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立即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些,警觉道:“……你做什么?”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径直碰上了他旁边的餐巾纸盒,利落地抽出了一张纸。
拧眉道:“什么做什么?”
路望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