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兴许是在沈丹林女士的监护下日子过得太规律，导致脱离掌控的于初之后的第一个正式的夜晚过得并不顺利。
先是肚子没有填饱，再是他洗澡的时候发现水卡已经没有余额，只好用冷水凑合。好不容易折腾完出来，发现手里的一个项目导师打来电话，而他却完美错过。
于初只好把电话再打过去，幸好，导师很快就接了。
“老师。”许是被冷水冻刺激了，现在他毫无困意，“有什么事情吗？”
于初的导师是在上个月确定的。因为学校在今年对他们的毕业机制进行了更改，所以于初必须完成一个相对成熟的项目才能拿到学分。
原本这个开端就称不上顺心，没想到过程更加心梗。
于初好不容易熬过挑选成员的磨难，班委告诉他，项目能安排的指导老师有限，于初心仪的老师已经被选走了，只剩下一位堪称挂科女王的师太还没有人选。
于初没有办法，他消息得知太晚，只好选择师太。
然而噩梦的开始，竟是日复一日的选题和改稿，那一个月，于初没有过好任何一个周末，每天都是提前带着电脑前往师太的办公室罚坐。
那段时间也是他和李束然见得最少的时候。
李束然每次都会在他结束工作后带来一袋从便利店买的甜食，顺便帮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看着他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又是心疼又是抚慰。
于初还很侥幸地觉得，如果没有李束然，他可能早就崩溃了。
所以对待师太的电话他一直都如临大敌。
“于初，是这样，上次我们商讨的项目方案学校没有给你通过初审，所以我们要赶在下一轮审核之前重新撰写方案。”
听完师太的话，于初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就是个待宰的牲畜，无时无刻不在为后路堪忧。
原本他还不会这么难过，经历今天整个一下午的事情之后，他彻底绷不住了。
他到底是缺了哪根筋要提前来学校啊？
为什么一来他就像被迫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下一秒，于初不由分说地打通了李束然的电话，李束然声音传来的那一刻，他泪流成海。
李束然吓坏了，连忙问：“宝，你怎么了？”
于初像是被触碰到了神经，一嗓子边哽咽边咆了出来：“死、死——了——”
其实于初不爱和李束然分享负面情绪，他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太矫情了。
这一次像是真的让李束然措手不及了。
哭完，于初挂了电话，李束然说了不少安慰的话，他心情好受了很多。
他振奋精神从电脑里调出文档，聚精会神地点击鼠标，企图转移注意力。
他想他必须要去干点正事儿了，阻力再大，能有他一心攻克期末的决心大？
考试当头，他就应该屏息凝神，抛除杂念，做个能笑就笑的单纯大学生。
当晚，于初把打算复习的书本全部找出来，摆在书桌中央，他隐约觉得好像这样充满形式主义的行为似乎真的能让他风雨无阻、渡过难关。
这晚他还做梦了，不过内容却让他感到奇怪，他梦到一只会说话的手机，还有一位看不清脸但似乎很帅的帅哥。
前者用大悲咒当背景音乐，重复地说着一句“你瞎了吗”的话；后者更玄乎，拉着他的手甩都甩不开，一句话不说，像尊木头。
大梦初醒，于初冷汗淋漓。
他看向窗外，今天没有再下雨。
可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
霍存从冰箱里掏出一瓶饮料，他喝了一口，余光看了一眼手机，顺手点开了那个app。
一个深红色的提醒框几乎快要越出屏幕，里面的内容警告他，距离完成任务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如果无法按时完成，那么将会得到app提供的相应惩罚。
就目前为止，霍存对这个app的态度依旧半信半疑。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诡异的事情，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都在思考这些倒霉事情几乎同时发生的可能性。
可研究道阻且长，他一个在部队呆了三年的人，还没有那种一下就能通晓互联网知识的能力，不过他突兀的感知告诉他，这些事情不能不信。
可如今的局面，他又能改变什么？
霍存把没喝完的饮料放在一边，有些浮躁地把手机也抛飞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试图用发呆的方式缓解目前的状况。
他在部队的时候也会发呆，尤其在夜深人静、周围无人的时候，那是他思考问题和排忧解虑的最佳时间。
他想起app上面的话，按照app上的提示，他必须跟对面那位男生一起完成任务才行。
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思及此，他才想起自己好像把名片递给那个男生了。
就在这时，瘫在沙发上的手机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
霍存重新拿起来看。
「您好，我是C大沐沐咖啡厅的负责人，您的条件很符合我们的要求，请问明天能否有空来一趟，我想和您讨论一下薪水的问题。」
霍存看完短信，把手机灭屏。
他并非闲人。除了来c市除了读书之外，兼职也在他一直考虑的事情之内。
脱离了h市那片泥潭，c市的新鲜空气总算让他得到一些喘息。
霍存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饮料。
他很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很久很久。
*
于初正在c大的沐沐咖啡厅里，耳机里是王菲的《挣脱》，他其实刚到不久，书也只翻开第一页，目前为止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于初的学习方法有很大的问题。他不懂得如何规划，哪怕从一开始翻开书就知道询问重点在哪儿，他也不会看得这么吃力。
事实上于初心里惊魂未定。
他原本是打算去学校图书馆自习的，可他刚到图书馆门口却发现进门需要提前一天预约，而他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没预约不能进，所以于初只能打道回府，转移阵地。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实话实说，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夏天有空调，光线不刺眼，淡雅的咖啡香气馥郁迷人，是很适合学习的地方。
可是往往在这种地方，驻扎的却不是专心学习的学生，而是一对又一对的小情侣，点一杯焦糖玛奇朵，你咬我一口，我吻你一嘴。
很显然，于初虽不是单身狗，但这会儿他也并不痛快。
他暗暗想，一对对的，等李束然来了看谁震撼谁。
当然，以上都是于初的想象，他完全不敢做这些奇怪的举动。
然而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朝将死一朝覆灭，于初完全为期末服务。
他和这些事情，往往都是来日方长的关系。
于初收回看对面小情侣的目光，啜了一口自己点的拿铁，他没放糖，拿铁有点儿酸得发苦，他呛了一下，想起身去前台拿纸巾，刚转头却看到前台那个熟悉的男生，他悬在半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还未完全起来，拿铁却当着他面揭竿起义了。
黑色的液体撒了他一身，这回他想回笼坐下都没有借口了。
尤其是对面情侣中的女生“呀！”了一声，伴随着一句“你看他，怎么弄的啊！”
于是四面八方抛来好奇的眼光，于初社会性死亡。
他麻木了，所以对待这些事情的时候往往有些呆滞，并入大脑深层的神经正在传递给他“书本没事”“人无大碍”的信息，然而皮肤细胞却在跟他叫板，痛感传来，于初终于烫成了缩脚的鱿鱼。
他在一堆围观群众“催促”的视线下走向前台。
前台正在擦咖啡杯的男人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是于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好。”于初婉转地说：“还记得我吗？”
霍存看着于初好几秒，最终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多余的寒暄于初不想说了，他找霍存要了纸巾。
可是咖啡渍是何其顽固的东西，他手里的纸巾报废后，于初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前往男厕所用一瓢水浇在了裤子上。
出来之后，他一眼就注意到霍存的目光。
他怎么在这？他是在这里打工的吧。
不过为什么会这么巧？
于初刚想回座位，等水渍干了再做决定，却没想到霍存突然在吧台叫住了他。
他转头看向霍存，霍存的脸上没有啥表情，确切地来说，好像刚才的事情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连任何反应都不应该给。
“你需要换衣物吗？”霍存看着他，唇角微抿，似乎是在思考，“不过你穿着可能会有点大，介意吗？”
这语气实在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事，于初听不出来霍存的任何语气，就连他深谙微表情的猜测目前也看不出霍存脸上残留过任何的情感浮动。
这和他昨天看到的霍存说不上一模一样，可还是有相似之处。
于初是个聪明的人，只不过他的聪明在学习这一方面有点失效。
如果他现在已这种状态走回宿舍，在那半个钟头的路程里他定会被无数人看到，而他裤上的那一大片水渍，实在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与其颜面尽失，于初打算和霍存和解，何况他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他也没必要因为昨天的初印象上纲上线。
于初紧紧地看着霍存，差点双手合十，飙出他国语言：“切拜。”
想要社会性死亡其实很容易，在咖啡倒在自己裤子上的那一刻，于初就有了想要含泪自刎乌江的念头。
于初现在就在想这个霍存到底是一个什么神仙，能在危机关头救他于水火，简直赛过玉皇大帝。
不过就在他接过霍存从更衣室存放的裤子之后，就还是清醒过来。
不止是大，确实是体格和身型不同，于初想自己或许还要绑个裤腰带才不会掉。
“是有点大。”霍存看着于初手里的裤子，淡淡地说：“你先试试。”
没有办法了。
于初示意了一番霍存，后者很快领悟，退出换衣间。
上身效果果然非同寻常，不知道为何，于初在穿上的那一刻，脑海里莫名其妙闪过很多匪夷所思的考虑，可他又想霍存是直男，或许没那么多想法，那自己也别想太多了。
裤子不合身，但还是穿走了，于初连忙回到宿舍，刚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李束然正在那里看着手机。
他走过去朝李束然打了一声招呼，李束然像是没来得及感觉到于初的存在，慌慌忙忙地收好手机。
“干嘛呢。”于初笑着问，“等多久了？”
李束然收起一瞬而过的慌色，把手放在于初的肩膀上回复道：“没等多久。”
“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说晚上到吗？”于初又问。
李束然耸耸肩，顺手摸了摸于初的发丝：“想早点见到你。”
两人进了屋，于初想起要赶紧换衣服，便没有顾忌地脱掉了裤子。
李束然很快注意到于初的举动，上前摸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
“好香。”
“哪里香了？”
“哪里都香。”
“你先松手，我换衣服呢。”于初好言道，他有点不明白李束然此刻的举动。
“如果我不放呢？”
于初没想到李束然会这样说。
“你想干嘛？”于初想挣脱李束然的怀抱。
他不是不懂得亲密，情侣之间，这无可厚非，但现在不是时候。
李束然松开了口，看着于初，神色黯淡。
“我还没收拾行李，先回去了。”他转身离开。
于初看着李束然的背影，想叫住他，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
他很想李束然，很想很想，但是在刚才的那一秒，他却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事情在改变了。
霍存的裤子于初特意在网络上查找了品牌，果然是他买不起的牌子，这种材质的衣物一般不能水洗，所以于初把裤子交给了学校的干洗店，打算明天再还给霍存。
为了说明情况，他找到了那张名片，并给霍存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似乎是迟疑了很久才接通，于初没有先开口。
“哪位？”那方问。 “是我。“于初回答说，“你的裤子我放进干洗店干洗了，明天还给你。”
“哦，好。”不知道为何，于初想霍存似乎是怕尴尬，象征性地咳了一声，“没事，不要紧。”
于初失笑：“感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小事。”
话讲完了，为了不继续尬住，于初先拜拜。
电话挂断，他舒了口气，转而又打给李束然。
两个小时过去，行李应该收拾好了吧？
他觉得自己刚才还是有点狭隘了，应该给李束然一点余地，难堪这种事情，在恋爱中是一大忌讳。
可是这一通电话打过去，李束然并没有接通。
于初猜想他是没看到，打算动身去李束然宿舍找他。
李束然的宿舍就在学校南区的双子宿舍楼的一楼，一般住进这里的都是工科男生。好在李束然就住在二楼，于初没有费多少周折就到了。
从寝室正巧出来的李束然室友高程恰好出来，看到于初，脖子一梗，手里的泡面差点掉地上。
“于、于初？”高程疑惑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李束然。”
“他不在！”
“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高程的语调很急切。
“你这么紧张干嘛。”
高程头一僵，手都动不了了：“泡面……太难吃了吧。”
“那我去放个东西给他。”刚才李束然找他的时候，钱包落在他那儿了。
“我、我我来帮你给吧。”高程想要接过于初递来的钱包。
谁知于初挑手不松开，“不劳驾，我是他对象，还是我给吧。”
高程见于初难以招架，就想挡住前往寝室的路。
“你干嘛挡我？”于初困惑道。
“哥，我们现在有点不方便。”高程说。
怎么就不方便了？于初绕过高程，直接打开门，哪想到寝室里根本没人。
于初转头问：“你这么神神秘秘干嘛？”
高程一脸委屈：“没干嘛。”
于初掏出手机再次打给李束然，这一次电话通了。
只是那边的声音十分嘶哑，像是经历了一场筋疲力尽的事情。
于此同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于初的手机无法同时收发，只好先把打来的挂断。
“你在哪里？”他对那头的李束然说。
“酒店。”
“你怎么去酒店了？”
“去做爱。”李束然突然痴狂地笑了，“做爱，懂吗？”
“……”
“分手吧。”
于初一脸茫然地听到电话挂断，又一脸茫然地接到了一个新电话。
“是我。”那边的声音低沉又干净，“不好意思，此刻打来很冒昧……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于初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他走出双子楼，坐在一旁的椅凳上发呆。
隔了几秒，手机里的某个app提示音响起。
他蓦然记起，这个app告诉他，自己还一直都处于某个状态之中。
几乎是大脑里一瞬间的闪回，他历经的一切，都变得清晰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