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阳春三月,云淡风轻。
云山宗流云台上两位紫袍弟子比试结束,各自收剑行礼。
这时,观战弟子中倏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喊叫——
“守在长风绛林的师姐说,思危仙君已经出关了!正准备去清和殿找宗主呢!”
“什么?!”刚才还在比试中剑拔弩张的两位弟子齐齐惊呼。
紧接着这群弟子就像饿鸟寻食般扑啦啦全跑走了。
……
刚想出长风绛林的杜兢没想到,他已闭关数年,竟还能看见这样一副盛景:数百石阶上站满身穿各色宗袍的弟子,个个神色激动,翘首以盼,远远望去如同花团锦簇。
“仙君,路都被堵住了,”近侍白汀无奈,“要不您先走吧,我替您在这儿挡挡?”
杜兢笑笑:“挡什么,难为这些小辈还记得云山宗里有个叫杜兢的,去见见他们吧。”
“您看您这话说的,怎么会不记得,就凭您这张脸也要记得的。”白汀嘀咕。
杜兢没在意,他已经先一步走了。
白汀连忙小步跟上,从身后看去,杜兢墨发如瀑,及至腰身,与温玉簪相映相衬,白衣如雪不染纤尘,祥云靴踩在如火花瓣上,脚步不急不缓,从容自若。
仙君闭关这些年确实卓有成效,就连容貌身姿也越发不似他们这些俗人了,他心里感慨。
守在林前的弟子们看见那一抹白时,顿时互相推搡,大喊着思危仙君的名号。
杜兢眼神柔和:“本君从今日起正式出关,你们都回去修炼吧。”
那些冲在前面的女弟子面色绯红,语气娇羞——
“仙君,这是我新做的剑穗,送给您……”
“仙君,这是我特意从芳品楼带回来的糕点,甜糯绵软,您尝尝!”
“仙君~我做了很多手帕,比翼鸟连理枝、鸳鸯共浴、并蒂花开~您想要哪个呀?”
“仙君……”
“好了,自己费心做的东西就留着自己用。”杜兢语气里掺杂了点无奈。
白汀见状也忙道:“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啊,都各回各处吧,仙君刚出关,还有很多杂事尚未处理,又收到了宗主的传信,急着赶过去呢!”
刚才还叽喳叫的弟子们瞬间乖顺,恋恋不舍地从石阶上退走了。
见人都走了,白汀松了口气:“仙君,我们也走吧。”
此刻,清和殿里。
坐在宗主位上的是一位相貌俊朗的男子,周身气息沉稳。
他正是云山宗宗主,沈源,人都唤一声流芳仙君。
兜袖里咻地冒出来一条手指粗细的黑蛇,亲昵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呲呲吐着信子,沈源低头,点了点它的脑袋:“乖乖待着。”
“宗主……师兄到底何时到这儿?”
男子被这一声拉回思绪,他淡笑着看端坐在下方的青衣女子:“青嫣,莫急,很快就到了。”
尾音刚落,杜兢就带着白汀从殿外进来了。
青嫣立刻站起来迎过去,眸中思念再也无法压抑:“师兄!你终于出关了!”
“我是出关,又不是死而复生。”杜兢拍了拍她的胳膊。
沈源也走下来,嘴角扬起:“阿兢,从你周身气息来看,应该很快就能突破君神境了吧?”
“为时尚早。”
在熟人面前杜兢也不再那么拘着,坐到椅子上拿起一块糕点咬了口:“闭关太累,宗主能否给我找个清闲些的活计?”
沈源哈哈大笑:“杜思危啊!你哪哪儿都好,就是太懒散了,你应该在宗内多走动走动。”
“走动什么,”青嫣脸色微沉,“师兄本就喜欢清静,宗主是没看到吧,师兄刚出关那会儿,整个宗门的弟子都像疯了一样跑去长风绛林前堵着,真是徒添烦忧。”
“我是没看到,但我料到了,”沈源语气调侃,“阿兢风华不减当年啊。”
杜兢摆摆袖:“弟子们都是赤子心性,我看着也欢喜。”
青嫣面色又沉了一分。
“你放心,你师尊和我师尊是多年好友,我岂会累着你?”沈源看着杜兢,假装沉吟道,“你去管理春生阁,可好?”
“春生阁?”青嫣微愣。
杜兢倒是反应平淡,目光径直看向沈源袖口的小黑蛇:“春生阁不是一向由你的擎灯看管么?怎么?”
沈源抚摸着蛇身:“它最近有些不舒服,不宜劳心费神。”
黑蛇顺着胳膊游上去,蛇信子扫向他的脸颊。
“哦,可是怀了?”杜兢想了想,认真问道,“是你的还是哪条不知羞的小母蛇?”
“杜思危!”沈源笑喊。
杜兢嘴角含笑:“好了,我替他去看着就是了。”
“我不同意,”青嫣见二人一副我情你愿的模样,语气不悦,“春生阁藏有数万卷典籍仙法,繁杂琐碎,整理起来难度颇大,我看还不如让师兄入住我的秋岚峰,我绝不会让师兄累……”
“青嫣,”沈源笑意微敛,“此事已定,不必再说。”
青嫣:“……”
杜兢起身,温和道:“既如此,我便整理一下我的家当,搬入春生阁住着了。”
青嫣看着杜兢,只说了句‘改日再去春生阁看师兄’,便拂袖而去。
沈源瞧着她的背影,叹气:“阿兢,这恶人我可不止当了一次啊。”
杜兢立刻展袖行礼:“多谢宗主。”
“行了,”沈源拉他起来,“只是青嫣对你一片情深,都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
“没有。”
“……也好,那就让她早日断了对你的念想。”
青嫣刚回秋岚峰,就有一群弟子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可能是看她脸有愠色,都不敢近身。
“都跟着本峰主作何?”
青嫣冷声开口,接着一名身穿广袖流云青袍的弟子走到她面前,行礼道:“……师尊莫怒,他们只是好奇您有没有见到思危仙君。”
“呵,”青嫣看向她平日颇为赞誉的第一弟子玉和之,不冷不热地,“你们也想去看仙君?”
玉和之躬着腰,额角隐有冷汗溢出:“不,弟子岂敢。”
他自是知道青嫣思慕这位思危仙君多年,恐怕这次去清和殿没讨到什么甜头才会如此吧。
青嫣淡淡地扫向远处头都不敢抬的弟子:“看来他们是嫌本峰主平日还不够严苛。”
玉和之谨慎起身,一只手背到身后摆了摆,那些弟子看到他的动作立刻转身离开了。
“前日友人寄给我两壶芳品楼的青田酒,师尊可是累了?不如共弟子一道饮酒解乏?”
青嫣确实有些疲累,便应了:“走吧。”
及至内殿,玉和之坐在青嫣对面,掌心里端坐着一只青色酒瓶,酒液缓缓流入杯盏,顿时有一股奇异的芬香四散开来。
“师尊请先饮。”
青嫣心头微动:“我那师兄倒是挺喜欢温酒一壶小酌……”
玉和之眼神滞住,后又立刻道:“弟子那里还有,不若由师尊去送给仙君?”
青嫣缓缓摇头:“我才刚见过他,别再惹他厌烦。”
玉和之见她竟如此克制爱意,不由暗惊。
“这样吧,你带半瓶去到春生阁,就说……若是他喜欢,就来秋岚峰,我的住处找我。”青嫣柔声吩咐。
玉和之低头:“是,师尊,弟子现在便去。”
就在玉和之携酒离开时,杜兢已经到春生阁了。
这春生阁是云山宗立宗之本,仙法本源,阁中所藏大半典籍乃是由杜兢的师尊,也就是开山宗师微元道人耗尽心血所集,又历经数百年,才有现在的盛荣。
杜兢带着白汀,拾阶而上,他笼着袖,目光掠过不远处掩映在怪林峻石的瀑布、驻足在树梢上歇息的灵鸟、以及耸檐高阁,心头欣慰。
白汀喋喋不休:“仙君,我已提前命弟子去打扫您的住处了,刚来一天,您就不要去春生阁查阅典籍了,先歇着……”
杜兢漫不经心地嗯着。
白汀还是先领他到了住处,透过如同笼着白雾的仙障,有一道清脆喊声猛然响起——
“仙君呀!快看快看!”
杜兢眼前是各种奇花异草,次第展开,在晨曦映照下如同仙境,他笑了声:“这些东西不是都在长风绛林么?怎的都搬来这里了?”
白汀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看向出现在杜兢背后的女子:“碧渚!我说你跑哪儿闹去了!”
“闹什么呀,为了把这些花花草草都弄到春生阁,我可是累了一天呢!”碧渚理直气壮。
杜兢笑着摇头:“还是仙力不济,谁让你平日疏于修炼。”
白汀哈哈大笑。
碧渚耷拉下了脑袋。
却说来送酒的玉和之刚走出秋岚峰,就瞧见有几个穿青袍的弟子围在一处,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他蹙起眉,又往前走了几步——
“你这小白脸也太不讲情义了!我们可是救了你的命!还把你带到了秋岚峰,你就是给我们磕头下跪都是值当的,竟敢对着我们摆脸子!”
“就是!你知道秋岚峰是云山宗最难进的峰头吗?!”
“真是不知好歹!”
“照我看,他莫不是个哑巴吧?被打了也不吭声,让我来试试……”
玉和之站在那儿听着,身影晃动间蓦然扫见一张如玉容颜,他及时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弟子心下一惊,落下的鞭影也忽地转向了他处,轰隆一声中,几人纷纷回看。
“玉、玉师兄?!”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玉和之缜着脸。
“玉师兄……我们闹着玩儿呢。”刚才扬鞭子的那个弟子神色有点慌张。
玉和之推开他们,冷不丁和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对上了。
那是一双……望着就能让人遍体生寒的眸。