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街边红紫色霓虹灯闪烁,川松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街道中央满片红光,一辆接一辆的车被前方路滑形成的小车祸堵得严实,林津落此时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开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家。林津落的家离公司不算近,脚步快的话也得走两个小时才能到家,而他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了,照这个速度走回去大概也得十一二点才能到家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家。
林津落拉紧脖子上的围脖,双手插在兜里,刚走出去五十米不到就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接了起来,是他同事:“喂,小毕姐。”
“津落。”毕芸的声音有些急迫,“你还在公司吗?”
林津落脚步微顿,拿着手机回身看着他刚出来的方向:“还在,怎么了吗?”
“那太好了!”毕芸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最近社里那个版权维权的事你知道吧?我刚接到领导的消息,说是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打这场官司,明天那个律师就过来了,他非让我现在回公司准备关于那个版权的资料,可我儿子生病了,我......”
说到这儿,林津落也明白毕芸是什么意思了。毕芸跟他在公司是同级,都是社里的责任编辑,就借着毕芸比他大那么五六岁,林津落叫她一声姐,而林津落也因为是出版社里为数不多的男性导致很多不是他的工作都要他来做,不过林津落也不是很介意这个,只要是他能帮一把的他都愿意帮一把,他也不介意别人给他贴上“老好人”的标签。
“我帮你整理吧。”林津落抬头看了看从空中飘下来的漫天白色,轻声道,“这么大的雪,别来回跑了。”
林津落的声音很温暖,像这数九寒天中的一把炭火,毕芸感激地道了谢,并告诉林津落资料的具体位置。
撂了电话,林津落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下,想了想,又重新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要加班,晚点回去。
发完短信他就锁了屏幕不再去看手机,似乎一点也不期待对方能回复什么,转而迈开步子回了公司。
当他再一次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资料很多,他对那个项目也不熟,光在那一堆文件合同里翻找就找了好半天,最后整理好了他还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才出来。
此时雪已经停了,地面原本积起来的雪也都化了许多,可温度却是比刚才更冷了。
正在林津落站在公司门口想着是继续走路回家还是打车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冷空气吹进他的喉管,刺激得他激烈地咳嗽了起来。林津落捂着嘴弯下腰用力地咳着,恨不得把肺咳出来,好一阵才停下,咳完倒是没那么冷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没看到那个人的回复,打消了打车的想法,觉得还是走回去,或许等他回了家,那个人已经睡了呢。
街边便道积雪融化有些滑,林津落害怕摔跤一步一步走得认真,两只手也不再插兜,而是微微打开控制着平衡,他今天没有戴手套,胳膊伸直的时候能露出一小截手腕儿和手腕上的那一小片淤青,那是他大前天摔在茶几旁磕到的,都过了两天了,还没好,颜色还是那么重,可他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拽了拽袖子遮住那片痕迹继续往家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津落腿都冻麻了才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走进电梯按亮自己所在楼层,不过十几层的时间,他的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快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掐在一起陷进肉里,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害怕。
电梯到达18层停下,电梯门打开进到了玄关,大平层的房子宽敞明亮,林津落换了鞋走到客厅却是一个人都没看到,也是,这个点儿都睡了吧,他又走到卧室,轻轻地推开了门,卧室里也是空无一人。
一颗悬着的心突然落了下来,林津落靠在卧室门的门框上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不在。”
洗完了澡,林津落躺在空大的双人床的一侧,尽管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可还是规规矩矩的躺在一边不多占一寸地方,躲进了温暖的被窝,林津落才松懈了下来,轻缓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能睡个好觉了吧?林津落想。
哪怕已经结婚了六年,林津落想起卓元还是有些胆怯的。似乎在他的人生里,对那些比自己高大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地从心底会产生恐惧,而这都源于他从儿时起的记忆。
林津落从记事起身上就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别人问起,他就总是按照他妈妈教他的那样说——是自己碰的。
这是他撒过最多的谎,哪怕他很想告诉别人这些都是他爸爸打的、踹的、抽的,哪怕很想求求别人救救他,但也只能憋在心里,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出来也没人能帮得了他,而他能得到的,就是变本加厉的毒打。
林津落的爸爸恶习很多,抽烟喝酒赌博样样都沾,每次林津落放学回家推开门家里总是烟雾缭绕的,满地的烟头更是数不出数来,当然这些也不都是林爸抽的,他总是喜欢叫一帮人到家里来打牌,四五个大老爷们往屋子里一闷,抽出来的烟比雾还浓。
屋子里麻将声劈啪作响,林津落就当没有听见,推开次卧的门先是放下书包,然后就是去厨房做饭。他十岁的时候就学会做饭了,不光做饭,他六岁的时候就学着给弟弟妹妹换尿布、围围嘴,照顾人的本事比他妈还厉害。
在别人家的眼里,林津落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会做饭、会帮父母照顾弟弟妹妹,是别的家长嘴里自己孩子学习的榜样。可榜样到了自己家里,做得好能换来的,就是从踹换成打,从打换成抽,从抽换成骂。
林爸每次输了牌都会拿林津落撒气,做饭做咸了淡了也要拿他撒气,动不动就上手上脚,可就这么凶神恶煞的父亲,对另外一对儿女倒是好得不行。
林津落有一个弟弟,叫林响,还有一个妹妹,叫林梦。是一对龙凤胎,弟弟比妹妹早出生两分钟,林爸每次赢来了钱,就会给林响和林梦买零食买衣服,发了工资也会带着他们两个出去大吃一顿,偶尔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也会叫上林津落。
起初林津落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对自己这么不好,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了爸爸生气,后来长大了些,在邻居只言片语中,也似乎找到了答案——不是亲生的。
这件事也是林津落无意间在楼道里听邻居聊天听到的,他半信半疑地找林妈问过,在她那含糊其辞地回答和闪躲的眼神中,林津落也明白了,在知道真相后他也哭过,也撕心裂肺地质问过,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他妈妈跟他说,“能把你生下来就不错了,你应该感激我!”
林津落的妈妈是个很漂亮的人,连名字都是好听的,叫梁晚意。粱晚意没什么学问,初中毕了业就去了理发店学手艺给人剪头发,在发廊也认识了不少人,当然其中也有爱慕她容貌追求她的,她那时候也比较放得开,好过的男人一只手也数不过来了,就是这么糟践自己,到后来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可却连爹是谁都不知道。小腹一天天隆起,她是想把这个孩子打掉的,可到了手术室门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有些舍不得了,最后找到了林爸。
林爸是个比较本分的老实人,工作也说得过去,粱晚意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他,两个人结了婚,算着日子骗着林爸生下了林津落,林爸起初以为林津落是自己的种,对他也是百般好,尿布奶粉都买最好的,可四岁时,林津落出了小意外需要输血,林爸举着胳膊要求输自己的血,可医生却跟他说血型不匹配,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林爸嚷嚷着要离婚,可粱晚意死活不肯,说要想离婚,房子财产都给她她才愿意,可林爸也不是傻子,自己奔下来的东西白白给了别人这怎么行?
老实人也终于不老实了,工作也辞了,孩子也不管了,林爸消沉了一段时间,自此之后就染上了烟酒,到后来不知道在哪儿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开始赌博,看见林津落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林津落就是个移动的绿帽子,走到哪儿都好像在提醒他,他是给别人养儿子的孬种,他跟粱晚意闹了几次,后来粱晚意也不怎么着家了,他就把火都撒在林津落的头上了,对着半大不点儿的孩子下手一点不带犹豫的,好几次把林津落打得下不来床,而那时候林津落因为总吃不饱饭,身体瘦弱得可怜,跟个小鸡子似的,面对又高又壮的林爸,也只有老实挨打的份。
也是因为这个,林津落对比自己高大的男人都会有莫名的恐惧,哪怕那个人对他没有恶意,他也会自然地想要回避、躲藏,直到陆沉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