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从泛音娱乐出来,沈欲独自去医院看望了仍处在昏迷当中的,他的姐姐沈心宴。
他的生活里是没有父母的,是沈心宴这个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从畜生不如的父亲身边逃出来,重新回到了人间。
那个生下他们的女人铁了心要一走了之,任年幼的小儿子攥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喊她带着他跟姐姐一起走,最后也不过是良心发现,给他们留下了银行卡里的那两万块钱,和一串他们从未见过的电话号码。
沈欲那时不懂事,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拼了命地想要去追,可沈心宴却红着眼眶把他拦了下来,残忍地告诉他:“沈欲!她不要我们了!你追不上她的!”
“阿欲,”她就那样绝望又平静地把沈欲死死抱住,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别哭,我带你走。你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带你走。”
沈心宴做到了。
沈欲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她带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带着四处打零工挣来的钱,带着那张分文未动的银行卡,领着尚且年少的弟弟,登上了离开那座城市的飞机,再也不曾回去。
也是在那时,沈心宴第一次尝试着拨通了生母留下的电话号码,目的是求她帮帮忙,让自己和沈欲能够继续去学校上学。
她成功了。
用从此以后都不再去打扰的条件。
迁户口那天是沈欲最后一次见到女人的面。对方化着精致的妆,踩着优雅的高跟鞋,想来是生活得很好,已经彻底与上一段婚姻告别。而他跟女人的下一次见面,大概就会是他和沈心宴从女人的户口本上迁出,失去最后的这点关联。
跟一路读到研一的沈心宴不同,沈欲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往上念了。
他成绩其实不差,考个普通一本绝对不成问题,但他那时不忍心看姐姐四处兼职,迫切地想要独立赚钱,纠结整晚后,最终还是选择瞒着沈心宴,跟泛音娱乐签下了培训合同。
把经纪合约拿回家的那天,沈心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沈欲发了火。刚开始是疾言厉色地骂,骂到一半,沈欲没哭,她自己倒是先红了眼,掌着沈欲的后脑勺开始跟他道歉,说对不起让他过得这么苦,说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姐姐。
沈欲坐在病床前,看着面容憔悴的沈心宴,忽然就垂下眼笑了,“等你醒过来,恐怕又要骂我。”
“你总把我当小孩,什么事都想护着我,其实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沈欲说,“姐姐啊。你要是再不醒,可就要错过我的二十岁生日了。我这辈子就一次二十岁,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过生日。”
他轻轻按摩着沈心宴的手,自言自语般地求:“早点醒过来吧,别让我等太久。”
下午还有一组平面广告要拍,沈欲在医院呆了没多久就工作去了。
合作是两天前才敲定的,本来流程应该没这么快,但由于品牌方原先找的模特出了些问题,眼下正赶着开新品发布会,所以时间卡得很紧,几乎每一步都压缩到了最快。
今天拍的全是棚景。沈欲到摄影棚的时候,品牌方的负责人跟他道了个歉,说是暂时还无法开始,原因是他们指定的那位摄影师遭遇飞机晚点,早上的航班到中午才飞,要三点多才能来。
如果是在平时,什么时候拍,对沈欲来说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他给大秀熬夜彩排的时候甚至有过通宵,早已习惯了加班加点,就算整夜都耗在这间摄影棚,他照样可以在镜头前摆出恰到好处的姿势和神态。但这样的插曲放在今天,沈欲捏着手机,却忽然变得有些为难。
尽管他表现得不露声色,礼貌又和善,品牌方的负责人看不出端倪,但陪他一起过来的容姐能看出来。
“晚上有事啊?”容姐问他。
“不……没有,”沈欲倏地转过了头,“我出去打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傅深的。
今天晚上,沈欲本该去他那里,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根本就无法保证工作几点能结束。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提前跟傅深说明,免得他白等一趟,愤怒之下一脚将自己踹开。而如今的沈欲,实在不能失去这根唾手可得的橄榄高枝。
嘟——嘟——嘟——听筒里嘟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傅先生,我是沈欲。”沈欲说。
对方好像是短促地笑了笑,回了一句我知道。
沈欲捏紧手机,把前因后果简短地阐述一遍后,踌躇了两秒,说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结束以后会尽快过来。”
这话对于沈欲来说太过羞耻也太过煎熬,刚刚说完,还没等傅深回话,他已经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今天就不用来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手机对面,傅深有些无奈地说,“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那我……明天晚上过来找您?”沈欲强撑着问。
“没工作安排就过来吧,跟小池说个时间,他会送你过来,”傅深停顿两秒,大概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忽然语气随意地问道,“还疼吗?”
沈欲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昨天不是喊疼吗,是第一次吧,”傅深说,“能撑住拍摄吗?”
沈欲完全没料到对话会是这样的走向,唰一下就红了脸:“能……能撑住……”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沈欲如约敲响了傅深的家门。
他来得不太巧,傅深当时正在打电话,开门后听见他叫的那句傅先生,也只是示意他先进门,接着便再也没空理他,继续皱着眉跟电话那边的人谈论公事。
虽说沈欲如今算是傅深的人,但实际上,这房子他也不过才来第二次。没得到傅深的允许,他根本就不敢冒着惹对方不快的风险四处乱走。所以,他只得就那样傻坐在沙发上,局促地等了近五分钟,直到傅深讲完电话,有些疲惫地放下手机,才忍着羞耻磕磕巴巴地主动询问:“您是不是累了?我……帮您按按吧?”
傅深朝他看过来,笑了笑道了声好。
沙发的构造不适合从旁边按,面对面的姿势又显得太过亲昵,犹豫两秒后,沈欲选择走到沙发后边,叫傅深把头往后靠过来,从背后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傅深是年轻的。尽管身居高位,在公司总被人喊傅先生,甚至是傅总,但他其实也不过才24岁,大学刚刚毕业的年纪,眉眼间还没有沾上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与气魄。从俯视的角度看下去,只会叫人感叹他生得优越,并不会有丝毫的压迫感。
按了一分多钟,沈欲看向傅深仍带着些疲惫的脸,指尖稍稍用力地在对方太阳穴上打着圈,不自觉地问:“傅先生,是公司碰到麻烦了吗?”
“算不上麻烦,一点小事,”傅深睁眼看向他,抓开了他的一只手,“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沈欲瞥向自己仍留有傅深体温的右手,不太自在地挠了挠掌心,“您还没吃吗?那我去帮您做一点吧,您家里有菜吗?”
傅深先是应了一声,说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还没来得及吃,紧接着又转过身,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一样地问道:“你会做饭?”
“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沈欲说,“您要是有想吃的菜,我也可以去学。”
傅深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说话:“沈欲。你是不是特别怕我?”
话音刚落,沈欲就急着否认,下意识道出了一句没有。
“对不起傅先生,”他低下头,双颊通红又手足无措地解释,“我只是……我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紧张,我也是第一次,可能做得没别人好,我尽力,”傅深好脾气地笑了,“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能满足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所以,沉睡过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沈欲摇摇晃晃地坐起身,脑子仍然是钝的。
双人床的另外半边依旧没有人,客厅也依旧寂静无声,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傅深大概又像第一次那样,早已经起床离开。
沈欲想马上起来,可只要他动作幅度大一些,浑身就像是散架般地酸软,让他魂都飞去一半,所以他只得垂着脑袋,坐在床上兀自发呆。
呆了不知道多久,房门口突然有人敲了敲门,语气带笑地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起。
沈欲忽地从思绪里抬头,发现门口的人是傅深。
“……傅先生,”他错愕又难堪地问,“您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上午不去了,”傅深说,“还不起?再赖就中午了。”
早饭是傅深亲自做的,是一碗浓稠软烂的粥,和两样口味清淡的小菜。
“对不起傅先生,”吃到一半,沈欲放下筷子说,“本来应该我帮您做的,我以为您已经去公司了。我……我下次会记得定闹钟。”
傅深朝他看了一眼,忽然笑出声来了,“你还有力气做饭吗?”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沈欲呆愣地张了张嘴,红着脸说不出话了。
“没工作就不用定了,多睡儿吧,没关系,”傅深说,“做顿饭而已,我就是职位比你高了点,不用把我当神仙看。”
“倒是有件别的事儿确实要跟你商量,”他看着沈欲已然红透的脸,垂眼喝了口粥,有些好笑地说,“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搬过来住吧。一来住久了你在我面前也能自在点,二来我每次都要特意去找你过来……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