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医院里从来都是人满为患。
小姨任景璐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表妹任西西显然是受了惊吓,眼眶泛红。
“医生怎么说?”向东率先问道。
“只做了一系列检查,还没出结果呢。”小姨气喘得厉害,“应该没什么事,以前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可能最近有点累吧,你们别担心。”
反而成了躺在病床上的小姨安慰他们。
向一电话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他去外面接电话,竟然是鸿昌集团的人力资源部。
对方问了他几个问题,全是关于许铭轩拿去参赛的那个故事的,既然他和许铭轩有言在先,他只是要奖金,于是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随意搪塞而已。
最后,电话那边竟然询问他有没有意愿去鸿昌集团广告宣传部就职,向一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果断拒绝了,挂了电话后,他猜十有八九是慕仲谦授意。
那男人以为他是谁啊,可以随意对他的生活指指点点?越想越气,随即给慕仲谦发了条信息:
【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会去鸿昌集团的,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没多久慕仲谦就回复了他一个标点符号。
【?】
向一没再理会,随手删了对话框,想抽支烟排解烦闷,又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抽烟不合适。
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是漫长而又痛苦的,向一在楼道里踱步,空气里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焦虑不堪。
一个小时后,医生叫他们去办公室详说。
从办公室出来,向一兄弟俩脸色都青了。
医生说,从初步检查结果来看,小姨这是心衰的表现,但还需要再做一系列检查后才能确定。
医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兄弟俩慌了神。
“一会在小姨面前就说没什么事,只是血压有点高就行。”向东安排,“还有,也别跟西西说,她现在高三,正是高考的关键时期,别让她有压力。”
向一点了点头,二人朝病房走去。
两天后,最终结果出来了,确实是心衰。
兄弟俩没敢告诉小姨和表妹,他们故作轻松,但向一那一晚彻夜未眠。
慢性心衰,以前他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这几天他从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向医生询问了很多,这根本就是个他们穷人患不起的富贵病。
“保守治疗的话,病人少受点罪,但估计也就三五年的时间了,做手术的话,可以再支撑七八年。”
医生的话像一句魔咒,盘桓在他脑海中。
向一他们兄弟俩轮流来医院守夜,今晚是向东守夜,此刻向东去吃饭了,向一等他哥回来。
高额的手术费,他们承担不起,前所未有的压力,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给小姨削了个苹果,但小姨摇了摇头,不想吃。
“一一。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小姨声音虚弱。
“没有,就过度劳累,有点心律不齐,血压也不太稳定,没多大事。”
“真的?”小姨抓住了向一的手,掌心粗糙。
向一使劲点了点头。
小姨睡过去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病房,去楼下呼吸新鲜空气。
向一心情沉重,此刻他真正担心的是,做手术要花差不多十万,他们拿不出这个钱。
他和向东商量过了,实在不行,就把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卖了,可是老旧的房子,压低了价格也无人问津,而手术用钱又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向一狠狠吸了一口烟,拨通了许铭轩的电话。
“学长,那个获奖作品的奖金,你能不能先给我,我小姨住院了,做手术要用钱。”向一语气软了下来,不得不摆出一副求人的姿态。
“向一,你特么逗我呢?”许铭轩语气不善,“你都跟鸿昌集团举报我抄袭了,还指望有获奖作品有奖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子跟鸿昌集团的合约都泡汤了,你害的我连工作都丢了,你还好意思来跟我要钱?”
许铭轩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向一却一头雾水,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两天前鸿昌集团的人力资源部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他当时没说什么呀。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顾不上去细想,他只知道他的两万块钱没着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恐怕描述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无助感吧。
翻了翻手机通讯录,却没一个能借给他这么多钱的人,他朋友本来就不多,有钱的就更没几个,一种没来由的失败感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一个不在通讯录里的名字却也浮现在了他脑中。
慕仲谦,他认识的人里面,有能力帮忙的恐怕也只有慕仲谦了。
硬着头皮,他给慕仲谦发了条信息:
【我要钱。】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慕仲谦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
“在哪?”
“医院。”
“你怎么了?”电话那端的声音里忽然紧张。
“我没事,我小姨需要做手术,我没钱了。”
“要多少?”
“十万。”
“我去找你。”
向一去医院门口等慕仲谦,他坐在长椅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却觉得有点冷,看着眼前车来车往,他神情恍惚。
他出生前父亲就不在了,而他的出生又导致母亲难产而死,他从未见过双亲,是由小姨带大的。
他出生时,小姨才二十二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却把精力放在照顾他们兄弟俩身上,一个十二岁,一个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当时不知道多少人劝她把向一兄弟俩送去孤儿院而被小姨拒绝了。
他记得小学时,写作文要求写我的母亲时,他全部都写小姨,小姨在他心中,就是母亲般的存在。
他五岁的时候,小姨生下了表妹,那时候他还太小,不懂得成年人的婚姻和生育,只为自己多了个小妹妹开心,却不知道小姨经历了什么,直到后来才知道小姨是被当时所在纺织厂的副厂长给骗了,未婚生育,在那个年代是被人所不齿的事情,因此,小姨丢了工作,辗转干了很多营生来维持生计。
向一有时候想,到底是每个家庭都会遭遇那么多不幸,还是上天偏偏如此,把不幸的人凑到了一个家庭?
思绪万千的时候,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慕仲谦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吃饭了么?”
向一摇了摇头,“钱带来了么?”
“现在没人带着大把现金满街跑吧。”慕仲谦扬了扬眉毛,“我也没吃,先陪我去吃饭。”
“我没胃口。”
“你跟我要钱,还这么拽的态度么?”慕仲谦有些不悦。
“算我借你的行么?两年内还清,带利息。”向一语气软了下来。
“我不在乎你的利息。”
“非要我求你么?”向一说着顺势跪了下去。
他双膝着地,跪在了慕仲谦面前,引来不少行人侧目。
慕仲谦盯着向一,眼神晦暗不明。
“你宁可下跪求我借钱给你,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顿饭?”
“我真的没胃口。”向一有气无力。
慕仲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向一苍白的脸色和无助的神情他尽收眼底。
“钱我可以给你,而且不用你还,但我有个条件,你跟我一年。”慕仲谦的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疏离的就像是吞吐一枚冰凉的硬币。
“包养我呗?”向一唇角扯过一丝笑容,讽刺而妖娆。
“你也可以不那么想,而是当做和我谈恋爱。”
“呵,您慕总的爱奢侈的很,不敢妄想。”向一听到“谈恋爱”三个字从慕仲谦口中说出的时候,忽然就勾起了他辛酸的过往。
那时候,他自以为是和慕仲谦谈恋爱,结果呢,他不过是个没有尊严的玩物罢了。
可是尊严,穷人配有么?
“那随便你怎么想吧,十万包养你一年,你不亏。”慕仲谦似乎没有察觉到向一内心的纠结与挣扎。
向一自嘲的笑着点头,“是不亏。”
没错,在商人的眼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得失亏欠来计算的。
“我答应你。”向一的语气平平淡淡,毫无感情可言。
“叮”的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他的账户里已经多了十万。
有钱是真好啊,可以随随便便践踏别人的自尊,向一自嘲的这么想。
“走吧,现在可以陪你的金主去吃饭了吧,就算你没胃口,你可以看着我吃。”慕仲谦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正说着向东打来电话,说他到病房了,换向一回去休息。
向一没有再拒绝的理由,跟着慕仲谦,上了他的车。
车里冷气很足,向一系好安全带后就一直盯着窗外,正襟危坐,陌生而又小心翼翼。
车里安静的可怕,慕仲谦打开了收音机,电台里正播放着向一最喜欢的《一场游戏一场梦》:
“为什么道别离,又说什么在一起,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慕仲谦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调大了音量,“我记得你挺喜欢这首歌的,以前你都是跟着唱,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慕总,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向一轻飘飘地说,眼光已经看着远处逐渐暗淡的地平线。
“但很多东西,本质是永不会变的。”
“比如说呢?”
“钱的力量。”
向一哑然,此时此刻,慕仲谦给他的这个答案,还真是无懈可击。
“方向盘上那个大头贴,你不是挺讨厌的么,干嘛不撕了?”向一漫不经心的问道。
“习惯了。”
当车子停下时,向一只是跟着慕仲谦,走进一栋建筑物,进电梯,根本都没注意去了哪,直到当跟着慕仲谦走进一间酒店套房的时候,他才恍然。
“不是说去吃饭么?”开房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向一脸红了。
“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我是你的金主,当然一切听我的安排,反正你也没胃口。”慕仲谦说着把向一一把拉进怀里。
向一挣脱,却没什么用,他一米八的个子,面对比他高一头的慕仲谦,却没什么反抗能力。
夏天穿的衣服本来就少,一件短袖一条牛仔裤,短袖已经被慕仲谦撕破,又去扒拉他的牛仔裤。
“慕仲谦,你等等,不要这么饥渴行不行。”向一被慕仲谦的来势汹汹吓到了。
“不等。”慕仲谦声音低沉,说着已经把向一扔在了床上。
“你轻点……”向一的声音在颤抖。
“嗯。”
向一注意到慕仲谦的左脚腕上,戴着一个彩色手编平安结,只是那颜色看起来已经不那么鲜艳,似乎有些泛旧。
向一的左脚同样位置,也有一个同款平安结……
当慕仲谦噙住他的唇瓣时,向一不禁颤抖,往昔那些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向一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慕仲谦的胸口处,他那儿有个纹身,是一朵云,像孩子的简笔画。
心口一阵刺痛。
向一清楚地记得,慕仲谦有个初恋,叫罗云轻,他胸口的那朵云,就是为了罗云轻的云。
“我问你个问题。”向一抱着慕仲谦的脖子,表情严肃。
“爱过。”慕仲谦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回答敷衍了事。
“谁问你这个了。”向一嗔道,“许铭轩被取消了获奖资格,还失去了去鸿昌集团工作的机会,是你干的么?”
慕仲谦身子一僵,眉头紧皱,眼神里写满危险的信号,“你真的想在现在,此时此刻,讨论这个问题么?”
“不是讨论,我是在问你,我想知道答案。”向一却十分认真。
“不是我,别的参赛者举报了他,我还没那么掉价去做这种事情,但他确实失去了工作机会和获奖资格。”慕仲谦话锋一转,“你此刻提起他是想故意恶心我吧,你和他谈了多久,做了几次?”
“你又和他谈了多久,做了几次?”向一有些心虚。
他承认,他的心思又被慕仲谦看穿了,虽然他很想知道许铭轩电话里说的是否属实,但他更在意轩铭轩和慕仲谦在一起过这个事实。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没和他谈过,也没做过。”慕仲谦停下了动作,盯着向一,“你呢?”
在慕仲谦眼里,许铭轩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主动凑上来勾搭他的人,对于这种人,他从来都只是吊着胃口玩玩而已……
“我和他试着谈了一个月,但没做过。”向一分明看到慕仲谦眼底的乌云散开了。
“和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慕仲谦喘着粗气。
“才一个月,刚到故事的开端,还没经过高朝就已经结束了。说真的,你真的想在现在,此时此刻,让我谈谈和别人恋爱的感觉么?”向一学着慕仲谦的语气。
“狗东西。想的还挺多,你想要的高朝,只有我能给你,你就认命吧。”
慕仲谦一用力,向一红了脸。
一个小时之后,向一骂骂咧咧钻进了洗手间,他感觉自己被无情的碾压了一遍,浑身酸痛。
在洗手间磨蹭了半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摆满了吃的,慕仲谦趁他洗澡的空隙点好了餐。
“现在有胃口了么?”慕仲谦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前,切着牛排。
向一没理会他的话,被慕仲谦这一番折腾,他肚子里的馋虫早已经叫唤了,套上牛仔裤,他飞快坐到了慕仲谦对面,伸手抓起一块披萨就往嘴里塞。
“今晚别回去了吧,你哥在医院,你回去了也是一个人。”慕仲谦说着把面前切好的那盘牛排放在向一面前。
“不,我要回去。”
狼吞虎咽后,向一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自己的短袖领子都变形了,胸膛上也多了几道缝子,他好端端的衣服愣是被慕仲谦弄成了破洞衫。
好在慕仲谦开车送他回去,不然他这身装扮一定收获不少回头率。
向一回到家后直接大咧咧躺在床上,他应该好好睡一觉的,明天还得去医院照顾小姨,可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要说几天前和慕仲谦滚床单是无意中发生的乌龙事件,那今天这可是他完全清醒的决定,而且说实话,在他的内心里,从来都不讨厌和慕仲谦亲密的感觉。
三年,兜兜转转,他们却又回到了靠金钱维系的关系,命运,还真是捉弄人。
只不过,三年前,他以为那是爱情,现在他成熟多了,他明白,这就是交易。
手机响起,是慕仲谦打来的。
“又怎么了?”向一懒洋洋的接起电话。
“那会儿我太着急了,好像把你衣服弄破了,我给你买几件送过去吧。”
“别别别,用不着破费,我又不是只有一件衣服。”向一赶紧拒绝。
“开门,我在楼道里。”电话那端的语气蓦地霸道,显然是被向一拒绝了很不爽。
“……”
锈迹斑斑的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果然,慕仲谦直挺挺的站在楼道里,手里提着两个手提袋,黑着脸。
“你就那么怕见我么?”慕仲谦率先开口。
“这不是……怕你麻烦嘛,你也怪忙的。”向一信口胡诌,他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就是当慕仲谦个出现在他家门口,一打开门就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内心的感觉很复杂,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那是惊喜;但与此同时,他又后悔开门,他应该装不在的。
理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请我进去?”
“哦……请进…… 我家挺乱的……”向一有点局促。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慕仲谦走了进来,把手提袋塞给向一,“不知道现在的你喜欢什么颜色,就多买了几个,你拣喜欢的穿就行。”
他说着直接走进了向一的卧室。
他穿衣服好像从来不存在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和向东身材差不多,从来都是两人个随手拿起哪件就穿哪件,买衣服也都是需要了才买,而不是喜欢就买。
向一扫了一眼,一个手提袋里是衣服,另一个里面是裤子,“怎么还有裤子?”
“以防下次扯破裤子,先给你一起买全了。”慕仲谦根本没看他,语气充满戏谑,他说着脱了外套直接斜躺在了向一的床上。
“你干嘛?”
“你哥又不在。”
“我知道我哥不在,我问你干嘛?”
“过来一起睡觉。”慕仲谦不喜欢回答问题,只习惯下命令。
“慕总,咱们刚做完还不到三个小时,就算你是金主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向一站在门口,憋红了脸。
“你想什么呢?我说过来睡觉,不是过来做哎。”
向一无语了。
“那行,你睡吧,我去我哥房间睡。”他总不能把这尊大神赶走吧。
“小四儿。”慕仲谦忽然正色,“别走,我就抱着你睡会,什么都不做,行么?”
向一还能说什么呢,他刚拿了人家的钱,答应了他的卖身契,何况这个要求听起来并不过分,他也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爬上床,躺进了慕仲谦的怀里。
“你小子可真狠心,三年多,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有。”黑暗中,慕仲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幽怨。
“彼此彼此,你不也没有联系过我么。”
“你还真是睚眦必报。”
“困了,睡吧。”向一不想纠结这个问题。
“小四儿,回到我身边行么?”
向一没再吱声,只是闭上了眼睛,空气太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而他的手心,正按在慕仲谦的胸口,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强劲的心跳,他只能装聋作哑,他不想回答。
慕仲谦柔软又有些冰凉的唇瓣轻触他的额头,谁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