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转眼到了晚上,黄明煊照例没有去上晚自习。
现在是三月上旬,南方的气温渐渐开始回暖,但到了晚上还是有点冷。
黄明煊直接把便利店的工作服套在校服外面,然后卷起袖子,蹲在地上核对刚进货的物品,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礼安哥?”黄明煊有点惊喜地接起来。
“小煊。”
顾礼安轻轻唤他一声,说:“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还好吗?”
黄明煊放下手里的单子,站起身说:“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顾礼安说:“不过最近在忙实习和毕业答辩,估计没什么时间回来看你了。”
黄明煊马上说:“忙就别回来了,我很好,院长也很好,大家都很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顾礼安顿了顿,“今天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快高考了学习别太累,压力也别太大。”
黄明煊乖巧地“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在外边打工吗?”顾礼安问。
“呃……”黄明煊迟疑了两秒,说:“没有了。”
“那就好,如果钱不够用就跟我说,知道吗?”
“知道了。”黄明煊有点心虚地回答。
顾礼安比他大四岁,是和他一块儿在福利院长大的Alpha,目前在北方一座城市上大学。
于黄明煊而言,顾礼安就是温柔和善的大哥哥,是可以依靠、值得信赖的家人一般的存在。从小到大,顾礼安一直都很照顾他、支持他,但唯独在外面打工这件事顾礼安是反对的。
黄明煊不想给对方徒增担忧,于是选择了隐瞒。不过他不擅长撒谎,幸好两人不是面对面交谈,不然此刻他飘忽的小眼神,和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一定会暴露他说谎的事实。
“小煊,我这边下雪了。”顾礼安突然道。
“下雪了?”黄明煊“哇”了一声,好奇地问:“漂亮吗?”
顾礼安笑了一下,“很漂亮,等明年冬天带你来玩。”
黄明煊弯起眼角,开心地笑了,“好啊,再带上其他弟弟妹妹,我们可以比赛堆雪人,看谁堆得高!”
“我估计是小煊最厉害。”顾礼安笑着说。
黄明煊谦虚地笑了笑,“不一定啦。”
聊到一半,便利店门口传来一声“欢迎光临”的机械音,黄明煊往门口望了一眼,瞥见一个高高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低声对顾礼安说:“礼安哥,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下次再聊哈。”
两人互道了再见,黄明煊收起手机急忙走回收银台。
那人站在门口,脚步声迟迟没有传来。黄明煊疑惑地抬起眼,踮起脚尖朝门外看去,一张熟悉英俊的面孔闯入他的视线。
穆益穿过一排排货柜架走来,限量版球鞋与地板摩擦出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音。
他周身裹挟着一股热浪,身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自己的运动衣,估计是刚刚运动完,几缕发丝黏着汗珠贴在脸侧,五官似刀刻,眼瞳如浓墨般漆黑深邃,一向平静冷淡的面容也因此多了一丝温度,神情有点慵懒,有点随性。
少年感与男人的成熟性感发生碰撞,二者毫不违和地融合,产生了巧妙的化学反应。
黄明煊晃了一下神,看呆了。
“这个还你。”
穆益直直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沓纸,是他之前送的讲义。
“……还我?”
黄明煊指了指自己。
“嗯,物归原主。”穆益往前递了一下,示意他接过去。
黄明煊顿时僵在原地,过了几秒,他垂下眼帘道,“是送你的,不用还给我。”
穆益的手仍然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
黄明煊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对他说:“你不要的话那就扔了吧。”
穆益看着他,把讲义放在了收银台上。黄明煊看了一眼那叠纸,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回了心脏。
这变相等于穆益要拒绝他,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心脏敏感脆弱,经不起细想。黄明煊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拿起讲义,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还有别的事吗?”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和诡异,黄明煊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这样,他后悔地闭上眼睛,心口酸酸涩涩的。
穆益神色不变,仿佛没看见他的动作,但语气却微微下沉,“你的手怎么了?”
黄明煊的手很白,准确地说他全身的皮肤都很白,但不像一般的Omega那般娇嫩柔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五根手指头都布满了薄茧,是长期干活留下的。
而此刻他的大拇指上面缠了一个创口贴,隐约有丝血迹渗出来。
黄明煊把手缩进宽大的衣袖里,掩藏起略微发抖的指尖,“没什么,破了点皮而已。”
穆益视线上移,盯着他的脸问:“你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打工?”
黄明煊点点头。
穆益皱起眉,继续问:“你这样能挣多少?”
黄明煊愣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小时十五块。”
“十五块?”穆益的眉头锁得更深了,“这么点钱值得你翘掉晚自习、熬夜不睡觉?”
“我……”
“你成年了吗?”穆益又问。
黄明煊摇了摇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那你签不了长期合同,不是正式的员工。”
穆益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但给人的感觉又像是在审讯犯人的警察,黄明煊感到有股无形的压迫罩于头顶。
“是……所以我领的是时薪。”
穆益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问:“你很缺钱?”
“还好……就,一点点缺……”
这几个字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嗓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黄明煊像个鸵鸟一样垂着头,深深扎根于骨子里的自卑如海啸猛地席卷上来,淹没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鼻头蓦地一酸。
他不知道穆益问这么多做什么,他现在只希望穆益就此转身走掉,不要再跟他讲话了,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没有可能的了。
怎么会有可能呢?两个世界的人,有一次擦身而过都是难能可贵的缘分,他到底还痴心妄想些什么?
穆益此刻的沉默像是在思考酝酿些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僵持着,没人继续开口说话。
每过一秒,黄明煊的心就越往下坠一分。他偏过头,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抹了一下有点湿润的眼角,表情凝重得就像一个在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
他现在一定很难看,不然穆益为什么紧皱眉头,还叹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头顶上方落下来一道阴影,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绕过他的腰,捡起了躺在垃圾桶里的讲义。
“我想我还是需要它。”
穆益拍了拍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过,我更需要有人帮我讲解一下上面的内容。”
“你愿意帮我吗?”
黄明煊呼吸一窒,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意思?”
穆益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意思就是,我想请你帮我补习。”
“你在这里打工也挣不了多少,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给你更多钱当作报酬。”
黄明煊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这种感觉就像是上一秒被判了死刑,但下一秒却被宣布无罪释放。
“你是认真的吗?”他握紧双拳不确定地问,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我,我不收你的钱。”
穆益扬起眉,“所以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
黄明煊回答得毫不犹豫,话音落下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嗯,我可以辞掉晚上的工作来帮你补习。”
穆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从明天开始,晚上七点,你到图书馆的讨论室找我。”
“好的!”黄明煊重重地点了下脑袋,表情认真坚定。
他鼻尖还有点发红,但眼睛却弯成了细细的月牙。
如同第一次见到的模样,那双眼睛清澈纯净,盈满了单纯的爱慕与浓烈的情意。
穆益心中微微一动,“那明天见。”
第二天,黄明煊就跟便利店的店长辞了职,店长看他做事踏实人又肯吃苦,想多加点钱挽留他,但黄明煊拒绝了。
下午的课一结束,他先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校服,然后回教室拿书。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于乐瑶一脸惊奇地看向他。
“你居然来上晚自习?”
“怎么了吗?”黄明煊放下书包问。
“我好久没在晚上见过你了。”于乐瑶疑惑地问:“你不去打工了?”
“嗯。”黄明煊坐下来,翻了翻桌上的书说:“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啊?”于乐瑶顺着问。
黄明煊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就是,我答应了一个人,从今天开始帮他补习。”
“补习!?”于乐瑶张大嘴巴,“什么人?男的女的?是A是B还是O?”
“……是Alpha,十八班的。”
于乐瑶缓了两秒,旋即露出不满的表情,“为什么你能答应给别人补习,不能答应我?明明我昨天还问你来着。”
黄明煊抿唇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性别不一样?”于乐瑶说完,恍然大悟道:“你喜欢人家?”
心事一下就被戳中,黄明煊脸上露出一丝赧然。
“你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啊!”
这害羞的小表情看得于乐瑶直摇头,她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那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你猜。”黄明煊边说边加快了收书包的动作。
“还要我猜?”于乐瑶瞪大眼睛,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十八班的Alpha也就那几个,我还猜不出来吗?”
黄明煊唰地一下拉上书包拉链,咧开嘴角,“那你就慢慢猜吧!我先走啦。”说完一溜烟跑出了教室,转眼不见了人影。
于乐瑶微张着嘴,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喃喃道:“春天来了,小学霸也要谈恋爱了……”
学校对于晚自习的规定很灵活,学生可以在教室自习,也可以选择去图书馆学习。当然,也有少数人会像黄明煊一样申请不上晚自习,不过必须经过校方批准才行。
黄明煊出了教室就径直往图书馆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几分钟,路上还有不少学生在闲逛,黄明煊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来。
因为是去见喜欢的人,走路会来不及。
一路小跑到图书馆,黄明煊在门口掏出学生证,“嘀”地刷了一下卡,然后直接往二楼的讨论室走去。
讨论室不大,大概可以容纳四至五个人,一般要讨论小组作业的时候才会有人借。黄明煊深吸一口气,想到等会儿要和穆益,单独待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心跳就忍不住砰砰砰地加快。
他坐下来,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子。又嫌室内有点闷,于是站起身想把窗户打开。
穆益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关窗,窗户设计得很高,他踮起脚才堪堪碰到窗沿。
“你在做什么?”
穆益关上门,随手把包放在桌上。
黄明煊猛地一回头,手臂还停留在半空中,“呃,我想开窗通通风。”
穆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上面的窗户,说:“我来吧。”
黄明煊点点头,想往旁边挪两步,结果穆益直接上前,站在他身后哗啦一下打开了窗。
晚风骤然吹入,带来凉爽清新的空气。
同时,头顶上方有道温热的气息轻拂而过。
宛如蜻蜓点水,不到一秒。
黄明煊瞬间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还站着做什么?”穆益拉开两把椅子,挑了一下眉,“不过来吗?”
黄明煊微红着脸,同手同脚走过去,穆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觉得热吗?”
“嗯?”黄明煊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不热啊。”
“是吗,但你的脸有点红。”
黄明煊张了张嘴,手足无措地“啊”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穆益的眼底有一抹笑意,不太明显。
他的脸更红了。
……
花了半个小时,黄明煊大致看完了穆益上回的月考卷。他发现穆益的底子不差,现在开始努力也来得及,然后再掌握一些考试技巧,分数可以更高。
“最后这道压轴题。”他指着数学卷说:“老师是按步骤给分的,可以先把公式写上去,然后再把题目给的数值代进去,就算没时间算出答案也能拿一半的分。”
穆益点了下头。
“嗯,数学讲完了,我们现在看语文吧。”
黄明煊拿起左手边的另一张卷子,神情认真专注。
夜凉如水,几缕月光透过窗子洒下来,穆益写字的手忽然一顿。
“有股味道。”
“啊?”黄明煊抬眼问:“什么味道?”
“牛奶味?”穆益在空气中嗅了一下,侧过脸看他,“你的香水?”
他还从来没闻过牛奶味的香水。
啪的一声,黄明煊手里的笔掉到了地上。
他放下手里的卷子,故作镇定地捡起来,“可能是我刚刚洗完澡,沐浴露留下的味道吧。”
“是吗?”
穆益凝视着他,静默了半晌才说:“下次考虑换个味道吧。”
“……好。”黄明煊握紧了笔,点点头。
穆益是小的时候患过乳糖不耐症,上初中之后就痊愈了,现在对牛奶以及奶制品并不会产生生理不适,更多是心理因素在作祟。
这几天他和黄明煊每天晚上都待在图书馆里,两人坐的距离不远也不近,穆益不止一次闻到一股奶香味,淡淡的,甜甜的。
从黄明煊身上散发出来的,明显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何遮抱着篮球从场上走下来,边说边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按照惯例,这天下午一放学,他和穆益一块儿来球场打球。
“不是。”穆益跟他并肩走着,喝了口水,说:“我还不至于闻不出Omega的信息素。”
“那还能是什么。”何遮说。
穆益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你太敏感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说不定就是洗发水或者沐浴露的香味。”何遮不以为意道。
“是这样吗。”穆益表情复杂。
“就是这样。”
说完,何遮撞了下他的肩膀,扬了扬下巴,“嘿,瞧谁来的,肯定是找你的。”
穆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黄明煊站在球场外,宽松肥大的校服罩在他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小小一只,正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有什么事吗?”
黄明煊看了眼四周,不确定地开口:“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好吗?”
“好。”穆益说。
黄明煊笑了笑,又问:“那个……你渴不渴呀?”他嗫嚅着唇,鼓起勇气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我买了水果茶,你喝吗?”
穆益视线下移,看到他手里拎着两杯喝的。
这和上次他姐在学校奶茶店里买的一模一样。
然而事实上,穆益只喝水和咖啡,含糖饮料一律不碰,上次的水果茶他喝了两口就扔了。
黄明煊看到他的眉梢轻轻皱了一下。
很快,但他捕捉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马上收回手,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不想喝也没关系,我一个人能喝两杯的。”
他的嘴角扬得有点勉强,脸上有失落转瞬即逝。
穆益盯着那杯水果茶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朝黄明煊伸出手,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我没说不喝。”他说。
黄明煊的眼睛亮了亮。
穆益直接从他手里接过水果茶,轻声叹了口气,“以后不要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指的是几乎快半杯的珍珠椰果波霸仙草。
“还有,”穆益补充道:“无糖。”
黄明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用力点点头,脸上又绽开一抹笑容。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